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章节目录 ------------ 第一章 提前出局 代宗国东北部的棋莲山脉终年积雪,雾气萦绕山尖,遥望便似山脉耸入云端,传说站在代宗国境内海拔最高的星安峰上,可以接受仙气的洗礼,聆听上神的旨意。 代宗一百零二年,亦即凌帝十七年的腊月初九,对坐落在星安峰腰上的碧染山庄来说是个热闹的日子——今乃碧染山庄的第二任掌门,祖母禾菁华的一百零二岁寿辰。 祖母与代宗国同岁,四十二岁接任掌门,六十五岁卸任,而今的碧染山庄经过一个多世纪的传承,正在第三任掌门,即禾菁华的嫡传大弟子薛正涛手中做稳做大,成为修真界的权威所在,甚至连代宗皇室都不敢小觑的家族。 自卯时,天才刚亮开起,山下前来祝寿的宾客便络绎不绝。对于这些宾客来说,既能入得碧染山庄的大门,便意味着在修真界享有一定的地位,所携贺礼自然厚重,然则既能得到与贺礼价值相当,甚至常常超乎其值的回礼,又能受到山庄高层的盛情款待,并有机会与其他门派切磋心得,可谓一件何乐而不为的快事。 流水宴席从辰时初一直摆到申时末,宾客陆续离去,碧染山庄才初初恢复平静,戌时二刻又在碧玺阁内摆起了家宴。 家宴已持续了快一个时辰,自祖母禾菁华端起杯子饮尽第一杯酒,笑容和蔼地跟大家说“无需拘束,不过是家人聚一处乐呵乐呵罢了”开始,到现在,雨尘一直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置身喧嚣当中,又仿似抽离其外。 这位半个月前刚满十四周岁的小姑娘,是在她六岁那年,被禾菁华的第二代弟子郁霖跃从街边捡到,带回碧染山庄的。 作为禾菁华亲自把过脉,并断定其资质非凡,不出五年便可突破本门修真系统的第三层,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的幸运儿,雨尘的到来也曾引起过一阵短暂的轰动。第三层,即便天赋尚佳,没个十年八年的刻苦修炼也是不敢冒进突破的,这个看起来一张白纸的小透明居然只需要五年! 而后的事实也证明,禾菁华不愧为碧染山庄的第二任掌门人,修为深厚的前辈高手,她对雨尘的预言……是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失误。 之所以说雨尘引起的轰动是短暂的,是因为她来到碧染山庄半年之后,第一次试图按照郁霖跃所授的方法运行体内气息的时候,不慎走岔,气息冲伤了筋脉,程度相当于癌症晚期,两个痔:没救。 未来的修真天才以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陨落,山庄的前辈们也为她叹过几声可惜,而后便是来自后辈弟子们潮水般不绝于耳的讥讽,最后,是无视。也难怪,八年过去了,这个被禾菁华看走了眼的天才,仍然徘徊于本门修真系统的第一层甚至之外,如今在碧染山庄,已经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在这块废柴身上了,连嘲笑都很吝惜。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雨尘自己的意愿。 八年,从轰动到嘲讽再到被无视,从制高点跌入万丈深渊且永无重见天日之可能,这对寻常人来说,也许是一场无法忍受的煎熬。而对于几百年前便已修炼完成一整套练气系统,对时间有着另一种概念的雨尘来说,八年,不过只比一个礼拜多一天。甚至她在代宗国所经历的这十四年,不过也就小半个月而已。 十四天之前,她还是九重天上姻缘殿里月老手下的一名实习生。 …… 雨尘是明代中期渡劫飞升的一名人间修士,以实习生的身份在姻缘殿干了快一年,眼看着就要转为正式编制的时候,却“意外”的出了一点小差错。 她在姻缘殿实习的这一年,肉身曾在的人间世界也是斗转星移,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口的爆炸式增长,使得各大门派出现天赋绝佳的修真者的概率本来就大,再辅以高科技的手段、速成班的教学,如今来天庭报到的“毕业生”数量日益攀升,就避不住素质的参差不齐。 为此,天庭的hr不得不对这些毕业生进行二次过滤,改变了以往那种“来报到就给编制”的模式,而提出了“实习生”的概念,一轮面试之后合格的便以实习生的身份分配到各个部门,一年的实习期满后,综合考核最优的才能转正,其余的,统统回炉重造! 雨尘的点子就不太正,来报到正赶上了“实习生”时代,在姻缘殿实习的近一年当中,她需要不断地刻苦学习来适应瞬息万变的形势,如今的天庭相应的也进入了高科技时代,想想一个明代的修士,需要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经历信息系统的多次升级换代并熟练操作相关软件,会传简讯、收发邮件,这难度系数……可是没办法,谁让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呢,不努力就真只能“辛辛苦苦n多年,一秒回到飞升前”了。 而同样是实习生,同期进来姻缘殿的何娟,也就是雨尘这次转正考核的竞争对手,就比雨尘的命好太多了。何娟是其所在的空间遭遇末日之灾后,魂魄与肉身脱离,化为灵体穿越到平行时空再行修炼飞升的。 这里所引用的“平行时空”概念,直观来说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雨尘所在的空间为主干,散开的枝叶各成一个世界向前发展,速度有快有慢并且互不干扰,有的因为一些偶然因素的触发,领先主干一个甚至几个时代,当然也有的比主干落后、停滞甚至消失。 天庭的发展是以这棵树的主干为参照,而何娟所在的空间,早八万年前就进入了所谓的“高科技时代”,她们的世界最后就是因为科技大战而毁灭的……所以何娟刚来报到的时候,对姻缘殿的一切配置都是嗤之以鼻的,雨尘需要没日没夜的学习和练习才能熟练掌握的操作系统,在她那里根本就是几百年前玩剩下的老爷机,丝毫没有挑战性。 顶着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在姻缘殿里待了一年,雨尘也算勤能补拙,虽然第一季度的考核比何娟差了一大截,但半年考核时的差距就明显缩小了,到了第三季度已经基本持平,因此年终考核还是有些悬念的,谁去谁留都不一定。 这天早上,雨尘上班后习惯性地打开邮箱,收到一封来自司命神的邮件,点开附件一看,是关于一个新生的分支时空里面芸芸众生命运走向的,她的工作便是根据这些内容去给众生分配红线。 当然,司命神所给的也只是这个时空大致的走向,毕竟有一些不可控的突发因素会导致其偏离预定的发展轨迹,而雨尘在分红线时也需要高度小心,尽量将突发因素最小化。不过,这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比如她今天心情不好,该给人牵一条红线的她偏偏配了两条甚至更多,这就出现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甚至乱|伦,或者恶作剧一下,男男配,女女配,这就有了bl和les,只要司命神在后期跟进的时候稍加修正,不离大势就行,最多挨一顿批。 不过雨尘作为新人,一般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倒是掌管主时空的几个“正式工”,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经常乱搭一下,反正跟司命神都混熟了,挨批也没啥感觉。倒是司命神拿他们没办法,经常一边修正一边唉声叹气地:世道都被她们给搅乱了,太乱了。 经过快一年的历练,照理说这种工作对雨尘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同以往很多次一样,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雨尘严格按照司命神的设定替众生配好了红线,并以附件的形式回复过去,同时抄送了其他几个相关的部门。 可就在邮箱显示邮件已发送的时候,窗口突然蹦出一个【是否对此封邮件进行保存?】的对话框来,雨尘稍稍愣了一下,以前的邮件发出去后可都是自动保存到【已发送】里的,想着这大抵又是网站的一次无关紧要的升级体验,就习惯性地点了【确定】。 就在手指触摸到屏幕的一瞬间,只听“噗”的一声,窗口消失,天蓝色的屏幕一行一行地蹦出可爱的白色小字代码,没等雨尘反应,又是“滴”的一声,屏幕花了几下,变成一片绝望的漆黑。 雨尘试着按了几次开机按钮,始终未能重启。心说糟糕,可能是中病毒了。这一念闪完,空气中的水蒸气立马在斜上方凝聚成一个36寸屏幕,紧接着闪出司命神被放大且扭曲了的怒容,没等雨尘开口就劈头盖脸地吼道:“你是怎么回事?发给我的邮件带毒你知不知道?竟然还嵌入了关联程序,现在连我存盘里的备份都消失了!” 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啊,雨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依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司命神继续吼道:“查毒杀毒你不会啊?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职业素养?你知不知道我们做这份材料花了多少工夫,就因为你的粗心全毁了!你到底能不能行啊?不行我去跟你们月老说,能干的可都排着队呢!” 话音落定,水屏从中央快速炸开,融入到了空气当中。司命神的怒容消失了,通话结束,雨尘知道,自己的转正之路也就到此结束了。 ------------ 第二章 征求意见 不光司命神那里,其他几个收到抄送的部门也陆续有人发来贺电,幸而他们的情况要比司命神好些,水屏上出现的人影无非就是带着疑惑询问雨尘,“你怎么给我发一封空邮件呀?是不是忘了添加附件啦?” 当然这也意味着,司命神发给她的那些资料,彻底彻底没指望再有存盘了。 就算后来经过信息司连续半个月夜以继日的努力,以及司命神榨干了记忆,也只成功恢复了其中百分之九十五的数据,更不用说这中间平白多付的人力物力财力等各项成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月老就是有心要保雨尘也保不住了,何况她就是个一抓一大把的新人,根本不具任何被保的价值。不过考虑到她实习期间也算兢兢业业,为姻缘殿做了自己的贡献,月老还是很人道地帮她办了“停薪留职”。 停薪的意思是雨尘在姻缘殿打了一年工,暂时一分薪水都领不到,留职的意思是……在她被打下界的期间,若能再得机缘飞升,来天庭报到的时候无需经过hr的首轮面试便可直接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到姻缘殿,与同期的新人一起竞争转正的机会! 雨尘当时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去,还有比这更坑爹的吗?!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何娟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赶来安慰雨尘,当着雨尘面前情真意切地抹了两把眼泪,“真的,太可惜了,就我去休息室喝杯咖啡的工夫……当时如果我也在办公室里,肯定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我因此感到对你很愧疚,真的。” “不关你事,是我自己操作失误。”雨尘苦笑着,拉起何娟的手来真诚道:“何娟,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待在姻缘殿里真的可惜了,等你转正之后,应该跟上面申请把你调到信息司里,真的,写代码是你的专长,你应当有更合适的平台将它发挥的淋漓尽致。” 何娟听完脸就绿了,不过也就绿了半秒,便擦干眼泪,连吸了两口气道:“倾心,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 接下来何娟并没能够证明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干的,而是用行动证明了另一件事——幻化成雨尘的模样跑到司命神的办公室里去偷司命主簿,这件事确实是她干的。 雨尘看完何娟“冒着被罚的危险”偷来的关于她被打下界之后的司命主簿,当场就忍不住出声骂道:“司命神我去你大爷!” 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司命神作为天庭首席金牌编剧的想象力。 司命神打算直接把她打到二十一世纪,托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前十五年就是正常的成长,上完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倒还平静,转折发生在十五岁之后,中考失败后的她被爸妈送到外地一所有名的技术培训学校,简称妓校,从此一失足踏上一条不归路。 十六岁第一次跟着朋友去逛夜店的时候被当地某个局长看上并包养,二十一岁在该局长的撮合下与其领养的儿子结婚,二十三岁生下一女,于是与局长的养子一同将局长养子的妹妹抚养至五岁,一次偶然的契机,她与局长之间的jq被局长的养子撞破,养子怒,将二人的丑陋行径曝光至**,引起一轮广泛的热议和人肉搜索,最终令雨尘羞愤而死。 当然这期间,“黄|赌|毒”的事情她没少干,局子也没少进,反正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很丰满。 不过想想,三十年,折合成天界的算法也就一个月,挺一挺就过来了吧。雨尘这样乐观地想着,直到司命神捏着一款轻薄的平板“嘭”的一脚踢开她的办公室,踢碎了她天真的设想。 司命神进门便把平板往鹿皮沙发上一摔,平板在沙发上弹了几下,快要掉地上的时候又被他伸手收回,在食指尖上打了个转儿,随即发出一串轻快的开机音乐来。 司命神乜斜着看了还在原地发呆的雨尘一眼,长袖一挥,斜上方立马出现一块水屏,对雨尘道:“既然你这么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我也不吝惜告诉你。” 说罢对着平板的屏幕点了几下,调出一个司命主簿的文件夹,水屏上跟着映射出以人名命名的一堆文档。雨尘见此也顾不得多想了,紧紧盯着水屏,在司命神找到以她名字命名的文档,并准备点开的时候,心中莫名的一紧。 来不及闪过许多念头,文档便已打开在眼前,内容是……一片空白! 原来司命神真正为雨尘安排的时空,正是之前发给她的那封邮件里的新生时空,反正大致的框架雨尘也看过一遍,就保留她的记忆,让她下去自己摸索吧。这也是司命神的一点私心:彻底丢失的那部分数据他实在不想再费一遍脑子,索性就当做一个变数由雨尘来填补吧,反正都是一些细节的东西,只要让自己的手下在后期跟进的时候及时修正就可以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因此引发出什么乱子来,负主要责任的也是雨尘啊,这倒不失为一种公报私仇的小手段。 而一趟“停薪留职”的手续全部跑完,整整就耽误了半年多,等雨尘下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经过近两个世纪的分分合合,最终形成了包括代宗国在内的三个大国以及若干个中小国家,目前形势还算稳定。 雨尘的落脚点便是在代宗国境内,记得临走那天,她回办公室正准备简单收拾下自己的东西,打包寄存起来,进门就看见何娟正趴在观尘泉边一根一根地往下抛着红线。 何娟见她进来,赶忙招手道:“倾心,过来帮我一下。” 说着也不管雨尘愿不愿意,直接用法力隔空将雨尘拽到了观尘泉边,将手上一把不下二十根的红线往雨尘手上一塞,“嘿嘿,我正给你要去的那个时空配红线呢,这些都是都是一头系好了的,你先帮我拿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瞬间,雨尘感受到一股邪乎其邪的气息通过手心打入体内,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何娟将二十多根红线的另一头全部印在了她的掌心时,斜上方再次出现一块36寸的水屏,以及司命催命般的高喊,“时辰已到,下去吧!” 身子一倾便歪进了观尘泉里,快速坠落之前,雨尘看到的是何娟那张表情堪称经典的脸,“倾心,姐妹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另外请你放心,过段时间我会向上申请调入信息司,你若还能回来,那时我应该已经是信息司长了,哈哈哈哈……” 而雨尘对何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妹,你竟然无耻到从微|博上抄段子来骗我!” 落脚在代宗国的雨尘,是六岁那年被郁霖跃从大街上捡回碧染山庄的,那天下着大雨,雨水冲掉了小姑娘脸上挂了好多天的灰尘,郁霖跃由此为她取名雨尘。 至于六岁之前,雨尘的人生可以简单的概括成一句话:“司命神我问候你八辈儿祖宗!” 意识到此刻在碧玺阁内,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雨尘连忙收敛了神智,只听坐在上首位的,禾菁华的嫡传四大弟子之一,也是唯一一位女弟子红袖低声笑道:“尘儿这是害羞呢,故意装傻。” 跟着一阵哄笑,掌门薛正涛却一脸严肃地问:“雨尘,祖母方才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听,听清了。”雨尘应着,起身时由于神情恍惚,一下没站稳,幸亏被近身的一个婢子上前一步给扶住了。 又是一阵笑声,甚至有人直接讥诮道:“天才,连站都站不稳了。” 雨尘全没听见一般,趁着与那婢子近身接触的时候不经意地在其手腕某处轻轻蹭了一下,立即有一串画面拷贝并输入到了她脑中。这是她下界之前,与她玩的比较好的一位信息司的同期新人偷偷传给她的一种能力,能够通过近身的接触拷贝别人脑中暂存的记忆,优点是基本不需要法力,启动时不会引起有修为在身的人注意,缺点是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不宜太长时间或太过频繁的使用。 原来在她走神的空当,祖母禾菁华宣布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碧染山庄于三个月前便接到帖子,将在明年开春进行的三年一度的皇室选秀女,有碧染山庄一个名额。 消息一经宣布,在场众人,除了雨尘之外,立时炸开了花。碧染山庄与朝廷素无牵扯,更是从没接到过这种帖子,禾菁华问大家如何看待这事,众人经过讨论一致认定这是朝廷见碧染山庄日益壮大,有意拉拢。 禾菁华又问大家觉得这个名额给谁合适,气氛陷入了片刻的安静,最终是红袖开口提议道:“就给雨尘吧,她年龄刚好合适。” 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掌门薛正涛似经过一番慎重思考后点头道:“师妹说的有道理,女弟子当中除了雨尘,剩下的要么太大要么太小,没有合适的了。” 这番话后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雨尘的师父郁霖跃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晚辈中便有人笑出声来,“让她去吧,正好可以趁我们修炼的时候学习宫里的规矩,不然也是浪费。” 随即有人附和,“反正是捡来的,入了宫也算飞上枝头了。” 说这句话的人被掌门含怒瞪了一眼,却并未开口责备。接着,慢慢的,众人的目光先后落到雨尘身上。 然后就是雨尘被薛正涛问话了。 薛正涛此时正和蔼地看着她,摆了摆手道:“你不用紧张,坐下回话便是。” 雨尘依言坐下,又听他征询性地问道:“刚刚你红袖姑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照刚刚的画面中禾菁华及其嫡传四大弟子的表情来看,这个结果是早就已经决定的了,又何必再来假惺惺的问她?雨尘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仍是怔怔的,像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 这时,主位上的禾菁华牵唇一笑,朝雨尘优雅地招了招手,“尘儿,你到我身边来。” ------------ 第三章 我自愿的 禾菁华将雨尘揽在怀中,“你原是我最看好的,可惜……” 这个已有一百零二岁高龄的女人,虽然头发花白,容颜却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并且五官清秀,雨尘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差点把她认成二十一世纪一个很有名的女演员米雪。虽说修真之人性情大多冷漠,然则禾菁华说这话的时候,双眸还是不知觉地蒙了一层水雾,她是真觉着可惜。 雨尘牵唇一笑,“没关系,我是愿意去的。” 禾菁华望着雨尘,有片刻的恍惚,而后连连点头道:“好孩子,我知你向来都是识大体的。” 接着不等雨尘回应,便向在场众人宣布:“没什么异议的话,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与雨尘同辈的女弟子流卿张了张嘴,却被她的师父,薛正涛的嫡传弟子佐沿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却是佐沿海旁边的郁霖跃开了口,“祖母,尘儿没什么本事,我怕她下了山……” “呵呵,这真是谁的孩子谁知道疼”,禾菁华低头看看怀里的雨尘,笑着打断道:“整个碧染山庄都是她的后盾,你还担心什么?” 红袖接着附和,“就是,未免是你多虑了。何况雨尘自己都说了,她是愿意的。”说着将目光探向雨尘,“是吧,雨尘?” 雨尘轻笑着点了点头,她是愿意离开这里的,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舍,便是八年来时时处处护着她的师父,郁霖跃。 禾菁华很是欣慰地笑了,在雨尘背上轻拍了两下,“好孩子,坐回去吧。” 晚辈的弟子们都看出雨尘从禾菁华身边走回去的时候,步子有些许的不对劲儿,只有禾菁华的四大弟子,及其第二代弟子当中修为较高的郁霖跃和钟逸看出来了,禾菁华最后在雨尘背上那几下看似不经意的轻拍,实际是在不知不觉中给她缚了一道灵印,神识感探,会发现此时的雨尘身上罩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小笼子,上面露出头和胳膊,下面扣住大腿,让她走起路来像一只笨重的小企鹅。 禾菁华,对她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的。雨尘心中苦笑,这道印,怕是要等来年开春去选秀女的时候方能解开吧。 …… 这一间挂着“清水楼”牌匾的偏殿,坐东向西,里外共有四间,最外一间的南北两侧各摆了两排长椅,中间拼起来的几张桌子上摆了些茶水点心。 此时,这间屋内就只剩下包括雨尘在内的五名女子,之前的十四位都是进到里屋脱光光后被两个嬷嬷从上到下检查个遍,再穿好衣服去了另一间屋。还有一位刚进去,正在脱中。 这便是代宗皇室选秀女的第一关,容貌、身体须得没有硬伤才可进入第二关。下一个就该轮到雨尘了,雨尘坐在长椅上,背靠着墙,看似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却悄悄地展开神识,试着感知隔壁房间里的情形。 就是刚刚进去的那名少女,此时已完成了脱衣的最后一步,亭亭玉立,正被两个嬷嬷转着圈儿子打量着。真是变态啊,雨尘心里叹了一声,正要收敛神识,却“看见”其中一位嬷嬷驻足在少女身前,伸手在她丰满的胸部捏了一下,接着手指向后下方划动,勾勒出少女腰部的曲线,那神情,像在欣赏一件做工精细的瓷制品。 唉,看来是叹早了。 随着手指的下划,那嬷嬷身子也慢慢下蹲,勾勒出少女翘挺的臀部线条,划过半圈大腿慢慢向内,终于伸进了少女的大腿根部,轻轻摩挲了几下,雨尘甚至能够“听”见那少女口中发出的几丝若有似无的呻吟。唔,口味有点重啊…… 收回神识,面上已添了几分倦意,额上也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雨尘靠着长椅仰头长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女子见了,递过自己的锦帕笑道:“乏了吧?我也是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四更便被叫起来梳妆。” 雨尘说了声“谢谢”,却未去接锦帕,而是以衣袖随意在额头上一抹,汗珠不见了。 女子被她这般大大咧咧的风格惊到,微微张了张嘴,其实只要她足够细心,便能发现雨尘擦过汗的衣袖还是干干的,她却只是掩嘴一笑,“去那边吃些茶水点心吧,待会儿进去查完出来,还得再等上好一阵儿才出结果呢。” “嗯。”雨尘想起刚刚“看见”的场景,目光指了指那间里屋,问,“你知道进到里边,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女子会意一笑,“来这里的人多少都知道点儿吧,不过有什么办法?第一关就落选的话对女子的名声不好,生杀大权掌握在人家手里,受点儿委屈也只能陪着笑。” 雨尘面上有些吃惊,“唔,她们不怕这些秀女将来封了妃嫔,找她们麻烦么?” 少女无奈地摇摇头,“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又都是在各宫主子面前能说上话的,等这些秀女们熬出头来,她们也该入土了,有啥好怕的?”说罢看了一眼正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的雨尘,转了话题道:“我看你穿的倒是素净,连妆都没画,一副很不上心的样子,你是哪家的?” 雨尘未答,那女子又继续打量了一会儿,目光落到雨尘的腰间,很识货地叹道:“这玉佩倒是很精致的。” 雨尘听了下意识地伸手按在腰间,抓起玉佩,一股舒服的凉意沁入掌心。这是她临来时,郁霖跃送给她的辞别礼。 郁霖跃送她下山,送了一程又一程,一路都无话,只在分别时将这玉佩塞到她手里,想想还是交代道:“此行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尽早被刷下来,再回碧染山庄便是。” 雨尘歪着脑袋看他,“被刷下来,那我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郁霖跃怒了:“你便是再废一些,有我在碧染山庄一天,就不能没你吃饭的地方!” 收起短暂的回忆,抬眼见那女子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便笑道:“不要意思,我去画个妆。” 说着起身走到了里面一间屋内,不肖片刻走出来,已经画上了精致的妆容,先前只是简单扎起来的马尾也绾成了一个端庄大方的发型。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低呼道:“天呐,你是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我早起光做这些就花了快一个时辰!” 雨尘勾了勾嘴角,走到长椅前,右手一挥,“哗啦啦”从袖子里抖出一堆化妆用品来。女子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 第四章 预设之外 雨尘的这番动静引起了屋内另外三位待选秀女的关注,她们陆续围过来对着雨尘指点私语。 片刻,那领队的嬷嬷很是不悦地咳了一下,走过来看了那些化妆用品一眼,接着对几人瞪道:“别忘了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都给我消停着点儿!” 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在偷空补觉,却被她们的私语打搅到了。 几人乖乖应了声“是”,心里却各自腹诽着,这时里屋的门开,探出个脑袋来喊道:“下一个,第十六个!” 这些待选的秀女进屋之前都被编了号,第十六个是雨尘。雨尘意味深长地望了领队嬷嬷一眼,挪步进了里屋。 房门刚刚关上,外屋便响起了一叠声的惊叫,伴着领队嬷嬷不满的呵斥:“死人了!鬼叫什么?!” 雨尘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些所谓的化妆用品,不过是她百无聊赖中跟几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此时,已经变成了毫无用处的几片头屑和几缕碎发。 屋内,两个嬷嬷一前一后的站着,靠近门口的这个被雨尘标记为嬷嬷甲,于是按照国际惯例,另外一个当然就被标记成了嬷嬷乙。嬷嬷甲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气质相对比较正值,给雨尘的印象也是比较良好的,因为刚刚在外屋用神识感应,在嬷嬷乙亵|渎第十五号待选秀女的时候,雨尘从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些不耻。 所以雨尘进屋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以神识封住了嬷嬷甲的视听,这样待会儿雨尘跟嬷嬷乙玩起来的时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从门口到屋子中央这一小段路上,嬷嬷乙的目光几乎是片刻不离地在雨尘身上打着转儿,根本没注意不远处正一脸茫然地呆立着的嬷嬷甲。雨尘站定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牵唇一笑,直视着她的眼睛轻柔而妩媚地问道:“嬷嬷,你看我美吗?” 嬷嬷乙的脸上立时流露出垂涎的表情,呆呆地望着雨尘傻笑,“美,美的很呢。” 之前几个待选的秀女进屋后,都是由嬷嬷乙负责垂涎,嬷嬷甲负责按照正常的程序提醒秀女脱衣服接受检查,此时嬷嬷甲已经出离了状况之外,这个任务只好落在雨尘肩上。雨尘眉梢一挑,对着嬷嬷乙目光流转道:“那你帮我脱衣服。” 嬷嬷乙挂着村头二傻子见到大姑娘时那种呆滞中带着欢喜的表情,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伸手至雨尘的腰间,才刚扯开腰带,那些衣服便似体会到了她的急切心情,一件一件迫不及待的主动从雨尘身上滑落下来。 光洁的胴|体呈现在嬷嬷乙的眼前,不等她下一步的动作,雨尘柔媚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嬷嬷,你看我的皮肤好不好?” “好,好的很呢!”嬷嬷乙高频率地点着头,一手朝雨尘上身最丰满的地方探过去。 雨尘却直直盯着她,目光开始变的有些狠戾,语调却依然如水道:“那你到后面,看看我的背美不美。” “好的呀。”嬷嬷乙呵呵笑着,像被植入了一段指令程序,真的很听话的绕到雨尘身后。 “美吗?”雨尘问。 嬷嬷乙依然面带着笑容,上下嘴唇触碰,却不等完整地碰出一个“美”字来,瞳孔便攸地放大,满眼的猥渎尽数化作了惊恐,跌撞着向后退了两步,一手颤抖地指着雨尘的背部,张大了嘴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她看到了什么?在雨尘本应该光洁如凝脂的背上,一条与对角线般长的巨型蜈蚣正以3d的效果逐渐凸显出来,安详地盘亘着,斜着将她的背部划分成上下两个区域。就在倒霉的嬷嬷乙过度惊恐以至于忘记移开视线的时候,她看见了那条蜈蚣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在雨尘的背上来回蠕动了两下……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已经被骇的面无人色的嬷嬷乙这才想起屋里除了她和雨尘还有一个活人,转脸想叫了几声,却发现嬷嬷甲始终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站在那里,面部表情恬静而茫然。 …… 当天夜里,代宗国帝都西郊的一座荒山上,年轻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忻长的身形沐于月光之下,微扬着下巴沉声道:“你不是打算趁这次选秀女的机会,让你的女徒弟混进宫中助本王一臂之力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身后的中年男子干咳了两声掩住尴尬,低头道:“出了点儿小岔子,家宴上大家一致推选,并由祖母亲自拍板将名额给了雨尘那丫头……” “小岔子?”黑衣男子转过身来,借着地形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你可知本王的母妃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得以在这次选秀女中给你们碧染山庄争取到一个名额,如今白白浪费了不说,又闹出这么大乱子来,依着皇室对修真家族一贯的忌惮程度,恐怕你那女徒弟再没机会替本王做事了。” 中年男子把头压的更低了,默了半晌方拱手道:“殿下息怒,我会尽快想出别的办法。” 黑衣男子低哼一声,“最好是尽快。”意味深长地朝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放眼代宗国,碧染山庄的整体实力虽然无出其右,可各大家族中与你个人实力相当的弟子却是不少。” 中年男子面容一凛,连忙点头称是,继而请示道:“雨尘那丫头在碧染山庄没什么地位,殿下要是觉着心烦,不如……?” 说到这里他手掌横于颈前,朝黑衣男子做了个“切割”的动作,后者却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父皇已经下旨处死那个被吓疯的嬷嬷,并对此事下了封口令,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时候再闹出什么动静来那是自找麻烦。” 待那中年男子再一次点头称了几声是,又道:“此事你就不必操心,本王自有打算。” 于是根据黑衣男子的打算,三个月后雨尘正式入驻到代宗国六皇子的懿王府中,成为他的第三个小老婆。 去懿王府报到那天,郁霖跃原本为她准备了三大箱的嫁妆,可雨尘一件都没要,她知道那很可能是她师父一辈子的积蓄。 ------------ 第五章 府中琐细 虽然那个被雨尘吓疯的嬷嬷已经被皇上下旨处死,可当时那嬷嬷跌撞着冲了出去,惊悚的叫声和表情可是有很多人亲耳听过、亲眼见到的,悠悠之口总不能全部灭掉,所幸流言传来传去,最终只是把雨尘传成了一个背上长着一条模样极丑陋、形状极骇人的疤痕的女子。这对养在深闺的待选秀女们来说已经颇具爆炸性了,反而那个嬷嬷乙后来絮絮叨叨了一些真相,却被当成了疯言疯语,其本人也被贴上了“心理素质忒差”的标签儿。 再加上官方的刻意压制,话题没传多久也就散了,大家各自忙碌起来,很少有人关心雨尘的最终去向。 至于碧染山庄这边,大家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这种外行人看来极有冲击性的整蛊手段,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雨尘耍了一个最低级的障眼法,至于动机,自然是为了尽快落选,好继续回来当米虫嘛。倒是如今雨尘并未得偿所愿,而是被指婚给了在代宗国一向以无脑著称的废柴六皇子,无形中给他们乏味已久的八卦生活新开了一个课题:废柴配废柴,到底是负负得正呢,还是一加一大于两个废柴?! 禾菁华初闻此事倒是对雨尘现在的水平可以使出障眼法来稍稍惊讶了一下,为免疏漏,特地又为雨尘作了一次详细检查,作为曾对雨尘抱有很大期望的长辈,她可以说至今都没有真正死心过,而这一次雨尘的表现无疑又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倘若八年前的那次意外对雨尘所造成的影响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那么即便是皇上的金口赐婚,她也说什么都要拒掉,把雨尘留在身边亲自培养的。 事实却再一次让禾菁华失望了,雨尘的状况与八年前毫无半点长进,这是纵向比较,若放在横向,在与她同期的弟子先后拥有了不同程度的成绩,有一两个甚至已经开始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的大环境下,雨尘基本上是在日新月异地退步着。 于是顺理成章地嫁进了懿王府。 纵然废,碧染山庄给雨尘的定位其实一直是“陨落的天才”——大概是因为这个定位更具落差性,可嘲笑性更高吧!不过,无论废柴还是天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雨尘的出嫁对碧染山庄来说都是喜事一桩,当天祖母禾菁华适逢闭关,便由掌门薛正涛亲自主持了送亲仪式,红妆、红毯、管乐队和彩虹门,整体来说排场是隆重的,基调是欢快的。 俗话说,欢快的人欢快的理由都是相似的,低迷的人却各有各的原因低迷,佐沿海和他的女徒弟流卿策划未遂,算是一种原因,郁霖跃的低迷却是因为他知道雨尘一旦出了山庄,便等于彻底被淘汰出了修真界。虽然修真界一向优胜劣汰,像碧染山庄这样的大家族里面也并非人人都走修真这条路,到了一定年龄依然没什么建树,转行做其他事的也绝不只雨尘一个,可作为曾与禾菁华一样对雨尘抱有极大,甚至更大希望的他来说,雨尘转行的方式……到底是让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作为当事人本身,雨尘的情绪却没什么欢乐或者低迷可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尚未完成的事。 与这边的隆重相比,懿王府的迎亲场面可就太朴素了,懿王妃给出的解释是王府最近账面比较紧张。至于到底有多紧张?这么说吧,雨尘第一次孤身站在王府分给她的小院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收下,哪怕是收下一部分郁霖跃所赠的嫁妆,以及禾菁华为她挑选的两个丫鬟了。 勉强撑了四天,还没见着传说中在废柴程度上与她好有一比的六皇子长啥样,落雨阁(雨尘为自己小院取的名字)里唯一的丫鬟秀娟已经受不了这种只拿一份工资却要包揽所有的丫鬟工种,又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的灰暗人生,大清早的也不怕犯忌讳,哭鼻子抹泪的要向雨尘提出辞职。 雨尘思忖一番,拿了选秀女之前郁霖跃送她的那块玉佩,让小丫头找机会拿出去当了做点补贴,这才勉强算留住了。 秀娟倒是很有效率,没几天便给雨尘换来几张银票——那玉佩的总价值远远超出了小丫头开启独吞模式的最大心理负荷值,因此万般的纠结过后最终只留了个零头,整数还是交给了雨尘。 雨尘也是大方,随手抽出一张,也没看面值就甩给秀娟,让她看着给落雨阁添点儿东西,毕竟这会是她在未来一个时期内常驻的地方,说实话现在这种条件,她都有冲动在懿王府内摆摊儿施粥,日行一善了。 秀娟对雨尘没有问她一共当了多少银子已经很吃惊了,看她这幅暴发户的嘴脸,确定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故意挤兑之后,倒也掏心掏肺地劝道:“主子怕是从前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不知银子在咱王府中的重要性,如今虽然拿玉佩换来不少,却毕竟是您唯一的嫁妆,还是细水长流的好。日后各方面打点,要用的地方可多着呢。” 顿一顿,又补充道:“对了,奴婢签的是两年限期的活当,主子留够暂时用的,剩下的投在外面做点小生意,得了利润再将那玉佩赎回来倒是最美不过了。” 小丫头的精明倒是出乎雨尘的意料,还有一点,从前她生活在偏僻的小村落里,后来又在碧染山庄死宅,今日才得知这个时代像帝都这样的大城市竟然已经有了投行(投资银行)性质的理财机构,看来这个新生的分支空间并不是按照主干那种从洪荒时代一点点进化的模式来发展的。这样的发现对雨尘来说根本是惆怅大于惊喜,对于在经济上基本没什么野心的她来说,不符合传统规律的发展仅仅意味着她需要面对更多不按套路出牌的挑战。 想想,意兴阑珊地朝秀娟摆了摆手,带着些失神自言自语道:“不用那么麻烦,用不了多久那玉佩就会回来了。” 现实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它像一个坐在电脑前操作着“众生”这个大系统的程序员,心情不好,命令指向事与愿违,任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好的时候呢,命令指向心想事成,基本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够事半功倍。 雨尘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赶上它心情好还是不好的时候了,反正接下来,玉佩和麻烦几乎是同步来到她身边的。 ------------ 第六章 发现宝地 大话西游里的白晶晶会在月圆之夜发生尸变,新白发魔女传里的马苏姐姐会在月圆之夜走火入魔,至于各种男女主角在月圆之夜发生浪漫的邂逅,之后或甜蜜缠绵或相爱相杀的例子就不胜枚举了,反正在雨尘的艺术认知里,月圆之夜四个字基本是可以同“主角很忙”划等号的,今晚是她来到懿王府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无论如何是不能浪费。 这些天她几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展开神识,探知就在落雨阁右后方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块“肥沃的宝地”。 不过对于懿王府的人来说,这一带应该算禁地吧,就算没有明令禁止,脑子但凡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大半夜不睡觉孤身一人跑来这种鬼地方。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地方,雨尘在离着它的边缘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就特别明显的感觉到那片荒园散发出幽冷中带着阵阵躁动的气息。 “唔,看来它们也很喜欢月光浴。” 雨尘唇角向上翘出一个弧度,收敛了气息慢慢靠近荒园。即便如此小心,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是引起了几个感知极其敏锐的灵的注意,片刻的沉寂过后,几团半透明的雾状物在月光下扫过一道道暗影,从不同的方向迎面朝雨尘扑来。 这情形并未使雨尘产生太多惊慌,只是低哼一声,就听哔啵哔啵几声轻响,雾状物先后被横亘在阴阳之间的那层无形隔断瞬间打散了形状,似乎并不死心,很快又凝聚起来重新扑向雨尘。这情形引发了更多灵的觉醒,扑向雨尘的雾状物也越来越多,可惜却并未能营造出众灵拾柴火焰高的效果,无非是更多的雾状物被打散了再凝聚,再被打散的过程机械性重复罢了。 反复几次,雨尘都有点替它们累的慌了,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元神里带着些不耐烦的“出声”道:“行了别瞎忙活了,设阵困住你们的人功力有多深厚,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待阵内的气氛稍微舒缓一些,众灵平复下来,抱着或试探、或敌对、或纯属好奇围观等各式心态齐聚在她面前,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因含冤或负仇,执念太重而不得超度的,我呢,也不会强求,愿意继续留在这里饱受无期之困的各位可以就地解散了;若肯信我,愿以自身之解脱助我一臂之力的,作为酬谢,我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为你们雪冤或报仇。” 这番话过后,阵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很快,里面的灵各自做出了选择:有大概三分之一的灵就地解散后该干吗干吗去了,这是还想洗去执念,对轮回心存一丝寄望的;剩下的又分三种,第一种沉冤未雪或大仇未报,想接雨尘这单生意;第二种冤情已雪或仇人已死,只是自己放不下这份怨念,单纯求一个解脱,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交易;第三种则是虔心修行后大彻大悟,境界得到一定的升华,既不图交易也不求解脱,专为成人之美。 从买卖双方的数量对比来看,这是标准的买方市场,既然拥有绝对的挑选权,雨尘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最终挑定的十二个灵里,有两个属于第一种情况,另外十个全属第二种。这样选择的原因有二:第一,靠吃灵来加快修行进度在正统的修真理念中本就属于旁门左道,雨尘不想因为这个再给自己惹一身麻烦;第二,只取不予只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所以只有第二种灵是双方各取所需,免去后顾之忧的一锤子买卖,至于从第一种里面选出来的那两只,实在是替它们雪冤报仇所可能带来的麻烦相对于它们身上的灵力值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超高的性价比让雨尘衡量再三,最终没能抵住诱惑。 未被挑中的灵虽然有些气馁,但一阵的躁动过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自忙着晒月亮去了。被选中的灵则被雨尘打上记号,计划以每月两只的进度,利用半年的时间把它们全部消耗掉。 …… 话说碧染山庄在这个时代里虽然一直走在修真界的前沿,其修真体系也在历代传承中日趋完善,但以雨尘的眼光来看,还是存在几处细节上的瑕疵,看似无关痛痒,实则非常影响后面的修炼。比如其中一套基础入门法诀,完整练下来完全觉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越到后面会越觉得瓶颈,尤其突破第六层之后,再往第七层修炼就会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这也是碧染山庄自开创以来尚未有人登及巅峰的原因所在。 可惜山庄的高层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皆以为祖师创下九层修真系统到了他们这一代手里,在理论上已经接近完美,至于为何至今还没有弟子能够突破第八层,官方的理解当然是个人资质所限。其实私下里几个高层也多次开小会讨论,对所谓完美的理论不是没有怀疑,也想过再完善,只是很可惜,高层们很有默契地把怀疑的点全部放在第七层和第八层法诀上,绞尽脑汁却不得其所。 雨尘刚被带到碧染山庄的时候,曾在无意间听见祖母禾菁华和她师父郁霖跃之间的对话,禾菁华在对雨尘的资质加以肯定的同时,主要是委婉地表达了她想把雨尘要过来亲自培养,其实就是拿来当小白鼠,排查自家修真理论上的瑕疵的意思。 郁霖跃自然不太情愿,碍于辈分悬殊又不好断然拒绝,只好用比禾菁华更加委婉的方式,以需要问过雨尘的意思再做决定暂且搪塞过去。 事实上直到今天,郁霖跃也没跟雨尘提过关于此事的半个字,雨尘却以此为契机,用一点儿“特殊手段”浏览了碧染山庄的全套法诀,发现个中玄机后在入门修炼的时候,本意是想以失误的最高级别——“筋脉尽断”的方式给高层们一个暗示性的提醒,却低估了高层们对自家基础法诀的自信程度,光顾着惋惜天才的陨落了,人家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唯一可作欣慰的是禾菁华从此打消了亲自培养雨尘的念头,免去了郁霖跃的尴尬处境。 ------------ 第七章 皇子登门 郁霖跃得以解脱,雨尘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虽然冲伤筋脉只是假象,可要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也是需要消耗很多“体力”的。 雨尘当时毕竟才刚“下来”六年多一点,之前在奇葩的生存环境里紧赶慢赶,也就勉强够得到相当于碧染山庄修真系统第三层的高度,那一场戏下来筋脉没有冲伤也胜似冲伤了,而后为了塑造好废柴这一形象,只好把修真这项崇高的事业转入地下,虽然修养一段时间便把之前的损耗给弥补上了,却因为要在各种有高层参加的聚会上继续做出“筋脉尽断”的假象,如此走走停停的修行路线,让她在这八年里收效甚微,离真正的废柴也不远了。 雨尘如今修炼的,还是她在明中期一个世家门派做弟子时所承袭的那套体系,与碧染山庄的体系一样也共分为九层,对修士资质的要求也大同小异,至于其他的,包括法诀的侧重,气息的走向和运行技巧,甚至层级的划分标准都是有些差别的。 单是在命名上,雨尘所修炼的体系也比碧染山庄的要风骚几倍不止。首先,这套体系有个相当响亮且直白的名字:冲上云霄,寓意有缘承袭此套体系的修士可以早日突破形骸束缚。其层级的划分方式除了像碧染山庄这样直接“第一层、第二层……第九层”之外,还有与之一一对应的,按照各阶段的修炼要求来命名的“五劫”、“四界”。 首先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劳筋劫”和“苦志劫”,紧跟着是“妄境劫”、“殇情劫”和“欲心劫”,经此五劫到达“小成界”,之后需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做到将气息集中凝聚于体内一点,可作为武器发出体外并自如收回,此方式因与妖修所祭的玄丹较为相似,故名为“玄形界”,而后出关行万里路,寻得契机突破“大成界”,最后靠机缘达到“裂形界”,既冲破形骸飞升为仙了。 雨尘那时候算是运气非常好的,其身份,文艺点的说法是生来身体内便流淌着修士的血液,通俗点说就是“修二代”,摆完满月酒就算正式入行了,所谓“劳筋劫”和“苦志劫”,就是三岁开始给家族充当免费劳动力,“妄境劫”则是步入青春期后思维开始叛逆,自信心也前所未有的开始膨胀,抱着“我是老大天老二,谁能比我更璀璨”、“上穷碧落下黄泉,人不出走枉少年”的想法,本欲只身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声,最后以不小心惹到某对立门派中与她抱着同样想法的几个同辈弟子,惊动双方家长后各自被拎回家管教告终。 可能天生就是个喜剧苗子,就连那令万千少男少女恨由心生、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的“殇情劫”,雨尘同学都度的相当喜感,简单说就是十三岁那年一个偶然的契机她结识到某个兄弟门派中的一位俊俏后生,心生欢喜,有意与之结成道侣,很长时间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个门派的驻颜术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所谓“后生”,其真实年龄已近五张……当时因此误会所引发的一连串乌龙,雨尘到现在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度“欲心劫”的时候是三十多岁刚好赶上门派内部的人事变动,雨尘压根没什么野心,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安然度过了,而后“四界”,有自身资质加上长辈提点,再加各种因缘巧合,也是相当顺利的。现在想来,在姻缘殿被何娟算计,竟是雨尘漫长的一生当中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可能好运气都在上一轮修炼中用尽了,而今被“回炉重造”,有司命神的蓄意报复,以及何娟的落井下石,雨尘把“劳筋劫”和“苦志劫”度的真是没法儿更圆满了,后来被郁霖跃带到碧染山庄,“天才陨落”的悲剧让她受尽冷眼嘲笑,勉强算是度过“妄境劫”。接下来的“殇情劫”,只要一想到临下来前何娟恶意拍进她手心里的n多红线,若非还有重返天庭挽回自尊这口参汤吊着心气儿,雨尘真有尽早离开修真这条不归路,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念头。 禾菁华第一次跟她开口提起选秀女一事时,雨尘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契机,那句“没关系,我是愿意去的”也是发自内心的,不过中途出了个变态嬷嬷这么个小插曲,现在的境况已经偏离了雨尘预先的设想,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至于这是否又是司命神或何娟在上面故意搞鬼,她现在没时间研究,自从发现懿王府有这么一块“宝地”,她就一门心思扑在了提升自身能力上。由于在碧染山庄的这八年一直处于半荒废状态,如今的雨尘虽然度过妄境劫,功力却才刚刚突破第二层,打破了修真体系所要求的一一对应关系,虽然现在看来没什么大碍,可谁知道会不会像碧染山庄基础入门法诀里的瑕疵那样,给以后的修炼造成无法突破的瓶颈呢? 偏偏按照她这一套体系,女子修炼第三层法诀的最佳年龄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过了这个阶段不但事倍功半,还会严重影响之后的修炼进程。以雨尘现在的处境,想在十五岁之前突破第三层,就意味着要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完成别人三年的工作量,重压之下剑走偏锋,靠吃灵来快速提升功力几乎就成了必然捷径。 这样做虽然不排除急功近利的成分,可毕竟这一套体系是雨尘以前完整练下来的,“重修”阶段采取一点特殊的冲刺手段也未尝不可,并且她有信心把握好个中分寸。 就拿今次来说,从挑定的十二只灵当中选出两只纯度相对较高,而灵力相对一般的来,“吃”下去后经过几天的消化,身体并未觉出半点异样,功力却有了相当明显的提升。 这天,天将亮时,雨尘完成一夜的修炼,打着哈欠歪在床上倒头便睡下了,按照她的吩咐,昨夜子时到今日巳时这段时间是不会有人来打扰她的。 却只睡了不一会儿,便听见秀娟在外面敲门,声音急切道:“主子快起来吧!爷刚下了早朝回府,这会子正火急火燎的往咱这边赶过来呢!” “……我靠!”雨尘一个弹跳下了床,内心抓狂暗道:“不会吧?!这么快就发现我偷吃他家‘东西’了?!” ------------ 第八章 拷贝记忆 秀娟用一只手与一侧的胯骨合力将盛了小半盆清水的木盆固定住,臂上搭了条手巾,正准备推门进屋去伺候雨尘洗漱,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雨尘好整以暇地走了出来。秀娟吃惊之下张大了嘴巴,只见雨尘一袭水蓝色印祥云图案长裙拽地,长发向上盘叠成高鬓并配插一支玉珠步摇,面上甚至化妥了素雅的淡妆。 秀娟的第一反应与那天同样见识过雨尘这种手段的那个待选秀女不太一样,先不奇怪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自一人完成这么多繁杂琐细的步骤,只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怎么这么不讲究,她难道不懂得上妆前不洗脸不但容易花妆,对皮肤也是很不好的吗?……见雨尘轻步走向门口,连忙也搁下脸盆和手巾跟了上去。 雨尘走到院里不动声色地展开神识,吃下两只灵后,神识所能探及的范围又比从前开阔了一些,不多时便察觉一股强烈的怒气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扑来,心说这废柴皇子心眼儿忒小,就算那些灵们生前都是懿王府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的至亲至爱,总归也已与他阴阳永隔,吃了它们从另一种角度也是为王府净化环境呢。之所以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也是为他着想,怕这种毁三观的事情说出来会吓着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也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吧? 瞥眼看看一旁的秀娟,这丫头还兀自沉浸在她们爷终于要临幸这小院儿的喜悦当中呢,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多么残酷血腥的事情,思忖片刻,雨尘一挥手道:“你先去忙你的吧,待会儿也不用进屋伺候。” “嗯?”秀娟瞪大眼睛怔了一下,没等细问,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小院虚掩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伴着守门小厮的“哎哟”一声,身着暗绿色朝服的六皇子萧清大踏步地朝主仆二人这边奔来。 秀娟此时也察觉到萧清正处于盛怒之下,想回避却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奴婢给爷请安,爷……啊——!” 惨叫声中,雨尘无力地掩面抚额,直叹萧清这熊孩子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秀娟那副瘦弱的小身板儿,竟被他一抬脚,腾空踢出了二三米远。秀娟吃痛却不敢再叫出声来,紧咬着下嘴唇扑簌扑簌默默掉着泪珠子,抬眼见雨尘暗地里朝她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再没敢多看萧清一眼,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听得萧清一声冷哼,雨尘放下手来还等没看清这孩子长啥样,便被他钳住了手腕,连拖带拽地一路强行带进屋里。粗暴地将雨尘推进里间的卧房,萧清随脚踢上房门,便扔下雨尘兀自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似在寻摸什么东西。 雨尘神情淡漠地跟视着,见他目光落在床头小柜上的针线筐里,伸手捡起一把剪子,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雨尘也不躲闪,便由着萧清伸手至她领口处,用力扯坏了她的外衣,接着撕掉内衫,最后扯下裹胸,光洁的上身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眼前。 萧清怒视着,挥舞着剪刀吼道:“贱人,丑妇!叫你给爷丢脸,今儿非……” “剥了我的皮不可?”雨尘冷冷地盯着他,平静中带着挑衅的语气倒叫萧清动作不由的一滞。 见他捏着剪子的手停顿在半空当中,雨尘眉梢微扬,缓缓转过身去笑道:“是我背上太丑,给爷丢脸了,爷拿去便是。” 萧清缓过神来,鼻孔里出了口气,鄙夷道:“以为使苦肉计爷就能饶了你?!” 说着重新举起剪子,目光落到雨尘背上,却又是猛的怔住,僵硬着身子呆在原地,直至雨尘出声催促,方回过神,情绪由盛怒转为尴尬:“我,我……” “我是爷的女人,爷想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雨尘面上笑意未退,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萧清脸色微有些涨红,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心下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恼的慌,扔下剪子跑到衣橱前,随手从里面扯了件夹袄来替雨尘披上,将她上身裹起来,裹的紧紧的,这样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双臂环着雨尘的腰,几乎是摊在了她身上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雨尘伸手将他懒住,心中闪过一丝怜惜,到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其实在萧清钳住手腕将她拖进屋里的时候,雨尘便通过近身的接触拷贝了他脑子里暂存的记忆片段,也因此知道他这趟来根本不是为着追究她吃灵的事儿,而是另有原因。 …… 气宇恢宏的大殿,刚下了早朝的文武百官陆续从里面出来,萧清刚下来高高的台阶,没走几步便被三个年轻人从后面紧走几步追上来拦住,其中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眉宇间尚透着几分稚嫩的男孩子走位到他正对面,嬉皮笑脸道:“六哥新婚燕尔,弟弟这厢恭喜了。” 见萧清扭头未作搭理,这孩子也不计较,嘻嘻笑了两声,转眼看向与自己同来的另二人:“听说这位小嫂子可厉害着呢,竟把头一轮负责甄选的嬷嬷都给吓疯了。”而后又转向萧清,“六哥什么时候抽空,给哥几个引荐引荐呗?” 这番话激的萧清面色涨红,却未及开口,三人组里年龄稍长的一名男子便抢先责怪道:“九弟又不懂事了,六弟新得美妻如斯,掖着藏着来疼爱都来不及,又怎舍得给你引荐?” “美妻啊美妻……”男孩嘴上重复着,别有深意地斜视萧清,两手在空气里胡乱抓了几下,吸溜着口水嘿嘿笑道:“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那手感一定很刺激吧?” …… 后面可能因为萧清小盆友情绪不太稳定,输入到雨尘脑中的记忆片段也是模糊且杂乱五章的,不过这样也能大致推出此事的前后因果了——无非是娶了丑妻的萧清被自己兄弟嘲笑,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他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到她这个罪魁祸首这儿泄愤来了。 可就在刚才,萧清亲手脱光雨尘的衣服,亲眼看到她背上干净的别说疤痕,就连个细针眼儿都看不见,堵在胸口的一股子闷气轰然炸开,只恨自己太过冲动,明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他不应该信,却这么容易就受了兄弟的挑唆,心里有火却无处发泄,只能跑回家来找一个弱势小姑娘的麻烦,真是窝囊至极! 吃了灵后,雨尘的知觉似乎也比从前灵敏了一些,对萧清此时的情绪很有些感同身受,便将他扶到床边坐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许久,萧清才终于找回些体力,坐直身子望向这个被自己误解和冷落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姑娘,如今他与她近在咫尺,他一眼可以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波澜不惊的,寻不见任何哀怨甚或委屈。 ------------ 第九章 玉佩归来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萧清低着头,短短一句话消耗的不仅是他的体力,还有一贯的大男子主义所催生的自尊,说完不知觉地颓然垂了垂肩。 雨尘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有人爱爵舌根子,我是无碍的,却让爷因此替我受了不少委屈,要说抱歉的话也应该我说才是。” 萧清也拿不准她这话里真心和敷衍的成分各占多少,不过她说无碍,自己心里的内疚感总归是消减了些,便挺直身子,拍着胸口大义凛然道:“别个怎么说爷都不在乎,只要爷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就行了!” 雨尘嘴上道谢,心里却不由的腹诽,都拿剪子要扒她的皮了,可是不在乎呢。抬眼迎上萧清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灼热,雨尘心下却是一凉,没等寻个话题转开萧清的注意力,胳膊便被他拉住,紧接着身子一斜,坠入了一个尚不怎么坚实的怀抱。 “你真美,我,要你。” “……” 雨尘自认为性格低调内敛,行事风格也比较干脆利索,一般看谁不顺眼或被谁惹到了,都是废话少说,直接拉开架子单挑。虽然她所修炼的这套体系中,第二层便有涉及催眠术的一些理论,可她一直觉得单挑前先把人撂倒虽然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却也少了很多快感,再加上反催眠术也不是多么高端难学的技能,因此在现实的单挑中使用催眠术往往就会面临这样一种处境:比她牛逼的不会轻易中招,没机会用,没她牛逼的直接出手三两下就解决了,没必要用。 这项被她认为相当鸡肋的技能,缺乏实践经验的后果就是,在将自己的处女催献给萧清小盆友的时候一下子没掌握好火候,本来只打算让他睡上一个半个时辰的,中间灌输一点温柔乡里缠绵悱恻的画面,就算把这关蒙混过了。谁知萧清这么争气,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于是雨尘只好一边哀叹自己命苦一边分三步着手收拾烂摊子,首先在快到用午饭的时候打发人去正室那边汇报,说萧清今日在落雨阁用午饭和晚饭并将留宿,所幸萧清的性格说好听点叫随性,说难听点就是易冲动且无章法,很少会对用饭和留宿这种琐细作提前安排,这又是雨尘进府后萧清第一次来落雨阁,虽然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别的女主子心里肯定不太接受,却也不好过来叨扰。 应付了外人,第二步就是瞒过自己院里的下人,于是雨尘不得不吩咐小厨房准备一桌像样的饭菜,关起门来一个人吃下两个人的分量。第三步就是瞒过萧清,为了让他醒来的时候觉不出任何异样,雨尘必须给他灌输一些记忆,让他认为自己确实在落雨阁度过了无比愉快的一天一夜。 把这一切处理妥当,着实耗费了雨尘不少精力,终于送走了萧清这个大麻烦后赶紧回屋补觉,身子虚,一连几天都显得有些萎靡,以至于秀娟和三个小厮不明真相,私下里都赞他们爷“果真不是凡人”,特指在某些方面上。 雨尘则从这一次的失败中积极吸取教训,调整心态,查找不足,不断鞭策自己改善方式方法,半个月后萧清再一次来到落雨阁的时候,她对催眠术使用的熟练度着实有了质的提升。同时也不忘感谢这个新生时空里的一夫多妻制度,秉承雨露均沾有助于增进后院和谐的理念,原则上男子纳妾数大于等于三的情况下,每月宠幸每个小妾的机会只有一次,最多不能超过两次,不然像一夫一妻制下蜜月里的小夫妻那样日日耳鬓厮磨,雨尘靠吃灵补充的那些精力估计全得耗费在萧清身上。 话说回来,如今萧清光临落雨阁的这个频率,可以说也成功奠定了雨尘“王府新宠”的地位。不过人,尤其是男人大都是喜新厌旧的,因此雨尘的存在并没有给懿王府现存的另外三位女主子造成太大威胁,至少在明面儿上没有,毕竟她们都是过来人。 如此相安无事的,雨尘很快迎来了她在懿王府的第二个月圆之夜。入夜后像上次那样来到小院后面这块“宝地”,点足登上附近一块一米多高、表面相对平整的大石头,盘腿坐好后将选好的两只灵盘旋于自己周边,让它们借助月光自行净化沉淀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闭起双眼着手进入状态,将其身上的灵力慢慢吸收过来化为己有。 之所以选在这块大石头上打坐,是因为这块身为困住这些灵们的法阵组成之一,相对于阵内的灵来说具有一定的隔离性,对外界来说则具有一定的隐蔽性。雨尘心无旁骛的化尽最后一丝灵力,双手举过头顶后手心向下慢慢降落,以一个典型的收工pose结束了今晚的任务。 身体放松下来,雨尘缓缓睁开眼睛,却一口长气未待出完,便透过刚刚月光浴完,相当于人类在吃饱了撑的状态下,雪花般四处乱飞乱撞的灵们,看到法阵另一端,离自己十多米远的地方赫然立着一白衣男子。 该男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右手灵活地将一把长剑如耍金箍棒般旋转于身侧,面上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雨尘。雨尘对上他的目光,登时身子一僵,脖子不自觉地向前伸了伸,本意只是想简单地打声招呼,却一个平衡没掌握好,直接从石头上跌落下来,并且落地后仍然完好地保持着盘腿状态。 “哈哈哈……” 被结界笼罩起来的一片半空中划过一道爽朗中透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声,白衣男子转眼落在雨尘跟前,双臂重新做交叉状,一边肩膀倚住石头,斜着身子居高临下地叹道:“好久不见,小师妹的废柴指数再创新高啊。” 雨尘刚吃下两只灵,从石头上摔下来的痛感比从前更明显些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被这么直白的嘲笑,一时起了小女生的性子,扭头不作理会。 成?见了,轻笑着晃了两下脑袋,右手将长剑换至左手中,弯腰将雨尘拎起来站好,接着缩进袖中摸索片刻,月色下闪着柔滑光泽的玉佩便呈现在雨尘面前,正是一个多月前她打发秀娟拿去当掉的那块。 雨尘一把夺过玉佩的同时不忘狠狠飞他一个白眼儿,闷声问道:“事情都查清了吗?” ------------ 第十章 避重就轻 按照江湖惯例,一个nb门的派创立并得以长期的传承与发展,除了靠历代掌门身上所必须的威信和凝聚力之外,最好还要有一样标志性的物件作为全体成员共同的最高精神指向,比如丐帮的打狗棒、明教的圣火令等。具体到碧染山庄,标志性的物件便是雨尘手上的这块玉佩。 不过,与打狗棒和圣火令等不同的地方在于,这种玉佩在碧染山庄并不是独一份的,而是每个记名弟子修炼到第四层后都可领到一块籽料作为第一次炼器的原始材料——这也是山庄的前辈们多番探索后得出的结论,他们所修炼的这套系统最适合的炼器材料是玉,炼玉相比其他材料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并且这东西的标志性并不在其形状外表,而在其所有者炼器时所注入其中的气息。因此对于碧染山庄以外的人来说,就算身负极高的修为,这也就是一块或普通或高档的玉佩,只有拥有相同气息的内部人员才能感知到它的内涵,一般来说,威望值的大小是与注入其中的气息纯度和厚度成正比的。 郁霖跃在把这块玉佩送给雨尘之前,一直勤奋地给它刷着威望值,如今不但在卖相上已经无可挑剔,出门在外一旦遇上点儿什么麻烦,拿出来号令百八十个弟子是不成问题的。除此之外,这玉佩还有一项附加功能就是通讯,遭遇紧急情况时将所要传递的信息封印在里面设法传递出去,被附近的本门弟子感知后便可及时获得救援。 当初郁霖跃把它送给雨尘,一是留个纪念,二来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拿出来自救,至于通讯这项附加功能,毕竟需要一定的功力,就没怎么指望。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的废柴徒弟拿到这块玉佩后所使用的第一项功能就是通讯。并且是相对高端的通讯,直观来说就是对所要传递的信息另外附加了暗码,所有山庄的弟子都可以感知,却只有郁霖跃的几个直系弟子才能破译。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成?是郁霖跃的二弟子,即雨尘的嫡脉二师兄,日前他接到在懿王府附近办事的一个师弟通知,得知玉佩的情况后立马赶去赎了出来并第一时间来到懿王府与小师妹雨尘会面。此时听雨尘发问,不由愣了一下,接着犹豫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出实情:“不好意思啊小师妹,我看到落款后非常吃惊你功力竟然进步的如此迅速,第一反应是赶过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至于消息的内容,我就随便瞄了几眼没怎么上心……那个啊,很急吗?” 雨尘扶额,强行抑制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咬着后牙槽挤出一个吃人的微笑,“哼哼,不急,就是浪费了你师妹我这么多的精力和感情……” “咳咳!”成?连忙打断,一手向下做安抚状,“别急别急,其实在你发消息之前,师父早已交代师兄弟们对此事做暗中打探了。” 历来碧染山庄与皇室都没这个来往,今年突然给一个选秀的名额,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看来郁霖跃对此也心有疑虑,倒比雨尘还早了一步行动。其实要不是因为被选中的人是他徒弟,他也不见得会这么积极吧……这一念闪过,雨尘心中跟着一暖,对成?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那你们打探到什么了吗?” “嗯。”成?抱臂皱眉,深沉了一会儿郑重道:“目前来说,还没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噗……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雨尘盯着他手上的长剑,认真地盘算着如果出其不意地拔出来,一剑把他永远困在这法阵里的机会有几层。 成?终于受不住这扑面而来的森森寒气,话锋一转道:“不过据我所知,临近的几国最这几年确是相继刮起了这样一种风气,以选秀女为契机来拉拢其境内的各大修真家族,我估摸着,是想收编一部分修真者送上前线吧。” “……” 两军对垒,骑兵前方开道,刀剑手中路紧随,弓箭手远程射击,长枪盾牌分列左右翼负责包抄掩护,另有修真者混迹其中找机会给敌军放个法术搞个偷袭什么的,或有功力深厚者与军中大将一同置身阵型中后方位,与对方隔空展开斗法,到时候负责编史的文官再涉及战争的地方就得这么写了:“只见那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平白响彻几道惊雷,随即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席卷着无数沙石直扑对方将士,顿时我方士气为之大振,顺风而上势如破竹,最终毫无争议地锁定了胜局!” 雨尘脑海中展开以上一副画面,直把自己雷的一哆嗦,貌似何娟飞升前所在的时空是因为科技大战而灭亡的,她现在的这个时代不会被法术大战而毁灭吧?……正想着,成?突然不屑地哼了声,接下来一句话犹如晴天一道霹雳将她拉回现实。 “要我说,那些当政者们是脑子进shi了吧?他们不知道但凡能被送去选秀女的都是各门派中最废……”意识到自己面前就生动活泼地站着这样一尊废柴,成?连忙闭嘴,搭眼看向雨尘,见她只是眉头紧锁,并没有特别过激的反应,登时生出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感。 雨尘想起那天从萧清那里拷贝下来的记忆片段,隐约觉得这事儿也许跟朝前各种势力的竞争有牵连,便将这个想法告诉成?,提示他注意往这个方向查一查,成?始终觉得皇室这种靠选秀女来来与修真门派建立纽带的做法不怎么靠谱,随口应付一句便收起玩世不恭的姿态,正色道:“这事儿先搁一搁不要紧,下面重点说说你自己吧。” 雨尘面容一凛,旋即挤出谄媚的笑容讨好道:“师兄啊,你知道我是净身来到这儿的,最近手头比较紧,这玉佩的赎金算我先欠你的,嗯,要不我给你开张单据,回头你找祖母报销也行,反正我来这儿之前她亲口说过整个碧染山庄都是我的后盾,这应该算作出差费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话说我记得丫鬟跟我说过,这玉佩签的是活当吧?!” “……”成?飞个白眼儿表示鄙夷,下巴朝阵内的众灵指了指,“不要避重就轻,我说的是这件事。” ------------ 第十一章 意外状况 成?在外游历多年,上一次见到雨尘的时候她还是个对其他人的挤兑无动于衷,却经常欺负师父郁霖跃和几个嫡脉师兄的小窝里横,这次拿到玉佩,发现雨尘竟可以把消息封印在里面并进行加密,当下是且惊且喜,一心只想来看看自己的小师妹这几年究竟遇到了怎样大的机缘才得以进步如此神速,竟未注意雨尘所用的封印和加密方式虽然乍看和碧染山庄的差不多,许多细节的地方其实还有差别。 今夜到了懿王府,凭着记忆中雨尘的生机律动很快感知到这里,正好撞见雨尘吃灵的场面,才知她所谓的进步竟是通过这种旁门左道来获取的,此时也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展开语重心长的说教攻势:“小师妹啊,我晓得那次意外给你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师父和你的几个师兄也都替你觉得可惜,但你也晓得的,我们从来没有因此就歧视过你,其实没有修为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呢,天下之大,占多数的还是普通人不是吗?何况跟普通人比起来你还是比较不普通的,因为有修为的师父和几个师兄都会倾尽全力来保护你啊,你看,你一发消息师兄我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对吧?……所以师兄呢,希望你能端正心态,不要因为这点挫折就破罐破摔,一失足在邪门歪道上越跑越偏……” 多年不见,师兄的口才也可谓芝麻开花啊。雨尘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听他念完,淡定地摘掉额上的三条黑线,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来在成?眼前晃了几下,“我只简单的强调两点,第一,我希望你先不要告诉师父,省的他老人家担心,算我拜托你的!” 接着蜷上食指,“第二,这种方式虽然不被主流认可,可我自信能够把握好分寸,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 成?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挑眉反问:“你确定吗?” “确定确信以及确保无差。” “……那你靠过来些,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成?说着朝雨尘勾了勾手指,却不等雨尘过来,便主动凑过去附到她耳边:“之前我在你对面,看见一抹暗红色的幽影窜进了这里。敢问这也在你的分寸之内吗?” 手指在雨尘的心口轻轻戳了几下,只将雨尘一颗心戳的七上八下,几拨冷汗过后,才怔怔张了张口,“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成?无奈叹了一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携带了大量血腥和仇恨的灵,抓住雨尘炼化第一只与第二只灵之间的衔接空当,也即是她整个人状态最虚弱的时候强行冲破法阵的阻隔,窜进了她的身体里。那只灵无疑是聪明的,它敏锐地察觉到成?身上的气息和雨尘不同,是对法阵起到削减作用的,并利用这一点,且算准了成?即使发现它的动作也只能袖手旁观,因为他一旦出手,雨尘所承受的风险绝对要比它大。 “小师妹,就此打住吧。明儿我带你回碧染山庄,让师父帮你……” “你先回去吧!”雨尘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挥手拒绝了成?的提议,跟着申明道:“放心,我不是在耍小性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每次出了什么岔子都指望师父帮忙善后。” …… 雨尘用与上次相同的方法,用了几天时间将新吃的两只灵消化掉,却没有感觉到半点与上次相同的轻松。成?说的那只暗红色的灵,她第一次到那块“宝地”的时候就曾注意过,单就灵力值来说,它绝对是整个法阵当中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因为困住它的法阵与它故有的灵力性质刚好形成压制作用,估计早就挣脱出来了。 它身上同样负有超大量的仇恨,以至于灵力修炼到如此之高,本身的颜色却没有按照常理越变越淡,反而灵力每增长一分,代表着血腥与仇恨的暗红色便跟着浓重一层,复仇也许是它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也因此,雨尘在选灵做交易的时候第一个就把它排除掉了,不但考虑到它所背负的仇恨多半超出了自己的能力之外,单是那么高的灵力值,一次吃下去也很容易消化不良,用她们行业内的术语来说就是被反噬。她才不想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可她不找,不代表麻烦不主动来找她。这几天她特地又趁夜去了趟“宝地”,发现那只灵确实已经不在法阵里了,可试着用气息查探自己的身体,却也感知不到任何它的存在,有那么一点念想,雨尘希望成?看走眼了,那只灵也许只是冲出了法阵而并没有窜进她的身体里,却连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灵挣脱法阵漂泊在外,莫说碰上有修为的,就是在白天被普通人的气息冲击多了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为此,雨尘几乎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做一次自我体检,并没有发现那只灵有靠吸收她的精力来滋养自己的迹象,如此却叫她更加不安,它若有什么动静,自己最不济就是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可它这样安静,雨尘觉得自己身体里像埋了一个不定时炸弹。 萧清亲自拿了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过来落雨阁的时候,看到她就是这样恹恹的状态。 “哗啦”一阵响声,雨尘方从多次的走神中跳脱出来,低头看见衣服首饰散了一地,连忙蹲下身子边捡边抱怨,“你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便是,何苦来拿这些出气。” 看来她并不知道萧清刚来这里的心情其实是很愉快的,此时的不痛快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萧清一口闷气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低哼,“我没什么不痛快,就是见这些东西让你不痛快,弄的我也跟着不痛快,倒不如全部扔了痛快。” 汗,他这是在念琼阿姨的台词么?!雨尘默默收拾了东西,安抚道:“爷送我东西我感动都来不及,哪会不痛快啊,就是看着太贵重了,一时有些恍惚。” 萧清瞥了眼,张口再想说什么,却有小厮在门外传话道:“爷,主子,秦主子那边来人了,说这会子害喜的厉害,请爷过去看看。” ------------ 第十二章 萧清生日 谢天谢地,他终于可以走了。本来自己就揣着心思呢,再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多折腾几下,诱发心脏病都有可能。雨尘想着,偷眼看向萧清,萧清却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嫌恶道:“害喜的厉害就去给她请个大夫,请我过去作甚?我又不是大夫!” 门外小厮被噎的无语,屋内一旁伺候的秀娟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了几圈,忽地跪在雨尘跟前晃了几下她的大腿,“主子快劝爷过去看看吧,回头秦主子把帐算在咱们头上可就不美了。” 雨尘一想倒也是,连忙看向萧清,却不等开口便被萧清抢先道:“我不去,你爱去你去,我不自找那个恶心。” 相处了这几次,雨尘对他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了解了,见此情形,也只好自己来当个坏人,便低头从首饰堆里挑了两件出来递给秀娟,“你去回了秦姐姐那边的人,就说爷中午这么不巧吃坏了肚子,正搁我这儿躺着呢,实在没力气动弹。这些首饰算爷的歉意,等身子恢复些会立马过去看她。” 秀娟点头应下,萧清却不依道:“那可是我给你的!” 雨尘一边打发了秀娟一边朝萧清笑,“心意我都领了,再说不年不节的送这些东西作甚,我这儿又不缺。” 萧清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儿道:“光顾着看你发呆了,还没告诉你后天我过生日的事。” 雨尘更纳闷了,“你过生日应该我送你东西啊,这怎么,还反过来了?” “这有何妨,你我同乐嘛!”萧清笑呵呵地,看了眼剩下的衣服首饰又道:“后天晚上在府中设宴,皇兄弟们都来,你可要好好准备下,这是你进府后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脸啊!” 雨尘因为带着可怕的传说进府,上上下下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别说在大家面前露脸,就是日常的请安礼仪都被正室特许免了,如今萧清突然搞这么一出,估计还对上回被三人组嘲笑的事情耿耿于怀,想着要扳回一局呢。 正想着,萧清突然凑近过来,两眼桃心地看着她,“阿尘,你刚说要送东西给我……不如,就送我个小娃娃吧!” 雨尘瀑布汗,对萧清这种喜欢大白天行事的风格很是理解无能,再说让她送个小娃娃,是想让她和那位秦主子沦落到同样凄惨的境地么?害喜的厉害了还要被他嫌恶心。唉唉,这孩子白白浪费一副萌系正太的皮囊,果断不是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啊! …… 清凉亭坐落于整个懿王府的东南方位,筑于虹子湖中央高出水面约三米的石台之上,内部面积大概在五十坪左右,天气炎热的时候就地取材,用水车将湖水推至亭顶,再顺延着坡度经八个亭角流入湖中,形成一个天然的无限循环降温系统,故取名清凉。虹子湖畔东、西、北三面皆植杨柳,南畔则是一片梅林,冬日登亭烫上一壶好酒,透过氤氲的蒸汽俯瞰梅雪相映,又是一番别样的风雅。 今晚萧清把宴席设在虹子湖畔,将清凉亭临时搭建成戏台,名义上是过十九岁的生日,其实没有家长和其他长辈到场,就是皇兄皇弟以及平素交好的一些官家子弟们,同龄人找个机会聚一处乐呵乐呵。 雨尘带着秀娟赶到的时候场地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懿王妃臻氏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边,正对着清凉亭的方向由刘氏、秦氏两位侧妃一左一右地陪着喝茶闲聊。臻氏和刘氏是雨尘进府那天就见过一面的,一个温婉大方一个小家碧玉,长相和气质都没有特别惊艳或者特别缺陷的地方,就是普普通通大宅里的女人。倒是那个秦氏,当日因着怀孕不方便出来迎亲,令雨尘感到奇怪的是今日明明第一次见面,瞧着她的眉眼却有些许眼熟,仔细想又觉得没可能之前在哪儿见过,于是站在不远处习惯性地感知其生机律动,竟意外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直觉太过敏锐了也是一种困扰啊。雨尘略一皱眉,收敛了神识走过去给三位姐姐请安,臻氏温婉一笑,指了指左手边刘氏身旁的空座道:“自家姐妹不必拘礼,先坐吧。” 刘氏跟着朝她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了句“有日子没见妹妹了”,神态语气看似亲昵,身子却不自觉地往臻氏那边挪了两下。雨尘自是将这样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苦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就近抽了张凳子,在与刘氏隔着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如此,倒是刘氏觉得尴尬了,正不知如何圆场,但听臻氏右手边的秦氏鼻孔里出了口气,刻意挺了挺才四五个月大,并不特别凸显的肚子哼道:“这位妹妹进府最晚,架子却是最大的,难为咱们坐这儿干等了好一会子,腰都快断了。” 此时离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段空当,萧清在外面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宾客们也都尚未到场,臻氏邀了刘氏提前过来为的是监督指点下人们布置场地,秦氏则纯属自己在屋里闷得紧了才出来透气,却借此埋怨雨尘迟到,真是见过找事儿的但没见过像她这样找事儿的,连臻氏都看不过眼了,不等雨尘回应便开口道:“妹妹住的偏,又因初来乍到对府上的地形不甚熟悉,避不住就要多绕些路。” 刘氏跟着附和几句,秦氏却瞥眼看向雨尘身后的秀娟,“她不认路,跟着伺候的那个也瞎了吗?” 秀娟被她看的不自在,低下头不敢应声,雨尘见了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正要说两句,却听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身侧响起,“今儿六弟过生日,不知弟妹缘何会说出瞎这样不吉利的字来?” 寻着话音,见一男子携一小厮打扮的男童正下了清凉亭与虹子湖畔之间的桥梁,踏着草坪缓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男子看过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中等身高,穿一件浅黄色绣青竹图案的缎面常服,乌黑的长发用与衣服颜色相同的发带高高束在脑后,手持折扇在距离臻氏对面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拱手一揖,臻氏连同刘氏、秦氏连忙起身,臻氏跟着笑道:“三哥最是及时,比我们爷到的还早。” ------------ 第十三章 精心洗白 “我和三哥是前脚后脚进的大门,只不过我去换衣服就耽误了一会子!” 臻氏的话音刚落,萧清便从她身后突然冒了出来,把众人骇的一怔,自己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地蹦?到三皇子萧宁跟前叫了声三哥,接着转脸看向雨尘,表情却是一僵,倒是萧宁吩咐小厮将礼物交给臻氏之后,顺着他的目光先笑道:“这位是新弟妹吧?” 说着朝雨尘轻点了下头,雨尘此时已随臻氏她们站起身来,欠身行个礼,微微一笑算是回应。萧清这才缓过神来,挤了个不太自然的笑脸,“是啊,还不错吧?” 接着让臻氏帮忙招呼萧宁入座,自己则把雨尘拉到一边,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很是不悦道:“你怎么没穿我拿过去的那件衣服?” 雨尘才发现萧清身上穿着的衣服与之前拿给她的那件料子和款式都是一样的,也就是传说中的情侣服,知他是为这个生气,不禁失笑,带着些神秘哄道:“不是我故意不穿的,今晚我有一个特别节目。” “什么?”萧清瞪了瞪眼睛问。 雨尘却越发的卖起关子,只说他待会儿就知道了,弄的萧清心里痒痒的,正要缠着她刨根问底,但听一个声音从清凉亭上一路传了过来:“六哥和小六嫂的感情看起来还不错嘛!” 九皇子萧宇扒着朱红色的木头柱子远远地朝下面做了个鬼脸儿,紧跟着前面两位皇兄的脚步下来清凉亭上了桥梁。雨尘一眼就看清了,正朝她们走过来的就是那日下了早朝专门把萧清拦下来好一顿嘲笑的三人组。 再看萧清,见了三人小脸儿立马拉长的跟非常六加一似的,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子,见三人已经走到跟前儿,也只得硬着头皮拉了雨尘,生硬道:“来给二哥、五哥和九弟见礼。” 穿一身古铜色印字钱样式的暗花长衣,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带着未出青春期的少年特有的跃跃欲试感的是老九;穿棕色衣服,看似稳重的外表遮不住其ws本色的是老二;剩下那个通身黑色,硬把自己一个七尺男儿衬成小白脸儿的是老五,当日从萧清那儿拷贝下来的记忆片段里,这个老五是唯一一个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说话的,看面相比较正直,不过根据物以类聚的科学道理,雨尘有百分之一百点一的把握这是个闷骚男。 分别朝二皇子萧阳和五皇子萧峥施了一礼,轮到萧宇的时候萧清闷声闷气地从旁提醒道:“这个只需要还礼就可以了。” 萧宇倒不介意,嬉皮笑脸地上前,拱手作了个并不规范的揖,雨尘还礼时特地多看了他两眼,转而朝萧清问,“这位九弟还没有娶亲吧?” 不等萧清回应,萧宇便快人快语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长相。” 雨尘冷冷地瞥过一眼,无视萧宇好久没杀人的目光,转而朝萧清笑道:“爷既是做哥哥的,就该上点儿心多替九弟寻么寻么,看谁家有样貌好、才艺好,最主要是心地善良愿意为苍生积德的女子,就张罗过来给他做媳妇,这样才算有做哥哥的样子对吧?” 萧清嘴角狠抽了几下,终于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一手搭在雨尘的肩膀上,弯着腰,另一手捂着肚子猛点头,“你说的很对,太,太对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跟你拼了!” 萧宇双目充血地扑上来,萧清正要上前护住,却被雨尘一手拨开,紧接着一个看似随意的闪身躲了过去,对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的萧宇冷飕飕地甩了句“不用谢”,便扯了扯萧清的袖子,“我还有些细节需要准备,得先走开一会儿。” 待萧清应允后,又朝萧阳、萧峥以及重新找回平衡的萧宇眨了眨眼,“待会儿吃好喝好,等着看好戏哈。” …… 雨尘这回也算借着萧清的场子过足了一把明星的瘾,清凉亭上,她披着一身轻纱,和着乐声翩翩起舞,可谓赚足了现场宾客们的眼球。倒不因为她的舞姿或妆容有多么惊天动地的美,主要是那轻纱之下的一袭大红色紧身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整个身体线条的同时,背部大胆的镂空设计更是将整片肌肤半遮半掩地展露在了熠熠灯光之下。 萧清在下面也看呆了,直到雨尘在一片叫好声中谢幕后下来清凉亭站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问了句“怎么样?”,他才收回痴痴望向清凉亭的目光,兴奋道:“这就是你头先说过的特别节目吗?” 雨尘点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呃”,萧清点头时,搭眼看见雨尘的衣服,面上突然就添了几分不悦,沉声道:“就是下次不要再当着这么多人穿的这么……呃,这么露了。” 雨尘看着他略带羞赧的扭捏模样,在周边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中无力垂了垂肩,才发现这孩子的无脑名声真不是靠要饭赚来的,难为自己大费这一番周章,他竟完全不解其中用意。不过不管怎么说,过了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拿他的丑妻说事儿了,自己也去了传说的阴影,普普通通一女子也。 正想着,视线当中恍惚多出几道影子,原是萧阳三人组过来告辞,萧清自是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一旁的臻氏客气道:“后面还有几段戏,爷们不再多玩会儿了?” “领教过新弟妹的舞姿,后面的戏再好也会觉得乏味了。”第一个回应的是五皇子萧峥,语调中透着三分戏谑七分慵懒。若有所思地瞥过雨尘一眼之后,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萧宇身上。 萧宇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起来,嘀咕了一声“扫兴”便先行离开了。 雨尘心里觉得好笑,三人组,至少是萧宇来这一趟恐怕就是抱着要逼她当众出丑的目的吧,却反过来被她占了先机,不扫兴才怪。 扭脸看向萧清,却见他的脸色比萧宇临走时还要难看几分,得嘞,没法儿指望这孩子“give_me_five”,还是自己憋着满腔的成就感乖乖回去换衣服吧! ------------ 第十四章 偶遇秦氏 雨尘换了身衣服返场,在虹子湖畔偶遇秦氏的时候,以脸为参照来看还离着她尚有一小段距离,一低头才发现俩人肚皮都快贴一起了。此情此景着实把雨尘给惊了一吓,就算萧清小朋友看起来不怎么待见这个准妈妈,可秦氏肚子里揣的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呀,万一因为自己的疏忽致使其发生什么闪失,这份儿责任可不是全凭他对自己的一时新鲜感就能够抵消的。 不过等等……貌似她一路都是严格遵守交通规则靠右正常行走,也没超速,是秦氏自己突然从树林里小跑出来,冒冒失失差点儿撞到她身上的吧?!好吧,先不讨论这种行为是碰瓷的可能性有多大,这个秦氏不是在她还在清凉亭上跳舞的时候就因身子乏了,跟萧清请示后先行回去休息了么?这一点雨尘也是在下来清凉亭后,发现萧清那桌上臻氏旁边的座位空了,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的。那么现在这种情况,秦氏也需要返场?!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在雨尘低头看了一眼就条件反射地向后蹦出一米多远之后才产生的。秦氏此时也消却了初初撞上雨尘时的那股子慌乱,在雨尘依照人之常情问她这么着急忙慌是去做什么的时候,趾高气昂地回了个“要你管”的表情,随即岔开这个话题,带着些阴阳怪气地哼道:“恭喜妹妹,费了这样一番心机洗白自己,今晚过后爷对妹妹的喜爱会更加深厚了。” 就冲这话,雨尘就觉得这少妇要比萧清聪明一点,虽然洗白一词用的不怎么恰当,至少她能看出自己的用意。心里为她点了个赞的工夫,抬眼却见秦氏迈开步子一点一点朝着湖边靠近,终于在离着湖沿只有一伸脚的距离的地方停下,扭脸看了看正想开口提醒她湖边湿滑小心摔跤的雨尘,“只是堪堪难为了我,同样是这府里的女主子,辛辛苦苦挺个肚子却要受尽爷的冷落,眼睁睁看他把原本应该落在我身上的疼惜分给了你,在我害喜害的就差把肠子吐出来的时候,他却在你那边乐不思蜀。” 这里离着设宴的地方不算太远,清凉亭上挂着的几盏大灯笼勉强可以照到一点,光线虽然昏暗,雨尘却可在神识当中清楚地感受到秦氏身上的那种落寞和凄凉,虽然也有些同情可是……!貌似造成她这种落寞和凄凉的源头是萧清吧?!就算没有自己,也一样会有另外一个甚至几个女人从她这里瓜分萧清的所谓疼爱,三妻四妾的风气也不是突然到了她这儿才开始兴起的,生为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应该连这点儿起码的觉悟都没有吧?!就算没有,要玩前卫倡导一夫一妻制,目标对象也应该是萧清啊,跟这儿耍什么矫情! 再说雨尘自从在姻缘殿里被何娟涮了一把之后,心里从此蒙上了很大的阴影,最痛恨女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刀明枪地放到面儿上解决,非要耍心眼玩手段。眼下秦氏这种姿态,显然是准备往她枪口上撞了。 想到这一点,雨尘心里仅存的一点同情也没有了,沉吟片刻走到秦氏跟前儿,望着她的头顶勾出一抹浅笑,“我看你这发簪的样式倒是精致,是头两天害喜的时候爷赏的吧?” 秦氏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先是一怔,很快便换上一脸骄傲的表情。精神上得不到萧清的顾惜,物质多少可以作为弥补,秦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你倒是还有些眼光。” “这便是了,我说怎么看着很有些眼熟呢。”雨尘面上笑容不减,下巴轻抬了抬,带着几分不屑道:“原是爷本来想送给我的,只是我见它精致归精致,花样到底是老气了些,叶子的造型看上去也觉着太过繁琐累赘,插在头上平白添了几岁年龄。” 满意地看着秦氏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起来,稍歇了一口气后又趁热打铁道:“这便看出差了几岁的女人之间眼光有多不同了,也当日送我的几样首饰委实就这支发簪我不是特别喜欢,不想倒是如此的合你品位。” 秦氏气的两眼泛红,张嘴却只说了个“你……”,雨尘的上身突然又向她探近一些,一双眼睛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把她骨头都剃了个通透,冷声道:“你想从这儿跳下去然后说是被我推的?呵,你就不怕你的呼救声不够穿透,而我又干站在这儿看着就是不施救也不叫人,不小心戏演砸了来个一尸两命么?还是你对自己的水性特别信心满满的,能挺着大肚子游到萧……游到爷脸前去狠狠告我一状?!” 秦氏被说破心思,干脆别过脸去装无辜,当然少不了那句最经典的台词:“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最好听不懂!”雨尘站直身子轻蔑地瞥了眼,“不然将计就计地要了你的命,我自信有很多方法可以把这件事做到滴水不漏。”在秦氏满脸的震惊当中若无其事地笑笑,“今儿我心情好,就让你看看何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罢不等秦氏反应,雨尘便拉开架子对着清凉亭的方向喊了声“不要啊秦姐姐!”,这一嗓子是加了相当的气息进去的,也许秦氏在一旁听着可能觉得分贝不大,但玄幻一点的说法,这声音是可以穿过喧嚣干扰直达众人元神的。同样的道理,如果秦氏刚刚想耍心机跳湖,雨尘完全可以撑开一个隔离伞,让她的呼救声永远传不出去。 估算着萧清那边众人的反应时间,差不多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这个方向的时候,雨尘以一个鱼跃前滚翻外加空中转体三个礼拜的自选动作落水,溅起的水花将秦氏一脸的全神戒备尽数迸碎了,变成惊恐和茫然。 如果能够赶在众人到达之前离开,虽然雨尘落水之前喊出了她的姓氏,可这偌大的懿王府上姓秦的可不止她一个,雨尘就算想赖是她推的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秦氏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当她试图迈开步子,才发现两腿像刚长出来还没来得及跟中枢神经系统沟通好似的,完全不听使唤。 ------------ 第十五章 疑似妖怪 直到众人闻声后陆续赶到事发地点,雨尘被救上岸,秦氏才总算找回一点自我,腿脚利索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扑到萧清跟前跪下,仰着一张无辜的泪脸替自己伸冤,“爷,我没推她,不是我推的,是她喊了一声自己跳下去的,爷,她这是想栽赃啊!” “滚开!”萧清瞪了一眼,考虑到秦氏还大着肚子,不好一脚踹开,只能费力抽出被她抱着的一条腿来,大踏步直奔向雨尘。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给雨尘披上,关心道:“怎么样,要不要紧?好好的怎么会掉进湖里?” 雨尘靠在一个怀抱里,苍白着脸朝萧清挤出一个虚弱的笑,“秦姐姐也是因为太在乎爷了,一时冲动才做傻事,爷不要怪她。” 秦氏被萧清甩开后便顺势坐在了地上,正自委屈地哭着,一听这话当即捶地怒斥了一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冲到雨尘跟前,“好歹毒的女人,竟敢设计陷害于我!” 抬脚就要往雨尘身上招呼,还好被一旁的臻氏与刘氏上前合力给拦下了,挣扎了几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落到了脸上。 “爷……”秦氏震惊地瞪着萧清,“你竟然为了一个黑心的女人打我?!” “打你算什么,再敢乱来直接宰了你!”萧清带着盛怒喝道。 雨尘缩了缩身子做柔弱状,正安心当着观众,却一不小心被突然意识到的一个事实给惊的跳了戏:话说萧清在那边教训秦氏,自己现在靠着的是谁?! 小心翼翼地扭过脸去,借着几个围观群众手中的灯笼,隐约可以看到自己靠着的这片同样湿透了的衣服上面绣有几枝青竹,顺着竹枝向上看,才发现刚刚下水捞他的原是三皇子萧宁。 此时场面有些混乱,萧清大概也还没留意到这个细节,不然凭他那股子醋劲儿,自己府里的女人当众穿少了点儿都不高兴,现在被人抱着,等回过想来非疯了不可。正纠结着如果现在从萧宁怀里抽身出来的话会不会显得戏太假,萧清已经重新蹲下身来,拉了她的手鼓励道:“阿尘,这毒妇是怎么害你的,你只管原原本本说出来,爷替你做主!” 唉,本来还想多看会儿好戏呢,眼下只好速战速决。雨尘掩嘴咳嗽了几声,皱眉道:“秦姐姐并没有害我,只是我见她头上的簪子有些眼熟,似乎是爷那天从我那里拿了给她的,就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她突然就不高兴了,拔了簪子要往湖里扔,咳咳——” 秦氏先听她说自己并没有害她,尚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一听到簪子,便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摸了摸,身子登时僵住,反应了一会儿才朝萧清大声道:“她乱讲!事情不是那样的,爷,是她拿话挤兑我,我没有扔……” 萧清也顺着秦氏的动作注意到她头上已经没了簪子,那簪子是他原要送给雨尘的,被雨尘转送给秦氏本就不太高兴,现在却被她扔进湖里。再说此时的围观群众里可不全是懿王府的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妾室乱扔他给的东西,这让萧清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正要发火,萧宁却从旁提醒道:“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先把弟妹送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最要紧。” 萧清这才想起来,雨尘浑身都还湿着呢,想想便朝招来秀娟,并让刘氏一同帮忙把雨尘送回去。而后朝秦氏瞥了一眼,又对臻氏道:“把这贱妇关起来好好反省,没我的话不许放人!” …… 草草打发了宾客,萧清一路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落雨阁,进了屋,走到雨尘的卧房外正要推门,却听里面“啊——”的响起一声惊叫,确切地说应该是惨叫,是个女声,并且听上去不像雨尘的,通过排除法可知应是这里唯一的丫鬟秀娟。被这叫声震的有些晃神,萧清一愣过后正待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便见房门突然打开,秀娟从里面跌撞着冲了出来。 秀娟似受了很大的惊吓,也顾不得尊卑礼数了,见了萧清便扑过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好一顿摇晃,语无伦次道:“爷,别,您别进去,主子,主子……” “阿尘怎么了?!”萧清大声问。 秀娟却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着眼泪,又被萧清催促了几声,才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下哭出声来,“妖,妖……” “什么?!”萧清情急之下一把拎起她的领子,正要细问,觉手上一沉,被秀娟抓着的另一只胳膊却松快了,搭眼一看,小丫头竟已昏了过去。 萧清将她拎到榻上掐了几下人中,见她眼皮子微微颤了几下,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便先放下这边,朝雨尘的卧房走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萧清却走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边走边回味秀娟昏倒前说的那个字。眼下可没有“相信科学,反对迷信”这么一说,头几年懿王府闹鬼,还是萧清专门请了高人做法给压制下去的。再联想到雨尘的出身,修真门派收弟子的范围可不只局限于“人”,尤其像碧染山庄这样的大门派,收服个把两个的妖修更不算稀罕。 再说雨尘当初带着那么可怕的传说被指婚到懿王府,萧清就算再无脑,也还知道去查查她的履历,根据户部的卷宗记录,雨尘并不是碧染山庄经过正统渠道招收的记名弟子,而是八年前被她师父“捡”回去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萧清越想越觉着心里没底,感情上说,他是相信雨尘的,毕竟她进府这段时间一直都老老实实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但在理智上……其实此时的萧清很难说还有多少理智了,就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进了雨尘的卧房。 房间内静悄悄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雨尘正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萧清走近些,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蹬开了大半,身下的床单也很是凌乱,似乎雨尘曾在上面做过一番相当剧烈的挣扎。 这情形,萧清不可控地脑补了一些杂书异志里妖怪现形的场面,心下一紧,见雨尘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还是人脸没错,却不敢太靠近,生怕自己的手万一不听使唤去掀了她身上的被子,看见什么不愿看见的东西……于是只站在床前试探地叫了声“阿尘”。 没有回应。 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 第十六章 师叔竞易 昏暗当中,雨尘听见有个女人在她元神里唤了一声“尘儿”,神识因此有些复苏,问道:“是谁?” “我是你竞易师叔。” 竞易?雨尘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终于想起她是碧染山庄禾菁华的四大弟子之一,也是唯一女弟子红袖名下的徒弟,辈分与郁霖跃平齐,照此来看,雨尘确应该称她一声师叔。 只是雨尘自被郁霖跃带到碧染山庄至今,这个竞易一直在外游历,而雨尘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叔,若硬说有多少了解,也仅限于有一次偶然听见她名下的两位师兄互相调侃。 “我以为自从四岁那年因为偷吃了几块芝麻糕就被师父山上山下来回追了七八趟之后,你就应该把嘴馋这毛病给戒了,哼,没想到还是本性难移。” “切,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吗?因为偷看沁师姐洗澡被师父用鞭子生生的差点儿抽掉一层皮的人!” 先不说偷看师姐洗澡的那位师兄值不值当掉一层皮,单就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因为偷吃几块芝麻糕就被她追的满山跑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这位竞易师叔的性格就算称不上火爆,也绝不能说是温柔。 雨尘正想着竞易如今为何会突然出现,并认得她,可以叫出她的名字,竞易却像知道了她的心思,不等她问便先解释道:“我是那只暗红色的灵。” 感受到雨尘的小心脏“咯噔”狠跳了一下,竞易的情绪也变的有些不悦起来,“你急什么?虽说我现在寄在身上不假,却绝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哼,好说也是同门一场,我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从那法阵挣脱出来,可不是为了图你身上那点儿东西。” 废话,突然有莫名其妙的东西窜进你的身体,还在这里堂而皇之的与你发生对话,你的三观不会受到冲击的啊?!雨尘暗自这样嘀咕,不过正如竞易所说的同门一场,这几天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并无恶意,想想便问道:“那师叔费这么大劲儿挣脱出来,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总不能一辈子养在她这里。 “报仇。”竞易的回复言简意赅。 果然。雨尘想到那只灵的颜色,正疑惑竞易这些年具体都遭遇了些什么,碧染山庄又知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呢?忽觉心口一热,像是燃起了一捧熊熊火焰,紧接着火苗顺着经脉蔓延开来,燎的浑身上下很不舒服,皮肤随时有可能被烧焦一样。 雨尘知道这是竞易自身的仇恨在作祟,没想到散发出来能产生这样灼人的能量,心下一紧,只好暂时搁下细问的念头,转了话题道:“对了师叔,咱俩之前从未谋面,你是如何认得我并知道我名字的?” 身上的热度又持续了一阵才逐渐消散,而后听得竞易低哼一声,“我不认得你,却认得成?。” 所以,是智商被鄙视了么?雨尘:“-_-|||”。 “哼,说起来还多亏了成?那小兔崽子,那夜若非有他在,我也没可能那么容易就挣脱出来。” 这一点成?倒是也跟雨尘提过,法阵的气息对那只灵,也就是竞易本身的气息起到压制作用,但成?的气息与竞易相同,于是两者互相加强,一起对法阵形成反作用,再加上竞易的豁命一搏,挣脱出来也就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了。 这也可以解释当时阵内有那么多灵,为何只有竞易能够挣脱出来:一方面她与成?的气息相互加强,更重要的是她能比其它灵更优先、更敏锐的感知到这种加强的信号,并据此找到最合适的挣脱机会。 “嗯,不过单凭成?小子那点儿火候当然是不够用的了,真正起作用的应当是他身上那块玉佩,呵,短短几年,郁师兄的功力倒是又精进了不少。” 听到成?也被鄙视,雨尘心里着实平衡了不少,思索了一会儿又问竞易:“说起来我那小丫鬟是怎么回事?之前我感觉你的力量突然在我体内爆发,而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似乎挣扎了几下就失去意识了?” “放心。”竞易的语气永远处于撇了三万两烂帐的状态,“那丫头不过是精神上受了一点小刺激,等醒过来自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点、小刺激,醒过来……雨尘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确认:“她,真的不会有别的不良反应吗?” 好容易洗白了一个吓疯嬷嬷的污点,转脸又把贴身丫鬟给吓昏过去,好嘛,白忙活一场。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么?”竞易鄙视下,接着又转了话锋,思索道:“倒是那丫头疯疯癫癫跑出屋去刚好被萧清给撞见,这个似乎比较棘手?” “……”雨尘一阵无语,“你不是很有能力么?” “我的能力是以对方进入昏睡状态为必要前提的。” “那待会儿我一睁开眼睛不等萧清开口,直接一巴掌把他拍晕过去然后转交给你可以吗?” 竞易沉吟半晌,“唔,没想到郁师兄那种恨不得把天下苍生召集起来一一悲悯普度的性格,也能培养出像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徒弟来。” “……” “反正你先试着说服一下,那种方法对身体多少会有些损害,能不用就不用。” 话虽如此,雨尘还是觉得直接把他拍晕过去比较省事。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至于竞易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令雨尘难以控制?——竞易在挣脱法阵时损耗了不少灵力,这几天一直由郁霖跃的玉佩滋养着进行调理,原想着等恢复个差不多的时候再出来跟雨尘打个招呼,却没想到雨尘会突然跳湖。这时节已近中秋,雨尘在那样冰凉的湖水中或许能撑上一阵,借宿在她体内的竞易却是相当脆弱的。竞易被意外袭来的寒凉冲乱了气息,之前从玉佩身上吸取的大部分精力尚都没来得及消化,便尽数散发出来,于是就有了雨尘剧烈挣扎、秀娟被吓昏的后续。 雨尘听完低哼了哼,“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 “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吗?!以修真者的身份施术欺负一个平常人也就罢了,光是靠吃灵这种修行方式,就足以被天下修士嗤之以鼻!” 竞易在雨尘的元神里大吼,雨尘感觉自己气息受到震荡的同时神识也恢复了不少,正式苏醒前唯一想对竞易说的就是:貌似你现在走的这条路线,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光明大道吧?! ------------ 第十七章 凌华宫外 萧清算是比较幸运的,凭着对雨尘尚余的几分信任成功被忽悠住,从而免去了一顿挨拍之苦。 雨尘也在秀娟醒来后几次对其旁敲侧击,确定后者当真被抹掉了一部分记忆,这才放心下来。 落雨阁重新恢复平静,雨尘以半闭关的方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修炼,一晃眼就到了中秋。这天一早,懿王妃臻氏身边的丫鬟便过来传话,让雨尘仔细准备准备,用过早饭要随臻氏一同入宫去看望凌妃,即六皇子萧清的母上大人。 秀娟得了消息自是高兴的不得了,臻氏肯带雨尘入宫,就说明懿王府的女主子们开始承认落雨阁的存在,终于接纳她们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雨尘梳洗装扮,雨尘却全程苦着脸,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带着可怕的传说直到被遗忘呢。 …… 凌华宫。 雨尘与刘氏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臻氏后面,上来最后一道台阶,由臻氏与守门的太监交涉几句,推开屋门未及迈步,雨尘忽然感觉到屋内的气息波动有些反常,不由的眉心一拧,下意识地向右跳至臻氏、刘氏中间并顺势将二人推开,接着两手分别向左右一拨,“啪、啪”,两枚短箭应声落地。 在臻氏与刘氏二人的低呼声中,第三枚短箭直奔雨尘心口。 雨尘牵唇一笑,非但没有躲闪,身子反而向前挺进半步,只见那短箭速度未减,眨眼间,裹着一小股阴风袭至她身前,眼看就要穿透层层衣服扎进她心口的时候,却似受到一股极大的阻力,堪堪在抵住最外层衣服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瞬的停滞之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箭头与箭身断成两节先后坠地。 雨尘捂着心口连说了两声“好险”,见臻氏与刘氏面面相觑,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不及细想,便听屋内传来一串笑声,中间夹杂着几声鼓掌。 臻氏听了不禁摇头,与刘氏、雨尘重新排好队形,带了些埋怨朝屋内高声道:“母妃还是这么喜欢拿小辈们开心!”接着转向雨尘,“那三支箭头啊,都是用蜡做的,这都不是第一次了。” 雨尘呆愣了一下便也恍然,难怪刚才臻氏和刘氏的反应都那么奇怪呢。说起来也是自己太过剑拔弩张了,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侍卫可不是喝稀饭的,有这样低级的刺客早该被轮个千八百遍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凌妃可真是萧清的亲妈,整蛊的手段是有多么幼稚啊! 正想着,元神里忽然响起一声低喝:“把断掉的箭头捡起来仔细看看!” 雨尘神识为之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用气息不动声色地将箭头收进袖中。与此同时,听得凌妃哼哼两声,竟带着些任性道:“我老太婆成天闲着没事做,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又都不来看我,再不找点儿乐子可不得闷死了!” 臻氏笑笑,带着刘氏和雨尘进屋行过礼,又专将雨尘拉到凌妃面前,“这不就来了么?知道您老人家不喜冷清,可惜了秦妹妹大着肚子不方便走动,便带了新进府的蒋妹妹过来给您请安。” 说着示意雨尘单独向凌妃行了一整套叩拜大礼,又将凌妃请到正位上,让雨尘敬茶。 真是麻烦啊,雨尘暗自抱怨。凌妃却不忙去接她递过来的茶碗,而是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打量了片刻。毕竟是给自己儿子当媳妇的女人,凌妃对她还是有过一些“了解”的,包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以及她在萧清生日宴上的露背一舞,今日头一次见面,看着模样还算端正,对她的某些心计也还算满意,唯有一点,但愿她将这心计多用于辅助提点萧清,不要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后宅争斗上才好。 想到这一层,凌妃的表情不禁又严肃了些,接过茶碗来放到桌上沉声道:“看你方才的反应还算机敏,又晓得以保护姐妹为先,本宫希望你将这些好的做法继续保持下去。姐妹团结后院方可安定,后院安定,丈夫才能省心。” 雨尘虽然很想翻白眼儿,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长辈,又是第一次见面,还是恭谨地收下了这堆有的没的训话。一旁的臻氏却忍不住“噗嗤”一笑,被凌妃瞪了一眼也不收敛,反而将笑意渗进了声音里,“母妃还是嘻嘻哈哈与晚辈们打成一片的样子比较自然,真是没有像别的长辈那样板着脸训话的天赋呢。” “你给我……”凌妃本来想强调自己这是正经训晚辈话,叫她不要插嘴,瞥眼却见一向老实巴交的刘氏眼角眉梢也隐隐浮现了几丝笑意,气势顿时又削了不少,衡量一番,终于垂了垂肩,“唉,罢了,我老了,管不来你们了!” 跟着挥手示意雨尘坐到座位上,闲扯了近一刻钟,臻氏注意到雨尘身子总在凳子上东挪西蹭的,一双眼睛也是四下张望着不得消停,正要给些提醒,凌妃却笑道:“这孩子跟我刚进宫时一个样,看什么都新鲜,到哪儿都坐不住。” “到底年龄还小,没到稳重的时候。”臻氏笑着附和。 雨尘跟着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刘氏趁机道:“妹妹头次来,不如让臻姐姐留在这里陪母妃说话,媳妇带她出去在附近逛逛。” “你这孩子,就跟我多偏心似的。”凌妃笑着嗔了一句,想着自己的确也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雨尘的面说,便紧接着话锋一转,“罢了,只是别太贪玩,记着中午要回来我这儿用饭。” 等两人出了屋,又叫臻氏再坐近些,拉了她的手道:“当初那丫头莫名其妙就被塞进了懿王府,今儿见了虽说也是个干净伶俐的,却总说不上哪儿有些不放心,我这做母亲的不能时刻跟着清儿,王府那边还得你多操心。” 臻氏肃然点头,“媳妇记下了。” 刘氏领着雨尘来到宫殿后面的一处小花园,正耐心介绍着几种不常见的花卉,忽听雨尘附至耳边低声道:“不好意思刘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没等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被雨尘封住了视听。 ------------ 第十八章 陷害道具 雨尘将银白色的箭头端在手心掂量几下,“唔,设计很用心嘛,” 结合她发现凌妃屋内气息异常的一瞬间与臻氏、刘氏之间站位的变化,以及另外两枚短箭在地心引力和空气阻力的联合作用下划过两道并不标准的抛物线,一枚落在臻氏腰间,另一枚擦着刘氏的右臂继续向前飞了一小段才踉跄坠地,不难推出手心这枚箭头的设计理念: 空心的金属外形使之与蜡质箭头同体积等重,空心部分注入气息,增加射击力道的同时亦可获得精确的追踪效果。如此,最后的结论呼之欲出:有人想借凌妃之手,置她于死地。并且根据短箭飞来的力道,应当是与现在的雨尘水平相当的修真者。 “你说,这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的?”雨尘饶有兴致地盯着阳光下散发着耀眼寒光的箭头,在元神里对竞易发问。 竞易大抵是因着刚刚替雨尘“处理”掉那枚短箭,此时精力尚未完全恢复,“声音”听上去也是懒散中透着不屑,“我在碧染山庄的人缘没那么差。” 也不见得有多好吧!雨尘默默吐槽,忽地一怔,“你的意思……?!” “这么看起来,靠吃灵来增进功力的修行方式的确让你在邪门歪道上越跑越偏了,连这么明显的同门气息都不认得?”竞易感慨。 “……”拜托,我修炼的这套体系与你们只是相似,本来就不相同好吧?雨尘腹诽,不过想想这种“追踪矢”起作用的前提,的确是先要提取被追踪对象的气息作为诱引,要说是“同门”,想找件她从前用过的东西可谓再容易不过。并且,若真如竞易所说,这箭头所附的“同门”气息如此明显的话,显然也是欺负她这块“废柴”辨认无能,才完全不加掩饰吧。或者十分自信这一箭铁定要她命,到时候想办法把“凶器”换掉,置凌妃于“过失杀人”,碧染山庄也不好深究什么,就算要深究,以碧染山庄与皇宫之间的空间距离来看,无论是运尸回去还是那边来人验尸,作为线索的“同门气息”也早该散掉了。 有碧染山庄的人混进皇宫,要她的命估计只是顺便,或者其中一个步骤,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雨尘正琢磨着要不要捎个信回去问问情况,竞易突然道:“有人过来了。” 话声将落,便见一人从身侧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绕了出来,走近些,看清是三皇子萧宁。 萧宁走过来最先注意到的是雨尘身边挂着一脸满足笑容cos望夫石的刘氏,手中折扇朝刘氏指了指,问雨尘:“她怎么了?” “呃……大概,风景太过怡人,完全被陶醉了……吧?!”雨尘抹汗,这时给刘氏“解封”的话,难免被萧宁看出破绽,不解,自己刚给的解释未免过于挑战他的智商。 好在萧宁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并未继续追究。朝雨尘点了下头,“弟妹借一步说话。” 多此一举。 雨尘嘀咕着,还是跟着萧宁走出一段距离,问:“三皇兄有何指教?” “自是将弟妹的东西物归原主。”萧宁笑着,伸手至袖中摸索几秒,掏出一支簪子来,正是雨尘之前陷害秦氏的主要道具。 雨尘愣了下,当时把簪子放在萧宁身上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提防秦氏认定簪子在她身上,坚持让萧清搜身。二来,若秦氏推说自己只是将簪子不小心落在别处,并非有意抛掷,以此反指她存心诬陷,也好当场拿出来揭穿。 后来场面有些混乱,回去的时候没来得及取回簪子。再后来,秦氏被禁足,落雨阁风平浪静的,自己忙于修炼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失误啊失误。 雨尘瞥了眼萧宁手上的簪子,决定一旦他开口以此要挟什么,就一把夺过来给他身上留点儿诸如“到此一游”之类的记号。不过对方好说一皇子,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衡量一番,莞尔扯了个笑,“多谢皇兄当日帮忙,若不嫌弃,这东西作为谢礼送给皇兄留个纪念吧。” 反正一开始就是萧清要送给她的,现在作为污点证物,处理了也好。 这回换坐萧清愣了,“你,就不怕我把它转送给六弟?!” 被揭穿阴谋的雨尘并不慌张,淡然笑道:“皇兄若想送早就送了,这会子被禁足的是我,也没机会在这里说怕或不怕了。” 开玩笑,这东西又不是绝版,甚至连限量版都不算,大不了再画个样子找人订做个扔虹子湖里叫人打捞,到时候你只管给萧清,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呵,承蒙弟妹信任。”萧宁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就不怕六弟突然出现,听了上述对话么?” “不怕。”雨尘撇了撇嘴。见他收起簪子,跟着收起了从他掏出簪子的一刹那便撑开的结界。 几乎与此同时,六皇子萧清走到他们跟前,“我说你俩搞什么?叫了几声都不答应!” 不等二人回应,又转向雨尘,“母妃叫我出来找你们,回去准备用饭呢。”接着看看萧清,“正好三哥还没走远,母妃可说了,若是遇见的话就一并叫回去。” 雨尘皱眉,“这么说,三皇子是从凌妃那边出来的?!” “是的呀。”萧清点头,“三哥与我一同去看母妃,母妃本打算留他饭的,被他推了,可巧又在这里碰上。”说着一把逮住萧宁,“这顿饭可是跑不了了。” 雨尘汗,还以为萧宁只是随口说萧清会突然出现,原来是算好了的。这个结界撑的是多么睿智啊。 “代我转达对凌妃的谢意吧。”萧宁不动声色地抽离出来,“我还要去皇后那边走一趟,完事儿就得回府准备过节事宜了。” 萧清见留不下,也就不再坚持,转而问雨尘,“刚刚你与三哥说些什么?很投入的样子。” “就是爷过生日那天三皇兄帮了我一个大忙,赶巧今儿遇上了,说不得要道一声谢。” 萧宁看着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下意识地扬了扬眉,“实是弟妹过分客气了,若非六弟不通水性,当日也轮不到我来参合你们的家事。” 萧清完全领会不到两人话里的双关意,挠头道:“说起来我也没正式道谢过呢,不过三哥不是外人,没必要这些虚么套子。” 说了几句与萧宁告别的话,拉着雨尘走出一段距离,突然转头道:“阿尘?” “嗯?”雨尘条件反射地回应。 “等明年开春暖和了我就开始习水,下次你落水,第一个跳下去救你的一定是我。” “……”雨尘默了半晌,忽地身子一颤,妈呀!把刘氏给忘干净了! ------------ 第十九章 臻氏怂恿 中秋赏月,也是雨尘第一次参加懿王府的家宴。 懿王妃臻氏院内,葡萄藤下一张长桌,萧清坐上首,臻氏、刘氏分坐两侧,雨尘则挨着刘氏坐在下首。懿王府的人丁,以萧清的年龄为参照的话,说不上兴旺也绝对不算凄零:臻氏一岁半的儿子萧霖,由奶娘用宽布条揽住小身子,围着长桌咿呀蹒跚走动,时而伸出小脚来踹两下板凳腿,伸手拽拽大人们的衣服下摆; 还有一个已故的原懿王妃的儿子萧辰,虽然生的与萧霖一样可爱,却完全没有三岁小孩身上应有的童真和灵气,只是带着几分拘束坐在雨尘旁边,雨尘逗了几句,觉得无趣便不再理他。倒是刘氏,目光偶尔落到这孩子身上,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几杯酒下肚后,萧清的兴致愈见高涨起来,抱过萧霖来喂了几口松软点心,抓着他的小胳膊颤巍巍地朝天上指点着,笑道:“月亮又圆又亮,忒像我儿子的脸。” 一旁伺候的几个小丫鬟应景地嗤笑几声,欢快的气氛中,臻氏却沉沉叹了口气。萧清因而扭过头去奇怪道:“好好的你叹哪门子气呢?” 臻氏身子一顿,旋即摇头,“没什么的。” 接着却红了眼圈儿。 雨尘和刘氏相继看过去,后者细声细气道:“姐姐,怕是在惦念秦姐姐吧?” “多嘴。”臻氏瞥了一眼,目光试探性地转向萧清。 雨尘暗自冷笑,这姐俩配合的倒是默契,难怪没有孩子的刘氏在府里的地位看起来比秦氏还要高一点。抬眼看萧清反应,只见他冷下脸来,招来奶娘将萧霖抱走后沉声道:“正在兴头上,净提些扫兴的东西作甚!” 刘氏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臻氏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叫了声“爷”,“总归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府里连下人们都有恩典,总不好叫身为主子的秦妹妹一个人受苦不是?” “那也是她自找的。”萧清哼哼着不为所动。 “秦妹妹是有错的,可也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已经悔悟了。莫说现在怀着身子,单是……”臻氏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来,凑过去附到萧清耳边低语。 起了八卦之心的雨尘本想展开神识窃听个,转而想到这是懿王府的家事,自己知道的多了说不准就会惹上麻烦,便打消了念头,只眯着眼观察萧清的反应。在臻氏的一番低语后,萧清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短暂的衡量之后略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反正也是后院的事,随你吧!” 臻氏松一口气的同时重新坐好,目光落到雨尘身上,思索道:“已经这时辰了,再把秦妹妹叫过来怕也只能干瞪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徒增伤感,没的更加让爷扫兴。不如让蒋妹妹到厨房拿些月饼和水果亲自去走一趟,一来代为传达爷的体恤,二来,也可借此机会缓和两人的关系。” 雨尘听后第一反应当然是鬼才要和她缓和关系,不过萧清刚对臻氏说了“随你”,自己寄人篱下总是不好逾越。何况今晚月圆之夜,大好的“修炼”机会她也不想平白浪费,臻氏这么安排刚好也给了她一个提前离席的机会。 秀娟为其带路,出了臻氏的院门走一段,拐下一处岔道后雨尘展开神识,秦氏的小院已经依稀可见。 随着距离的缩短,秀娟的步速也明显放慢下来,雨尘将此细节看在眼中,想起了秀娟原就是秦氏院里的丫鬟,正巧卡在自己被塞进懿王府的点子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饱受孕期综合症之困扰的秦氏抓着不放,得亏臻氏福泽深厚,及时将她从火坑里捞了出来,之后义无反顾地扔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即打发她到了其他丫鬟们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宁以死明志也不要过去伺候的落雨阁里。 虽然一开始秀娟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想要跳槽,不过嘛,自从拿了郁霖跃的玉佩叫她当掉之后,这丫头隐隐有被雨尘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迹象,一直在落雨阁伺候的也算尽心尽力,而为了弥补竞易粉墨登场那天不小心吓晕她的精神损失,雨尘很慷慨地挥了挥手,“你忙你的吧,地方就在眼前,我自己过去行了。” 看着秀娟如蒙大赦的表情,雨尘更加肯定这丫头以前在秦氏那边生活的并不幸福。打发她走也是出于一点私心的考虑:这一趟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以雨尘对秦氏人品的嫌弃程度,也不得不提早做好觉悟,但凡秦氏再敢让她有一点不顺眼,管它今儿中秋节还是除夕夜的,照样虐她个天昏地暗、海枯石烂! 目送走秀娟,雨尘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加快脚步,走到离秦氏院门还差十几米远的地方,忽觉心口处燃起了一股灼人的热度,这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在初“见”竞易的时候有过一次体会。稍微稳一稳情绪,撑开结界在元神中不无戏谑地问:“反应这么激烈,难不成院里面有你的仇家?” 竞易片刻没做回应,似乎在努力收敛那些怒气值,状态稍稳后简洁地“嗯”了一声,雨尘当场石化,“不要太狗血了吧?你的仇家是……秦氏?!” 算算竞易的年龄,与秦氏结仇的点若真是“贱婢,敢与老娘争皇子”……呃。 还好,竞易并没给她太多时间不着边际地yy下去,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否定答案,接着追加道:“要说她姓秦的话,十有八九也有牵连。” 火爆师叔复仇记,嗷嗷,雨尘有心八卦,却觉心口那股热度又有复燃的趋势,只好以人身安全为重,一边安抚竞易一边收起结界,集中大部分气息至心口处包裹住竞易的灵体,算是在它周身渡了一层保护性的封印。 “耐心,我先过去打探下,搞清楚状况再做计议。” 雨尘边说边迈开步子,不一时站在了两扇虚掩的木门跟前,思索几秒,为免打草惊蛇决定以曲线救国为方针,翻过墙头不由愣了一下,居然连个守门小厮都没有。 偌大的院子也是一片寂静,就差立个牌子告知路人“此处有猫腻”了。 ------------ 第二十章 秦氏身亡 雨尘盯着秦氏的堂屋中央,某法阵遗址内的两幅躺尸,其中一个还是一尸两命,心中百感交集了一会子,最终五十六种抓狂,汇成一句话:这懿王府怕是没法儿继续待下去了,可惜了那块肥沃“宝地”。 虽然过程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她这也算正当防卫……吧?! 起先进了院子,在屋门外听秦氏跟那设阵的道士询问几句,似对这法阵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有些许不放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若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反过来被人抓了污点,不但自己今后在府里抬不起头来,连带肚里这块肉的地位都得受影响。 那道士却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以“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的姿态向秦氏滔滔阐述了他设下这个法阵的科学依据以及运作原理,最后对法阵的效果一言以蔽之,“莫说只是一块被修真界淘汰出局的废柴,就是真正的神仙,一旦启动也保管叫它飞灰湮灭!” 雨尘一听明白了,自己就是那块被修真界淘汰出局的废柴。嘿,巧了,自己还真就是神仙——虽然实习期没过就被回炉重造——也刚好没体会过飞灰湮灭是个什么滋味,于是推门进屋。 按照这法阵的设计初衷,雨尘应该在家宴散场后不明原因地猝死在落雨阁里,现下却出了意外,当事人直接上门撞破了他们原本应该在绝对保密状态下施展的手段。按照越是突发事件越能检测职业素养的标准,那道士就相当敬业,思索了几秒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调转气息开始启动法阵。 于是雨尘目测了个法力最集中的地方站过去,在秦氏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安然无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先前夸下海口的道士不禁有些动摇,在雨尘打着哈欠问秦氏“能不能先把果篮儿放下再找个凳子坐下交流”的时候,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终于在雨尘溜达到八仙桌旁搁下果篮儿端起一碗作为道具的,已经沉淀了小半碗香灰的水来,绕着他来来回回晃悠了几圈,清晰无误地用水迹勾勒出法阵的法力分布图,道士彻底崩溃。 精神崩溃的道士职业操守尚存,总归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于是放弃法阵直接与雨尘展开斗法。 雨尘在法阵里看似轻松地待了这么一会子,其实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面对道士的突然发难,第一反应当然是把先前用来封印竞易的那部分气息借调过来应战,结果被解封的竞易根本没给雨尘亲自动手的机会,直接三下五除二把那半吊子的道士给ko了。惨剧波及到秦氏这个无辜小孕妇的时候,才暴露出双方的实战经验都是多么匮乏——开战前竟没一个想起来撑个结界的。 话说虽是正当防卫,雨尘觉得自己跟竞易两个欺负一个,本来就没太多胜利感,就算有,想想竞易刚与道士斗法的时候兼职了一把城管,强拆了秦氏半间屋子,她也没那个心情享受了。 而竞易作为真凶,倒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对雨尘的担忧鄙视之,“略施一点手段提前这两人,哦,确切说是三个人的断气时间,再给你那丫鬟脑子里灌点儿东西作为不在场证人,制造出这个女人勾结道士设阵害你,却因操作方式不当,不幸在你到达之前就被反噬的局面,凭你现在所余的精力应该不难办到的吧?” 难。 难的不是技术,而是雨尘自己心里那道坎儿。说实话雨尘现在的思路有点儿小乱,虽然修真者在斗法中因实力不敌对方而送命的场面她也没少见过,秦氏虽是普通人,但蓄意害人在先,挂了也只能算作报应,可她肚里怀的,却是萧清的骨肉。就算萧清因为她所不知道的某种原因,看起来再怎么不待见秦氏,也总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这个事实。 萧清过往对她的好,那种没心没肺,甚至一厢情愿的好,此时统统化作了对她的羁绊。要她在这件事上对萧清瞒天过海,而后留在懿王府像个无事人一样继续接受他的好,雨尘深怕过不去自己的那道心理障碍。 她打算跟萧清摊牌,至于“私了”还是“公了”,就算全照萧清的意思,她也有自信金蝉脱壳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于是纠结的点又绕了回去:这懿王府是没法儿继续待下去了,可惜了那块肥沃“宝地”…… 这是竞易第一次与她意见发生分歧。之前虽然寄住在雨尘身上,却一直是靠郁霖跃的玉佩滋养着,除了偶尔在雨尘照顾不到的地方出来帮点儿小忙,比如凌华宫外为她挡箭那次,其余都是自我封印状态,对她的私事一律不予过问。 可这一次…… 她和雨尘不一样,雨尘作为随遇而安的自在散仙,也许觉着只要风水好在哪儿修行都差别不大,而她,是目标和定位都十分明确的复仇者,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自己变的更加强大。并且这种强大,有很大一部分前提是寄托在雨尘身上的,只有雨尘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将她炼化成实体,她才有机会一举端了仇家的老窝。 如此时不我待的节骨眼儿上,偏要被一些本来没有必要的琐细纠缠,就算可以像雨尘说的那样金蝉脱壳,光是找到下一个像懿王府这样适合修行的地方就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明明有更简单的方式,为何偏要把自己往麻烦堆里推呢?竞易感慨着,暗红色的灵体在雨尘未察觉的地方开始慢慢扩散…… 雨尘得以重新掌控回自己的意志时,人已经躺在了落雨阁外间的榻上,入眼所见的,是一脸痛心疾首的萧清,以及在他身边若有所思的臻氏。 果然拆房子的场面太过震撼,就算竞易占据她的身体将她强行押回落雨阁,主子和女主子还是这么快就追过来了?雨尘苦笑,早就劝她不要多此一举了么。 抿了抿干裂的双唇正要向萧清摊牌,萧清却伸手阻止道:“阿尘,什么都不必说,且先把身子将养好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雨尘“……”,竞易到底用她的身体做了什么啊?居然如此成功地进行了角色反转,搞得萧清现在欠了她很多似的。 瞥了眼一旁泪眼婆娑的秀娟,秀娟连忙蹲下身子,拉起她的手来止不住的抽泣:“呜呜,上苍保佑呜,主子呜,可算没有骗我,醒过来了呜呜……” 雨尘再次“……”,可怜的姑娘,上回被竞易吓昏,这回不知又被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脑子里。 ------------ 第二十一章 技术咨询 竞易对雨尘提出的善后建议,真正实施起来以她自己的能力也是小菜一碟,这一点没有悬念。只是雨尘有些好奇,稍微梳理一下竞易当初在秦氏院外的反应以及“说”过的话,不难推出那设阵的道士是她仇家的一员,若真与秦氏有牵连,其背后势必还有一股相当强大,至少相对于竞易个人来说相当强大的修真势力——不然也不能把她迫害至死并沦落成灵。 可按照竞易的意思,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是希望继续留在懿王府的。如此善后虽然可以轻松瞒过普通人甚至官方仵作,却不一定能瞒过秦氏背后的修真同行——虽然屋子被拆掉半间,可她和竞易毕竟在里面待的时间不短,万一同行中有高手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查过来,岂不一切白费?! 针对这一点,雨尘专门向竞易做了技术咨询。竞易的解答很科学:首先,道士设阵做法属于远程操控的范畴,就跟凌华宫里要取雨尘小命的那根短箭一样,要以沾染雨尘气息的实体作为媒介,这实体可以是一根头发,也可以是贴身衣裳或常佩首饰,因此就算雨尘本人不到现场,现场也一样会遗留她的气息。 其次,秦氏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为此,院里的下人们全被集合起来被那道士封住了视听,这是标准的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边没有人可以证明雨尘曾经到过现场,这边唯一一个本来可以证明的秀娟,也已经被竞易洗了脑。最后,秦氏用心之歹毒,真相传出去只会令人不齿,因此就算对方再怎么细查,最终结果也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往回吞。 事实也正如竞易所预料的,秦氏的娘家来人运走了尸体,说要亲自请高人为她超度。而后不了了之,算是默认了懿王府这边给出的“秦氏设计害人不成,自己反被误伤”的说法。 原以为萧清就算不心疼秦氏,也多少要为她肚里的孩子消沉一段时间。谁知这家伙非但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雨尘几次展开神识查探,竟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比往常还要轻松愉悦不少。 事出无常必为妖,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没心没肺解释的了。 于是,爆表的八卦之心促使着雨尘再一次突破道德底线,一番心理挣扎之后决定对萧清施展一点“特殊手段”,万没想到竟因此扯出一段狗血的红杏出墙史。 听到歪坐在榻上的萧清闭着眼睛说出“孩子不是我的,是那个贱人跟她表叔秦津的”的那一刻,雨尘惊悚地瞪大眼睛,恍惚中看到六皇子殿下的头顶若隐若现地撑开了一顶春意盎然的帽子,衬的整个人越发生机勃**来。 转念一想,这孩子不是那么有城府的人,当初被皇子三人组讥诮几句就气势汹汹冲进落雨阁要扒她的皮解恨,对她当众穿的少一点都有意见,发现秦氏出轨后居然没有当场砍死后大卸八块弃之荒野,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话说没有这次意外,他是打算放任秦氏把她和她表叔乱|伦的结晶带到人间么?! 继续问下去,萧清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原来秦氏的父亲秦杰现任太子太傅,秦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懿王府这边处理一个秦氏不难,然,倘若秦家因此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对他这个在御前并不特别讨宠的皇子来说,怕连皇上本身也要顾及大局稳定,护不周全。 雨尘听完顿时觉得萧清这个皇子当的何其憋屈,处理自家出轨的女人,居然还要考虑太子太傅的感受。中秋赏月的时候臻氏为秦氏说情,后来附到萧清耳边低语,内容也无非就是阐述一下秦氏强大的家庭背景吧。 八卦至此,对他之前对待秦氏的种种冷淡已经完全可以理解了,还有初次见面时感知秦氏的生机律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姑且可以归之为“狐媚”吧。另外,萧清生日那天在虹子湖畔,秦氏冒冒失失从树林里窜出来差点儿撞在她身上,难不成是私下幽会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唔,想想,那时候萧峥、萧阳、萧宇三人组告辞不久,算时间,刚好撞上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真是这样的话萧清还真是可怜,刚刚洗白了一个“丑妻”,又被抓了“红杏”的尾巴,叹气。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孩子不像心机这么深远的人。继续打听,发现他背后果然另有“高人”指点。 这高人雨尘也算认识,就是三皇子萧宁。 原来第一次撞见秦氏出墙,萧清恰好是和萧宁在一起的,因此才在萧宁的辛苦劝说之下按捺下来,一直对秦氏憋着气,这回看她意外惨死,怎能不轻松,怎能不愉悦? 雨尘捏着下巴思忖,萧宁这么做除了是为萧清的处境着想,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比如朝前势力的纷争?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她没兴趣深入打探,倒是对萧宁此人的认知更加立体了一些。中秋那天听臻氏话里的意思,应该对秦氏出墙之事一无所知,可见萧清对她的信任也是有限的。反过来对于萧宁,可以说已经不局限于信任的程度,而是完全的遵从和依赖了。 而萧清生日那天,萧宁把她从水里捞上来抱着,萧清非但不见一点醋意,事后还说萧宁不是外人,这么说起来,当时在宫里,萧宁问她怕不怕他把陷害秦氏的道具送给萧清的时候,她的自信实在显得有些不靠谱,若萧宁真那样做了,萧清信谁还真得三七开,并且是雨尘三,萧宁七。 自尊心受挫的雨尘忍不住对萧宁进行恶意揣测,倘若这顶绿帽子戴在他自己头上,还能这么沉得住气么? 作为这段出墙史的后续,雨尘专门注意了一下秦氏的姘头秦津的动向,秦氏这棵红杏被连根拔起了,身在墙外的秦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说秦津还是有些眼色的,秦氏的尸体被运走后没过多长时间,不等萧清挑出错来打发便自动请辞出府了。 然而,有眼色的秦津最终却还是没能避开厄运。 作为付给它们的报酬,雨尘让两只灵先后“占据”自己的身体,“亲手”了结秦津,一次性清算了两桩豪门管家拐骗无知少女的孽债。事后收尸的时候,雨尘发现秦津此人着实拥有一副小白脸儿式的好皮相,可惜揣的是一颗以情圣自诩、恨不得天下女子皆后|宫的肮脏心,衣冠禽兽罢了。 可怜的秦氏,大概到死也不知道她养的小白脸儿曾先后诱|奸两个心思单纯的俏丫鬟,至其怀孕后一个口头羞辱死,一个推进湖中溺死。 ------------ 第二十二章 上门刺探 秦氏的风波尘埃落定,雨尘虽然无可避免地再一次欺骗了萧清,获知个中曲折后却觉得自己,或者竞易这种做法也算为民除“杏”了,心中的愧疚感削减不少。 日子在一成不变的修炼中穿过秋天进入冬季,腊月初七这天卯时不到,雨尘完成一整夜的修炼正要收工补觉,屋外突然响起秀娟的一声惊呼,不禁心神一凛,“发生什么事?!” “呃……”秀娟正扒着外屋的两扇木门面朝院内,听见雨尘发问,下意识地抽回一只手来捂了捂嘴,回头看见雨尘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不由的双颊泛红,低头闷声道:“奴婢不好,扰着主子休息了。” 雨尘见她安好无损的更是觉得奇怪,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问:“刚刚鬼叫什么呢?” “呃,那个”,秀娟偷眼瞄下雨尘,见她面上只是关心并无愠色,才安心下来顺势转向窗外,双眸又恢复了先前的光芒,语调轻快道:“一早想取些炭来生火,开门就看见外面下雪了呢。” 转脸见雨尘只是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没有半点惊喜的样子,歪着脑袋纳闷问:“主子不喜欢雪吗?这可是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呢。” “说不上不喜欢,就是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感。”雨尘没精打采地回。 代宗国幅员还算辽阔,放到地球仪上来看,纵向所跨的纬度范围不小,由北向南气候渐变,之于从小在北方的乡下长大,后来又在棋莲山上待了八年的雨尘,虽然知道帝都位偏南方不经常见雪,坦白说对于秀娟这种差点儿把人吓尿了的激烈反应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话说回来,不新鲜归不新鲜,正如秀娟所说,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雨尘想着已经出来卧室,索性就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朝外面随意瞄了两眼也算沾点儿彩头。这一瞄不要紧,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到秀娟脸上——主要是门和窗户离的比较远——“我擦,这也叫下雪?!司雨神闲的蛋疼随手扔几颗盐粒子下来至于把你惊喜成这样么!……咳,咳……” 眼看秀娟的表情由惊喜转为惊异最后定格成了惊悚,雨尘无辜挠头,貌似自己的反应也有些过了?果然熬夜容易使人暴躁啊。 走过去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少女脆弱的小心灵,听着对方挺着被鄙视到十八层地狱的风险不耻下问真正的下雪应该是什么样子,雨尘目光飘向门外,忽地灵光一闪,扭头道:“你去把那三个叫醒,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下雪。” 另三个小厮也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被秀娟扰了美梦本是带着怨念的,朦胧中感到外面白光晃眼,开开门一看,一水儿的石化三秒跟着欢呼雀跃。 白色六角形晶状物随风飞舞,很快在地上积下薄薄的一层剔透,虽算不上鹅毛大雪,却毋庸置疑,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场雪,懒觉、美梦什么的统统浮云。 雨尘披了件厚衣服抱肩站在台阶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着雪地里打雪仗的人由四个变成三个,自言自语了一句“差不多了”,便转身进屋,斜在榻上假寐。 没过多长时间,秀娟推门进来传话,“主子,臻主子和刘主子过来了。” 雨尘应了声挥手打发下去,将将坐直身子,臻氏、刘氏二人站在屋檐底下低头在衣服上氆氇几下,弹掉落在上面的雪花,前脚后脚地进了屋。 “姐姐们消息可够灵通的。”雨尘笑着,安然坐在榻上没有向臻氏请安的意思。这是萧清的特许,自打被秦氏“害晕过去”之后,雨尘一直窝在落雨阁里将养着,今日肯接待二位都算给了很大的面子。 二人身子皆是不可见的顿了顿,显然没想到雨尘会一开始就这么直接,臻氏旋即扯了个笑,“刘妹妹一早去给我请安的时候路过这边,看见妹妹院里雪下的似乎比外面大些,我听了是将信将疑的,便拉着她一同过来看看。” 说话间,刘氏已拎了两个凳子过来,与臻氏很自觉地在雨尘对面坐下。 看看衣衫凌乱,睡眼惺忪的刘氏,再想想刘氏与她的院子、刘氏与臻氏的院子、臻氏与她的院子,两两连线的延长线都恨不能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了,不是闲的浑身都疼,谁会为了请个安而绕行小半个懿王府呢,真是漏洞百出。 雨尘却继续秉承开门见山的外交宗旨,省下一通揭穿的废话,笑道:“这也没什么,二位想来也都知道我的来历,虽然幼时的一场意外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使我沦落至此,但在小范围内聚拢周身水汽驱以气息凝结之,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拿出来与下人们一处图个乐呵,对我来说还不算太有难度。” 两个女人嘴角不约而同地抽搐个,多少女子伸长脖子想进的懿王府,就算再不情愿,至于用上“沦落”二字么?! 默了默,见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雨尘饶有兴致地盯住臻氏的眼睛,“姐姐放心,都是些没什么实质作用的鸡肋伎俩,像秦姐姐请的那个道士那样害人,妹妹我绝无那个本事。” 臻氏恍惚了半晌,晃了晃已经一个变作两个大的脑袋,“呵呵,没有好啊,女子无才,呃,便是德嘛。” 刘氏:“……” 不光熬夜对身体有害,起的太早导致睡眠不足,同样会拉低思维的清晰度哟。 雨尘目光不移,话锋一转道:“不过要我说,有没有害人的本事并不重要,像咱们府上后院要想和睦,最关键的还得看女主子们有没有揣着害人的心。姐姐觉得呢?” 臻氏怔了一会子,才在刘氏的两声轻咳中缓过神来,正了正身子,捏着正室范儿翻了下眼皮,“你什么意思?” 终于进入正题了,很好。似乎刻意要与臻氏的正室范儿形成落差,雨尘身子一斜,歪靠在榻上毫无姿态地懒散道:“好说我在号称修真界龙头的碧染山庄混了八年,实战外行,基本理论却是有的。” ------------ 第二十三章 平衡理论 诚如竞易所说,那道士所设法阵属于远程操作范畴,且必须以实体为媒介,而萧清生日那天,是雨尘与秦氏之间唯一一次近身接触,之后秦氏被禁足,里里外外都有萧清的心腹监视。就算秦氏当时已经起了害人之心,趁雨尘不注意时取了她的头发或者其他不起眼的装饰物件作为媒介,单是在被禁足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应道士进府这一点,秦氏一凡人,没有外力相助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呢?一夜之间得了通天本事?! 悠悠向臻氏阐述了以上疑惑,臻氏不屑地哼了声,“照你的意思,这‘外力’源自于我?” “不是。”斩钉截铁地否定。雨尘抬眼朝臻氏、刘氏各瞟一眼,“你、你,还有我,作为懿王府现存的三位女主子,彼此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因此具备互相设计的动机,——回到秦氏风波本身,虽说臻姐姐坐的是正位,身处侧位的刘姐姐在府中地位却也不见得有多差,至少以女主子的身份,带个伪装过的道士去探望秦氏是不存在太大阻碍的。据此,作为受害人的我可以推测你二人皆具备成为‘外力’的动机,以及基本条件。” “谬论!”臻氏一声厉喝,“好说我一个正室,刘妹妹进府也比你早,岂是任由你在这儿信口诬陷的?!” 突然的发飙倒把刘氏吓的一机灵,雨尘却不为所动,满眼无辜看过去,摊手道:“我承认我只是推测啊,又没有一言敲定什么,算不上诬陷吧?” 噎住臻氏,目光跟着探向刘氏,“嗯,推测完毕,接下来该用排除法来缩小范围了。” 没等刘氏领会清楚,雨尘便一扫先前的懒散,盯住刘氏咄咄逼人道:“刘姐姐,根据这段时间对你的了解,我决定相信你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现在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秦氏害我这件事上你有没有过参与呢?……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并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臻姐姐身上。” “……”刘氏一脸惊悚地呆了半晌,最终似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机械地转向臻氏。 臻氏也无语了,雨尘的这种套路,跟她从小在娘家耳濡目染了十几年,以及在懿王府亲自以实践检验过的一整套宅斗理论完全不搭边儿啊!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趟过来不是为的查探雨尘的底细吗?怎么好像一开始就被她占了上风,眼下更是一步一步进入了她的圈套呢? 跳出来,跳出来! 仅存的理智不断敲打着臻氏的思维,恨铁不成钢地朝刘氏瞪了一眼,“你先回去吧。” 刘氏如蒙大赦。 其实雨尘从一开始提及秦氏到现在,看刘氏全程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个被臻氏拉来做台阶的局外人,所谓“排除法”,不过是把臻氏再往死胡同里逼一逼,好奇她会如何反驳罢了。 屋内只剩她和臻氏两个人的时候,雨尘饶有兴趣地看看臻氏,“看这样子臻姐姐与我还有些私房话说?荣幸之极……哦对了,头先四个下人在院子里打雪仗,中途突然少了一个,貌似之后没多久臻姐姐和刘姐姐就过来我这儿了?唔,好在我还记得那小厮的模样,要不待会儿把他拉过来问问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蒋妹妹。”臻氏盯着雨尘看了一会儿,再也不费力掩饰声音和神态里的疲惫,长长出了口气道:“你来,随我去一个地方。” …… 抱着“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心态随臻氏来到落雨阁后面这块“宝地”,雨尘果断做贼心虚了一把,不过想想萧清上一次的巧合,也懒得再猜测臻氏带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似乎受到落雨阁的“气候”传染,外面的雪也比头先大了些,起码不再是那种不等落地就化成水的盐粒子,已经有成形的雪花在没有人踩踏的地方覆上了一层轻盈的白纱。 两人站在距离那片“宝地”外围六七米远的地方,臻氏守了守被风吹起的披风,下巴指着“宝地”,斜眼看向雨尘,“看到了吗?就是那片荒地,下面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雨尘耷拉着眼皮打个哈欠当是回应。 “他们,主子也好下人也好,或因人未成年不得入祖坟,或因孤身在世无人送葬,或因重罪在身不许入殓,走的时候多少都是带着些情绪的吧,或冤屈,或不甘,或愤恨。” 雨尘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咋的,不然也没法成就这块宝地。 臻氏跟着话锋一转,“只是冤屈也好愤恨也罢,要怨,也只能怨他们命运如此,要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那便是他们的消逝,为整个懿王府的平衡或多或少地都做出了一份贡献。” “平衡?!”雨尘起了好奇心,抓住关键词第一次开口接话。 臻氏笑笑,四下看看道:“这儿没外人,索性我不绕什么弯子——妹妹是个聪明人,进府这段时间也该看清了以爷的天资脾性,龙袍宝座那都是妄想,不如等着将来太子登基,得个封号分块地去做他的安乐王侯更现实些,对吧?” 这倒是事实,雨尘无可反驳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臻氏呵呵一笑,“王侯府上不比皇宫,装不下三千佳丽妖娆,将来世袭爵位的,更是只有一个世子就足够了。” 雨尘一怔,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颤声道:“所以你就未雨绸缪,提前为将来的世子萧霖肃清成长路上可能存在的一切障碍?!” 虽说女人心不狠站不稳,可眼前这个女人未免狠的有点过劲儿了。 “我知道,以你的出身,可能瞧不上我的做法。”臻氏出声打断她的思绪,面上若有似无地浮现一丝苦笑,“可我跟你不一样,跟嫡出的张氏——也就是原懿王妃、萧辰的生母不一样,跟虽然是庶出但娘家背景过硬的秦氏不一样,跟风尘女子刘氏更不一样……我,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出女儿,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纵然两手沾满鲜血,只要霖儿将来能省些力气,这条路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 第二十四章 话题讨论 虽然在理论上,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谋求其自身及后代美好生活的权利,可像臻氏完全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这种做法,无论如何都令人无法接受。打着“我不容易”、“我不可以失去”的幌子伤天害理,怎么就不抽空想想芸芸众生,谁tmd比谁容易多少,谁又那么活该失去呢! 雨尘看着臻氏,突然想起曾经的竞争对手何娟,无可否认,何娟的飞升之路相比她来说确有诸多曲折坎坷,对正式编制的渴望也因此比她更为强烈,但这绝不能成为其搞不正当竞争,设计陷害别人的理由。 秦氏勾结道士害人,也许只是出于单纯的嫉妒或报复心理,而臻氏从中周旋,则完完全全出于对自我有利的考虑——中秋节那天怂恿雨尘去与秦氏和解,雨尘就算再没有宅斗细胞,事情发展到这里也该明白这不可能只是一种巧合了。相比二者的行为,雨尘觉得,臻氏更加令人无法原谅。 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就选中我这把刀来了结秦氏呢?从你们掌握的资料来看,我的身份不应该仅仅是一块被碧染山庄淘汰的废柴么?” “了结?”臻氏仰头望了下天,若无其事道:“那只是个意外。” “最初,我暗示并帮忙秦氏设计针对于你,而后卡着时间引你去秦氏院里撞破,原打算的结果就是双方两败俱伤,一来怀了孩子的秦氏从此彻底失去爷的好感,二来,爷由此事意识到他对你的专宠只会给你带来伤害,从而适当地冷落你——这也是凌妃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意料,可以借此机会彻底除掉秦氏这个早就想动却一直不敢动的隐患,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完美呢。” 雨尘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下一个,是该轮到我了么?” 因此才会一早拉着刘氏来落雨阁刺探? 臻氏思忖片刻,坦然道:“原先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仔细想想,爷对你也不过一时起兴罢了,犯不着在你风头正盛的时候针锋相对。” 说着伸手至雨尘腹部,轻轻抚摸几下笑道:“只等着这股子新鲜劲儿一过,这里若还没有动静的话,不过是另一个刘氏罢了。” “哼,你应该感谢自己及时改变了主意。”雨尘腿半步躲开她的手,“否则,我也无法保证不会赏你一个令人意外的结局。” “蒋妹妹。”臻氏像没听到她的威胁,抽回手来指向那块“宝地”,“不瞒你说,那些枯骨当中,就有一副是我那活到现在应该已满三岁的女儿。” “打从第一步踏进懿王府开始,我就知道我需要的是儿子而非女儿,可她偏偏不走运,几乎与原懿王妃张氏的儿子萧辰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上,当时我就觉得那是天意,是以一个原本毫无用处的女儿为赌注,扳倒张氏的绝好机会。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霖儿的姐姐,我的女儿,用自己未曾到来过的性命替霖儿清除了通往世子之路上一块最大的绊脚石,我对她心存感激,霖儿长大了,也会对她心存感激。” 怪不得,怪不得身为嫡长的原懿王妃之子萧辰看起来在萧清眼中毫无存在感。 雨尘怔怔望着臻氏,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伟大母爱世界里的疯女人,还在絮絮向她讲述着当初对付张氏的各种手段,可她完全听不清了,只觉得疯女人的五官开始变的扭曲,最终幻化成了一头面目狰狞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警告她,谁敢挡萧霖的路,谁就必须死。 …… “醒了?” 雨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得竞易在元神里发问,当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落雨阁卧室的床上。渐渐记起之前种种,问竞易,“是你把我拖回来的?” “不然你身上还有第二只灵寄宿吗?!”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意志薄弱的时候趁机占据我的身体。”就算两人的性格都是火爆系的,理论上谁的意志占据主体都不会产生太大反差,可竞易如果总像善后秦氏风波的时候那样,用她的身体作出与她意志不符甚至完全相反的事情,也是很令人惆怅的。 竞易却很不屑地哼了哼,“就你那破体格以为我多乐意要啊?不是我有心歧视你,三句两句就给人侃晕菜了你自己觉得丢不丢人?要不是担心真晕倒了没人送你回来,连累我也跟着在外面挨冻,你以为我多愿意出来?!” 雨尘无力扶额,沉思一会子,悲催地发现竞易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想想,换上一副学术讨论脸问:“你说,是不是每个母亲为了自己孩子都可以豁出去不择手段?若将你换作臻氏的角色,你会不会与她走相同的路呢?” “有体力探讨这个的话”,竞易冷哼,“不如花些心思查查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内奸。” 雨尘心下一紧,落雨阁数来数去一共四个下人,一个丫鬟三个小厮,早上已经确定其中一个小厮是臻氏安插的眼线,剩下三个,雨尘明白竞易指的是什么。毕竟秦氏作为秀娟曾经的主子,若想从落雨阁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讨走一些媒介物品,直接通过秀娟的话恐怕比通过谁都方便。 可她不想多费那个心思了,一来秦氏已故,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二来,她觉得好累,为期半年的吃灵计划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与其继续留在懿王府中日日提防这个疑心那个,不如另外寻个地方闭关,对之后的修炼会更有益处。 一整夜的修炼再加臻氏一上午的精神折磨,雨尘是真心累了,扒了几口秀娟端来的米粥作为早中饭并用,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来吃了点儿东西还想继续补觉,却有小厮进来传话说萧清到了。 萧清照例亲自端了衣服首饰进屋,就落雨阁院里的积雪似乎比外面要厚一些这个问题好奇地问了几句,被雨尘以“地处阴面”为解释蒙混过去,也未多想,搁下托盘交代道:“仔细准备准备,下午和她们两个一道入宫。” -------------------- 端午节快乐(*^__^*)…… ------------ 第二十五章 巧遇熟人 腊八晚上由皇帝亲自主持,携众嫔妃以及皇子,邀请从三品以上的帝都官员及其任意家眷,另有商、艺等各界名流,共聚同方殿,此乃代宗国自开国以来由太祖皇帝沿袭下来的传统。 雨尘简单地收拾完毕后一路出了落雨阁行至懿王府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跟前,帘子一掀,发现臻氏已经坐在里面了。一贯的干净体面,臻氏端着正室的架子居高临下地朝雨尘颔首个,好像昨儿上午的情形只是雨尘自己做了一场毫无根据的梦。于是后者也只当那是场梦,盈盈施个请安礼,搭着对方伸过来的一只手臂借力登上马车。 相对沉默了一会子,姗姗来迟的刘氏掀开帘子分别与二人打过招呼后上车,细声细气地道了声久等,之后一路虽然称不上欢声笑语,三个女人,当然主要是臻氏和刘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气氛倒也不至于特别尴尬。 半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皇宫一侧偏门外的广场上,三个女人下来各自找好站位,由臻氏带领着到宫门左侧一个类似签到处的地方递上请帖,确认过身份,因着臻氏、刘氏都是“熟场”了,便省下负责引路的太监,自行到了同方殿。 眼下离着宴席正式开始尚有一段时间,三人进到殿内,发现n多桌子都还空着,到场的一共加起来也就稀稀拉拉二三十位。一眼看过去戏台那边也是光线昏暗,幕布闭着,只有几个玩乐器的或站或坐在上面反复试音调音。负责接待的宫女按照提前划分好的片区安排三人就坐,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领了臻氏的打赏后美滋滋地走开了。 接下来臻氏慢悠悠嗑着桌上摆好的瓜子打发时间,刘氏低头抠着桌布不知在想什么。雨尘对着戏台的方向默数了几遍“12345671”,正闷的发慌,忽然有人从侧面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转头,粉面含春作少妇妆扮的年轻女子映入眼帘,雨尘愣了一瞬,很快想起对方是第一关选秀女的时候,在清水楼外间递给她锦帕擦汗,之后劝她吃些茶水点心、问她是哪家的并很识货地称赞她腰间玉佩的……呃,怎么说呢,应该算同期吧! “是你哈?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双方异口同声。 年轻女子跟着看了眼雨尘旁边的臻氏、刘氏,问雨尘:“这两位是你的,家人?” 雨尘点头,明显感觉对方与那二人打过招呼再朝她看过来的眼神里突然溢出来好多同情,不禁自嘲地撇了撇嘴,想着接下来再说什么也许会不方便,于是征得臻氏同意后拉了女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另寻了一张空桌,坐下来问道:“看你这身行头,也是惨遭淘汰咯?” 算算选秀女结束离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女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雨尘的意思,恍然点了下头,“哦,你还好意思提?这不都是托你的福!” “我?”雨尘无辜摊手,“我什么时候积下过那样的大德?” 女子无限鄙视地飞个白眼儿,“当时负责甄选的其中一位嬷嬷被你吓疯掉,场面一度失去控制你是知道的,之前已经出来结果的那些待选秀女倒还好说,剩下连我在内的四个直接被遗忘,莫名其妙就被刷下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无奈摇头,记得她当时就跟雨尘说过,第一关就落选的话会被默认为容貌外形存在硬伤,对女子的名声不太好。 雨尘倒是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一场恶作剧,会有可能导致几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意外沦为剩女,不过现在知道了,心理上也没多大起伏,愧疚什么的更是没法指望。她倒是觉得那种变态的选拔被刷下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就像眼前这位,呃,不也已经是少妇打扮了么?并且从其之前投来的同情目光来看,应该是正室,或者一夫一妻?! 见雨尘双手抱着后脑勺悠然靠在椅背上,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女子鼓着腮帮憋了好一会儿气,终于双肩一垂,两手撑着桌子叹道:“算了,反正我自己不是老姑娘就行,管不了那么多。” 跟着话锋一转,托着下巴皱了皱眉,“对了,我三叔家的一个妹妹当时跟咱们一组,是第四还是第六个来着?哎哎反正第三关的时候也被刷下来了……前段时间走动的时候提起这事儿,倒真心觉着你是积了大德的。” 两人当然都明白那位妹妹所说的“积德”具体是指什么,雨尘抽回两手摊开在女子面前,耸肩表示“我说什么来着?”,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外面不是都把我传成丑女啊、怪胎什么的?” 萧清小朋友还因为这个被皇子三人组取笑来着,照理说女人胆小,对这种灵异事件的态度一般都是避之不及,偶尔提起来也会花容失色才对。 女子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是最开始。现在谁不知道那是障眼法啊?” 雨尘惊悚地看过去……貌似她在萧清生日那天为自己洗白的方式也只是无声胜有声地跳了段舞,从没提过“障眼法”之类的吧?! 女子疑惑地看回来……“你不知道?!”紧接着一脸思索地:“这么看起来,你在夫家的日子确实很单调啊!” 雨尘无语了一会子,“貌似还有什么八卦是我不知道的?” “呃,应该是七月中下旬吧,突然有人街头卖艺,表演的就是传说中你把嬷嬷吓疯的那种障眼法。”女子倒没多卖关子。想想又补充道:“当然了,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有一个吓疯嬷嬷的待选秀女,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话说回来,你现在的夫家是??” 这八卦雨尘确是头回听说,投机者以此为噱头敛财?可是按理说,障眼法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级技能,用来街头卖艺的话未免还是有些委屈吧。并且那种表演出现的时间,为什么不是嬷嬷刚被吓疯,“丑女、怪胎”话题炒的最热的时候,而是七月中下旬,似乎刚好与她在懿王府的洗白相得益彰呢? 恍惚中听得女子发问,随口答道:“懿王府。” “……”女子纠结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懿王府那也就是六皇子,跟户部侍郎……的儿子,中间隔着好几层呢哈?” 眼角余光朝大殿入口处瞥了瞥,忽地笑道:“刚说谁谁就到了。” ------------ 第二十六章 谢你全家 身穿户部制服的年轻男子一路朝这边走过来,雨尘木讷讷的目光全程跟进,直到身旁的女子伸手捅了捅她的胳膊问,“你认识啊?” “不认识。”雨尘果断摇头,然后默默在心里把这三个字后面的句号抹掉,换上一串省略号,外加一个语气助词、两个标点:不认识……吗?! “哦。”女子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汗,姑且排除了自家老公在外彩旗飘飘的嫌疑,站起身来扯过男子的右手,十指相扣正对着雨尘,“那就介绍下,这位是我青梅竹马的夫君,户部侍郎风贤的嫡次子,当然本身也是户部一员的风扬。风扬,这位就是今次选秀第一关就把负责甄选的嬷嬷吓疯了的……” 女子说到这里突然转向雨尘,不好意思地挤了个笑,“话说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雨尘-_-|||,完全没意识到女子态度突然变的不太友好是因为她刚刚投向风扬的目光太过炙热。 “蒋雨尘。” 报上自己名字的同时站起身来,看样子本来只想朝风扬点下头算打招呼,却不知是本身的构造比例不太科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脑袋轻轻一点,整个身子突然就跟着失去重心,以令人猝不及防的姿态朝对面二人扑了过去……幸而风扬眼疾手快,左手及时伸出来给托稳了,不动声色地抽出被雨尘在手心里轻轻蹭过几下的手来,报以绅士一笑:“小心破相。” “谢你全家。”雨尘半眯着眼睛,自认为笑的比较淑女。跟着朝女子歉意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这位姐夫太帅,害我一个分神就没站稳。” “蒋雨尘,风扬!”女子无力垂了垂肩,“别闹了。” 松开风扬的手,站到两人中间各看一眼,“最后确认一遍,你俩,到底认不认识?!” 雨尘估摸着,这女人之所以松开风扬并稍微改变了一下站位,是为的接下来一旦听到肯定的答案,可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地把她和风扬同步掐死。于是果断摇头,“不认识。” 与此同时,对面的风扬双唇上下一碰,蹦出两个极不和谐的音节:“认识。” 雨尘短暂地“……”过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风扬,“我倒是很欣赏你这种临危不惧的胆识以及直言不讳的个性。” 女子听了反而淡定了,深呼吸了两下虚弱地问:“什么时候?” “刚刚。”风扬的回答干脆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女子:“……” 雨尘:“……” 相对凌乱了一会儿,为了避免女子进入更深层次的思考,雨尘主动转移话题笑道:“对了,貌似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女子面上仍旧有些怔忪,“当今太子太傅秦彦嫡出的小女儿,当然现在应该称作风秦氏的,秦舒心。” 不知是被刺激的太严重了还是怎么的,选秀女的时候雨尘觉得这姑娘性格充其量也就能算热情主动,并没发现竟是这么话唠的一个女人。无论介绍别人还是自我介绍都要在前面加那么一长串看似很牛b,实际根本没什么意义的定语,这是怎样一种官僚主义的恶习啊! ——雨尘强行止住一种就地装死的冲动,好吧她承认,风扬前面的那串定语可以无视,秦舒心的自我介绍却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不但有意义而且,确实很牛b。想想,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小心确认,“那么秦雅心……” 秦舒心看了一眼,没等她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你是说六皇子其中一个侧妃?哦,没错,是我不久前刚发完丧的庶出姐姐。” 雨尘双膝一软,就近拉过一张椅子瘫坐下来,吊着一口气仰视秦舒心,真想发自肺腑地对她说三个字:别闹了。 她现在终于搞清楚萧清生日那天第一眼看见秦氏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也明白为何秦舒心作为第一关就被淘汰的秀女却可以嫁给户部侍郎的嫡次子,并且那么有自信投给她同情的目光了——人家不是高攀,根本就是低就啊! 这么说起来“青梅竹马”的可信度又增加了一些,不然按常理,女儿第一关无故被淘汰,作为太子太傅的秦彦必然会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对上申诉啊,多半是秦舒心自己使了一招将计就计,由此嫁得如意郎君。 事到如今她也没别的要求,就是,雨尘弱弱开口:“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不要在令尊面前说你见过我……” 本来在秦氏风波上,身为父亲的秦彦就是硬憋着一口气的吧?只是出于诸多考虑不方便发泄而已。要说他老人家有多流年不利,先是宝贝嫡幺女秦舒心平白断送了大好前程的,接着庶女秦雅心懿王府中意外丧命,这二者刚巧都跟同一个人有关,要是让他知道这个人今晚刚巧也在场,新仇旧账加起来,人家要报复起来那是近水楼台就地取材,自己就算有本事把理论上的后盾——碧染山庄现搬过来,也就好比拿着塑料材质的玩具盾去挡人家百炼成钢的军用矛吧,毫无胜算可言。 秦舒心神情古怪地低头看了眼,跟着反应过来,不无骄傲地挑了挑眉道:“放心,我跟秦雅心不熟。” 雨尘呆愣良久,终于“呼——”的输出一口浊气,“坦白说,我特别欣赏你这种爱憎分明的性格。” 这种感觉用夸张手法来描述的话,就像脑袋已经放到了铡刀底下,刀锋正要落下那一刻突然听见有人身跨宝马手持圣旨于二百米外高喊一声“刀下留人!”……第一次觉得大宅门里嫡出庶出之间的矛盾冲突是如此有爱的一件事。 一旁风扬似乎被晾的有些不耐烦了,轻咳两声博取下存在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绅士派头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失陪。” “哦。”秦舒心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跳脱出来,对着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风扬的背影甜甜扯了个笑脸,“注意不要太累哦。” 看在她是秦彦女儿的份儿上,雨尘打消对她科普“秀恩爱,分得快”这条普世真理的念头,微微一笑道:“我也该坐回‘家人’身边去了,改天再聊哦。” 秦舒心四下看看,在她们之间这段百转千回的聊天过程中,殿内宾客又多了不少,于是点头,“我也该找人帮我安排个位置了。” 说着朝雨尘回了个笑,“看看能不能走后门,把咱俩安排到同一张桌上。” 雨尘当即一个激灵,强撑着不争气的双膝,极尽婉转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 第二十七章 我辞职了 好在秦舒心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让人安排她和雨尘同桌。 雨尘回到臻氏所在的桌上仔细梳理了一下刚刚被刺激成一团乱麻的神经,转头看看秦舒心所在的桌子,发现她还真是个自来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跟同桌几位年龄相仿的少妇聊的不亦乐乎了。 看看戏台旁边的沙漏,离宴席正式开始虽然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可贵宾席上仍然空着不少座位,想想这种大型宴会就不可能准时准点地开始,大boss也应该迟到一点才能充分体现自己的压轴属性以及日理万机吧。 如此衡量过后,雨尘挑了个空当,避开秦舒心的视线悄悄溜到了殿外。 堪堪下完最后一步台阶,风扬便从台阶侧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手搭在台阶一侧的护栏上,斜着身子摆个自认为很酷的造型,“就知道你会跟出来,余、倾、心。” “唔。”雨尘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已经有很久没听人叫她这个曾用名了。象征性地道一句好久不见,收回目光探向风扬,“于是我方不方便八卦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君、宇、乾?!” 余倾心、君宇乾,分别是现在的雨尘、风扬从前在天庭的名字,前者姻缘殿后者信息司,因为是同期,被选为实习生后有过一段时间的集中培训,后来在各种大型的集体活动上偶尔照面儿,彼此有个点头的交情。要说两人真正熟悉起来,应该是雨尘捅了司命神的篓子之后,当时信息司负责恢复被病毒吞噬的数据,君宇乾作为班子成员,少不了要与雨尘这罪魁祸首进行沟通。 在雨尘办理“停薪留职”手续期间,风扬教了她一套通过近身接触拷贝别人记忆片段的方法,雨尘当时也只把它当做与催眠术类似的鸡肋技能,下界后才发现还真有些实际的用处。不过雨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天庭的时候风扬已经成功通过了最终考核,成为了天庭正式编制的职员,现在却以代宗国户部侍郎嫡次子的身份与她在这里偶遇,这中间又存在多少她不知道的曲折呢? “哦,我辞职了。”风扬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 雨尘盯着他的眼睛仔细侦查了一会子,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之后忍不住“噗——”的喷出三丈老血,“大佬,确定你的脑中枢没被病毒感染过吗?!” 要知道现在天庭竞争有多激烈,多少人拼死拼活甚至不惜采用各种“辅助手段”打压竞争对手,为的就是捧上正式编制这个铁饭碗,这家伙居然主动辞职?!当自己是富二代不缺这口饭吃,还是叛逆期没过在这儿耍个性呢?! 想想自己都被判出局了还在这儿不死心地紧赶慢赶着,就是为了尽快拥有重新去挤那座独木桥的资格,雨尘心理不平衡了,“你丫这么潇洒,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退出竞争,把机会让给真正需要的同志呢?!” “哦,为什么呢?”,风扬若有所思地看看她,“为了证明下我的存在?” 于是雨尘终于领悟了“风扬”这个名字的含义:“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扬”起巴掌卯足了劲儿把他拍回受精卵状态。 正想着当初信息司里与风扬同期竞争的另外三个实习生,若是有机会看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会不会集资雇个专家凌迟之,风扬已经收起玩世不恭的姿态,一脸诚恳地看着她,“倾心,陪我走一段儿散散心如何?” …… 三层楼高的大殿顶上,两人肩并肩坐着。雨尘低头看看同方殿外正在为即将开始的宴席进进出出,积极筹备着的宫女太监们,转脸朝风扬笑道:“以前在天上的时候,偶尔也会像这样挑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肩并肩坐一起,俯瞰咱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虽然现在的视野远不如从前开阔,不过这种肩并肩坐在一起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啊。”风扬双手垫在脑后,契合着房顶的坡度躺下身子。 “那时聊天儿,主要是讲一些各自部门里同事们的琐细八卦,偶尔,我也会跟你说些飞升之前的小段子。”雨尘双臂抱住蜷起的双腿,下巴抵着膝盖回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背对着风扬皱了皱眉,“不过风扬,似乎你从没跟我分享过有关你的过去呢?” 身后的风扬许久没有接话,雨尘以神识感探,发现他的情绪似乎较之前黯淡了不少。心下微微一颤,雨尘闷声道了一句“对不起”,她向来反对打着朋友的幌子窥探别人隐私,也许风扬的过去里有着他的独家秘密,对她来说,已经属于交浅言深的范围了吧。 “我,硬要说有什么过去的话。”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风扬终于开口,嗓音听上去带了几分疲惫的沙哑,“那就是修炼,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我的前世,出生在偏远山区一个安定祥和的寨子里,三岁那年突然有几个自称‘玄天宗’的陌生人找到族长,而后我就作为全寨唯一符合条件的孩子被他们带离了寨子。作为玄天宗后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别人修炼的时候我也在修炼,别人休息的时候我还是在修炼,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为了维持好众人眼中,所谓天才的形象吧。 那时的我,身上背负着整个寨子的荣誉,因为是天才,所以别人说苦的时候我不能说苦,别人喊累的时候我不能喊累,因为是天才,所以进步飞快才是理所应当,稍有停滞就会被嘲笑江郎才尽……人人都羡慕我拥有近乎单灵根的完美天赋,从没人在意过我因这天赋承受了多少原本可以不需要承受的压力,我都不记得有多少次,曾经试图毁掉过那副被天才光环压的喘不过气的身体。” 风扬絮絮说完这些,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积郁,长长出了口气。 雨尘不知出于怎样一种感受,也跟着垂了垂肩,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所以你决定辞职也跟这有关系吧?重压之下产生的逆反心理,经过长期积累酝酿终于爆发?!” “应该有关系,但我辞职,不全是因为这个。” ------------ 第二十八章 全部气息 在雨尘询问的目光当中,风扬面上流露几丝苦笑。 “转正后一成不变的生活同样消磨着我的耐心,我想我好不容易走到那一步了,应该不是为了每天在信息司与宿舍之间两点一线,蓬头垢面着纠缠那些没完没了的代码吧。 ——还有天庭内部的运作机制,也比原先想象的复杂太多了,人家历经几代建立起来的交际圈子,不是分你一个编制就可以挤进去的,相比仙n代们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毫无根基的小透明在工作上不小心出点差错要看上司脸色也就算了,最受不了的是稍微沾点裙带关系的新人,甚至晚辈都可以对你颐指气使。” 如果说风扬前面吐槽自己悲催的天才过往以及枯燥的天庭it民工经历的时候,雨尘还可以隔岸观火式地同情下,听到他颇有愤青风范地谈到天庭运作机制,就很有些无法认同的感觉,伸手在风扬的大腿上狠掐了一下,“喂喂,麻烦稍微收拾下你那破碎不堪的公德心,注意保护环境,不要随地乱搞情绪污染好吗?!目前还没有死心的我,总有一天会以一枚毫无根基小透明的身份走进那个被你嗤之以鼻的运作机制!” 风扬吃痛,挺身坐起来甩了句“随便”,默了默又道:“可能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想法也会不一样吧。倾心,你有想过一个人度过一生,其实可以有比修真更丰满更精彩的姿态,为什么自己偏偏逮着修真这一条路走到黑吗?” 雨尘愣,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是啊,为什么呢? 前世的她没有风扬的天才光环,不用承受那么多的压力,运气也比他好了不知多少,没像他吃那么多苦,可以说是懵懵懂懂的触发了飞升条件也不为过,后来糊里糊涂又被回炉重造,照理说,过去的经历完全可以一页翻过,这一世的她完全可以全新的身份尝试用风扬口中所谓更丰满更精彩的姿态来度过一生,可是她,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准了修真这一条路,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呢。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理由:何娟。 因为输的太不甘心,所以就算这条路一路充斥着艰难险阻,就算欣赏不到漂亮的风景,路的尽头亦不存在理想中的完美世界,她也必须走。感谢何娟给了她如此明确的奋斗目标,女人,失意后真的可以把报复当成事业! “也许有一天我终于走完你曾走过的路,也会像你一样感到疲惫和迷茫,那时我会像你一样潇洒地辞职,再去追求更加精彩的人生吧。但在此之前,还有一点自尊需要挽回。” 雨尘一手搭在风扬肩上,下巴微扬调戏道:“来,展开你全部的气息给爷看看。” 风扬:“……” 女人,话题与话题之间敢不敢加个过渡?! 雨尘调戏间已经撑好结界,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风扬动作,不禁鄙夷,“大哥,要不要这么小气啊?结界里面又不会被第三个人看见!” 风扬的眼神很无辜,“我的气息,难道不是一直处于全部展开的状态么?!” “……”雨尘惊疑不定地丢个鉴定术过去,确定风扬果真没有说谎之后——,“擦!” 之前在下面大殿遇到的时候,还奇怪他如何能把气息在收与不收之间控制的如此恰到好处,以至于自己这老熟人光靠感知其气息律动都不能完全确定是他,还要通过拷贝记忆(起身时假装摔倒后在风扬手心蹭了几下)来辅助,——从心理学上说,大多数人在第一眼看见熟人的瞬间脑海中会无意识地快速闪过与之相关的一些画面。 现在总算明白了,人家不是控制的好,而是完全没有控制。 虽然知道风扬本身志不在此,雨尘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甩他两条街的时候,在心理上还是小小地平衡了一下,同时觉得可惜,“白瞎了一副修仙的好料子。” 没能通过最终考核的实习生回炉重造前可以自主选择重修方向,并据此设定符合条件的基本体质——就算雨尘是捅了大篓子被罚下来的,当时虽然多费了一番周折,也还是最终争取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身体数据,,并将所要修炼的法诀封印其中——在这一点上,就算曾经被“停薪留职”坑一脸血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天庭还是有比较人道的地方。 转念一想,又对风扬这种占着什么不那啥的行为表示了一下强烈鄙视。 风扬无辜依旧,“这身体的基本数据都不是我自己设定的……是大boss实在舍不下我的才华,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不久的将来我必然会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辞职感到后悔,于是翻遍了几乎全部的时空,终于天道酬勤在这里找到一副跟我前世数据差不多——呃,其实还是差了一点的身体,于是动用好多人脉,比如让司命神改写正主儿的命运走向,令地府提前收回其魂魄等,死乞白赖把我安排进来,为的就是万一哪天我回心转意了,方便就地取材……我看着好歹是个官二代也就勉强没有推辞——啧啧,当真是用心良苦! 对了,顺便说一句,你现在可以感知到我身上的这点气息,确切说其实属于正主儿的遗产——正主儿之前有个一对一的修真家教,被我刚下来后不久就想办法解雇了。” 于是雨尘刚刚找回来的一点儿平衡感就这么轻易地灰化肥发灰挥发会发黑了……同样是设定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身体数据,自己费的是什么周折,人家想的享的是什么待遇?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年河东转河西吧! 感受到一股强烈杀气的风扬,连忙收敛下刚刚散发太过猛烈的、某点主站男猪角身上普遍旺盛的王八之气,无比谦虚地跟雨尘商量:“要不,咱先下去呗?宴席就快开始了。” …… 雨尘怀疑秦舒心这女人一定具备某些特异功能,比如在大殿入口处安插个第三只眼之类的,否则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明明正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却可以在风扬入场的第一时间转过脸来打招呼的。 雨尘注意到,秦舒心发现风扬身边另外站着一个女人,也就是她的时候,表情小幅度地扭曲了一下,于是也不介意给这小两口制造个考验感情的机会,一手扯扯风扬的袖子若有所思,“这时候分道扬镳的话,似乎比较容易被你老婆误会什么的哈?” 风扬无所谓地耸肩,“那就一起过去跟你嫂子打个招呼呗。” ------------ 第二十九章 秦家亦然 倘若严格按照请帖上写的时间,这会儿宴席应该已经开始一刻钟了,可大殿内高v坐区那边还空着大概五分之一的座位。整体气氛倒比雨尘刚出去的时候又热闹了不少,并且普通区的一部分宾客显然没有高v们那般矜持,虽然都被安排好了座位,却趁着大boss出场前的这段空当,正窜着坐区或干脆单独开辟一个角落找熟人磨牙打发时间。 风扬并着雨尘走过去,小幅度地朝秦舒心颔首个,瞥眼瞧见她身边立着一位蓝衣服的少年,顿时脸色绿了一绿,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虽然知道风扬本身性格就属于这种蜻蜓点水型的,对谁都不会太热情,可雨尘目睹他与少年之间的眼神交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俩人儿关系相当微妙。 不禁多瞧了那少年两眼——大眼睛长睫毛,唇红齿白一张典型的娃娃脸,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拧成一个丸子,本来皮肤也不黑吧,身上浅蓝色衣服一衬,再配合屋内灯光这么一打,这粉嘟嘟的要是端上了饭桌,整个儿一道喷香诱人的肉丸子。忽略个子比风扬矮了接近一头、身形微胖,因此穿衣服不如风扬有型这一点,作为情敌的话,这少年的插足指数绝对不能低于零点七——满分零点五。 正幸灾乐祸地勾勒着一些八卦众们喜大普奔的情敌乱斗场面,秦舒心却是很好笑地看了风扬一眼,“你这不废话嘛,今晚来这儿的还能做什么?表哥当然跟咱一样,都是来参加宴会的呗。” 表,表哥…… 雨尘兀自消化了片刻,眼见风扬拉着秦舒心离那少年远了些,连忙也跟着走位,绕到小两口身后只听风扬沉声问秦舒心:“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秦舒心一头雾水地:“我们好多年没见了难免话多,说了那么些我怎么可能全记得。” 风扬放心地嗯一声,“全忘了最好。” 身后的雨尘抓紧时间补刀:“比如俩人儿之前一起逛青楼的时候谁抢了谁的预约,谁替谁多付了一次帐之类的。” 于是风扬悠悠转向少年:“这厮是女人我不太方便动手,你要不赶时间的话麻烦帮我灭了她。” 少年两扇睫毛对着雨尘忽闪忽闪了几下,两边嘴角上扬扯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置可否。 秦舒心被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的搅合,对雨尘那点儿带着酸味的敌意也就消减了不少,此时恢复了自来熟的本性,热情主动地在雨尘和少年之间当起了中间人。 先把雨尘介绍给少年的过程倒没什么,等反过来介绍少年给雨尘的时候,确切说应该是秦舒心介绍一句,风扬在旁边就跟着吐槽一句。 比如秦舒心说“这是我表哥秦亦然”,风扬就吐槽:“她们家家谱比你在天庭见过的时空树分支都多,把香飘飘每年售出的杯子连起来都不定能够得到的其中一个表哥。” 然后秦舒心说“哈哈,长的可爱吧?”,风扬就吐槽:“真实年龄其实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天生娃娃脸还tm逆生长,千万表以貌取人。” 再然后秦舒心说“我表哥的身份说出来吓你一跳哦,他可是苍南派现任掌门的嫡曾孙哈哈。” 然后,没等风扬吐槽,雨尘就觉得自己这双膝盖今晚算是废在这儿了。 “苍,苍,苍苍苍南……?!”那不就跟秦氏当初请的那个道士同门么?雨尘迷茫了,今儿到底是来参加宴会的,还是来召唤复仇者联盟啊? 冷静,冷静!雨尘短暂地分析一下,心说不对啊,苍南派是竞易的貌似不共戴天的大仇家,上回离着秦氏院外好长一段距离的时候竞易就感知到那道士的气息,怒气燃烧那叫一个璀璨,若眼前这少年真是那道士同门,照惯例竞易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静,早就应该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了呀。 正想着,熊熊火焰就燃烧了她的心窝。雨尘连忙在元神里发问,“话说你今天的反应会不会太迟钝了点儿?这小子真是苍南派的?!” 竞易:“不知道。” 雨尘:“……不知道你瞎热个啥?!” “那女的不说他是么,反正我刚好闲着,就凑空热一下呗。” 竞易虽然这么说着,雨尘还是感觉心口的热度逐渐平息了下来。于是:“……请允许我为你那曾经敏锐无比,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退化成渣的直觉默哀。” 竞易:“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小子情况稍微有些复杂。按说要真是老东西(特指苍南派现任掌门)的曾孙,身上的气息应该非常醇厚才对,可从他身上,我能感应到至少三种气息,并且其中由苍南派遗传的那部分相当微薄,不是刻意的话都感应不到。” “三种……”如果可以的话,雨尘是很想把她那光今晚就软掉多次的双膝卸下来,当累赘甩掉的。“你的意思,这小子多面手?!” 一般修真门派出于自我保护心理,其先祖所创建或承袭的修真体系在历代传承的过程中必定伴随着创先争优,在法诀侧重以及对修真者的资质要求、未来发展方向等方面,力争与同期的其他门派保持一些差别。并且在初期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差别,对后面的修炼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因此对于一般修真者来说,多体系修炼的概念基本只在理想中存在,否则越到后期随着可用气息在体内逐渐增加,必然会导致争地盘等恶性事件的发生,稍有不慎就引发个自爆什么的,真是自讨苦吃。 这小子若真如竞易所说,并且到了这个年龄还没自爆,那只能算作系统设定的一个bug。 于是竞易又仔细感应了一会子,不甚确定道:“三种气息性质倒是大同小异,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不好说。” 感应系统失灵,雨尘想了想,干脆直接跟当事人确认,“话说你真是苍南派的?!” 少年,或者说顶着一张少年脸的大叔秦亦然却别过脸去,很是傲娇道:“那种不入流的门派怎么可能跟我扯上关系。” 雨尘:“……叛变了?!” 这不能啊。 雨尘也是到了碧染山庄以后才了解到现下修真门派对叛变者的处理方式可是相当强硬的,别说是掌门曾孙,就是曾祖叛变了那也没半点含糊,这也是她在那边半荒废了八年也没敢擅自离开的主要原因。 秦亦然却很不屑地哼了哼,乜斜着从头到脚地扫描三遍,“你只要知道我今晚另有任务在身,而不是过来追究贵府家事的,这就可以放心了不是吗?” ------------ 第三十章 什么关系 前面就说过,雨尘的性格属于火爆系,你说秦亦然要是个真正太吧,说出这种话来雨尘也只当他童言无忌,可他偏偏是个伪正太,一把年纪还这么爱挑衅已经够让人受不了了,偏偏挑衅的语气还贼贱贼贱的。 再说在秦氏这件事上,别说他八百杆子抡不着一表哥,就连作为父亲的秦彦都不得不干吃一个哑巴亏,还巴不得大事化小呢。于是当场表态:“我是怕你追究还是怕你咬我啊?!” 说话间对上伪正太的双眼,不知觉神智一阵恍惚,只听半空中“嘭”的一声,疑似什么东西炸开了,紧跟着,视线当中就有五彩斑斓的碎纸片絮絮翩翩地洒落下来。雨尘一时以为这是宴会负责人在抽样检测彩纸筒的艺术效果,但很快就察觉了异样。 同方殿还是同方殿,宾客还是这些宾客,跟前站着的也还是风扬、秦舒心、秦亦然三个,灯光、戏台、喧嚣,都没变,只是雨尘潜意识里总觉得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儿,展开神识感探,才赫然发现一向以收敛和感知气息为傲的自己,在元神当中竟根本无法感受到周边这些人的存在!甚至连召唤竞易都未能成功。 是幻术。雨尘一下反应过来。 确切说应该是结界幻术。 普通幻术在同一空间范围内通过控制对方的五感来发挥作用,结界幻术则是把人的五感直接与身体“抽离”,封印在另一个空间任由施术者操控。雨尘在察觉自己中招那一瞬间,条件反射地想要封闭自己五感却连续几次都未能解开幻术,才终于领悟到这一点。上一秒还在某个空间反驳秦亦然的自己,这一刻已经被他送进了完全平行的另一个空间! 心下暗叫糟糕,眼下这种情况,意味着对方只要高兴,随时可以百分百地控制她的意识,并且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等对方主动撤销施术,或者气息用尽,幻术主动解除。 果然风扬的吐槽是对的,秦亦然这家伙白搭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没想到行事如此果断、狠辣、阴险——出招前先放两句狠话什么的,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不行啊?不行吗?! 雨尘欲哭无泪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打量周边环境,突然意识到秦亦然费这么大力营造一个如此大范围、高清的结界出来,从开始到现在也只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并没有要控制她的意识,让她当众跳段儿脱衣舞之类的意思。 单纯展示自己的幻术能力?不,应该说秦亦然压根从心里就没瞧上雨尘,根本没想过跟她交手,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她一点教训,仅此而已。 明明被鄙视了,却不知为何,想通这一层后雨尘的心反而安定下来。虽然摸不准这家伙的底细,可说到底也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就算真是系统bug,这种高像素的结界也不可能维持到明天早上吧?! 绝对不可能! 因为……算时间,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雨尘想到这里,干脆安之若素地找了个空座坐下享受起这种结界的仿真度来,就算跟她在以前天庭玩过的那些全息模拟游戏相比,也不会太逊色吧。 秦亦然似乎接收到了雨尘的心思,低低哼了一声,结印的手指微微一动。 结界内雨尘正从桌上果盘儿里抓了个苹果递到嘴边要啃,忽地“身子”一僵,试着挣扎几下未果,心下越发着急。明知不会有效果,更不会有什么回应,还是极力想要张开嘴巴大喊:“不要啊!” …… “风扬你干什么?!” 耳畔响起秦舒心的低吼,雨尘机械地转头,看见风扬刚从她后背某处抽回来的手,怔怔反应了一会儿,接着摆出一副良家妇女被人骚扰后的惊恐姿态对秦舒心:“风扬对我做了什么?!” 其实之前那种怔怔的状态,只是因为雨尘不太确定自己只是被风扬在背上轻点了几下,就这么容易挣出了秦亦然的结界幻术,回归到了现实。秦舒心看在眼里,却理解为雨尘也不敢相信看起来还算斯文君子的风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公然骚扰,当下狭义心起,拉了雨尘到自己身边护着,“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谢谢昂。”雨尘发自肺腑地。 这女人好奇怪,发现自己老公当面非礼别的女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撒泼不依,而是保护别的女人?雨尘想着,反握住秦舒心的手拷贝下一串画面。 果真如她所想,五感被封印在另一个空间的雨尘,在现实空间里的秦舒心看来,只是对秦亦然说了句话就僵硬而呆滞地站在了原地,然后凑这个空当,风扬对她进行了一次非礼。 整个过程非常短暂,可以说前后加起来不到二十秒,雨尘在结界里却像经历了好长时间。看来结界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比例也是由秦亦然自主设定的。这家伙,果真是个系统bug?! 风扬抽手回来的同时,余光瞥见秦亦然手上的动作,似乎又要准备结印,便顺势伸手过去不动声色地制止了,沉声道:“差不多行了。” 雨尘当下被感动的内牛满面。虽然觉得不耻,纠结一番还是忍不住在元神里下问风扬:“喂,就你现在这点儿水平,那个幻术是怎么解开的?” 就算可以随意调度正主儿遗留的气息,就凭风扬现在的水平可以如此轻易地解开秦亦然的幻术,实在超出了雨尘的理解范围。或许有什么不需要太多气息的解术窍门儿?不用或者少用气息的术,就像拷贝记忆这一类的,风扬一直都是专家。 等了几秒不见风扬反应,雨尘奇怪地朝对方看了眼,“……擦,忘了对方根本没开wifi!” 于是只好凑过去低声把刚刚的疑问复述一遍。 风扬思索两秒后不答反问:“如果我告诉你是根据动量守恒定律画出一条类似凯恩斯拐点的标准模型曲线,再结合拉格朗日定理列出一个四元三次方程式,最后运用代入法、替换法和交叉法三者结合解开的,你觉得就你现在这点儿智商,能够完全理解吗?” 雨尘,咬牙切齿地:“完全不能够理解……今早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被ufo上砸下来的污水箱根据相似相容原理进行回收掉……” “嗯”,风扬点头,一副尽在预料当中的样子,“这样的话我只好换一种比较直白的表达方式,其实简单归纳起来就两个痔。” “哪两个痔?!”雨尘翘首以盼着最终答案。 风扬勾勾手指头示意她再靠近些,然后慢悠悠地:“才华。” “……” 两人这番交头接耳的结果是,秦舒心彻底迷茫了:敢不敢来个人告诉她,这对狗男女到底什么关系?! (作者:既然你都说了狗男女的关系那我……//雨尘&风扬:滚粗!) ------------ 第三十一章 伪金手指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携众妃嫔驾到—— 太子殿下及众皇子驾到——” 殿外公公尖细的喊话声驱散了秦舒心周身正逐渐聚拢起来的杀气。宾客们以视频快进的速度归位,待皇帝一大家子进到殿内时,已经列好队形,乌压压跪了一地。 雨尘回到臻氏、刘氏身边,余光瞧见秦亦然归的是商贾席,不禁有些恶趣味地想,靠他那炉火纯青的幻术,干点儿拍花子拐卖妇女儿童之类的行当倒是最适合不过。同样考虑到可能还有像秦亦然这样不知是敌是友的修士在场,雨尘不敢轻易展开神识,只能随着大流给皇帝一家子行礼,得了平身后坐好,凭眼力观察起皇帝一家来。 首先是皇帝,根据雨尘目前掌握的一些八卦来看,这皇帝说的好听叫多情,直白些就是好色。今日瞧见了本尊,四十多岁一老头,瘦骨伶仃,一开口声音里就透着一股纵欲过度的嘶哑和虚弱感,这种人要不是坐着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撂人堆里别说威严感,就是存在感都不定及格。 身边的皇后身上倒有几分母仪天下的庄重,众嫔妃也是环肥燕瘦,其中一个雨尘之前见过的,凌妃。上次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今儿见她穿的是一袭浅粉色绣梧桐花枝的加厚长裙,放在人堆里既不出挑也不逊色,天生一张笑脸,即使不笑,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慈眉善目的,怪不得臻氏上次说她“还是嘻嘻哈哈与晚辈们打成一片的样子比较自然”。 好说也是名义上的婆婆,关于这个凌妃,自上次见面后,雨尘有意无意地还是做过一些了解的。皇帝多情,除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当然还有别的渠道充实后|宫,比如这凌妃,就是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某次“微服出巡”带回来的。并且这个渠道一直到现在都没取消。 正是因为出身民间,凌妃才没有像正统的大家闺秀那样一板一眼的吧,就连教育出来的儿子萧清也那么随性。不过,想起那天在懿王府那片荒园边上,与臻氏一同探讨秦氏风波,臻氏那句“这也是凌妃的意思”,雨尘心底不禁生出几分厌恶来,觉得这凌妃,也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再看皇子席上,除了太子之外,其他几个成年的雨尘在七月份萧清生日宴上都见过了,因此对太子更留意些。据说太子年少染病,一直用药养着,反反复复却总好不利索,今儿见了果然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身形消瘦倒很有几分他老爹的样子。 突然觉得这个国家的未来好渺茫…… 雨尘想起当初司命神发给她的那份关于这个新生时空的资料,就因为临下来前没有抹去她的记忆,司命神还特不要脸地认为给她开了个多大的金手指似的。实际上光跑“停薪留职”的手续就耗了半年,若是一本小说,描写生动,人物塑造鲜明,气氛渲染的扣人心弦,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可能记得其中某些情节,可是尼玛,单纯扔你一本大纲框架、人物设定,你还会有兴趣仔细阅读,还能留下这么深的印象吗?! 何况当时那些资料,对雨尘来说只是其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基本可以归为“关我p事”的范畴。单说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段,纵向看,只是整个时空走向的一个节点;横向看,代宗国也只是现存的多个国家之一。如此广阔的范围,让她单单记住这个国家的历史脉络,以此为参考来趋利避害,当那些资料是清穿小说呢?! …… 正式开席后的流程,归结起来就是先听皇帝讲话,再听皇后总结,再听大臣代表、商界代表、艺界代表等作工作报告,枯燥的令人发指。 终于等这些话唠全部完毕,大家吃着喝着进入正题,戏台幕布拉开,依依呀呀唱着令人似懂非懂的曲调。 没过多长时间,忽地歌舞声停,随后喧嚣声止,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主位,只听皇帝近身的一位公公高声喊话道:“太子殿下离席——” 这么快就体力不支了?!雨尘皱眉,再一次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惆怅。众宾客一同起身恭送太子,重新坐好后待皇帝向戏台那边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气氛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快热闹。 一开始,雨尘表面上心无旁骛地消灭着桌上美食,其实是支着耳朵收集周围关于当前局势的八卦。可惜身处女眷席,除了哪个嫔妃宫里日前新设计出了什么绣花样本、哪个宗室家两口子把别扭闹到了宫里、哪个皇子今天的造型比较帅之类,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没听几句也就烦了。 正百无聊赖着,元神里竞易突然出声,“那小子也不在席上了。” 雨尘一惊,反应一会子才知她指的是秦亦然。扭脸看向商贾席,寻摸片刻果然不见此人的影子,想想笑道:“可能是去茅房了?话说你对他还是很关注的嘛。” 竞易并未搭理她的调侃,简洁道:“跟出去看看。” 雨尘想起刚刚所中的幻术,当即打了个激灵退缩,“你不会还打算……师叔,正视现实~,咱俩加起来也不定是他对手……何况这儿还是皇宫……” “不是。”竞易冷静地打断,“那小子似乎是尾随太子离开的,还记得他说今晚另有任务在身么?” “呃”,雨尘回忆下,顿时精神抖擞:有八卦! “另外”,竞易补充道:“殿内感知不到碧染山庄的气息,出去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有关那枚短箭的些许线索?如果对方还在宫里的话。” 靠着竞易无比敏锐的直觉牵引,雨尘顺着秦亦然的气息一路追出来,果然正是太子东宫的方向。那家伙今晚的任务,不会是刺杀太子吧?! 雨尘精神再次为之一振,想想这皇宫内院守卫何等森严,待会儿秦亦然出手,是当场被百八十个大内侍卫围起来群殴呢,还是百八十个侍卫一同陷入幻术?虽然主观上更希望是前者,却也不得不承认,单从观赏的角度讲,后者的艺术效果似乎更高一些? 有的没的胡乱想着,忽地前方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一人高喊,“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紧接着一阵骚动。 雨尘下意识地顿住步子,对竞易:“我不会真有这么乌鸦嘴吧?!” 竞易思索片刻,“就那小子擅长幻术来说,暗杀的话应该不会引起这么大动静才对,——不管怎么说,先回同方殿去。” 雨尘一听不乐意了:“建议跟出来的是你吧?我要看八卦,愿意回你自己回。” 竞易,阴森森地:“你的意思,从现在开始可以由我来控制这幅身体了么?” “……” ------------ 第三十二章 再遇师兄 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雨尘十分慷慨地赏了竞易一个限制封印。接着四下看看,挑了个高点站上去遥望大约一公里外,太子那边的动静。 之前刺客进行远距离偷袭,似乎有太子身边的人挡下了大部分暗器,只有一枚漏网打在了太子左臂靠近肩膀的地方。要么说人家是太子呢,出门在外配置就是比一般人nb,受伤后当即有随行太医从随身药箱里拿出纱布和药粉给做了应急处理。 当然了,安排太医随行的初衷,要真是为了方便太子遇刺后第一时间为其做应急处理这么晦气,那就等于明明白白看不起太子身边那几个用绳命在工作的近身侍卫,之所以如此配置,很可能跟太子自身时好时坏的病情有关,反正不管怎么说,种贴心的组合是完美地排除了他的生命危机。 附近的两队大内侍卫相继赶到事发地点,却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一番商量后决定分工协作,由其中一队负责把刚刚做完应急处理的太子护送去太医院,另一队负责四下传递消息,调动整个皇宫的守卫系统,撒网捕捞刺客。 另外,已经有太子身边的人开始往同方殿的方向上,也就是雨尘所在的方位紧赶慢赶着,去禀报皇上了。 雨尘当然明白竞易催她回去的意思,站在高处搭眼一看,算算报信那人与自己的距离,估摸着自己现在起步的话,应该能比对方早几分钟赶回同方殿,与此事撇清关系。 可是,太子遇刺诶!雨尘哀怨地对竞易:“真想全程跟进,看看刺客到底是不是秦亦然。” 竞易语重心长地:“保命要紧。说不定那小子这会儿已经身在同方殿了。” 雨尘凛然,二话没说跳回了地面上。配合着气息飞奔出一段距离,忽觉身侧绿化带里传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于是停下来感知片刻,在元神里跟竞易确认道:“貌似是同门的气息?” 跟着心下一紧,果然有碧染山庄的人混入宫中。那么,这人与曾经试图借凌妃之手取她性命的是同一个吗?或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一连串的疑问,等来的却是竞易的沉默。雨尘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竞易终于忍不住怒吼:“玛丽隔壁!老娘被你封印着呢!” 雨尘无语个,倒是对竞易的学习能力有些刮目,这才跟了她几个月呀,都能熟练掌握并恰当使用“玛丽隔壁”这么高端、深度、内涵的发语词了。 考虑到竞易之前表示碧染山庄的人都还不知道她的近况,并且她暂时也不希望让他们知道,雨尘在之前的限制封印基础上追加了个完全封印,纵身越过绿化带外围的冬青,跳进草坪搭眼朝刚刚发出??响声的地方一瞧,顿时手扶额头摆出个想要晕倒的姿势。 一袭白衣的成?闭着眼睛,毫无姿态的躺在草坪上,雨尘在其身边蹲下来又仔细看了两眼,终于确定……丫是真睡着了。刚刚那些响声估计是翻身造成的,也因为翻身,成?惯用的那柄长剑已经离开他手边有半米远了。 雨尘站起身来围着成?转了两圈,见其仍然没有反应,于是伸腿在其后腰狠踹了两脚。 “果然皇宫里的草地更适合补觉啊……” 成?缓缓睁开眼睛,伴着喉咙里发出的一连串怪叫声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经由腰间传来的阵阵痛感提醒着,终于意识到这一觉并非自然醒。于是立刻变的警觉起来,弹跳起身的同时右手习惯性地伸向背后做拔剑的动作,跟着却是一怔,还没完全搞清楚现下的处境,视线中便飘飘然多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来。 雨尘一手持剑在成?眼前晃晃,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二师兄,还记得我当年给你讲过和尚取经的故事吗?果然二师兄是最没用的诶。” 成?看清是她,整个人也就放松下来,拿过长剑后恢复睡眼朦胧的状态上下打量着雨尘,打着哈欠含糊道:“小师妹,你还没死啊?” 雨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提起衣服下摆来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随即想起什么,目光质疑地探向成?,“今儿国庆晚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呃。” 成?皱着眉头回忆下,张口刚想说什么,雨尘却恍然拍了个巴掌,“莫非也是为了刺杀太子?!” 接着把成?一脸无语的表情视为默认,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人家那边都完事儿了,你却在这儿睡大觉,啧啧,猪一样的队友啊!” “呃”,成?不好意思地挠头,“赶着这几天修炼实在太辛苦了,临时被拉来做苦力,一不小心就……——放屁!你才为了刺杀太子!老子来这儿是为了保护太子,保护!” 察觉绿化带外面的气息有些许骚动,雨尘借着夜色淡定地撑开一个隔离结界,听了成?义愤填膺的申诉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以外援的身份被朋友拉来专门保护太子的,主要负责方圆二里以内的侦查工作。头先太子提前离席,经过这里时并未发生意外,完成任务的成?也就放松下来,抽空在这儿补了一觉。 自家二师兄的话,雨尘是没什么理由怀疑的,于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成?,就在后者以为她要无比葱白地闪着星星眼询问他是如何获得保护太子这么一份前途无量的外快时,小姑娘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人家那边都完事儿了,你却在这儿睡大觉,啧啧,猪一样的队友啊!” “噗——” 成?四十五度仰望星空,明媚而忧伤地喷了三升血,收工后正准备着手报复雨尘,雨尘却晃晃悠悠,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道:“上回让你帮忙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当然!”终于找回一点存在感的成?缩手至袖中掏出个迷你信封,“本来想等忙完这两天儿再找机会捎给你的,没想搁这儿遇上了。目前能查到的都写在里面了,回头我……” “嗯”,雨尘接过信封随意塞进袖子里,波澜不惊地打断道:“这个其实不重要,暂时可以放一放。抽空你帮我查一下……” 成?:“噗——,噗——,噗——……噗——” ------------ 第三十三章 神色可疑 在成?这儿这么一耽误,雨尘回到同方殿的时候,整个大殿已经进入了封锁警戒状态。皇上和皇后已经赶往太医院看望太子了,大殿外围由带刀侍卫流动把守着,门外的台阶下面列了两队侍卫,紧急抽调过来的刑部两名人员由萧峥、萧阳、萧宇三人组监督着,对恰好在这个敏感时间段外出复又归来的宾客们去向进行盘问,并登记其身份信息、录下口供作为参考,留待日后审查。 太子离席时,正值宴席中场,有不少宾客闷了乏了的也借机到殿外透风,此时被召回来,正列成一队接受盘问。大家心里也是莫名其妙的,有人甚至想不明白怎么自己出去解个手的工夫,原本歌舞升平的大殿就转而进入警戒了?所幸大部分都是在附近散步走动的,彼此之间有过照面,便可互为太子遇刺的不在场证明。 雨尘夹在队伍里,脑子里滤过十几种不在场证明,不是漏洞太明显就是过于滴水不漏,无奈叹气个,的确这种事情不是她所擅长。干脆实话实说,把疑点拉到秦亦然身上?唔,也算报了他的结界幻术之仇。 正想着,排在她前面的一位宾客已经录完口供离队了,轮到雨尘,负责盘问的刑部人员,一个穿制服的国字脸中年男人随意瞥了眼,例行公事地问:“姓氏名称?” “蒋……” 雨尘张口刚说了一个字,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监督的九皇子萧宇突然走过来,煞有介事地对着她打量一番,而后转向国字脸,肃然道:“本宫观其神色十分可疑,此人便由本宫亲自审问。” 说着朝雨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列。 国字脸目送着两人走出去几步,兀自有些失神,面上不知觉也浮现几分神色赧然,心说皇家特供的粮食就是养眼啊,我等怎么就没看出那少妇神色有哪些个“十分可疑”?! 雨尘跟在萧宇后面默默吞了下口水。尼玛,不就是想报萧清生日那天“看长相”的仇么,搞的这么逼真,是想走实力派路线凭演技角逐金像奖吗?! 萧宇的审问流程,用一个术语来概括的话,就是:有罪推定。 先假设雨尘与太子遇刺一事有牵连,然后步步设下疑点逼着她自证清白。雨尘抹汗,这不活脱脱一位分支时空版的方肘子么?只不过挖坑的手法比较稚嫩,逻辑也不是那么严谨。雨尘起先还认真对付了几个回合,后来不耐烦了,摆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态来,每回答一个问题都恨不得把蛋往九重天上扯。 难为萧宇还乐此不疲地以之为根据,像模像样地编织着对她的怀疑。雨尘实在撑不下去了,瞥眼看向不远处的萧峥、萧阳,垂肩,有气无力地求助:“拜托,过来管管你弟。” 萧峥回视过来,一边嘴角小幅度地向上勾了勾,完全没有开口干预的意思。萧阳则摆了个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出来,就差命人给他备下啤酒饮料矿泉水、香肠泡面花生米儿了。 两位哥哥不插手,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是向着萧宇了。萧宇因此气势更盛,提高声音道:“本宫问你话的时候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需要管的人是你吧?!” 雨尘的耐心早已消磨殆尽,处于情商崩溃的边缘,给火就着的状态。一见那边正常录口供的宾客已经完成两三个了,这边萧宇还是这般没完没了的样子,也怒了,“我拜托你说话要讲证据,不然真正的刺客落网后我难保不会去衙门击鼓,反过来告你个恶意构陷、诽谤罪名!” 萧宇见她这种反应,先是愣了一下,想想自己堂堂一皇子,气势不能就这么平白被她压下去呀。于是摆出更加盛气凌人的姿态来,“你这是回本宫话时应有的态度吗?!本宫奉父皇旨意在此监察,看你行迹可疑亲自盘问几句,这属于正常程序!再说你刚刚的供词漏洞百出,又没有人可以证明……” “只有真正有鬼的人才会费那个心机编出滴水不漏的不在场证明吧?!”雨尘不耐烦地打断,上下扫了萧宇两眼,“可疑是吧?单凭一张嘴我也可以看你行迹可疑,从大位竞争的角度来讲,你们做皇子的是最巴不得太子殿下隔三岔五地闹出点儿幺蛾子来吧?!” 这声音又比萧宇刚刚高出一截,引得旁边还在排队等待的宾客们纷纷扭过头来。萧阳上身小幅度地向前倾了倾,身旁的萧峥原本正看向雨尘这边,余光察觉他的动作,斜过视线似笑非笑地劝阻道:“稍安勿躁。” 萧宇在众人的窃窃议论中,脸涨的通红,“你……休要胡言乱语!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本宫……” “胡言乱语的是你自己吧?我只不过照你刚才的套路在走。”雨尘无所谓地摊手,干脆把袖手旁观的萧峥、萧阳一同拉下水,“照你刚刚对我的那种逻辑,我现在光看表情就觉得你二哥有很大嫌疑。啧啧,你自己看看你五哥那一身黑衣,下摆守起来往腰里那么一系,连夜行衣都省了,多方便啊!” “你胡说!”萧宇怒冲冲地反驳,“事发前我与二哥、五哥一直待在殿里,互相可以作证,就算父皇回来也可以为我们作证!” “呃”,雨尘捏着下巴思索片刻,“你这么说也对哈?……我都忘了刺杀太子这么高风险的事情,你们当皇子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亲自出马吧。养个把死士,提前做好安排,隔空就给办了。” “你……”萧宇噎了噎,眼见言语上的势头压不过她,也顾不得身份差距、男女有别的什么的,抬手就要以武力驾驭。 “矮油我好怕呀!”雨尘双手抱肩做柔弱状。 正准备像上次那样闪他一个趔趄,却听“嗖”的一声,一把折扇从中间撑开,将她和萧宇隔在了两边。紧接着,温润如水的声音从身畔响起,“太子那边出了事父皇定然着急,咱这边再生出什么乱子来,可就有违孝道了。” 折扇,还有这声音。雨尘下意识地瞥眼过去,果然看见的正是三皇子萧宁。 ------------ 第三十四章 后续消息 “哼,搬出父皇来压我?!”萧宇乜斜着看向萧宁。 想到皇上临走前路过皇子席,扫视一遍,意味深长地嘀咕了句“老三不在啊”,然后才把监督盘查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三人组,萧宇心里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不舒服。 萧宁则笑而不语着,算是默认了萧宇的说法。 某仙捏着下巴回忆,“貌似刚刚有人三番两次地搬出皇上来压我?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报应?!” “你,你们……” 萧宇怒视着,再想说什么,萧峥、萧阳两位皇子已经走到跟前儿。萧峥朝雨尘二人瞥了眼,转而对萧宇:“见好就收,让他俩回去吧。” 萧宇郁闷,五皇兄的文化水平不应该只有这点儿程度啊。见好就收,“好”在哪里呀?现实的情况是自己先被老六的小老婆反将一军,接着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老三以父皇的名义压制好吗?!于是别扭着不依。 眼见雨尘毫无诚意地道了声谢要走,也不拦她,而是一手挡在萧宁面前,对萧峥道:“他不能走,他这时候从外面回来,也要照程序接受盘查的。” 萧峥听了,挥手甩一句“随便你”,与萧阳一起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听到萧宇说“三皇兄身份特殊,便由我来亲自查问”,刚迈出去两步的雨尘身子微顿,回头对萧宁投去两道万分同情的目光,以及无比悲壮的两个字:“节哀!” 上来台阶,大殿门口也有侍卫把守着,原则上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去,实在需要解决个人问题的,男子需要由两名侍卫随同,女子也要被皇后身边伺候的两个嬷嬷全程监视。 不少人因为家属正在外面接受盘查,心里惦记着,都拥在门口向外张望。萧清便是众多家属中的一个,并且身为皇子,他站的也是最前排对外的vip位置。 见雨尘上来台阶,慌的要迎出去,到底是被守门的两个侍卫尽职地拦下了。等了一会儿,雨尘才姗姗行至跟前,萧清拉过她来,急切问道:“怎么你也这时候出去了?下面什么情况?” “呃,就出去方便一下嘛,我也不能预知会发生这种事。”雨尘挠头,应付萧清,太过复杂的方式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下面也没什么,就是正常接受刑部盘查,登记下身份并录一份供词。” 说到这里,雨尘才想起萧宇那熊孩子刚刚一直在无理取闹,自己之前也只跟那刑部的工作人员说了个姓氏,对方都没来得及登记就去一边开小灶了。没登记身份也没录口供,这倒从另一种角度为她省掉了不少后续麻烦,所以说事物都有两面性啊。 萧清在殿内,隔着层层台阶一直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想想又问:“三哥这么巧也没在,你在下面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正在下面排队等着,乐观估计的话,还有三四个能轮到他……吧?!”雨尘再次替萧宁同志默哀,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过去阻止萧宇对她动手,因此才被萧宇缠上的,这算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吧? …… 萧宁的运气委实要比雨尘好些,并没有被萧宇无理纠缠太久,同方殿这边便收到皇上口谕,说刺客已经落网,这边没什么特殊状况的话警戒可以解除,由萧峥三人组负责组织相关人员确认下在场宾客的人数,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分批次送客。 殿内的气氛总算渐渐的缓和下来,等待清点的工夫,雨尘随意向商贾席上瞥了几眼,发现秦亦然那家伙已经赫然在列,心下不禁有种“什么啊,原来刺客不是他”的失望。 根据萧清后来带回家的消息,刺客是事先挂掉今晚商贾席上其中一位不太起眼的宾客,后顶替其身份乔装混进宫的,被侍卫围住后没等上前问话便自行了断了。 雨尘也说不上是什么地方,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儿。刺客乔装混入宫中,行刺太子的过程,包括后来的落网,似乎都进行的太过于顺利了。好像那刺客算准了太子会提前离席?还有他最后的自行了断,更是为此事蒙上了一层悬疑色彩。 不过看官方的意思,太子性命无虞,这事儿就这么翻篇儿了?! 雨尘自己在落雨阁里瞎寻思了一会子,又解开竞易的封印简单将她被封印期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下,这种推理类的东西竞易更不擅长,对于雨尘提出的种种疑问,最终皆以“关我p事”为回应。 这事说起来的确也跟雨尘没大关系,想不通也就没必要继续想下去。雨尘因此转移了注意力,掏出成?给她的信封来,展开看看信笺内容,说的是今年开春这届选秀,待选秀女的名单里除了碧染山庄,的确也还有其他几个修真门派的名额,不过后来都在第二关或第三关陆续淘汰了,这么算下来,雨尘虽然第一关出了意外,如今却是众多同行中硕果仅存的一个。虽然没入宫,却多少与皇室有些牵扯。 雨尘拿着信笺思忖片刻,自语道:“这么看来,成?头先所说的拉拢修真门派,编制一部分送上前线的理论是不成立的?” 那么,难道从一开始,皇室的目标就是碧染山庄?! 雨尘自认没那么大面子让皇室如此大费周章,那么现在是偶然的巧合,还是碧染山庄那边将计就计的安排,让她顶了某人的名额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凌华宫里飞出的那枚短箭也是此事的后续?! “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连续被人摆了几道,卷入了一场尚且看不清全貌的纷争啊。”雨尘思量着,最终积着满腔的疑窦和不悦草草睡下。 又过了几天,萧清再来落雨阁的时候顺便爆出了这样一条八卦:太子自遇刺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连带着诱发了之前种种病状的死灰复燃,身子愈发虚弱了。皇上因此令他全心调养,原先由太子分管的礼户两部一切事宜也都分别移交给了其他皇子。 如此大规模的收权,这太子当的已经有名无实,基本算是废了。 ------------ 第三十五章 萧清负伤 萧清坐在一旁,看雨尘带着一脸的思索沉吟半晌,不禁撇嘴,一头雾水道:“今日下了早朝,三哥一路上也是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嗯,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心思好琢磨。” 雨尘闻言怔了怔,萧宁,果然也对此事存有疑虑么?太子从遇刺到被收权,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似乎太过水到渠成了。 老爷子也察觉太子遇刺一事的蹊跷,故意以退为进,由太子配合着引蛇出洞? 雨尘联想到当初选秀女时,老爷子干脆利落地处死被她吓疯的嬷嬷同时下了封口令,这种大局为重的心计,就算推测他早就察觉有太子之外的人觊觎大位,故先联合太子上演一出遇刺的好戏,接着以收权为障眼法令对方放松警惕,都不觉得有违和感。 转念一想,又觉得老爷子这块姜固然够辣,几个皇子却也不是喝稀饭长大的,连她都能看出有可能是陷阱的,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心急,上赶着往里跳吧?都是宫闱斗争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能安然活着,本身就是对他们自身能力的一种证明。当然萧清除外,雨尘目测着他能活到今天,主要依赖于其与其母上大人接近于零的野心以及威胁度。 …… 雨尘本以为,收权一事作为太子遇刺的后续,对她,甚至对整个懿王府来说都是无关自身的一段小插曲。却没想到由这事儿衍生出的后果,先是连累到了萧清,后间接连累到了她。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下午,萧清照惯例进宫与父母兄弟一同用晚膳,竖着出府,到了晚上却是被人横着抬回来的。 彼时,懿王府的三个女主子在臻氏院里用过晚饭,正围坐在炭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萧清回府。突然接到坏消息三人都有些恍惚,火速赶往清影居,进屋便是一股扑鼻的血腥,呛的人透不过气来。 臻氏条件反射地以手作扇在脸前来回扇了几下,搭眼瞧见今晚随行的两名暗卫,不由的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保护爷的?!” 两名暗卫身上也都多处挂彩,是他们把萧清抬回来的。理论上暗卫只对萧清负责,完全没必要接受臻氏的质问,然则萧清受伤,臻氏的心情他们也可以理解,因此都不计较其态度,其中一人拱手象征性地道了声歉,简单交代道:“回程时三皇子遭遇刺客袭击,主人带着咱们过去支援,混战中主人替三皇子挡了一下……三皇子已经进宫去请御医了,估计很快就到。” 居然是替人挡刀……臻氏看着仍自昏迷在榻上的萧清咬了咬牙,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心烦便挥手令暗卫退了下去。 刘氏身子柔弱,早被屋内积聚的血腥气呛的头晕眼花,靠在贴身丫鬟怀里艰难呼吸着,连惊带吓的大冬天里浑身虚汗不断。 雨尘身为修真之人,感官不知要比她们敏锐多少,因此不得不撑起一个小型的隔离结界。走到榻前看眼萧清,浑身多处伤口,最严重的是右胸腔里别着把短刀,露在外面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刀长。短刀周围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伤口处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从两边参差不齐的毛边儿可以看出应急处理做的相当匆忙,手法也不够专业。 臻氏顺着她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萧清的伤口,连忙叫人取了医药箱,召集有护理经验的丫鬟过来先给萧清上些止血的药,再等御医过来拔刀。 雨尘找个机会拷贝下萧清的记忆片段,原来从皇宫到萧清、萧宁两家有一段顺路,萧清便先搭着萧宁的马车,直到岔路口处才换乘上自家的,道别后没走多远,便被萧宁随行的一名暗卫拦下车子,告知了萧宁遇刺一事。 后面正如萧清的随行暗卫刚刚向臻氏交代的,萧清召唤出自己的两名暗卫前去支援,对方清一色的夜行衣共八人,萧清、萧宁加上各自随行的暗卫共六人,两位皇子虽都有些功夫底子,然而与对方八人的实力一对比,实际战斗力也就只剩四名暗卫。一对二的比例,四名暗卫还要分神保护主人,战起来相当吃力,没几个回合就落了下风。 更要命的是由于对方有意牵制,四名暗卫的守护阵型很快被打散,不知不觉中将萧清、萧宁二人孤立在了对方四人的包围当中,萧清身上的多处伤口也是在这时候落下的。 虽然只是拷贝过来的画面,雨尘以旁观者的视角也不禁为两位皇子的处境感到揪心,然而萧宁不愧为萧清百分百信赖的存在,绝对劣势中,竟仍能保持理智的思考,一边与对方过招一边分析并找到了突破口,靠着与萧清多年积累下的默契,居然成功冲开了对方四人的束缚! 然而随着画面继续播放,雨尘的心跟着一紧,就在两人冲出包围、四名暗卫且打且杀着过来眼看要与他们汇合的时候,混战中的人群当中突然多出一道黑影,等萧宁注意到的时候,黑影距离他已经不过三四步的距离。 彼时的萧宁,左右各被一名黑衣人牵制着,身后是混战中的双方,可以说被逼入了一个防御死角。夜色中寒光熠熠的刀尖刺来的速度很快,没等萧宁想出应对的方法,刀尖距离他心口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三哥!” 兵器交锋声中,萧清发出一声高喊。转眼间,画面转为一片黑暗。 雨尘将自己的意识从画面中抽离出来,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接下来的事情很明显,萧清替萧宁当下致命一击,昏过去了。 缓一缓心神,雨尘又仔细回味画面最后多出来的那道黑影,没有夜行衣,穿的只是普通的深色常服,冲出来的时候也只是简单蒙了个面。看来一开始只打算从旁观战,眼看萧宁他们冲出己方四人的包围,要与暗卫汇合的时候才耐不住出来补个刀。 真是个急躁性子。 雨尘想着,忽地心下一颤,紧接着又调出刚刚那段记忆画面来,快进到最后部分仔细观察了几遍。 那身形,出手时的动作,是他……吗?! 正自抱怨着风扬传给她的这种能力没法在元神中感知画面中人的生机律动,以至于如今没办法百分百确定那人的身份,忽有丫鬟推门进来朝臻氏禀报:“三皇子带着宫里的御医到了。” ------------ 第三十六章 加快节奏 考虑到拔刀现场的视听效果可能会比较震撼,三个御医相当人道地建议臻氏等三位女主子暂时到里屋回避。 刘氏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瘫在萧清平常到院里晒太阳时常用的那把躺椅上,估计已经到极限了。臻氏则右手握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左手摊开在身前的掌心上,幽灵般绕着整间里屋来回晃荡。雨尘被她晃的眼花缭乱,干脆趴在桌上假寐。 听到刀子拔出的一瞬间,萧清在外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萧宁急切地宽慰:“六弟,再忍一忍,御医这就给你上药了,再忍一下。” 臻氏开门冲出去的同时,刘氏一个激灵……彻底昏过去了。雨尘到躺椅边儿上掐了掐刘氏的人中,透过未关紧的门缝刚好看到萧宁挂着汗滴的一侧脸庞,忽地心念一闪:画面最后多出来那个她无法百分百确定身份的黑影,是与萧宁有过近距离接触的,就算当时的光线相对昏暗,以萧宁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力,应该比她更有把握吧? …… 砧王府,五皇子萧峥的书房。 萧宇低头站在角落里,两手手指毫无规律地更替着交叉或分离的动作,一副小朋友做错事被大人责怪时常有的姿态。 萧阳在一旁怒其不争地瞪视着,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立在案几后面,对着萧宇上下打量了几番的萧峥抢了先,萧峥若有所悟地沉吟道:“怨不得今儿特地穿了件深色衣服,原是为的夜色中方便隐藏……唔,可惜,最终还是暴露了。” 萧宇瘪着嘴,小心翼翼地申辩:“当时蒙着脸,应该,没看清?” 萧峥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萧阳胸腔里腾的升起一股怒气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萧宇脑袋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白痴?!一天到晚别的本事没有,就给我跟你五哥添麻烦能行!” 萧宇心里本来就郁闷,这一吃痛终于爆发,抬起头来对着萧阳大吼:“那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萧阳被他吼的本能地怔了怔,抬手又要拍下去,却见萧宇收敛了眼眸,神色黯淡道:“你和五哥总把我当成小孩子,除了吃喝玩乐带我,别的什么都不带我,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你们经常讨论的朝堂局势,哼,我也多少懂得一些——太子被收了权算废了,剩下的成年皇子中对咱们威胁最大的就是老三,可你们总是顾虑这个周全那个的,只好我来替你们先下手为强。” “够了你!你懂个屁!”萧阳气的牙痒痒,“你知不知道……” “算了。”萧峥沉声打断,若有所思地盯了萧宇半晌,“唔,当初的小跟屁虫确实有进步了呢。” 萧宇听了这话,面上总算恢复几分光华,旋即嘴巴一撅,不悦道:“我才不是跟屁虫,从来都是男子汉!” “可是你,未免也太过于轻视老三了。”萧峥望着他,剑眉轻扬。 萧宇却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还不是差点儿被我一刀子捅死?——还有老六那个大累赘,说起来一刀捅在他身上也不算浪费,就当间接报了他新收的那个女人三番两次针对于我的仇,哼,将来有机会……” “先想想怎么洗脱嫌疑吧!”萧阳看不惯他一副臭屁哄哄的样子,不耐烦地打断。 萧宇不服气地翻个白眼儿,“洗什么洗?我蒙着脸又没受伤,他就算怀疑也没证据。” 萧阳冷笑:“真有这么自信干吗还跑来这里?” “……”萧宇面上光华退却,颓然垂了垂肩,转而摆出一副求包养的姿态来对萧峥:“五哥,今晚我不想回宫里了,在你这儿凑合一晚上吧。” 萧峥无所谓地扬了扬眉,目光落到萧阳身上,似笑非笑道:“二哥也得晚点回去了。” 萧宇看着萧峥一手伸向身后的墙壁,在某处轻轻一推,打开一个暗格与萧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连忙跟上问:“你们都走了那我干吗呀?” “面壁!”两位哥哥异口同声。 外面天黑,且寒冷,萧宇只能老实待在书房。无所事事了快一个时辰,暗格终于从里面打开,萧峥、萧阳面上带着沉思走出来。 萧阳嘴上说了几句告辞的话,步子未停出了屋子,刚走出去一小段路,便见迎面小跑过来一个小童。小童两手捧着个长形木匣子,见了萧阳便停下来请安,后者随口问道:“拿的什么?” “哦,是三皇子那边遣人送来的,还捎了话说九皇子若还在咱们府上就把东西交给他,若已经走了,就请我们爷隔天转交给他。”小童说话干净利落,声音清脆的很,末了又挠了挠头,不解道:“三皇子怎么知道九皇子在咱们府上?” 萧阳表情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示意那小童递过木匣子,打发道:“你去忙吧,这东西我给带过去。” 小童更纳闷儿了,这二皇子不是要走吗,怎的为了一个木匣子又专门折回去?想归想,皇子的话还是要听的,躬身说了句“劳烦二皇子”便机灵地退了下去。 萧阳将木匣子端在手上掂量几下,嘴角噙起一丝苦笑,“呵,不愧是老三。” 萧宇拉着萧峥给他安排住宿,两人刚出来书房,瞧着萧阳又折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件东西,萧宇上前问:“什么情况?” 萧阳鼻孔里出了口气,瞪他一眼,转而对萧峥道:“先回屋去。” 三人进去关紧屋门,萧阳一手托着木匣子,大拇指一曲一勾,弹开了边儿上的锁扣,“啪”地往桌上一摔。萧宇一头雾水地看向萧峥,又顺着萧峥的目光看向桌上打开的木匣子。 红色蜡烛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之下,尚沾着斑斑血迹的短刀赫然闯进视线当中,直晃得萧宇头皮一阵发麻,跟着双膝一曲,身子软软地秃噜下去。好在萧峥反应快,拎着后衣领子给稳住了,顺脚勾过来一张椅子塞了进去。 萧宇靠在椅子上惊魂甫定,煞白着一张小脸儿怔怔望着那把短刀,许久,才颤声道:“五,五哥、二哥?这这这,怎么办啊……” 盈盈烛光照进萧峥眼中,映射出层层思索的光芒。萧峥沉吟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缓声念出两个字:“苍、南。” 萧宇瘫在椅子上不明所以。萧阳却当即晕了一晕:这是要加快节奏了?!合着刚刚在暗格里讨论那么长时间的结果,完全作废?! ---------- 谢谢收藏的朋友哦~,走过路过有推荐票的别忘了甩我几张t_t,怨念,肿么偶的点击比同一推荐位上的少那么多,因为书名多了一个字?! ------------ 第三十七章 有多美好 萧清在刀子拔出的瞬间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惨叫,之后一如既往地又晕了过去。懿王府因此留下一位御医常驻,这两天由臻氏、刘氏和雨尘各带四个丫鬟进行三班倒,十二个时辰对其全程照顾。 今儿已是腊月二十六,偌大的懿王府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低压气氛当中,没有半点临近年关的喜庆。一早,雨尘完成大半夜的修炼,收工后打坐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便着秀娟去叫了另外三个当值的丫鬟去换刘氏的班儿。 天还未大亮,清影居,萧清卧房内的视线也不甚明朗,床头烛台上烧的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发出哔哔啵啵的细微声响,昏黄的光线映照出刘氏一张憔悴的侧脸,苍白的有些病态。 刘氏坐在床前,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昏迷中的萧清,失神间,两道温吞的细流蹭着双颊痒痒地划落,听得雨尘在门口唤了一声“刘姐姐”,方回过神,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痕,挤了个微笑道:“过来了?” 站起身来正要迈步,却觉身下轻飘飘的,一脚踏空后只听“嘭”的一声,整个人僵直摔在了地上。 雨尘一惊,连忙急走过去将刘氏扶起来,令她坐回凳子上缓了一会儿。观其神色,再以神识探之,才知她之所以如此虚弱,身体上的劳累只是一部分,焦虑过度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雨尘瞥眼床上的萧清,默叹了声,拉起刘氏的手来劝慰道:“姐姐可得自己周全好自己,这两天熬夜照看爷已是十分辛苦,若再不将心放宽些,怕没等爷醒过来呢,姐姐就先倒下了。” 刘氏感激地看着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妹妹有心了,——我无碍的,只是坐的久了双腿有些发麻。爷有御医照顾着,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雨尘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头两次过来与她交接班,见她双眼泛红,只以为是熬夜熬的,今儿恰巧撞见了才知道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女人在守护丈夫的过程中,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到底流下了多少眼泪呢?心念至此,又将刘氏的手握紧一些,郑重点了点头:“爷能感知姐姐这份牵挂,不会忍心让姐姐担心太久的。” 送走刘氏,雨尘在萧清床前坐下来,照例先展开神识感知其生机律动,不多时有丫鬟端药进来。 咽一半洒一半地给萧清灌了下去,雨尘便将丫鬟全部打发到外间,独自在萧清床前守了一会儿,估算着时机伸手至被窝中摸索几下,握住了萧清的右手。正欲调转气息,却听元神里竞易发出一声低哼,“舍己为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仗义的。” 顿一顿未见雨尘回应,竞易又道:“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你精力不支的话我可以帮忙照顾这幅身体,但绝不负责替你伺候萧清。” “你话真多。”雨尘不耐烦地皱眉,调转气息开始对萧清施术。 虽然只是懿王府名义上的女主子,可一直接受着萧清的照顾,也是时候该为他做点什么了。其实这几天雨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对萧清施术,这种术说白了就是渡一部分自己的气息给他,加强其体内经络的运转,以便药物更好的吸收。 如此加快萧清的康复进度,就跟武侠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我来为你运功疗伤”类似,看起来拉风,其实是一种相当鸡肋的方法。毕竟萧清不像武侠小说的猪脚们那样长期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重任,时刻处于争分夺秒的快节奏状态,就算不被施术,他的身体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慢慢恢复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雨尘当然知道自己刚刚完成修炼,耗费的精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单是守在这儿照顾着都有些勉强,再对萧清施这种术,实在有点乱来的意味。只是刘氏的泪水给了她太多的触动,那样憔悴的表情,她不想在明天换班的时候再次看到了。 就当是送给萧清,送给刘氏,甚至送给整个懿王府的一份新年礼物吧。 …… 身处一片混沌当中,雨尘听见萧清在她耳畔唤了一声“阿尘”,意识渐渐恢复,视线也跟着一层一层明晰起来。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外面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温柔地倾洒进来,与屋内散发着红彤彤热度的炭盆呼应着,给整间卧房蒙上一层橘色的暖调。 雨尘搭眼看看床上的萧清,看上去虽然依旧虚弱,却总归是醒了过来。 三个时辰之前,秀娟同另外三个丫鬟一同在外间守了一阵子,始终不见里面召唤,便隔门问雨尘需不需要进去伺候。片刻未得回应,秀娟想着刘氏临走前摔的那一跤,生怕自家主子也同她一样熬出毛病来,别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便自己做主推开了门。而后看见的就是雨尘趴在萧清床边睡着,一手还伸进被窝里紧紧握着萧清的手,这样一幅“夫妻情深”的感人画面。 秀娟过去确认雨尘只是睡着,身体并无大碍后才放心下来,找了被子替她披上,便又悄声退了出去。 雨尘于是一觉睡到了现在,屋内仍然只有她和萧清两人。萧清呆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咧嘴扯了个笑,右手在被窝里反握住雨尘,缓声道:“真好。” “阿尘,我刚刚在梦里似乎被一股怪力牵引着,正一步一步走进一片黑暗的漩涡,眼看要被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的时候,回头看见有人从远处跑过来一边焦急地唤着我的名字一边对我招手,我挣扎着停下来,等靠近了,终于看清那个人是你。 梦中你拉着我的手走出那片黑暗,然后我醒过来,看见你果然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阿尘,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有多美好。” 雨尘“嗯”了声,嗓音里透着疲惫道:“醒过来就好。” 抽出手来,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披在萧清身上,转过身去正要叫外面的人去请御医过来巩固一下,萧清却扯了扯她的衣袖拦道:“阿尘,你先坐下,在这儿陪我待一会儿。” ------------ 第三十八章 靠不靠谱 萧清的苏醒,总算驱散了盘旋在懿王府上空的大半阴霾,懿王妃臻氏也终于抽出些许空闲,来为近在眼前的新年做打算。据府里的老人儿们说,懿王府今年的布置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红火,红的,甚至有些晃眼。 腊月二十八这天下午,雨尘照看完萧清,从清影居回到落雨阁,进屋便发现桌上多了一摞大小不等的礼盒,叫了当值的小厮来问,才知都是外面送进来的年礼,由臻氏分派下来作为这几天照顾萧清的奖赏的。 因为萧清的这次意外,懿王府今年收到的年礼较往年也丰厚些。尤其萧宁那边,且不说这几天派人往懿王府上送来的名贵药材,盘间店面下来就是现成的一家药铺了,单就雨尘面前这一摞,最贵重的那份不用说也一定是出自宁王府的。 只是萧宁自腊月二十三那晚离开之后就再没来过懿王府,这一细节还是引起了清影居内的下人们诸多埋怨,昨儿雨尘去换刘氏的班儿,就听见两个小厮在院子里议论,其中一个直言不讳地替萧清叫屈:“平常看着与咱们爷处的最是亲近,可这回咱们爷豁出命去救他,他却连个面儿都不露,图个什么呢!” “萧宁”,雨尘转向门外,抬眼看看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他应该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可是话说回来,还有什么能比亲自过来慰问一下自己的弟弟兼救命恩人更重要呢? 雨尘想着,嘴角不知觉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回过神来正要安排秀娟把那些礼盒归类收好,却未及转身,便见上方强光一闪,紧跟着“哐——哐——”几声,接连几道惊雷恨不得把整个天空劈成碎片一般,震得地上的人们两耳嗡嗡作响。 冬雷震震,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呢。雨尘眉心紧锁,心底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而后便揣着这股不安,心神不宁地迎来了除夕之夜。 由于萧清的伤尚未痊愈,臻氏便干脆将除夕宴的地点定在清影居的卧房,将饭桌摆在了萧清的床边。 一家人在稍显拥挤的空间里其乐融融地用过晚饭,臻氏便指挥着下人们收拾桌子,燃烛送香、摆放贡品,刘氏则被她安排在萧清床边照顾。空出雨尘一个没事人来,便挑了个清净的房间,盘腿端坐在蒲团垫子上养精蓄锐了一阵,听见“咯吱”一声,睁眼先看见地上多出来一条细长的影子,视线上移,才看清是原懿王妃张氏的遗子,萧辰推门走了进来。 萧辰两手捧着个茶碗,小小的身体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慢吞吞地朝雨尘这边靠近着。雨尘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心说这孩子倒是体贴,还晓得给长辈送茶。 耐心等这小朋友终于移动到她跟前,并将茶碗递到她眼皮底下,雨尘笑眯眯地说了声“多谢”,伸手去接茶碗,萧辰却仍紧捧着,完全没有移交给她的意思。 靠,耍我?!雨尘抬眼瞪过去,萧辰却低头盯着茶碗,一板一眼地认真道:“茶叶棒儿立起来了,要有贵客登门了。” 雨尘微怔之后顺过去瞄了几眼,果然瞧见有两三根茶叶棒子立于碗身中下部的位置,萧辰两手捧的稳固,于是茶叶棒子也相当稳固地悬浮在青绿色的茶水当中。唔,民间倒是一直有这种说法来着,只是……雨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今儿可是除夕,会有哪位脑子秀逗的贵客不待在家里团圆守岁,反而来登懿王府的门呢。 所以说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往往是不靠谱的。 萧辰自然无法窥探她内心的想法,仍自认真地思索着:“父亲已经是皇子了,还有什么样的客人比父亲还要贵重呢?” 雨尘看他幼年老成的模样觉着好笑,随口逗道:“那就只有皇上啦!” “皇爷爷?”萧辰抬眼看她,“皇爷爷今晚会来吗?” 没等雨尘回应,外间似乎突然变的热闹起来,雨尘习惯性地展开神识,听得下人们一阵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后跟着有一瞬的安静,紧接着齐声道:“奴婢/奴才给三皇子请安。” “……”雨尘神色古怪地朝萧辰手中的茶碗瞥了眼,不会吧,居然真有贵客登门?! 外间,臻氏对萧宁的突然到访显然也有些意外,“这大过年的,三哥怎的有空过来?” “先别说这个了。”萧宁挥手打发了下人,带着些焦急向臻氏询问,“六弟现在什么情况?” 臻氏更纳闷了,扭头看向里间,“情况就是,正由刘妹妹照顾着啊。” 萧宁愣了下,跟着摇头道;“我不是问这个。先前不是你这边的人往我府上送信儿说六弟的伤势突然恶化了么?” 臻氏跟着愣了下,“爷的伤势……” 一句话没说完,萧宁已经快走几步进了萧清的卧房,一向有条不紊的他,这般急躁的样子倒极少见。 不多时,刘氏连同在里面伺候的两个丫鬟一同被打发了出来。几乎是卡着卧房门被重新关紧的那一刹那,又有小厮在门外禀报道:“二皇子连同五皇子、九皇子殿下到了。” 里屋的萧辰搁下茶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二皇伯、三皇伯、五皇伯还有九皇叔,他们算贵客吗?皇爷爷今晚会来吗?” 问完,雀跃着小跑过去扒住门框,探着脑袋向外张望。 外屋的光线透过半开的屋门扑洒进来,这两天一直积聚在雨尘心中的不安,突然毫无征兆地,“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雨尘下意识地摁住心口。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萧清明明正常康复中,刚刚还胃口很不错地吃下不少饭菜,何来伤势恶化一说? 思索间,忽听门口的萧辰惊呼一声,“皇爷爷?皇爷爷真的来了呢!” 雨尘目光凝视着萧辰的背影,在他拉开屋门走出去的瞬间,一股怪异的紧张感猛然涌上心头。与此同时,视线深处开始变的模糊,那种感觉,就好像目送着萧辰走进了另外一个位面。 ------------ 第三十九章 这不科学 “嘭——!”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雨尘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越攥越紧。 上身虚弱地向后靠了靠,双手撑在蒲团垫子上仰头连做几个深呼吸,不知觉在这没有炭盆的房间里,额头竟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恶,这种强烈的不安,到底源于何处?! 有人发布假消息,将几位成年的皇子甚至皇上,全部召集在了懿王府清影居里,并且根据刚刚在元神里感知到的情形,萧宁、萧峥三人组、皇帝三方收到的消息内容应该是不一样的。 萧宁收到的是萧清伤势恶化,毫无疑问这最能戳中他的软肋。而算时间,这个点儿上皇帝应该正与后|宫众嫔妃一处用膳,倘若收到的消息与萧宁相同,没理由不携萧清的母妃凌妃一同前来探望。 另外,雨尘注意到一个细节,皇上独自前来,不但进屋前没有太监在院内高声喊话,进屋后臻氏也没有召集众人到外间行礼,低调至此,令人生疑。 至于萧峥三人组,哼!谁知道呢,说不定发布假消息的就是他们。 雨尘重新直起身子,打坐调理气息,片刻复又展开神识,本想继续感知一下外间的情况,却是身子一晃,一股强烈的撞击袭至胸口。心道糟糕,连忙又试着感知萧清卧房里的情形,结果也是一样,元神里一片混沌,并且连寄宿在体内的竞易都受到了牵连,在元神里出声问道:“什么情况,地震了?!” “不知道。”雨尘调集气息护住心脉,“似乎有人在外面布下结界,范围至少覆盖了外间,以及萧清的卧房,——重点是法力相当邪门,把我发散出去的气息全部反弹回来了,差点被伤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了,应该是从萧辰拉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刹那。当时是亲眼看着萧辰走进结界的作用范围的,难怪会产生那么诡异的视觉感受。 雨尘咬咬牙,虽然不清楚到底在搞什么鬼,总之是来者不善呢。伸手拭去额上的虚汗,缓了缓心神又道:“师叔,你能不能帮我感知下施术者的位置?” “太能了。”如此施展长项的机会,竞易怎能放过。 于是雨尘一边调理气息一边等待竞易的搜索结果,准备随时与施术者展开斗法。半晌,等来的却是竞易的一声疾呼,接着是撕心裂肺一声咳嗽。雨尘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这结界果然邪门!不行,完全感知不到。”竞易思索片刻,又道:“试试换一种方法。” 雨尘:“什么方法?!” 竞易:“反其道而行之,——能布下这么大范围的结界,施术者本身一定拥有很强大的气息,你我感知不到的话,那只能说明对方在隐藏方面更胜一筹,并且很有可能就隐藏在你我先后展开的神识当中。因此,试试尽最大能力收敛自身气息,也许更容易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懂了。”雨尘点头,相对论嘛。收敛气息,刚好也是她的长项。 本以为是个妙招,然而几分钟过后,“收”模式下的搜索工作却再次以失败告终。竞易在元神里“嘶——”的长吸了口气,“尼玛,这不科学……” 雨尘扶额,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身子当即僵了僵,结界自动解除了?! 外间的骚动声很大,根本不用神识探知,雨尘坐在那里单靠耳朵就完全能够接收。 先是臻氏急切的声音:“父皇息怒,爷的脾性您是最了解的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紧跟着是萧宁:“是啊父皇,儿臣与六弟向来对父皇一片忠心,可指天发誓,绝无不轨之心!——方才父皇一直在外间,没看见六弟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呆滞,双目空灵,多半是中了邪的!加之儿臣在里间一度想要出来却怎么拉门也拉不开……父皇一向仁厚,若对儿臣等尚余怜悯之心,还请给儿臣几天时间,等事情查清后儿臣自会带着六弟向父皇请罪!” 皇帝只是冰冷地哼了声。 应该是在结界解除后,萧宁开门出来的一瞬间就冲进萧清卧房的刘氏,此刻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对臻氏道:“臻姐姐,爷昏过去了,伤口,伤口裂开了,流了好多血……” 臻氏与萧宁异口同声:“父皇!” 没等皇帝回应,屋外一人高声道:“大内侍卫文同求见!” 外屋,皇帝面沉如水地看向萧宁,意味深长道:“朕之前收到密报说老六府上藏了不该有的东西,兹事体大,朕便决定亲自过来一趟,没想到今儿这里这么热闹。更没想到,竟还牵扯到了一个你。” 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中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味道。萧宁羞愧地低下头去,一时竟也词穷,“父皇息怒……儿臣,臣……” “进来吧!”皇帝朝门外吩咐一声。立即有一身材魁梧的侍卫进屋,躬身道:“禀圣上,经臣等仔细搜查,在懿王府上却是搜出了一些……一些东西,为确保无误,臣斗胆,请皇上移驾六皇子书房。” 一刻钟后,一行人移位到了萧清的书房。 臻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名侍卫手捧着的托盘上的冕冠、龙袍,以及他旁边那名侍卫捧着的蔽膝、绶、佩等零碎配件儿,半分钟后伴着一声哀嚎昏了过去。 萧宁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六弟怎么可能……” 皇子三人组中终于有人发声,萧阳意味复杂地沉吟个,“真没想到,六弟居然这么有上进心。” 皇帝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嗓音中虽带着几分嘶哑,却仍然掷地有声地吩咐道:“来人呐,先把三皇子萧宁押送宗人府!——至于懿王府这一干人等,就地分别监视起来。另外着御医去给六皇子处理伤口,待其醒来立即押送宫中,由朕亲自审问。” …… 入夜,雨尘避开监视者的耳目潜入萧清卧房,搭手替躺在床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萧清把了下脉,发现其撕裂的伤口处虽然已经做了止血处理,整个人的生机律动却是十分虚弱的。 把完脉顺便想拷贝下之前的一些记忆片段,在萧清手腕处蹭了两下之后却不禁眉头紧锁,自语道:“好奇怪。” 紧接着,上方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没什么好奇怪的。” ------ 呜呜呜呜周点击啊周点击,跟分页推时差不多是什么节奏?!哭瞎了……t_t ------------ 第四十章 噬魂之术 雨尘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上方横梁中段的木质似乎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细微的波动当中渐渐凸出一张3d面孔,而后有两只手向外拨出一条缝隙,冲开牢笼的束缚一般,钻出了整个身体。 秦亦然手脚攀附于房梁,伸头向下估算了一下高度,然后据此调整出个最适合降落的姿势,在雨尘的目瞪口呆中轻飘飘地站在了离她两三步远的大理石地板上。施施然走到床边看了眼萧清刚被雨尘蹭过两下的手腕,问:“你这个术,应该是风扬教的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雨尘警觉地瞪过去。 “路过,随便看看。”秦亦然瞥了眼,随口敷衍着,顺便在房间内撑起一个隔离结界来。目光重新落回萧清的手腕上,不再理会雨尘剔骨般的目光,眨眨他那双大眼睛做思考状,“果然是将人的意志完全剥夺,以至被施术者脑中完全没有记忆的残存么。” 雨尘愣了愣,想起之前自己在里屋与竞易合力都无法感知到施术者的存在,只知道对方的法力十分邪门,却无从确定施的到底是什么术。不由被秦亦然带走了思路,皱眉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对此术有所了解?” “是苍南派的一种禁术。”秦亦然的回答依旧很随意,突然感受到雨尘周身的气息波动有些异常,连忙解释道:“千万别误会,真心不是我干的。” 雨尘无语个,一边调集气息给不小心听到敏感词的竞易渡上封印,一边不动声色道:“您也千万别误会,真心没怀疑你的意思……所以之前我在另一间屋里试图感知施术者的存在却失败了,还差点儿被对方的结界所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秦亦然像是收集到十分有用的信息,沉吟着消化片刻,更加确定地点了点头,“是了,噬魂术的特殊性就在于施术者与被施术者合而为一。” “合而为一?!” 雨尘对他这种模棱两可的语言风格有些不满,焦急之下飞了个白眼儿过去。 秦亦然噎了噎,拜托,我在这儿为您义务科普,您就是再着急,也请给我个换气的工夫好吗?! 一念转完,更加的慢条斯理道:“这种术,以苍南派的基础法诀为根基修炼起来其实难度不算大,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是因其施术手法比较残忍——分解被施术者的魂魄做成结界幻术,一旦启动便无法靠外力打断,只能等被施术者的魂魄被消耗到不足以撑起整个结界的程度,噬魂术方能自动解除。” “分解……魂魄……?”雨尘转头看向昏迷中的萧清,忽然觉得胸口发堵,伸手摁住了,连做两次深呼吸才稍稍缓过劲儿来,鼻子没来由的一酸,颤声道:“你的意思,萧清他,很可能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以她现在的水平,还达不到感知萧清三魂七魄的深度,方才展开神识只能探知他的生机律动十分微弱。加之之前感知不到施术者的存在,心知秦亦然的话多半不是危言耸听。 屋内的炭盆还是摆年夜饭时添的炭,此时早已燃尽成为一堆冰冷的死灰。雨尘伸手替萧清掖了掖被子,触及他的肌肤,也是一片绝望的冰凉。 雨尘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认知真的还是好狭隘,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噬魂术这种变态的存在。也因此认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渺小,若搁在上一世,以自己修二代的身份所积累下的修为和人脉,萧清这种情况未必没救。 可现在,她连他的魂魄都无法探及,所能做的只有绝望,就像那盆燃尽的死灰,冰冷的绝望。 “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厚不少。哼哼,果然修真者的性情冷漠程度,是随其修为长进而长进的么?”秦亦然啧啧叹了两声,感受到雨尘不太友好的目光,连忙转了话题真诚道:“其实你想知道他在中术期间发生了什么的话,我可以用结界幻术帮你重现。” 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只是有一点,在结界中你只能有旁观者的视角,千万不要试图阻止或改变什么,否则我也无法确保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啊喂!好歹尊重下我的一番好意行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雨尘倚着床柱,神情涣散地默了几秒,才终于对他的话有了些反应,摇头道:“不用了。” 倒不是担心秦亦然的幻术会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只是根据噬魂术解除之后各方的反应,大体过程她猜也能猜出大半。而萧清在中术期间的种种行为也全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自己不去触及,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尊重吧。 秦亦然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带着些纠结开了口,“那个,也许我可以试试,能不能帮他恢复意识?” 雨尘听了果然面露凶光,红着双眼吼道:“靠你不早说!叨叨一堆废话造成此术无解的假象你到底什么心态?!害我白白浪费那么多心理活动跟表情!” (秦亦然:擦,作者为了凑满一章的情节,我不也没辙……//雨尘:你可真敢说……//作者,对秦亦然:乱讲什么呢?还想不想要戏份了?!……对众读者:咳咳,括号内容不存在,咳咳) 秦亦然一脸的纠结转为无奈,“照理说,这种术的确是无解的,只不过六皇子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气氛紧张,也不敢卖关子了,紧跟着直接解释道:“今晚在场的五皇子身上佩有一种特殊材质的挂件儿,其中所蕴含的气息对六皇子的魂魄起到了一定的滋养作用。” 说着环顾四周,“嗯”了一声点头道:“眼下六皇子已经将这股气息吸收的差不多了,可以用苍南派的回复术试一下,——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身上关于苍南派的那部分气息相当有限,具体效果不保证……喂!” “呃”,雨尘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扯了个笑,“那就拜托你了,我能帮些什么吗?” 秦亦然:“……”这个女人,果然没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仿佛猜透了雨尘刚刚那一瞬的走神在想什么,秦亦然不以为然地哼了哼,“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六皇子在中术期间的意志完全是由五皇子来控制的——毕竟是兄弟,模仿起六皇子的行为和语气来总归比其他人更像嘛——至于那个挂件儿,姑且当他是念及手足之情,有意佩戴的?!” 果然!雨尘咬咬牙,一直就觉得皇子三人组出现的十分突兀,原来他们的目的在这里。 ---------- 各位有闲置的推荐票别忘了甩我几张奥~当然也别忘了收藏(*^__^*)…… ------------ 第四十一章 萧清自白 大约一刻钟之后,雨尘斜眼瞥过重新站回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仰头作跳跃准备姿势的秦亦然,随手丢了个枕头过去不满道:“好歹人已经醒了,就不能找个正常点儿的渠道退场?!” “正常点儿的渠道都被人监视着呢。”秦亦然足尖点地,说话间,人已跃上房梁,左手搭在蜷起的左腿上,右手与右脚随意耷拉着,对雨尘俯视道:“不过没关系,他就算看见,恐怕也再没机会对外宣扬了。” “滚啊!” 雨尘情急之下驱动气息收回刚被她丢出去的枕头,瞄准秦亦然的方位向上抛掷出去,“爽滚!” 秦亦然姿势未变,整个身子以相当不可思议的视觉效果平移出一段距离,躲开雨尘丢上来的枕头委屈道:“好说我这么尽力给他弄醒了,您能稍微存点儿感恩之心么?” “有个屁用!”雨尘嗤之以鼻。还想说什么,扭头看看一脸茫然的萧清,吞了口唾沫给忍住了。 秦亦然却认真道:“至少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讲讲遗言什么的。” 假装看不见雨尘投来的那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兀自沉吟道:“本来以为那种不入流的气息积累再多也没用,唔,这么看来今后要适当的加以修行了呢……话说时间有限,尽量让他讲重点,另外别怪我没提醒你,记得在我离开后自己撑个隔离结界昂。” 说完这话,整个人已经钻进房梁融进了整根木头里。卧房里光线虽然不算明晰,但以萧清的视角,想不把这幅场景尽收眼底也是很困难的。 雨尘望着秦亦然消失的地方无奈摇了摇头,低头对上萧清的目光,不禁心下酸楚,张嘴想说什么,后者却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抢先道:“阿尘,我这样,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爷……”雨尘鼻子一酸,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正如竞易之前所感知到的,并且秦亦然也亲口说了,他身上关于苍南派的那部分气息十分有限。刚刚对萧清施回复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给弄醒了,然而雨尘在元神中感知萧清的生机律动,也正如秦亦然所说,今晚这些毁三观的场景他就算看了,恐怕也没机会对外宣扬。 所幸,大概是身体仍然十分虚弱的原因,萧清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也没太多脑力深思。只是……雨尘没想到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直白地询问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己恐怕也有所微妙的感知吧。 雨尘觉得再没必要欺骗他,一时又找不到宽慰的话,只能忍住泪水,咬牙沉默了半晌,闷声道:“爷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萧清却没听见一般,兀自伸手在脑袋上敲了两下,摇头道:“感觉睡了很长时间的觉,似乎梦见一些什么,可醒来后完全不记得了呢。——阿尘,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你是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吗?” 雨尘怔了怔,犹豫两秒最终选择握紧他的手,点头道:“是,我是一直都在的。” “这样啊……真好。”萧清的目光变的温柔起来,对着雨尘傻笑了足足有半分钟,表情又渐渐黯淡下来,“只是很可惜,没时间给我验证到最后了呢。” “验证?”雨尘吸了吸鼻子,带着些鼻音问道:“验证什么?” “验证像我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可能拥有一段不掺杂质的感情。”萧清轻叹一声,在这样的身体状态下说了这么多话,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勉强。 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数数我府上这几个女人,张氏是父皇硬塞的,臻氏是母妃中意的。而秦氏,自打第一步踏进大门,老二、老五他们,就无时不刻不再巴望着这边闹出点儿幺蛾子来,好方便他们把她父亲,中立派的秦彦趁机拉拢过去……唯有一个刘氏,当初在青楼门口我瞧着可怜,便从人牙子手中赎了出来,一开始,倒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只是她对我一直就不温不火的,时间一长,也就倦了…… 再然后,就是你,阿尘,半年前你莫名其妙进了我的府,据三哥推测,也是老五他们一手操作的,三哥因此交代我,要想不被老五他们抓了把柄,最好的办法就是冷藏你,当你不存在。” 萧清说到这里,又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雨尘刚好可以偷空走个神儿,不禁心中冷笑,自己进懿王府若真是萧峥一手安排的,恐怕当初的他也想不到半年后的自己会成为令他忌惮的存在吧,否则也不会选择用噬魂术这种无法用外力打断的术来对付萧清、萧宁,以确保胜算。 其实仔细想想,萧峥他们今晚这个圈套布的实在有些仓促了,不知后面会怎样向老爷子解释他们今晚出现在清影居的原因。仔细想想能让他们如此心急的,大概只有对萧宁这边先下手为强的担忧。 老爷子大概也察觉了个中蹊跷,才没当场处置萧清、萧宁吧。只是皇子觊觎皇位这种事,向来最是触犯皇帝的大忌,老爷子就算心有疑惑,恐怕也会选择宁可信其有而不愿仔细推敲,何况萧清一去…… 想到萧清,雨尘心中又是一痛,明明是其他皇子间的竞争,却到最后大家都安好无损,唯独他一个牺牲,何等不公! “可是阿尘,我觉得好累。”萧清开口打断她的思绪,重拾方才的话题道:“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天我下来早朝怒气冲冲到你院里要扒你的皮,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是爷的女人,爷要什么我都给’,呵,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就想,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就算,就算阿尘是个骗子,就算是我自欺欺人,也豁出去,赌一把吧。 因为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是像最普通的民间男子那样,夫妻结发,简简单单相守到老啊。可就因为我是皇子,就因为,我是皇子,咳咳……” 萧清的情绪似乎变的激动起来,气息也开始有些紊乱,雨尘连忙阻止,颤声道:“别说了,爷,我懂,我都懂的。” “只是,没有时间证明我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呢。”萧清笑着,突然用力反握住雨尘的手,“阿尘,你能不能,像民间女子那样,唤我一声夫君?” “当然可以的。”雨尘使劲儿点头,凑到他耳边一声一声地温柔呢喃,“夫君,夫君,夫君……” 再也忍不住,趴在萧清身上痛哭失声。 ------------ 第四十二章 刘氏归处 代宗一百零四年,即凌帝十九年正月,包括帝都在内的南部各城,气候都离奇的反常。接连两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压塌了郊区那边数不清的民房商户,朝廷不得不拨出专门的人力物力进行修缮、安抚。乘马车去上早朝的官员陆续发生侧滑、侧翻、追尾等事故,官道因此封了,朝政处于半荒废状态。 整整半个月,帝都上空被大片乌云占领着,不见一丝阳光。 正月十六,在民间,原有嫁出去的女子在这一天早上被娘家兄弟接回去探亲的习俗,而懿王妃臻氏的娘家,今年几乎是全家出动,然而与民间习俗不同的是,这次一旦把她接回娘家,今后就再也不会返还懿王府。 臻氏娘家来接人的时候雨尘并未在场,倒是专门跑去看热闹的秀娟回来声情并茂地给她描述:“两个兄弟在前面拽胳膊,双亲在后面推着,可臻主子说什么都不愿走。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在雪地里蹲着划出了这么深、这么宽、这么长的一道印子,嚷着要带萧霖小主子去找三皇子,说三皇子不会不管我们的。唉,三皇子,自身都难保了。” 雨尘彼时正坐在落雨阁外间方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手捧着杯热茶,低头胡乱吹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末子。 许是儿子的离世触动了老爷子的恻隐之心,萧清“病逝”后按照皇子的规格入殓,三皇子萧宁也从宗人府中提了出来,表面上,除夕当晚的事情像从未发生一样,然而细心的人,还是能顺着些许蛛丝马迹察觉出一些不同。 首先,萧清的丧事之后,臻氏、刘氏包括雨尘,并没有按照皇子遗孀的身份照惯例得到相应的安顿,而是被老爷子以南部雪灾致使国库紧张为借口将她们就地遣散,白得了个牺牲小我为苍生的美名。 其次,萧宁虽然被放出来,却同样以此次雪灾为契机,被小范围但极具针对性的人事调整将其手中的权力在不知不觉中全部架空,又以城外灾民进城作乱,各皇子府上需要加强防卫为由,将宁王府上的侍卫更新了大半。 老爷子,心中到底是埋了根刺。 大厨房的几个厨子一早也收拾包袱陆续走人了,中午由秀娟现支个炉子熬了小半锅粥,就着点心算作午饭,雨尘随便吃了几口,之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不自觉地脑补着臻氏离开时的画面,心下也是唏嘘,想想不久前臻氏在后面那块“宝地”边儿上口若悬河地推销懿王府的平衡理论,那时候的她只知沉浸于自己编织的美好世界里,又怎么可能想到那些本以为会是水到渠成的东西,会在转眼间化为虚无呢。 人生若是一场修行,那么臻氏对于未来的打算,对于现实的设计,照比今日种种,又何尝不是一场幻境之劫呢。 想完,觉得脑袋有些发沉,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榻前的炭盆已经燃烧殆尽,屋内没有感知到秀娟的气息,雨尘伸了个懒腰自己下床找了点儿水喝,歪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了一会儿,正打算稍微思考一下今后的去处,听得刘氏在屋外叫了两声“蒋妹妹”,将将站起身,人已经进了屋子。 刘氏进屋卸下肩上的包袱,脱了黑色的大氅,里面是一身半新的粗布男装,身边还跟着原懿王妃张氏的儿子萧辰。寒暄几句,接过雨尘递来的一把椅子坐下来将萧辰揽在身前,细声细气道:“臻姐姐上午就回去了,我这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想着走之前领着辰儿来跟妹妹道声别。” 雨尘倒没特别意外,毕竟姐妹一场,数数懿王府中的女主子,也就跟刘氏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搭眼瞥见一旁的包袱,随口问道:“没有家人来接么?” 问完,见刘氏脸色突然黯淡下来,稍稍疑惑了个,才想起当日臻氏向她推销平衡理论的时候,曾经顺带提过一句“风尘女子刘氏”,而萧清在临走前也曾说“唯有一个刘氏,当初在青楼门口我瞧着可怜,便从人牙子手中赎了出来”。 由此猜测这刘氏大抵是没别的亲人了,便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没等刘氏回答,连忙转了话题道:“姐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刘氏果然也不再纠结前一个话题,低头看看怀里的萧辰,“前几天托了崔管家在城郊盘下一间门面,我自己会些手工,打算以此来换些银两供辰儿读书,将他带大。” 雨尘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萧辰,原先只知道每次懿王府上聚餐,有萧辰在场时刘氏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听秀娟说过原懿王妃张氏在生萧辰时“难产”死了,萧辰断奶后便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由一位中年的管家媳妇负责照顾,那管家媳妇为人不怎么厚道,经常克扣萧辰本就不算宽裕的用度,得亏刘氏暗中接济着,萧辰的日子才得以好过些。 没想到刘氏对萧辰的感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眼下萧清一去,懿王府正处于树倒猢狲散的状态,以刘氏的样貌和年龄,独身出去也许还能找个不差的下家,带着萧辰的话,根本就是个小拖油瓶啊…… 刘氏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当初他把我从人牙子手中赎出来,带我进府,不但给我安了新身份,还顶着诸多压力替我争来个侧妃的名分,可我却不得不出于种种顾虑一直不敢与他太过亲近。他一直不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没什么好怨的,总归是我欠他太多了,替他把孩子带大,权当是我的一点弥补。” 雨尘听着,不禁想起了自己与臻氏、刘氏三班倒着照顾萧清的时候,去换刘氏班儿时看见她一张苍白而憔悴的侧脸,以及不小心滑落的眼泪。又想起萧清说“一开始倒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只是她对我一直就不温不火的,时间一长也就倦了”。叹息一声,唉,一对苦命的人儿。 失神间,听得门口有动静,辩其步伐,应是秀娟回来了。 ------------ 第四十三章 秦氏遗书 秀娟进屋的时候,雨尘发现她的两眼有些发红,当即沉下脸来,冷声问:“怎么回事,又有人欺负你了?!” 萧清正月初二夜里断气,初五下葬,之后的懿王府就开始显露出一些混乱的端倪,直到正月初十皇宫里送来了将一干人等限期遣散的圣旨,这种混乱终于达到顶峰。头两天儿,就有一个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是伙夫的矮个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相当直白地向秀娟表达了想要包养她的意图,被拒绝后居然仗着吨位优势想对秀娟用强,得亏雨尘当时就在附近,及时赶过去给了对方一点教训才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以前也没发现这姑娘这么抢手呢,说起来厨子们今儿一早都走光了啊,又有谁想包养她?!瞥眼瞧见秀娟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禁怒从中来,一拍桌子喝道:“太不像话了,走!带路!” 这一发飙把刘氏吓的一机灵,下意识地把怀里的萧辰又揽的紧些。正要起身告辞,却见秀娟摇头道:“没那回事。” 秀娟咬着下唇迟疑片刻,又道:“奴婢,奴婢刚刚去了秦主子那边……” 秦氏的尸体被娘家人接走之后,那边院里的下人也被打发去了别处,当时被雨尘和那道士斗法炸掉的半间屋子,萧清活着的时候也一直没找人去修缮。萧清一去,府里的人个个忙于寻找下家,难为秀娟还能想起来过去看看。 “奴婢想着当日秦家人来去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替秦主子收拾,如今爷不在了,这地方过不了多久就要充公,便趁主子中午睡着的时候过去看看,好歹主仆一场,有能烧的就一起烧给她。”秀娟说着,不知觉掉下泪来。 雨尘愣了愣,重新坐好后了然点下头,“这样啊。” 刘氏跟着叹了一声,温言劝道:“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秀娟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又忍不住抽泣道:“奴婢只是,只是睹物思情,又想起秦主子……其实奴婢早先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秦主子待下人们不坏的。”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伸手至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雨尘。后者接过来见是一块折叠起来的白布,正对着视线的白布背面透着几处斑驳的殷红,仔细看了几眼,觉得这东西很像……血书。不禁皱眉,“秦氏的?!” 秀娟极力止住抽泣,“是奴婢在秦主子的床头柜里发现的,奴婢不识字,想着那或许是秦主子当时想留下些什么话,便带回来请主子帮忙看看。” 若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事,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话,也好替她了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雨尘已经将白布展开,入眼果然是用血书成的几行文字。看格式像一封信,收件人是——秦氏的父亲,秦彦。 雨尘直接略过无谓的开头扫看正文: “吾母身份卑微,吾亦自幼不得父亲怜宠,犹记得三岁那年,正月十五上街,吾附于管家肩头遥看长街灯火阑珊,自欺之,以身下支撑为父爱……后吾母逝,吾嫁于六皇子,懿王府中受尽冷落……吾一生求爱而不得,幸而如今,终得解脱。 然则将死之身终有一事安心不下——吾夫,天性单纯而莽撞,眼下盛世太平,以皇子名分护之倒无大碍,然则太子年少染病,大位之争实非吾一己之杞人忧天,他日一旦事发,恐以吾夫一人之力,牵涉其中难以全身而退。 唯盼届时,父亲大人姑念与吾母女二人昔日微薄情谊,尽量护吾夫君周全,如此,吾将于九泉之下不尽感激……” 雨尘在浏览的过程中不知觉双眼越瞪越大,引得刘氏也把萧辰暂时打发出去,自己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完也是一声唏嘘,不可置信道:“这么说,秦姐姐早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雨尘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秦氏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到底是见识比一般女子多些,加之她一心关心萧清,自然会通过各种渠道留意朝前的局势。这就看出她与臻氏的差别了,臻氏算计来算计去,目光也只是局限在懿王府的后院而已。 不过,还是有些不解,秦氏既如此关心萧清,又为何会红杏出墙怀了她表叔秦津的孩子呢?她既有这般心计,就不可能像那两位死后化为怨灵的俏丫鬟那么单纯好骗,多半是自愿的。想了一会子,唉,大概是长期被萧清冷落心有不甘,以此排解寂寞?! 抛开这个不谈,雨尘转而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单说这封血书,一看就具有遗言的性质,然而当日她和竞易与那道士斗法时忘了撑结界,秦氏因此被无辜地连带秒杀,当时挂的那么突然,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写遗书的。可若是在那之前,秦氏并不知道雨尘会被臻氏怂恿着去她院里,更不可能预见自己会意外挂掉,又怎么可能提前写好遗书呢? 还是秦氏此人真有什么预见未来的本事?不,这说不通,谁会二到明明可以预见自己的死亡却不设法规避呢! 怎么想也想不通,将这疑惑说给刘氏听。刘氏由此才知道了臻氏当时的算计,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愣完伸手从雨尘手中拿过白布。嘴里说着“让我看看”,却将白布平铺在桌面上,右手食指的指腹在几处血迹上面来回摩擦几下,而后在雨尘和秀娟的面面相觑中闭起眼睛,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后复又睁开,笃定道:“是去年四月份前后写下的。” 雨尘与秀娟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刘氏则不以为意地笑笑,对雨尘道:“蒋妹妹应该好理解些,这是我们家族传承下来的一种能力。” 祖传的,鉴定实物年限的能力?!雨尘纠结了。 其实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秀娟更好理解些,因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就知道雨尘“身上有些本事”,刚刚刘氏在她面前露这么一手也就见怪不怪了,直接把她归到“有本事”的一类人里。 反而是雨尘,在她有限的认知范围里,关于鉴定年限的方法,在见识刘氏这种能力之前,似乎只有天庭鉴定组所用的那种,号称最高端、最前沿的……c14,半!衰!期!法! ------------ 第四十四章 脸先着地 在天庭,诸仙若逢机缘得到某样材料,需要确定其具体年限的话,一般都会扔给鉴定组。雨尘回想下那帮秃顶的老头儿每天这数据那分析,忙成狗的模样,对比刘氏手指头这么来回一划拉,再闭起眼睛一感受,分分钟给出鉴定结果,突然生出好些同情。 收回思绪,注意力重新落到秦氏的遗书上想了想,“去年四月份的话,我还没进府,应是跟我没关系的。” 刘氏凝眉,有些不解道:“这么算下来,那应当是秦姐姐刚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照理说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轻生的想法呢?” 雨尘:“……” 刘氏这么说,她倒是很容易理解了。突然得知自己怀了丈夫以外的男人的孩子,一时没出路,想不开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后来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令已经写好遗书的秦氏复又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许是对萧清的“单纯”尚且抱着一丝侥幸吧。 至于后来耍心机与她作对,包括勾结道士害她,恐怕也还想着挽回萧清的心意呢吧。唉,本是个心思通透的妙人儿,偏偏被一情字所困,雨尘也不知该对她报以同情还是惋惜了。 默叹一声,假装未听见刘氏的疑惑,雨尘收起秦氏的遗书后将目光探向秀娟,转了话题道:“对了秀娟,你现今也是孤身一人,尚未决定去处吧?” 秀娟一怔,随即红了脸,低头喏喏道:“主子若不嫌弃,奴婢,奴婢愿继续跟随主子。” 雨尘笑,“我倒是真不嫌弃的,只是刘姐姐也许比我更需要你——刘姐姐今后抚养辰儿,身边有个得力的人儿帮衬着到底能省不少心思,你若肯跟着,她定不会亏待你。” “这……”秀娟看看刘氏,咬着嘴唇一时犹豫着没作回应。 雨尘也不强求,说了句“你仔细考虑下,我们尊重你的意思”,而后看向刘氏道:“刘姐姐也且稍等片刻。” 说完迈步进了卧房,不一时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沓银票。 这都是刚进府时,把郁霖跃的玉佩当掉换来的。当时秀娟签的是活当,只不过后来被收到消息的成?在契约上做些手脚,改成死当给赎了出来。再后来,成?亲眼见证一只红色的灵体——也就是竞易——窜进她体内,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什么,倒是雨尘当时主动提了句经费报销的问题,却被他一下带过了,从那成了一比烂帐。 这半年多来雨尘一直由萧清包吃包住着,在落雨阁里深居简出的,这些银票自然也一直没地方用上。不过上次在皇宫遇见,知道成?混上保护太子的外快之后,雨尘对这比烂帐的存在又心安理得了不少,反正成?就是再想问她要,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赖掉的。 说起来秀娟肯表态要继续跟随她,恐怕也多亏了这份财政保障吧。雨尘当着她面前,把其中三分之二的银票塞到刘氏手中。 刘氏惶恐,连忙推辞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雨尘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我是不清楚你原本有多少积蓄,可光是盘下那家门面就花费不小吧?今后要照顾辰儿,吃饭穿衣读书哪一样不需要银子供着?留些老底在身上,将来万一有急用的地方也好周转,不然你也不希望辰儿跟着你吃苦吧?” 刘氏双唇微动,想说什么,雨尘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叹了一声继续道:“刘姐姐,以往我对你了解不深,只当你是臻氏的跟班儿,一个柔柔弱弱、没什么主见的小女子,今儿你跟我说你打算抚养辰儿,说实话我很震撼,也很佩服你。” 说着,又将银票重新塞回刘氏手中,令她攥紧,“同是懿王府的女主子,我欠爷的不一定就比你欠的少。不能跟你一起抚养孩子,这些,算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若是今后在梦里遇见了,也总不会因为太愧疚而不敢再闭眼睛。” “蒋妹妹”,刘氏动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辞,微红着眼眶道:“我替辰儿谢谢你!” 说到萧清,雨尘的情绪不觉也有些低落,一个深呼吸缓了缓,又转向秀娟道:“秀娟,如你所知,我跟这府上的其他女主子是有不太一样的地方,如今爷不在了,你没必要跟着我受那四处漂泊的苦。跟在刘姐姐身边,好歹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将来安顿下来,再让刘姐姐帮你寻么个差不多的婆家,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主子……”秀娟低着头,沉吟片刻咬牙道:“奴婢听主子的!” …… 送走刘氏一行人,雨尘斜靠在榻上,本想稍事休息,闭起眼睛脑海中却纷乱无章地闪过好些画面。一会儿是秦氏在虹子湖畔拦下她说些凄凉酸楚的话,一会儿是那篇血书,转眼又换做臻氏眉飞色舞地向她推销懿王府的平衡理论…… 雨尘猛的睁开眼睛,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向外看看,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也不点灯,静坐着发了会子呆,还是觉得屋内气氛实在压抑的紧,便进卧房随手扯了件儿披风出去散步。 虽说圣旨上要求懿王府一干人等限期三个月内解散,可绝大部分下人们接到消息后都是慌不迭的另寻出路,这几天陆陆续续已经搬出去不少了,今儿个臻氏和刘氏一走,显得府中更加空旷冷清。 一路上又碰见几个搬着行礼出府的下人,雨尘先后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时嘴角浮现几丝苦笑,想:当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之前想了那么多方案,盘算着吃灵计划完成后怎样悄无声息地地离开懿王府,眼下的情况却是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可她还在这儿晃悠着。 不知不觉走到虹子湖畔,遥望清凉亭,萧清最后一次过生日时高朋满座的场景犹在眼前。寻了一处由两块门枕垫起来当作为长凳的石板,一挥袖扫去上面的积雪,双手抱头躺上去正望着天空发呆,上方某处树枝突然一阵颤动。 伴着扑簌扑簌掉落下来的积雪,半空划过一声相当无奈的“艾玛我去——!”,紧接着一声闷响。雨尘看都没看一眼,翘起二郎腿来优哉游哉地打趣道:“真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用大老远跑这儿来自尽吧?还是您有特别遗言必须跟我交代?!” “擦!” 风扬一边站起来一边打理着脸上、衣服上沾的积雪。“本想来个拉风一点的方式出场,结果树枝太滑,一不小心脸先着地了!” ------------ 第四十五章 免费WIFI 雨尘“咯咯”笑了两声,心中压抑消减不少。 风扬却走到石板边儿上,弯下腰瞪视着抱怨,“以你丫现在的水平不可能连这种程度的异动都察觉不到吧?见死不救是人干事儿?!” “切,你丫当初在同方殿顶上跟我吹牛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嘛。”雨尘不以为然地撇嘴,坐起身子的同时伸手过去一巴掌拍在风扬的脑门儿上,“简简单单从树上跳下来,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你也好意思说拉风?好说是亲戚,你也学学人家秦亦然,就一凡人,上回从萧清卧房的横梁里钻出来,那才叫拉……” “风”字不及出口,雨尘目光无意扫到风扬刚刚从上面掉下来的那棵大树的树干,只见离着地面半米多高的地方缓缓凸出一张人脸,这场景她倒是不算陌生,只是这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节奏,多少令人有些跳拍。 于是雨尘不禁瞪大了眼睛,嘴巴刚张了张,便觉自己整个身体突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席卷着,“啊——”字喊出口的时候,人已经落入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新环境。 惊魂甫定的雨尘本能地打量下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置身一处希望的田野上,脚下踩着墨绿色的草坪,放眼望去,远处一望无际的明黄色油菜花恣意怒放着,微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 头顶是湛蓝色的天空,阳光和煦地抚照着万物,并在远处的半空中映射出一条绚丽的彩虹。如此景象,与上一刻所处的一片白雪皑皑形成鲜明对比。 雨尘皱眉,先不说季节和时间,单是这里的景色就比她平常见到的明艳,色彩炫的甚至有些失真,更像是一副刻意夸张过的油画。 本能地左右环顾,瞥见身侧不远处淡定抱肩站立着的秦亦然,以及他身旁,正脱下刚刚沾了雪的外衣铺在地上准备躺下的风扬,本能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好疼! 雨尘迷茫了,无意间转头,透过身后一条细长的,玻璃似的透明缝隙看过去,突然看见“外面”那块石板上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以及一旁站了个一模一样的风扬。 “靠靠靠!又是幻术?!” 雨尘不满地瞪向秦亦然,这回可没惹到他呀! “淡定些!”风扬侧躺在草坪上,一手支着脑袋眯眼看向雨尘,“是他们家族与木头们缔结的某种契约,你现在以实体的形式进入到了我刚从上面掉下来的那棵树里。” 雨尘不可置信地瞪眼个,刚刚倒是确认过了自己意识自主、行动自如,于是试着调动气息,果然感知到了寄存在体内的竞易,这就说明与上次在同方殿内所中的结界幻术不同,这次的确是实体…… “随身空间?!” 呃,应该说是在有木头的地方都可以施展的异空间术。上一世雨尘修真之路走的那么顺利,却一直没机缘拥有传说中随身空间一类的外挂,于是她纠结了,早就知道秦亦然的存在疑似bug,没想到每次见面都能从他身上找出更大的bug! 这么说上次从横梁上3d出来,也是用的这种方法?嗯,透过那条缝隙,倒是能把空间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怪不得一出来就判断萧清中的是噬魂术呢。 雨尘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那条缝隙处,于是不可避免地又看见了现实空间里的另一个自己……于是又迷茫了,“外面那俩也是实体?!” “是我用树枝幻化的分身,为了避免刚刚在我视线死角中有人看见你俩莫名消失,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秦亦然淡定解释。 雨尘:“……那你就不怕待会儿我俩出去的时候在你视线死角中有人看见我俩的身边莫名多出个我俩来?!”汗,说着这么绕口。 “放心,正常的设定是你出去的一刹那分身同步消失。”风扬嗤之以鼻。 雨尘黑线两秒,“那如果,实体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刚好有人过去跟我的分身交流,会发生什么状况?” 怎么越想越觉得诡异呢!不会怎么叫她都不答应,走过去一拍她肩膀,整个人就僵直倒了下去,落地变回树枝,或者再玄幻点儿,直接凭空消失了吧?!…… 秦亦然略有些不耐烦地哼了哼,“这里的时间由我随意延长,所以根据我刚刚的目测,在你进来到出去这段时间,除非是瞬移,否则不可能有人来得及接近你的分身。” 雨尘默了默:这死变态,果然可以随意掌握时间比例么。 正想问问秦亦然把她拉到这儿来有何指教,却听风扬所在的方位传来细微的“嗡嗡”声响,搭眼看过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西瓜,瓜皮上正对着他脸的地方紧挨着划出三道口子,每道差不多都是一节手指的长度。并且中间那道口子里插着个什么东西,正高速运转着,便是这声响的源头。 而风扬,两手在胸前比出一个手势,没等雨尘看出他结的是什么印,前者已经结束动作,于是插进西瓜里那个奇怪的东西也随之停止了运转。 惊讶间,只听风扬大喝一声,“吸!” 令雨尘目瞪口呆的场面发生了:只见风扬双臂张开做拥抱美好生活状,手心朝向西瓜皮上左右两道口子——左黑,右红,两道细流从西瓜内部不断被抽离出来,直至落地,她才看清了,被抽离出来的分别是……西瓜子,以及榨汁剩的瓜瓤残渣…… “嘿嘿,牛b不?” 风扬插了根吸管进去,一边捧着大西瓜吧嗒吧嗒吸汁儿,一边含糊地给她科普这一系列程序的设计和运行理念。 雨尘当时的感受,用一句特俗的话来形容就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万匹草泥马从她心头呼啸而过! “恭喜你……终于成功修炼成为一部精密运作的,肉体榨汁机……你丫的……身上那点儿修为不要太浪费!” “切!”风扬抬了抬下巴,“这都小意思!”接着皱眉回忆下,“我记得你挺爱吃烤鸭的对吧?稍等。” 于是在雨尘的再一次目瞪口呆中,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出猝不及防地闯进视野。 “耐心,稍等昂。”风扬伸手至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刀子,抛至半空结了个印。 于是半分钟后,雨尘享用着肉体片鸭机为她片好的烤鸭,搭眼瞧见一旁已经满头大汗的秦亦然,再狐疑转向风扬,后者被她盯的浑身发毛,只好坦诚道:“能进入这个空间的,都会自动与它的主人进行绑定。”伸手指指可怜的秦亦然,“所以我刚才结印,用的其实是他的气息啦。” “这么说起来”,雨尘凝眉思索片刻,“就相当于在普通3g和wifi网络信号共存的情况下优先自动使用wifi?!” 免费wifi,不用白不用啊…… ------------ 第四十六章 生计问题 “你这样,脑中想着你要的东西……” 风扬一边示范结印的动作,一边教授雨尘刚刚那种变化的实质。雨尘跃跃欲试地,“也不怎么复杂嘛!——光变吃的没什么意思,周边的气候和景色能换吗?” 既然是秦亦然缔造的空间,这里的一花一草应该也蕴含了他的气息。想着,正要结印,忽觉身旁冷飕飕地刮来一阵阴风,秦亦然忽闪着两扇标志性的长睫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平静道:“我可以随时解除这种绑定。” 于是雨尘暂停动作思考:解除wifi绑定,切换成普通3g网络的话,那就未免太浪费流量了吧……wifi是免费的,流量可是自己的。 风扬郑重衡量片刻,果断站在了秦亦然这边,“这个我倒真没试过,大规模的变化万一把他气息一下耗尽了,啧啧,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雨尘扫兴地撇嘴,“知道了!” 而后赌气转向秦亦然:“你把我弄进来不会就为了跟我显摆这个空间吧?!” “那哪能啊!他这人虽然有时候很烦,但还不至于那么肤浅。”接话的是风扬,替秦亦然解释了一句又正色道:“倾……呃,雨尘啊,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想帮你解决下今后的生计问题。” “帮我解决生计问题?!”雨尘望向他的目光是迷茫中带着惊恐,“你丫,不会是想纳我为妾吧?!” 风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说思维能发散成你这样的,大脑皮层得有多平整啊……放心,我还不至于悲观厌世至此。” 接收到雨尘目光中流露出的杀气,风扬连忙起身,躲到秦亦然身后卖萌求庇佑。 雨尘恶心地皱了皱眉,“瞧你那点儿出息吧,也不怕给曾经的同事们丢脸。” 秦亦然在一旁听的不甚明白,却也没兴趣深究,直奔主题道:“我想以官方修士的身份邀请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官方修士?!”雨尘仰着一张小脸儿做思索状,“世上还有这么个存在?!” “就是修士中的公务员儿,主要工作是保护太子。”注意到秦亦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绿,风扬尽量浅显地替他解释,为了再给他涨点儿面子,又补充道:“你面前这个人可是该组织的老大哟!” “铁饭碗啊。”雨尘捏着下巴似乎有些动心,“那你们那个……” 用“组织”真的合适咩?怎么第一反应会想到拉登……一时也推敲不出除了这个词之外还有哪个比较合适,“协会”、“部门”?!干脆含糊过去,“你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秦亦然脸上的菜色刚刚退去,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又有些发红,“算上我的话,一共,两个。” 风扬:“……”哥们儿也帮不了你了。 雨尘同样“……”了一会儿,倒也很能理解这个答案——皇室对修真者的态度一向是忌惮,修真者对皇室也是或多或少的不屑,于是有能力的修士必然会有比保护太子更高的目标,说白了,有机会出国留学的人一般不会考虑当公务员。 何况修士崇尚闲云野鹤的生活方式,也需要行万里路的历练,真有吃公家饭意向的多半是没什么上进心、图的是这份职业的安逸性,在修真者的眼光来看甚至是不务正业的,自身如果没有过硬的素质,太子这边就算有闲饭也不见得就愿意养怜这种闲人啊。 简单说,官方修士这个概念,根本就是招聘方与人才输出方各自需求的错位。说的再直白些,根本就是乱来嘛。 雨尘就纳闷儿了,“怎么就想到邀请我加入了呢?” 秦亦然欲言又止了一下终究没有回答。风扬纠结两秒,很有些不确定道:“貌似,是相中了你往横梁上扔枕头的技巧,想挖掘你这枚战斗型的人才?!——目前他们主要是侦查型,亟需可以近身保护太子的战斗型。” 雨尘-_-|||,“你们招人的门槛会不会过于低了,这样真是对太子负责的态度咩?” “到你这儿算高的了。”风扬凑过来小声吐槽:“丫打刚认识我开始,在我还没进户部的时候就一直试图诱拐我,还威胁我如果不加入的话就把我‘真实身份’抖露给我老婆。好在我立场坚定……” “是吗?这么无耻!”雨尘随口捧场个,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惊疑不定地问:“丫能看出你‘真实身份’?!” 风扬低头默了会儿,“……刚下来不久有次在他面前喝高了,与本尊身体出现排异反应,被丫半蒙半炸地给套出来了。” “……嗷——!” 雨尘放下心来,在风扬一脸的悔恨中事不关己地安慰:“节哀。所以说魂穿有风险嘛!” 想想又问秦亦然:“我师兄成?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是近战型的?” 太子遇刺那晚遇见他的时候,成?说自己入宫是为了保护太子,可太子遇刺的时候他却躺在草坪里睡成猪。根据后来的消息,确认被抓的刺客只是一个擅用暗器的普通人,当时那种程度的攻击,虽未亲眼目睹,然而以雨尘对成?实力的估算,如果他在太子身边,应该就不会有太子被一枚飞镖射中的事情发生了吧? 老大部署失误?!雨尘本来就不怎么看好这个组织,这下更失望了。 “那个”,秦亦然面上闪过几丝尴尬,“他是别人叫来临时帮忙的,因为不归我管……” “唉。”雨尘叹气。 秦亦然看她一脸兴味索然的样子,连忙利诱之,“管吃管住另外每月十两银子底薪,重要任务根据完成情况另行奖励,外加免费提供修炼场所。怎么样,你考虑下?” “唉。”雨尘继续叹气,在风扬催问了一句“到底行不行”之后,才无奈摇头道:“按说我现在这种情况投奔官方是最安逸的了,不过……实在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雨尘身上要是没那几张银票压腰,估计这会子早感恩戴德去捧铁饭碗了。 “靠”,风扬怒了,“一开始不想去还问那么多?浪费感情!” “好奇不行啊?!”雨尘勇敢地瞪视回去,反正她现在的实力远在风扬之上,打架也不怕他!……瞥眼瞧见秦亦然略有些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忍地安慰兼鼓励道:“没关系啦,虽然我没法加入,但我觉得你对目标群体的定位是对的,多发掘些像我这种情况(指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修士加以训练,队伍壮大也是指日可待的。” 秦亦然哼了哼算是回应。 雨尘见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默了默,也转了注意力问道:“对了秦哥,上回你说的那种噬魂术,是必须在被施术者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吗?”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因为刘氏的眼泪而对萧清施术,没有刻意加快他的苏醒进度,从而多给争取萧宁些准备时间,这场皇子间的暗斗,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 【章后小剧场】 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之后,雨尘和风扬再次光临秦亦然的木头空间,自动连接wifi后: 风扬负责与秦亦然扯淡分散其注意力,雨尘则伺机掏出一条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哩个当之势将秦亦然绑在近身某棵大树上,重点固定其能吃饭、更能结印的双手后笑眯眯地:“友情提示,绳子上面同样附有你的气息,越挣扎勒越紧哟!” 接着对风扬:“风扬我跟你说,以前,就是以前你懂哈?我在外游历的时候有一次登上泰山,站在日观峰上看日出云海,那场面,老壮观了!” 边说边结印,不一时三人同时置身泰山日观峰,等待传说中的日出云海。风扬双手放在嘴边做扩音器大喊:“日!一起来玩儿啊——!” 而后在雨尘并秦亦然满头的黑线中拖着下巴沉吟,“山上日出不错,海边日落也满值的期待哈?” 于是结印,不一时三人同时置身海边。风扬双手放在嘴边做扩音器大喊:“日!你要回家了吗?明儿一起玩儿啊!” 转头看向来不及摘掉额上黑线的雨尘:“天朝帝都天安门、秦始皇陵兵马俑、庐山瀑布、大明湖…此处省略一万处景点…这些你去过吗?” 雨尘:“没有。” 风扬失望,秦亦然“呼——”,松了口气。 雨尘:“但我以前,就是以前你懂的哈?无聊的时候各种度娘搜图过诶!” …… 半小时后,身未动、神识却已游遍大江南北的俩仙儿同时看向大树底下双目呆滞,双颊发紫,全身松软呈瘫痪状的秦亦然。 雨尘纳闷问:“结印怎么不好使了?” 风扬沉吟,“cpu过热,死机了?” ps:本来这一段想放进正文,但与主线关系不大,怕情节太拖了,单摘出来看着玩儿吧,各位别忘了收藏、投票哦~! ------------ 第四十七章 云烟过往 “理论上是那样的。”秦亦然点头。 搭眼瞧见雨尘的脸色有些黯淡,虽不甚清楚是因为什么黯淡,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那种术所展开的幻境要以被施术者潜意识里的某些心念为基础,换句话说,如果六皇子心中压根儿没有那种念头,就根本不会中招。” 雨尘当然知道他口中的“那种念头”是指什么,不由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这个伪正太,果然说出话来很难让人喜欢。 一时沉下脸来,冷笑道:“照你的意思,萧清有这样的结果全怪他自己?!……身为皇子的他,有那种念头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没有才奇怪吧?!这也能成为某些人用卑劣的手段取他性命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倘若有念头就是罪过,那不如公平起见,让有那种念头皇子们挨个死一遍?!” 秦亦然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一旁的风扬,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这种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你心里应该清楚,再说那种术从布置到启动,不可能只靠外部力量,萧清身边的人不干净,出问题是早晚的事……雨尘,你今后的路还很长,纵然经历伤痛也会使人成长,可过分在意的话,只会变成阻碍。” “我知道,我知道……”雨尘双手抱头,痛苦地闭起眼睛。只是这种话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好难。还是没办法冷眼看着身边的人离自己而去呢,纵然她已经超脱过一回生死。 靠在风扬肩膀上平静了一会儿,仰头对秦亦然道:“你这个空间只能自己用么?能不能找个地方帮我开个单间儿什么的。” 秦亦然:“……” 风扬也是一脸很不想认识她的样子,咬咬牙,“你要真买不起房子又舍不得房租,我在乡下有个小院儿可以借给你。” 于是奸计得逞的雨尘立即问风扬要了钥匙和地址。而后又想了想,“对了还有件事,回头能不能帮忙安排下,暗中照应着刘氏和萧辰娘俩儿?重点是萧辰。嗯,萧霖那边有臻氏娘家照顾着倒没什么不放心,就怕等这一阵儿过去了,萧峥那边想起来再玩儿个斩草除根什么的。” 风扬艰难地咬了咬牙,“似乎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话说一半又抬头无比纠结地看了眼秦亦然:“还有你。我们户部虽然原先一直由太子分管,但在实质上其实是站在五皇子这边的?” 秦亦然听完脸色瞬时黑了一黑:这厮,怨不得死活不肯加入官方修士! 先不讨论户部成员作为太子曾经的直接下属却对其阳奉阴违这种行为合不合适,秦亦然只要想到自己曾千方百计拉拢五皇子党的人去保护太子,就足够羞愤不已。不过话说回来,眼下正在发展的这项业务——邀请六皇子的小老婆去保护太子,貌似气氛也不太通顺吧?! “嗯?!”雨尘上身猛然向后靠了靠,也是惊恐不已,“皇子结党营私这么机密的事你确定不要杀我灭口吗?!” 接着在风扬一脸牙疼的表情中大度地挥了挥手,“得了,咱公私分明,帮忙照应刘氏娘俩这事儿算我欠你私人一个人情,这样可以吗?” 风扬拖着腮帮子慎重衡量的工夫,秦亦然忍不住冷笑吐槽,“他就一挂职到户部,要实权没实权要人脉没人脉的小虾米,这种事就算想帮忙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停顿下,瞧着雨尘片刻的思索后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凑上去认真道:“我倒是可以介绍几个绝对靠谱的打手,不过得先说好是有偿服务,我这边也会抽取一定份额的中介费。” 雨尘一脸震惊地:“你说你这人儿个子不高吧,胃口还挺大,吃着皇粮赚外快?!” “腊八那天的保护任务算失败吧,年终奖什么的估计是金浮云了。”风扬淡定解释。 秦亦然内牛满面。 接下来与秦亦然好一番讨价还价,初步商定了暗中保护刘氏娘俩儿的相关事宜,雨尘回到现实世界后抬眼看看天色,果然与刚“进树”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差别。 回到落雨阁,斜靠在榻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回想起方才在“树内”的一些情形,嘴角不自觉地流露一丝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皇子间的斗争向来讲究先下手为强,赌的就是性命,听到秦亦然那样吐槽的时候,为何会突然变的如此激动呢? 正想着,竞易突然在元神里出声道:“里屋有人!” “谁?!”雨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院里的四个下人都已经搬出去了,这时辰还有谁能在她里屋?展开神识感探,不由的心下一惊——又是“同门”?! 未及细想,里屋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身穿灰色长衣、看面相有四十多岁的男子轻步走了出来。雨尘警戒地看过去,辨清那男子的面容后不禁瞪大眼睛,当下是且惊且喜,“师父?!” 郁霖跃“嗯”了一声,找了椅子坐下来,对着雨尘一通打量,忽地笑道:“在我面前就不必有太多顾虑,老是这么收敛着也怪累的。全部展开来,也好让为师看看你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嘻嘻……”雨尘挠头,却并没有按照郁霖跃所说的完全展开自身的可用气息,因为有一部分是要用来封印竞易的。话说回来,假若没有吃灵辅助的话,按照正常的修炼进度也差不多就积累到她现在所展示的这种水平吧,这样正好免去了郁霖跃的疑心。 郁霖跃同样展开神识,感知到她身上果然不是本门的气息,不由轻叹一声,“你那时候就很精于自身气息的收敛了,第一次见面连我都给骗了过去。” 不过那时候他的修为远不如现在深厚,感知自然不如现在敏锐,再加上对雨尘的先入为主,毕竟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饭都吃不饱了,哪有机缘修真呢。当时决定把她带回碧染山庄,说是收为弟子,其实也是看她实在可怜,想着带回去即便当个使唤丫头也总比在外面要饭强。后来禾菁华断定雨尘资质优秀,说实话他还挺意外的。 郁霖跃想着,不禁摇头苦笑,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差点儿断送了一棵好苗子的前程。 不过说起来这丫头倒真有些本事,那时不光是他,禾菁华不也只当她是个毫无基础的小透明么?以至于后来她“经脉尽断”,碧染山庄的高层们谁都没有怀疑。 下意识地看向雨尘,正好瞧见她脸上有一瞬间掠过几丝讪然。 收敛气息,呵,那是保命用的,怎能不精通?雨尘苦笑,闭起眼睛想要驱散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我常反问自己,当初把你带回碧染山庄,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听得郁霖跃一声叹息,雨尘连忙睁开眼睛,摇头道:“怎么会呢,师父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一直心存感激。” 幼时那些记忆,想回避,却偏偏在脑海中不断地涌现出来: 当初被打下界来,雨尘投胎在代宗国东北部一个小村落里。说是代宗国境内,其实那地方北接兮颜国,东面与代宗国其中一个附属国,相当于特别行政区的小岛——苔源岛相隔一衣带水,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治安非常混乱。 她的父母都是出身于当地最普通的渔民之家,成婚两年后,雨尘的到来给这个小家庭新添了一份欢喜。小两口勤劳善良,一家人过的虽不富裕却很温馨,却没想到在雨尘三岁生日当天,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群强盗冲进她们家,残忍地杀害了她的父母。 当时她躲在里屋,透过门缝亲眼看着强盗的大刀砍掉她双亲的脑袋。她恨啊!虽然打从襁褓里就开始有意识地试着引气入体,可一个三岁的小孩再逆天她能有多大能耐?她当时那点儿勉强可以称作修为的东西,连一个像样的防护结界都维持不住。冲出去面对面与强盗对峙?那是里被作者各种眷顾、各种开金手指的女主。 而她,不过是司命神档案里一个被诅咒的可怜虫。所能做的只有收敛气息,拼命收敛,让那些强盗忽略自己的存在…… 后来大伯替她双亲办了丧事,她随后被大伯娘领回家里给两位堂姐当起了粗使丫鬟,五岁那年夏天,上街替堂姐买东西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 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具备一些反抗能力了,可她选择了顺从。反正回去大伯家也是一火坑,还不如早些跳出来,另寻机会谋生。 然后事实并没有呈现出她所预想的姿态。其后半年间经过三次转手,她被卖给城里一家员外做童养媳,说是童养媳,可那员外根本就是个不知道人性二字怎么写的主儿,她才五岁半啊!简直丧尽天良,也亏他也下得去手! 事情的结果当然是雨尘断了那员外的命根儿,顺便解放了府中另外六七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之后开始了为期半年的逃亡生涯。 倘若没有遇到郁霖跃,很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惨死街头了吧。 ------------- 唉,我的点击量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啊,上什么推都这么半死不活滴t_t,你们先看着,我找地儿哭会儿去……~~~~(>_<)~~~~ ------------ 第四十八章 同忆往昔 那时候的雨尘可以说已经身负一些修为了,只是那种程度,远远不够支持一个不满六岁的小朋友独自在外流浪。 因为个子小,两腿也不可能迈出太大的幅度,再加上当时所能施展的障眼法持续时间有限,想从路边小吃摊儿上“借”点儿东西填肚子,被老板追上来教训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儿。 郁霖跃出现那天,雨尘刚从路边小摊上买下两个包子,还没走出去几步,那老板便发现她刚给的那三枚铜钱赫然变成了三片枯叶。好在那人心地不错,只是追上去口头教育一番,也未多加为难。 可她心里难受啊,手捧着包子抬头看了眼被乌云缓缓遮住的天空,一道响雷劈下来,豆大的雨滴就落到了她脸上,顺着脸颊划下来,适时地给了她一个肆无忌惮流泪的机会。 她拼命地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司命神在故意整她,反正自己也要渡“劳筋劫”和“苦志劫”的,为了将来的目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却在那一场烟雨朦胧中看到了已故的双亲,想起了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他们,何其无辜,怕是被自己连累的吧。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忙归家,两旁的商铺也相继关了门,前一刻还相当热闹的大道顿时空旷下来,只剩雨尘孤零零里站在那里。感伤中,她甚至忘了要到旁边的屋檐下避避雨,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直至听见轻微的脚步声逐渐向自己靠近,雨尘警觉地从悲伤当中抽离出来,仰头便看见了一张温暖的笑脸。 当时的她看着郁霖跃站在雨中,未撑伞,一身浅灰色的道服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光芒笼罩着,滴水不得沾身。稍稍惊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只是最普通的隔雨结界啊!以她当时的水平也可以撑起来,只是没他持续的时间长罢了。 可她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身负修为之后,第一反应是收敛自身气息,就像三岁那年躲过那些强盗一样,拼命收敛。郁霖跃也着实没发现什么端倪,还好心地为她撑起了一个隔雨结界。 后来雨停了,他请她吃饭,为她取了名字,他说自己是星安峰上碧染山庄的修士,问她,如果没别的地方可去的话,等他办完事后愿不愿意跟着他回去。雨尘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想起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第一眼看见他时,笼罩在他周身的那层结界吧。雨滴被结界崩碎后反弹出去,在郁霖跃周身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光环,那时的雨尘明知自己才是“正版的”,却从心里将郁霖跃视为了神仙,可以给她依靠和庇佑的神仙。 郁霖跃见她陷入沉思,一时也跟着回忆起了当时的一些情景,不无唏嘘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平白在碧染山庄受了那么多罪,眼看着在懿王府中也算安定下来了,谁想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雨尘收敛思绪,抬脸儿朝郁霖跃扯了个笑,“我只当在碧染山庄也是修行,从没觉得那是受罪。”接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堪堪可惜了师父一番苦心,白费了一番精力舍下架子在外面配合我的洗白。” 当初听秦舒心提到有人街头卖艺,表演的就是她在秀女初选时把嬷嬷吓疯的那种障眼法,雨尘心里也不确定那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然,倘若是后者,她倒是可以确定这事儿即便不是郁霖跃做的也多半与他有关,因为双亲去世后,这世上肯这样对她好的人,实在不多了。 本来只是试探性地套话,没想到郁霖跃也没遮掩,“嗯”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刚好在郊区碰见了一对和你那时候处境差不多的兄妹,顺手教了他们一点儿谋生手段。” 雨尘顿时有种想吐槽却又找不准角度的困惑感。 “这也算做师父的还你一个人情。”郁霖跃继续道。 “人情?!”雨尘迷茫看过去,她只知道自己欠了师父很多,却从不记得他欠了自己什么人情。 “当初你宁可‘筋脉尽断’也不肯跟着祖母修行,方法虽激烈了些,倒是免了我不少麻烦。”郁霖跃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观察着雨尘的表情,等她想起这件事之后才继续道:“反正我原本也是打算拒绝的,只是无论用什么理由,祖母即便明面上不再坚持,私下给我穿个小鞋之类也是避不住的。要不是你提前帮我拒掉了,我在碧染山庄的日子恐怕也没现在这般舒坦。” 雨尘在他刚开口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脑子就是一懵,听完更是愣了好一会子,才很是不愿相信道:“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了?!” 靠靠靠,亏得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把修真这项伟大的事业放在地下进行,还自以为明面上隐藏的很好,没想到人家一开始就看清了她的意图,只是没有说破而已。那她在碧染山庄半荒废的这八年到底意义何在啊?! “冷静。确切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郁霖跃笑,“不然你以为你在外面偷听祖母与我谈话这种事能瞒过我吗?” 因为太激动,雨尘刚刚几乎是从凳子弹立起来的,此时又怔怔地坐回去,心里“哦”了一声,怪不得郁霖跃后来也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事儿呢,原来是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你都发现我在外面了,那祖母……” “是我先发现了,于是在屋里撑了个半结界。”郁霖跃自信满满。 半结界,直观说就相当于车窗贴膜,车内的人可以透过贴了膜的车窗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景,而车外的人除非趴在车窗上,否则无法看清车内的状况。只不过放到当时那种情形刚好相反,即雨尘在屋外能透过半结界感知到禾菁华与郁霖跃的谈话,而屋内两人却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半结界与全结界的细微差别,不刻意去感知的话很难发觉,当时的禾菁华也只以为郁霖跃担心隔墙有耳,因他一向细心,便未起疑。 雨尘稍稍领会了一下,先点头“哦”了声,随即又质疑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的感知比祖母还要敏锐?!” 郁霖跃笑笑不置可否。 傻姑娘,之所以能比修为更高的祖母先发现你,是因为相对于祖母来说,师父对你的生机律动更为熟悉啊。 ------------ 第四十九章 今后打算 郁霖跃提出要带她回碧染山庄的时候,雨尘的情绪并无太大起伏。这些天她看着府中的下人们陆续被人接应着搬了出去,尤其今早听说臻氏的双亲亲自来接人,以及下午随口问到刘氏有没有家人来接时,看到她瞬间有些暗淡的表情,说实话,在雨尘的心底,对“有人来接自己回家”这件事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并且她对星安峰腰那片天然的灵气聚集地也十分向往。 然则另一方面,雨尘却有着自己的算计。 一来以她对禾菁华的了解,在挑到令其中意的新一只小白鼠之前,把她拽回去,找几个人合力把她现有的修为封印下,让她从零开始修炼碧染山庄的体系,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二来,就算她想回去,寄宿在她体内的竞易也不定能愿意。 因此她打算过段时间先去风扬在乡下的小院儿看看,能安顿下来的话,就在修行之余重点学习下炼器方面的知识,上一世她在这方面的基础就相对薄弱,如今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将竞易炼化成实体,当真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 而郁霖跃这边,虽然之前也时常怀疑自己当初把雨尘带回碧染山庄到底是对是错,可依着雨尘眼下这般光景,他也实在想不出能比带她回去更好的办法。做家长的当然都恨不得将晚辈栓在身边,或者在他们身上安个眼睛,时刻提防着行差走错。 只是对于雨尘会拒绝他的提议这件事,郁霖跃心中也是早有准备的,毕竟她在碧染山庄待了八年也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反而下了山没了束缚,短短半年却有了很大的进步。 因此听她说不愿意回去,确认了两遍也就没再继续坚持。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地叹息一声,伸手至袖中摸索着,似要拿什么东西给雨尘。 雨尘见状连忙摆手道:“师父不必客气,徒儿暂时真不缺钱,上回从师兄手里捞了一比还没花……” 钱没花完,话也没说完,看着郁霖跃一手掏出个似曾相识的迷你信封,怎么看都不会是现银或银票的样子,某仙当场噎住了,?宓穆?访昂埂?p>  郁霖跃却像没听见她刚刚那番“自言自语”一般,递过信封的同时解释道:“上回你让成?帮你查了什么东西,这两天他刚好有别的事,知道我要过来就托我捎给你了。” 雨尘咬牙接过来,平静了一会儿又道:“师父回去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往这儿捎几本炼器方面儿的书来?” 郁霖跃想想,点头表示方便,而后问道:“你当年偷跑进藏书阁的时候没有涉猎这方面的内容么?” 雨尘再次咬牙。 郁霖跃笑笑,“没什么,以你后来在碧染山庄的存在感,这事儿估计也就我自己知道。” 雨尘:“……”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陆续找到安身的地方,懿王府中日益冷清下来。即便是在懿王府附近接了短活儿,为了少付房租而选择在遣散期限到来之前留在懿王府内暂住的几个,也是早出晚归,来去匆匆的样子。 只有雨尘,每天无所事事各种溜达,天气好的时候也会搬个躺椅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这些日子她几乎逛遍了府中的所有能逛的地方,走完了所有能走的路,就是为了稍微认识下这座自己宅了大半年,萧清则从成年后就开始住着的府邸。 有时望着天空发呆,片片白云会在视野当中聚拢起来,组合成萧清的模样。雨尘便会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从前与萧清相处的点点滴滴。 “别个怎么说爷都不在乎,只要爷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就行了!” “阿尘,你刚说要送东西给我……不如,就送我个小娃娃吧!” “阿尘,等明年开春暖和了我就开始习水,下次你落水,第一个跳下去救你的一定是我。” “因为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是像最普通的民间男子那样,夫妻结发,简简单单相守到老啊。” “阿尘,你能不能,像民间女子那样,唤我一声夫君?” …… 想着这些,雨尘就会不自禁地留下泪来,然后低下头去,捂着心口嘲笑自己。 倘若不是萧清亲口说出来,雨尘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在她身上投放了那样大的感情赌注,她一直以为萧清对她的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至于“我是爷的女人,爷想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那种话,更是她当时“调戏”萧清时的灵光一闪,倘若萧清不提,她大概也早就忘了。 萧清,说到底也只是个向往单纯爱情的傻孩子,倘若再给她多一点时间,也许真的会试着接受他所给的,那些近乎偏执的好,试着真正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吧。 只是对于身为修真者的自己,对于身为皇子的萧清来说,如今这般结局,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呢。 至少不必绞尽脑汁盘算着到底该用怎样的理由,或者该抓住怎样的机会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懿王府,至少不必真等的等到那一天的到来,由她亲手在萧清那本就不忍直视的感情史上再添一处败笔。 至少,萧清走的时候,是有她,和她们一起陪在身边的。 …… 就这样在外人眼中无所事事了快两个月,郁霖跃的加急快递终于送到了。 这天一早,得了消息的风扬赶来懿王府接雨尘,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些不忍地劝道:“萧清走后你已经比其他人多在这儿待了快俩月,也是时候放下了。” 彼时的雨尘正走神中,随口回了句“我知道”,跟着瞪视道:“我也不是刻意留在这儿的,只是在等师父捎来的书。” “留下我那小院儿的地址,稍微绕点儿路捎过去也是一样的。”风扬冷哼。 雨尘噎了一下,弱弱申辩道:“我只是觉得这里比较好找……” “没所谓。”风扬拎着一大摞书摇头,“回头难受的时候可以约我出来喝酒,非工作时间保证随叫随到。” 倘若话只到这里,雨尘心里是稍稍有些感动的。然而风扬只是顿了一顿,紧接着格外严肃地申明道:“当然了,帐必须你付,即便你是个女的。” ------ 挂在热门字推上点击不涨,收藏也不涨,生气生气生气~~~~~ ------------ 第五十章 乡下小院 因为风扬当时说的是“在乡下有个小院儿可以借给你”,因此这一路上,雨尘双手抱着脑袋倚在车厢板上出神的时候,想象当中勾勒出来的也只是一座普通农家小院儿的轮廓。 然而真正到了地方,下来马车她才发现风扬实在是过分谦虚了,眼前根本就是坐落于乡间的一处中型别墅。 这座三进两院式的四合院,整体是坐北朝南的布局,古朴的两扇实木大门开在院子东南角,门前有一条三米多宽的小河蜿蜒流过。靠近大门的这一侧河岸间隙均匀地栽着一排桃树,眼下正值烟花三月,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时节,夭夭桃枝缀满了粉色在阵阵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片片花瓣无声落于水面,碰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后很快被河流卷走。 对岸则是一大片树林,阳光反照桃花树,当真营造出了一副“柳絮飞来片片红”的绮丽画面。穿过树林看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有几个农民在其中挥洒着汗水辛勤耕作,为新一季的播种做准备。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雨尘站在院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展开神识感受下,这里的灵气虽不及碧染山庄充足,环境却委实比原先懿王府所处的帝都中心地段清新,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总而言之,是个适宜修行的好地方。 随着风扬踏进院门,穿过过道,绕过影门墙站在院中便可一览前院的全貌:正房四间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二十坪的面积,包括两间客厅、一间卧房和一间书房;东厢三间稍矮些,由北向南分别为米仓、厨房和柴房,西厢则是三间客房,南房(倒座房)两间,用作杂物室。 两人往院内一站,看着车夫与守门小厮一同将雨尘的行李搬进院子的空当,只见正房门上的帘子掀开,一妇人边走出来边笑道:“是风少爷过来了吗?” 雨尘搭眼打量那妇人,四十出头的模样,身着卡其色亚麻连衣长裙,长发用一根普通的竹木簪子在脑后绾成一个团鬓,鬓角处若隐若现地藏着些许斑白。面庞圆润,五官也算周正,高挺的鼻梁无形中给她增添了一些利落的气质。 那妇人站定后同样打量着雨尘,片刻朝风扬问道:“这位便是少爷口中的蒋姑娘吧?” 风扬点头,关于雨尘的情况,之前已经跟这妇人简单交代过了,此刻着重向雨尘介绍这妇人:“你可称她良婶儿,她将负责你今后的饮食起居。” 略一停顿又补充道:“良婶儿早些年曾在赤霜山庄待过,且出身于赤霜山庄的分家,本身虽无灵根,却在炼药方面有一定的天赋,由她照顾着,对你今后的修行应该会有辅助。” 赤霜山庄?! 雨尘面容一凛,回想起自己在天庭时曾浏览过的关于这个新生时空的背景介绍,在“起源”那一栏,写的是当时某同样属于分支的时空内发生修真界大战,某次战役中,某修士曾试图用新开发的时空间术转移对手的攻击,却因操作失误,不慎将整个战场、连带战场周边的几个国家全部转移到了另一个,也就是雨尘目前所在的这个时空。 新的分支时空产生后,在“历史”那一栏,记载的是各大修真门派之间继续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在在原时空里未完成的那场大战,直到老一届的高层们都壮烈个差不多了,不堪忍受战争之苦的后辈们才决定召开掌门联席会议,签订条约建立和平联盟,并协商划分各门派的领地范围。 条约规定,各门派历代掌门皆有责任督促其门下弟子谨守约定,不得主动侵犯盟友利益。该条约历代承袭,签署方也由最初的七大门派发展到现在的一百多个。 而最初的七大门派,正是“赤(赤霜)、橙(成玉)、黄(芳泽)、绿(碧染)、青(清静)、蓝(苍南)、紫(梓树)”七家。 其中赤、绿、蓝分别位于代宗国西北、东北和正南三个方位,黄、紫两家的势力范围则在与代宗接壤的兮颜国境内,橙、青两家则位于目前这个时代三大国当中的另一个国家——华翊国境内。 七大山庄的存在确实对代宗、兮颜、华翊三大国的综合国力起到一定的加强作用,而“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样的排列顺序,也正好代表了第一次条约签署时,七家的整体实力。 其后随着时代的发展,三大国的皇室由于种种原因,对修真门派采取了不一样的态度:代宗因忌惮而采取表面放任、暗中压制的方针,以至本国境内的中小门派难以生存,至今能叫得上名号的,似乎只有最初的赤、绿、蓝三家——并且以幻术为擅长的苍南派,最近二三十年内也有逐渐衰退的趋势。 兮颜则完全放任,致使其境内的修真界呈现百花齐放的姿态,黄、紫两家的传统优势越来越不明显。 华翊则是利用,这也是成?之前曾跟雨尘提过的,“临近的几国以选秀女为契机来拉拢其境内的各大修真家族”这种风气兴起的源头,致使其境内的修士们身上普遍存在一种独特的“政治气息”,门派之间的暗斗也因此最为激烈。 视线放回代宗国境内,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赤霜山庄的实力是远在碧染山庄之上的。只不过最近几代弟子都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再加上高层们忙于投资房地产,心思根本不在提升本门的实力上,渐渐的被碧染山庄给赶超上来。 饶是如此,对那样一个拥有雄厚基础的家族,雨尘还是不敢小觑。 风扬曾说过在他魂穿之前,本尊有个一对一的修真家教,雨尘估摸着,面前这位良婶儿应该也是本尊的老爹,也就是现任户部侍郎风贤当时特地为宝贝儿子请来调养身体的。虽然只是出身分家,雨尘还是欠身施了一礼,恭敬道:“今后请多指教。” 良婶儿面上掠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绿家的弟子会对赤家分家出身的侍女这样认真行礼。不由的眼眶一热,连连点头道:“好姑娘,姑娘先进屋歇着,我去给姑娘准备午饭!” 小跑出一段儿距离才又猛然停住,折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风扬,“少爷的午饭也在这儿用吗?” 风扬想想笑道:“我待会儿还要赶回户部,你就给我打包一份儿,留着在马车上用吧。” 良婶儿欢喜地应下,进了厨房。雨尘却并没有听她的话进屋歇着,而是行至正房前,足尖一点飞上了房顶。 于是风扬在下面仰头呆脸儿地等了片刻,见雨尘在上面完全没有带他一下的意思,只好默默地转身,默默地找来梯子,默默地往上爬…… ------------ 第五十一章 岁月静好 站在屋顶俯瞰,整个后院除了靠西北角的地方有两间耳房,剩下的空地被一条米把宽、延伸至后院门口的小路分成两块,东面的花园大约占据空地面积的三分之二,除去少量纯观赏性的花卉之外,里面大部分种的都是药材。西面三分之一的地盘则是普通的菜园,几只通体明黄、毛茸茸的小鸭仔正扭动着胖嘟嘟的小身体在菜地里各种扑腾。 雨尘这么一搭眼,就看出东面花园明显比西边菜园打理的要仔细些,良婶儿这人,果然是术业有专攻的。想到这一层不禁心一哆嗦,自己今后的生活不会变成“药为主、食为辅”的节奏吧?! 目光越过院墙可见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牧场,顺着绿油油的牧草眺望过去,远处山脉的轮廓隐约可辨。 雨尘这么四下看看,对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将处的环境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正准备下去进正屋看看,转身就迎上了两道格外咒怨的目光,于是面对着刚刚爬上屋顶的风扬稍愣片刻,才终于想明白自己被他怨念的点在哪儿。一拍脑门儿自责道:“忘了丫没开外挂!” 大概是曾经同事的关系,雨尘一直都不太习惯以“转世后的风扬基本没修为”这种思路来考虑问题。上回在同方殿中了秦亦然的幻术,被风扬解开后在直接在元神里向其询问解法就是一个例子。 这回雨尘足尖儿一点飞上屋顶,其实潜意识里是把风扬当成了可以轻松完成这一动作的同类。这会儿被后者各种鄙视,才想起上回在皇宫里两人肩并肩坐在同方殿顶上聊天的时候,走的是大殿旁边那道修至上面观景阁的楼梯…… 这么一疏漏,就无形中造成了学霸故意在学渣面前显摆自己成绩有多好的局面,难怪会被怨念。 不过雨尘与他面对面站着,单靠一双眼睛就能看出风扬的呼吸略有些不顺畅,不禁竖个中指鄙视:“就算不修炼,最基本的体能锻炼还是不要荒废的吧?当个公务员儿看把你腐败的,爬个楼都能喘成这样,不要太给曾经的同事们丢脸好伐?!” 风扬郁闷:这属于正常人正常范畴内的生理反应好吗?!不要拿修真者的标准来衡量正常人! 又朝雨尘那边靠了几步,面向后院,手指着西北角的那两间耳房温馨提示:“那边有危险,你没事不要进去,最好连想要进去的念头都不要有。” “切,我闲的想要进去!”雨尘不屑地哼了哼,“你不特地指出来的话我还以为那是厕所。” 面上不动声色地,私下却悄悄展开神识——就不带风扬这么勾人好奇心的。 就这么并肩站了几秒,风扬余光瞥见雨尘的面色微变,当即摆出一副“我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鄙视之,“那种结界就是专门为你这种渣准备的,接触到修真者的感知后立即启动,并自动吸取感知者的气息用来维持。” 雨尘闻言翻个白眼儿,明显地感觉自己体内的可用气息正源源不断向外输出着,慌忙收敛了神识,强忍住一伸手把风扬推下屋顶的冲动问:“这么说收敛气息反而可以进去?” 这可是她强项啊。 风扬伸出右手食指非常欠扁地在她面前来回晃了两下,一副对白痴的口吻:“门有上锁。” 眩晕中,雨尘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锁身接触人皮肤后十秒钟内没有钥匙插入的话会自动触发另一层机关,到时候我会亲自抽空过来对你进行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的升华改造。”风扬淡定补充。 雨尘彻底被征服了。 郁闷了半晌,情绪倒回原点,这次是真心不屑:“不就两间破屋么,防备成这样你累不累!” 风扬一甩头发骄傲道:“哥乃技术宅,专注机关设计二百年。” 雨尘哼一声,赌气似的,足尖一点落回了地上。 于是风扬不得不收起满脸的骄傲,默默走回梯子边上,默默下房…… 正屋的布置着实又给了雨尘一个大大的惊喜。她在天庭当实习生的时候住的是集体宿舍,落脚代宗国的前六年就不说了,后来在碧染山庄倘若肯按照祖母禾菁华设定的路线发展,大概也有机会住上这样的豪华套间儿,只可惜她这枚伪天才,尚未入门儿就自行陨落了。 所以综上,雨尘上一次有机会住进这样差不多级别的地方,真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古朴的装修风格,不低于宜家档次的各类家具一应俱全,这些都不说了,之所以用“差不多”这个词,是因为雨尘上辈子生活的环境是主时空里实打实的明代,所能入住的房间纵然再豪华,再怎么洋气上档次,也不可能在卧室角落里单开一个小间儿,内设淋浴装置,以及抽水马桶! “本来是计划着退休后带着老婆孩子过来养老的,先让你占占便宜吧。” 风扬斜靠在客厅的榻上,随手按下嵌在墙上的某颗按钮,只听屋子中央的方桌发出咔嚓咔嚓一阵声响,接着一阵水流声后,方桌下面弹出一个抽屉,以变形金刚的姿态从里面伸出一只“手臂”,在雨尘的瞠目结舌中,恰到好处地将盛着茶水的瓷碗递到风扬面前。 风扬端起茶杯小抿了口,对已经雷出火花儿的雨尘笑道:“随便坐昂,跟自己家一样。” 雨尘:“……”这厮!真是懒出境界了,难怪体质这么差! “我肿么觉得我这是被包养的节奏捏。”雨尘到底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从短暂的震撼当中缓过神儿来,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榻前跟风扬贫嘴,“不会过段时间秦舒心那女人就遣人过来把我抬进你家,给个二房的名分各种羞辱至死吧?!” “你想多了。” 风扬嗤之以鼻,“就算我老婆泼辣到王熙凤的级别,你丫也绝够不上尤二姐的段数。” “建议你先照镜子打量下自己有没有琏二爷的姿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损着,不一时良婶儿在屋外请示道:“饭菜做好了,现在给姑娘端上来吗?少爷那份也打包好了,直接送到马车上吗?” 风扬“嗯”了一声,按下刚刚那颗按钮令方桌恢复原状,起身拍拍雨尘的肩膀:“安心住着,有什么困难跟党提!” “……” 雨尘扒着正屋门框目送他出了大门,太阳倾洒下温柔的光线,屋内萦绕着饭菜的喷香。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定和美好。 ---------- 汗,点击收藏一直涨的不好,改了个简介希望能转转运。其实分类也挺愁人的,不是正统仙侠,分到古代言情里又觉得玄幻多一点,唉,能不能自定义分类啊…… 还是很感谢收藏、投票的朋友,说实话有点怀疑自己,毕竟热门字推在我印象里应该是很强大的,不过只要有人看我就写下去,当然也希望成绩可以慢慢好起来(*^__^*)…… ------------ 第五十二章 太子殁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定和美好……如果良婶儿没有隔三岔五地请求兼利诱雨尘试吃其新开发的药丸的话。 良婶儿在炼药方面对自我的要求,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变态的程度。明明同一种效果的药丸,非得分别包装成各种不同的口味,番茄味儿、玉米味儿、甚至泡菜味儿这些也就算了,可孜然香菜、苹果洋葱、蒜香豆沙夹心儿这些到底是什么品种?! 总之,蜘蛛侠加奥特曼跟变形金刚联合起来也没法阻止良婶儿向暗黑料理界狂奔而去的脚步了。她不会因为这样才被赤霜山庄开除了吧?! 雨尘当然就避不住阴暗一把,以为风扬刚“下来”的时候说不得也曾饱受过这种黑暗料理之苦,因此才把良婶儿安排在她身边,让她也感同身受下,以求心理平衡。 不过这也就是随便想想,凭良心说,良婶儿的药丸除了口味比较……呃,复杂之外,其功效是显而易见的。 雨尘将自己所修炼这套体系的性质、法诀倾向、及其对修真者的体质要求大概跟良婶儿讲了,后者据此为她量身炼制各种药丸作为辅助手段,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促使雨尘的修为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关于这一点,雨尘对风扬还是心存感激的,颇有一种白捡了本该开给他的金手指的占便宜感。 经过一年多的刻苦修炼,如今的雨尘早已按照预定的计划,对之前吃下的灵体进行二次提纯,将它们身上的灵力值真正与自己体内的气息融为一体,补足了之前所落下的课程,使自身的修为层次与体系要求的“五劫”、“四界”重新回到了一一对应关系。 换句话说,如今的雨尘已经成功突破“冲上云霄”这套体系的第三层,正准备向第四层迈进。 接下来与第四层相对应的“五劫”中的“殇情劫”,无论怎样的令雨尘心生怨念、咬牙切齿,有一点是很明显的:想要完整突破第四层,必须寻机缘渡过殇情劫;另外更加明显的一点是:单靠宅在家里修炼,这种机缘是一万年也没可能碰到的。 因此这一年多来,雨尘修炼之余也在抓紧一切闲暇时间,认真研读着郁霖跃捎给她的那些关于炼器方面的书籍,以期在外出游历之前能够从中找出将竞易炼化为实体的方法。 竞易一直以灵体状态寄宿在雨尘体内,雨尘修炼的时候她也在不断修炼中,虽然随着自身修为的增进,如今的竞易已经可以在玉佩的滋养下偶尔跳脱出来,在其周边五米之内的范围内短时间放放风,并且随着修为的增长,放风范围和时间仍有望扩大和延长,可灵体毕竟只是灵体,防御值和攻击值都很一般,这与竞易“登上浮醇山,一举挑了苍南派老窝”的宏伟目标相去甚远。 另一方面,雨尘虽然觉得有感知系的竞易寄宿在体内充当她的眼睛,偶尔还可以作为第三只手替她挡下攻击什么的,出门在外委实可以降低风险,却不愿意长期忍受某灵体只要一听到“苍南派”三个字,或感知到与其相关的气息就立刻在她心口放一把火的节奏,两相衡量,还是更希望早日将其炼化出来。 这天下午,雨尘放下书本出来书房,搭眼看见外屋方桌上良婶儿为她准备的晚饭: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醋溜白菜以及一小碗药粥,当即扶着书房的门框眩了个晕。 彼时良婶儿正端着特地为雨尘准备的餐后点心——两颗不知道又是什么新口味的药丸进屋,看见她的动作,当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我都跟姑娘说了多少次了,学习这种东西跟修行一样,都是讲究循序渐进的,你看你就是不听劝,生生把自己累成这样,——唉!算了,明儿我再做几颗参丸给姑娘补补体力。” “麻烦少放辣子,不要孜然。”雨尘条件反射地回了句,随即狠狠地来回晃了晃脑袋:擦,我这哪是累的啊!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默默吞下口水,委婉问道:“良婶儿,最近物价上涨的很厉害吗?” 良婶儿一怔,搁下药丸顺着她的目光看眼饭桌,憨厚一笑道:“没有啊,今早大米还是一文钱一斗,土豆因着是新下来的,就是比往常贵了一二钱也属正常,白菜是后院儿菜园出的……” “那我最近有犯了什么错吗?”雨尘继续问。 “没有啊……”良婶儿继续找不准她的套路。 “两者都没有的话”,雨尘挤出一个格外苍白无力的笑容,牙缝里挤出扭曲的声音:“你不觉得让我这样的杂食动物连吃一个月的素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吗?!” “奥!”良婶儿擦把冷汗。才明白她绕了两圈原是为说这个,当下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国丧百日不开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姑娘且得再忍耐两个月。” “国丧?!”雨尘瞬间转移了注意力的重点,惊诧地:“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可不敢胡说!”良婶儿连忙制止,顿一顿,叹息一声道:“是太子殁了。” 雨尘自打住进这院儿里开始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并且每天都是恨不得把一天过出二十八小时的勤奋样子,而良婶儿,除了按时为她提供饭菜和药丸,其他时间当然全部贡献给了伟大的炼药事业,两者之间沟通极少,因此就连太子殁了这样的大新闻,雨尘竟也后知后觉了一个月才知道。契机还是因为不堪忍受吃素……太子知道了会哭吧! 太子殁也属于国丧级别?看来这里的风俗与她印象中的有些出入,不过这不是雨尘关注的重点,她关注的重点是:“死因是什么?遇刺、暗杀还是病重?!” 良婶儿对她一副八卦兮兮的样子很有些无语,想想道:“据说就是生机律动的自然停止。” 彼时雨尘已经走到桌边坐下来准备吃饭,良婶儿说着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可也不知从哪儿走露出来的风声,坊间有传闻说,太子爷的死相极其恐怖!” ------------ 第五十三章 滕城珠镇 “……” 本来连吃一个月的素,味觉就有所退化,又听良婶儿开了个话头便煞有其事地讲述起坊间关于太子死相的恐怖传闻,雨尘更加没胃口了。药粥只喝了几口,菜一动未动,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屋补觉。 夜里修炼白天补觉,这应该是还在碧染山庄时就培养出来的生物钟,后来一直延续到了懿王府,如今在这里虽没了从前那些顾虑,习惯却是不好改了。 只是今日雨尘躺在床上,虽是身心俱疲,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肚子空着是一层原因,另一方面,入夏后天气也渐热起来,近期似乎要来一场大雨,这两天儿压低的云层一直像个大蒸笼盖子似的扣住地面,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温温吞吞的,撩拨着雨尘心底那份浮躁。 “向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是一点不假的。眼下太子丧期不出,偏不知三皇子又因何事激怒了皇上,竟被关进了钺椿园里由大内侍卫日夜轮流监守,片刻不得自由。 唉,为人父不易,兼为天下父者,更难。” 耳畔回响着良婶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心有感慨的絮叨,雨尘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不可控地突突直跳,胸口也被一团闷气堵住了,深呼吸了几次也未见缓解,不由的思绪更加烦乱。 太子殁,老爷子心情不好,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发泄的借口,的确是皇子们设计扳倒竞争对手的好机会呢。看来这一次的暗斗,仍是萧宁略逊一筹。 萧峥,皇子三人组的主心骨,在雨尘的印象里最初只是万年黑衣、话不多、心思莫测、轻度面瘫的二维形象,经过萧清之死以及这次的萧宁被软禁事件,倒是对他的狠辣果决又多了一些认识。 毕竟几次正面或侧面的接触之后,萧宁在她的认知里已经被打上了睿智、沉稳,甚至略带腹黑属性的标签儿,可他却连续输给了萧峥两次! 虽然萧清当时并未在意,可雨尘既说了会为他报仇,便是心中早已做好觉悟,他日与萧峥必会有一番较量。再说当初她被莫名其妙的塞进懿王府多半也是拜萧峥所赐,虽不清楚其具体目的,单是这种被当做道具随手安置的感觉她就很不喜欢!然则她自知能力有限,时机成熟之际少不得要假萧宁之手。 必要的时候她将代替萧清,继续与萧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眼下这局面,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老爷子虽然外表一副瘦骨伶仃随时准备驾崩的模样,却还真没爆出过身体有何异样的消息,这一点,至今还在不断充实中的后|宫可以作为侧面印证。 所以萧宁,且忍耐下吧!只要有命在,就不怕没有翻盘的机会! …… 这件事作为一个小插曲出现在雨尘平静的生活中,激起的几丝波澜退却之后,雨尘又将注意力的重心转移到了炼器知识的学习上。 现阶段的雨尘可以说理论知识已经积累了不少,对于如何将竞易炼化成实体,在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流程规划。 首先考虑到竞易的灵体是以火属性为主,兼具金、木两种性质,因此在原始材料选择上,由水、火两种属性衍生出的物质少有固定姿态,故可排除;而单以金、木、土三者之一的衍生物作为材料的话,根据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选哪一样似乎都不够完|美。 因此雨尘在翻阅相关书籍的时候,专门注意了下混合属性衍生出的物质,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种名为“蛭石”的矿物质身上。 蛭石:俗名土金子,形似云母岩片。层状结构,可用手层层剥开为银白色薄片,薄片遇火膨胀后变色为金黄,后可碾成粉末,再经高压凝聚成形,有质地轻薄、耐高温、耐水浸等特点。 另外,蛭石由黑云母经热液蚀变或风化后形成,本身富含人体机能正常运转所必须的多种元素,作为原材料可降低后期修补的成本。 最重要的是蛭石兼具金、木、土三种属性,正式炼制前先通过高温烘烤将三种属性分离开来,再参考灵体自身属性的具体数据,只要把握好三者的比例以及物质排列顺序,便可将属性间的相克作用将至最低,是再合适不过的原材料首选。 至于竞易自身的属性数据,可参考其三种灵根的具体比例进行测算,这一步骤可在引灵盘,以及技术宅风扬的帮助下来完成——包括后期各项数据的调整和修补,对风扬来说应该也不具备太大难度。 眼下最大的难度是……突破雨尘心中那道心理障碍。 当她综合各类资料,最终将原始材料选定为蛭石后,又托风扬捎来n多讲述代宗国地理知识的书籍。 翻遍几乎全部手头上的资料,确定代宗国境内只有一处小镇大量出产蛭石后,雨尘盯着书本上那个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小镇名字愣了足有一分钟,后狠狠吞了口唾沫。 滕城、珠镇,代宗国东北部一个不起眼的渔村。那里的某处地方埋葬着雨尘已故的双亲,同时也埋葬着有关她的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 虽不至于恨之入骨,偶尔提起来,总归是心里不太舒服。 蛭石这种东西本身并不属于珍贵品种,便是在这座小院门前的那条河里,运气好的话都能淘到些许。只是炼制竞易是一项相当庞大的工程,需要做好在成功之前不知要经历多少次失败的觉悟,需要的蛭石量绝不止于“些许”这种程度。 雨尘在一番狠狠的心理建设之后,终于渐渐的说服自己:这也许是漫漫修真路上的一种考验吧!勇敢的正视过去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也是内心通往强大的重要一步。 修真,本来就是去伪存真,滤浊留清的过程! …… 代宗一百零六年,即凌帝二十一年三月,雨尘收整行装,正式踏上前往东北滕城的路途。 良婶儿因预测到未来没有雨尘试吃她所研制的新口味药丸,日子会有多空洞乏味,虽然已经赶在雨尘出发前加班加点地为她准备了足够两年用量的各种黑暗料理,还是觉得不足以弥补内心那种突然失去知音的巨大遗憾。 马车很快出了帝都地界,雨尘想起临别时良婶儿依依不舍的神情,面上不觉流露出几丝笑意。 掀开帘子远眺那些被甩在身后,熟悉而陌生的风景,自言自语地:“帝都!我还会回来的!” --------------- 过渡章真心不好写,快疯了马上开始新生活了 ------------ 第五十四章 此言差矣 前面就提过雨尘的家乡滕城珠镇,北接兮颜国、东临代宗国的特别行政区苔源岛,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本身靠近港口,加之镇上的居民又极其聪明上进,促使造假卖假、二道贩子之类的行业格外欣欣向荣,从某种程度上有效刺激了该地gdp的增长。 在雨尘模糊的印象中,这里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凭着地方特色经济的优势倒也有机会入围个全国百强乡镇评比什么的。 然而马车一路行进滕城,入了珠镇的范围,沿着中心街走了一段儿之后,雨尘越发觉得周围气氛不对。时节已入夏季,眼下卯时(下午五点)才刚过了一刻,太阳都还悬浮在西边山脉上方赖着不肯退场,街道两旁的商户却已早早打烊。 掀开帘子探头出去,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到达长街尽头,偶尔瞧见三两个路人经过,似乎也都行色匆匆往家里赶的模样。 雨尘坐在马车里寻思片刻,跟着摇了摇头:许是来时见识过了帝都的繁华光景,再到这小地方总会觉得生活慢了不止一个节拍吧! 如此,便也只能入乡随俗,着车夫去打听离这儿最近的一家客栈,打算先住一晚,明儿到沐渔村祭奠下双亲,之后再去林庄村的东山上去找蛭石。 车夫离开了一会儿,随后折回来载着雨尘行了大约一刻钟,到了地方。雨尘随意瞥眼斜上方正在微风中惬意招展的布幅,着实惊喜不小,居然一不小心就站在了超大型跨时空连锁机构的旗舰店——“悦来客栈”门外! 不过像这种超大型企业,分店开太多了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资金链周转不够灵活,ceo纵有三头六臂无法面面俱到,再加上名气过于响亮,把山寨等情况考虑进去,就避不住各家店面质量上的参差不齐。 着眼跟前儿这家,说实话从规模上称客栈都有些勉强,充其量就一家庭式小旅社,上下两层加起来估计都不够人五星级客栈一间超豪华总统套房的面积。 两扇木门被岁月雕琢出诸多斑驳的痕迹,其中一扇向内半开着。雨尘付清租车的银子,打发了车夫独自背着包袱进到里面。 正是将用晚饭的时间,大堂却连半个客人都没有。柜台那边也是空的,只有一个笔架、一只算盘、几本账簿安静而凌乱地躺在上面,后边的货架上也落了一层灰,与满屋的桌椅板凳们寂寞地面面相觑。 “掌柜的在吗?里面有没有人?!” 雨尘穿过大堂,撩开开向后院的深蓝色镜面棉布帘子连喊了几声,终于听见西边一间偏房传来些许动静,不一时从里面出来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 老者身形微有些佝偻,蹒跚行至雨尘跟前,大声问道:“住店吗?!” 雨尘见他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已被时光侵染的满是沧桑,眼皮耷拉着,不仔细看绝对辨不清到底是闭着还是睁着。即便他刚刚问雨尘话的时候,雨尘也不太确定他的目光究竟有没有一秒是落到她脸上的。 “请问您是这儿的掌柜吗?!”雨尘大声问。听这老头儿刚刚问话的分贝,估计耳朵不太好使。 果然,老头儿听了兀自沉默片刻,右手突然比出个数字“三”来,在雨尘一脸的迷茫中很不赞同地吼道:“三十文一晚还嫌贵?十里八乡就没比这再便宜的了!” 雨尘黑线中,那老者又上下打量一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老人家看你是个姑娘,再搭给你一顿晚饭!” “那麻烦您给我开一个房间!”雨尘大吼。 “昂!自然是先给钱!不然明儿一早你趁我老人家不注意直接走了,我老人家找谁要去?!”很明显是误解了雨尘眩晕的真正原因,那老头接着语重心长道:“姑娘啊,我这也是没办法!以前吧,都是先住后给钱,可就有些个不讲究的,欺负我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住一夜不给钱,第二天连个话都没有就直接跑没影儿了!你说说,你说我找谁评理去?!” 老头儿说着已经绕过正在扶墙吐血中的雨尘进到大堂,走到柜台边儿上颤颤巍巍提起笔来,翻开账簿划拉几笔,对雨尘喊道:“过来这边儿交钱!我好给你钥匙!” 雨尘这边吐血完毕,扶着墙壁刚要转身进入大堂,忽觉心口一热。知道竞易对苍南派的气息十分敏感,反应也特别激烈,雨尘登时神智一凛,元神里问道:“什么情况?莫不是仇家一路追杀了过来?!” 这里所指的仇家虽然也是苍南派,所追杀的对象却不是竞易。括弧:别忘了雨尘当初在秦氏院儿里也曾挂掉过苍南派的一个道士。再括弧:虽然在实质上那次出手挂他的也是竞易。 之前一直由懿王府这座大靠山庇护着,秦氏的父亲秦彦出于诸多顾忌没轻易对她下手,苍南派的同行在摸清她的“实力”之前大概也不肯轻举妄动。如今萧清这棵大树倒了,雨尘又来到这么个治安混乱的地方,遭遇点儿意外什么的实在也不稀罕。 “区区几个小喽灿凶矢裉秆俺穑 本阂撞恍嫉睾吡撕撸?嵋榈溃骸安蝗缦认率治?浚?苯用肓耍?” 雨尘汗个,“出门在外还是少惹麻烦,先观察下对方目的再说?” 反正竞易都说是小喽??耍?缫皇蓖硪皇贝?矶济徊畋穑?团滤?街皇桥銮勺??患业昀铮?苑礁?久挥卸?值囊馑迹?灰蛭??途阂琢┤硕?奈薅瞬虏饩凸业袅耍?疵馓?薰肌?p>  雨尘“说”着已经走回正堂,到柜台边儿上交了三十文的住宿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之前车夫打听到镇上客栈总共就三家,彼此间隔都比较远,眼下车夫已经走了,外面又那么冷清,出门雇不到马车的话现换另一家客栈肯定不太现实。反正就住一晚,且凑合着吧。 老头儿颤颤巍巍接钱、颤颤巍巍掏出钱袋来装好,颤颤巍巍掏出一串钥匙取下其中一枚,颤颤巍巍递给雨尘,明明已经面对面站着,却以刺破苍穹的分贝指引道:“上楼往东拐,第二间!” 雨尘接过钥匙无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本来还想借客栈这种八卦聚集地稍微打听下林庄村的情况,可眼下这情形,唉,还是算了吧。” 说罢转身走了几步正准备上楼,却听门口处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男声:“姑娘此言差矣!” ------------ 第五十五章 第一才子 雨尘登时一怔。 转身看向门口处,见一青衣长袖,年轻的白面书生正顺着夕阳的洒照进来的光线,不疾不徐地行至大堂中央。站定后拱手朝她作了一揖,又将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姑娘,此言差矣!” 雨尘撇嘴,看那书生面容清秀,气质也称得上温文尔雅,静态画面无疑是美好的。只是,单纯不喜欢那种压根搞不清状况,为了反驳而反驳的语气。 小幅度地颔首个算是回应,正要转过身去继续上楼,却见那书生从背上卸下书篓,搁在其中一张桌子上,随后在桌子附近踱起步来,并摇头晃脑道:“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而舍之朽木不折,若世人皆如姑娘这般,遭遇些许挫折便轻言放弃的话,怕便不会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感人事迹了。” 雨尘一手搭着楼梯栏杆盯了他三秒,“这位兄台,确定不需要帮您找个大夫吗?” “姑娘客气了”,那书生呵呵一笑,再一拱手道:“在下乃苔源岛第一才子、即将在本届科考中一举拔得头筹,人称‘苔源一支笔’的纳兰帆,字梵玉,号苔庄居士。目前为止并未察觉身体有任何异样……对了,姑娘方才似乎要打听某个村庄的情况来着?” 完全没注意到雨尘指甲抠进楼梯栏杆里,出离抓狂地来回挠着,给本就有些腐朽的木头表层又添了几道凌乱痕迹这一细节,那书生说完兀自转向柜台,走过去朝一手扶着柜台边缘、正格外努力想要走回后院儿的老头拱了拱手,温言笑道:“在下乃苔源岛第一才子、即将在本届科考中一举拔得头筹,人称‘苔源一支笔’的纳兰帆,字梵玉,号苔庄居士……” 雨尘啧啧叹了两声,正考虑要不要上前结识下,而后把他介绍给同样喜欢在自我介绍前加一大串乱七八糟定语的秦舒心认识时,只听纳兰帆继续对老头儿道:“敢问这位老人家,方才那位姑娘所提到的林庄村,老人家是否有所耳闻呢?” 老头儿顿住颤颤巍巍的步子,双目在睁与未睁之间快速朝书生打量眼,认真点了个头赞道:“年轻人怪了解行情啊,嗯!住一宿是三十文!” 雨尘默了。 纳兰帆喉结蠕动两下,吞了个口水跟着也默了。 于是老头儿一如先前误解雨尘的反应那般,毫无悬念地误解了纳兰帆的沉默,苍老的面庞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许多类似于不以为然的神色,连带着又将音量提高了一个档次:“年轻人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就没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看在你是书生的份儿上,我老人家再搭你一顿晚饭!唉,我这么跟你说吧……” 纳兰帆显然没料到自己头回出趟远门,刚刚踏上代宗这片大陆的边界,就遇上了在话唠领域与自己好有一拼的对手。两手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面上仍维持着良好的修养,客气笑道:“那便烦请老人家为在下开一个房间。” 老头儿颔首,“自然是先给钱的!” 继而语重心长地:“年轻人啊,我这也是没办法!以前吧,都是先住后给钱,可就有些个不讲究的,欺负我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住一夜不给钱,第二天连个话都没有就直接跑没影儿了!你说说,你说我找谁评理去?!” “噗——”,雨尘扒着栏杆,都快憋出内伤了。 本以为接下来会看到纳兰帆不堪面对有人在话唠方面底蕴比他更加深厚的现实而暴走一幕,可要么说人家修养好呢,也不知是否出于惺惺相惜的角度,纳兰帆竟一改随口反驳的惯例,拱了拱手,很是认真地对老头儿的牢骚表示了下理解! 接着四下张望一番,回过脸儿来很是认真地与老头儿进行起了专业切磋: “老人家此话确有一定道理,然则在下打量这店内的环境,确是令在下不敢恭维。回想在下在家乡苔源岛时——中间省略一千字——,因此综上,在下烦请老人家再慎重考虑下,看在在下远道而来的份儿上,便是撇开在下满腹的才华不谈,能否单从促进两岸关系的角度出发,在三十文的基础上,为在下打个五折?” 老头儿浑浊的双目,终于闪过几丝名为关心的光芒,努力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纳兰帆,“年纪轻轻怎么也能骨折?哪里骨折,要不要我老人家帮你找个大夫?!” 纳兰帆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深呼吸同时连做n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心理暗示后,颓然垂下肩膀,双手掩面,彻底败了。 “哈哈哈……” 雨尘扶着栏杆尽情笑了半晌,终于受不了纳兰帆满是愤懑憋屈的目光,缩手至袖中掏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衣袖轻摆间,碎银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被空心投进了对面桌上的书篓中。朝那年轻人莞尔一笑,“作为促进两岸关系的经费吧!” 接着不再理会纳兰帆反复嘀咕着“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身负苔源岛第一才子之名,又怎可受嗟来之食”之类的话,上楼东拐,开门进了第三间房。 关紧房门的同时,迫不及待地在元神中对竞易发问:“有没有觉得楼下那书生身上透着古怪?” 竞易沉吟个,“你是指他可以在门外将你的自言自语听个一清二楚?!” 雨尘“嗯”了声,听得外面有“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又贴在门上默了片刻,道:“我刚在那块碎银子上缚了道印,却感知不到他身负任何修为!” “唔”,竞易不以为然地打个哈欠,“未免是你太小心了,也许只是天生的耳力好些。我看他彪呼呼的,难说能有多深城府。” “嘻嘻,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雨尘走到床边,拂袖间扫去上面灰尘,而后卸下肩上的包袱,坐下来思忖道:“想想那老头儿跟他说话时,他确有两手捂住耳朵,皱眉等不适反应……呵,若真只是一项被动技能,倒要活的比普通人更痛苦些。” 一路舟车劳顿,歪在床上仍觉天地一阵晃悠,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再说雨尘上楼进屋后,房门关上不久,楼梯西边第二间里一身形消瘦,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眼珠子轱辘两圈儿,视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嵌在门上、具有折射镜功能的偷窥法宝,转过身去忍不住两眼放光道:“今儿哥们儿点子正,保不齐能钓上条大鱼!” ------------ 第五十六章 放不放弃 实在压抑不下内心的激动,瘦男人说话的同时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搓手。而他对面,用砖垒砌的床铺上正躺着个胖子,明明是相当宽敞的三人铺位,却被那胖子一人占去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胖子在睡意朦胧中听到了关键词“大鱼”,立即翻了个身睁眼道:“要开饭了么?” “开你大爷,就知道吃!”瘦子啐一口,转而朝房间一处角落里正盘腿在地上打坐的男人走过去,嘿嘿笑道:“咱可得先说好,人给你们带回去功劳也全归你们,就那娘儿们腰上那块玉佩我可是先到先得,最多换了银子跟你们二八分,我八,你俩二。” “你才二……”胖子随口接了句,又翻身继续睡了。 角落里这男人身材精壮,皮肤黝黑,左脸自眉下有一道伤疤与他鼻梁平行着划至大约与鼻翼平齐的位置。听了瘦子的话,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丝鄙夷。 眼下真是门中人手紧缺,竟与他们两个分到一组出来执行任务。胖子贪吃贪睡对旁人倒也无害,可这瘦子贪财,方才透过折镜向外窥视时只顾专注对方身上的玉佩,竟没注意到对方早就识破了他的行为,并在进屋后有意展开气息向他们示威! 折镜,一直是这瘦子引以为傲的法宝,也是他得以在门中立足的资本。却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被人识破了。刀疤脸心中冷笑两声,面色随即变的凝重起来。 方才在神识中感知对方气息,以他的水平竟无法鉴定出对方的修为程度。这就说明对方修为至少是在他之上的,而他,又是这三人组中修为最高的。 三对一也不是完全没胜算,只是他与另外俩人是头一次共同出任务,默契值基本为零。胖子手中倒是有药,只是对方修为暂不可测,连瘦子的折镜都被识破了,就不得不考虑一旦出现“药效失灵”的情况,不得不动起手来,俩人儿究竟会成为他的助手还是累赘。 想到这一层,刀疤脸男人已经隐隐产生了放弃这单任务的念头。反正他们boss练功需要“人”,重点要求的是数量而非质量,没必要上赶着以身犯险。 一番衡量后,抬眼与那瘦子问道:“不是还有个书生么?” 瘦子微怔过后挂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他目测那书生兜比脸还干净,住宿费都是带玉佩那娘儿们帮忙垫付的。所以刀疤脸这意思,是让他守着肥羊抓小鸡?! 刀疤脸哼一声不多解释,只沉声道:“你若固执己见,出了问题我是不会帮你。” “切!”瘦子跟着哼一声,“哥们儿也别太高看自己,说实话一开始我还真就没指望你!” 说完赌气坐到了一边。房间安静下来,只剩铺上的胖子颇有规律的发出阵阵鼾声。 东边房间里的雨尘,当然想不到自己有心试探下纳兰帆的底细,却给西边的刀疤脸留下了故意示威的印象。刚睡下不一刻便听见有人敲门,带着怨念起身下床,开门却见门外站了个萝莉。 小萝莉也就六七岁左右吧,个头还够不到雨尘腰部,两手端个托盘儿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雨尘。 雨尘见她小脸儿肉嘟嘟的活像个包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低头见托盘儿上一碗稀粥小蝶咸菜,略一发愣之后才想起这应该就是老头儿之前承诺过的免费晚餐。这小萝莉,估计是老头儿的孙女。 那粥稀到什么程度,可以说这么一搭眼就能清晰地看见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至于咸菜,恨不得比板凳腿还粗的长条上面加两截大葱,滴两滴醋这么一拌……虽然雨尘一开始也没对这所谓的免费晚餐存有任何期待,可老头儿既然想要说到做到,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敷衍?! 忍者一顿牙疼从小萝莉手中接过托盘儿,极不走心地说了声“谢谢”,进屋点上蜡烛,才发现那小萝莉也跟着走了进来。 雨尘见她负手站在一旁,两眼一瞬不瞬盯着桌上的托盘儿,当然不会猜测她是因为嘴馋了,莞尔一笑道:“餐具明早再收也可以吧,或者待会儿吃完我给你送下去?” 让人干等着多不好意思。 小萝莉却未接话,自行走到桌边,拉了张凳子坐上去,两手搭在桌子边上,两腿悬空耷拉着,一双眼睛映射着跳动的烛火,直把雨尘萌出一脸血。 雨尘看着这丫头,倒是有些想念萧辰了,也不知刘氏带着他过的怎样。左右无事,便随她在屋里坐会儿吧!想着,从包袱里翻出自带的干粮,顺便捏了块小点心递到小萝莉面前。后者却不接,仰头静静看了她片刻,忽地开口问道:“明天早上你会先跟我打过招呼再走吗?” “嗯?!” 雨尘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正常住店的话临走前是得先去柜台结账,可她这回是三十文一次付清的,这一步就可以省了。再说结账也是找掌柜的,这小萝莉此话何来呢? 小萝莉见她不答,脸色渐渐暗淡下来,低头道:“大哥哥临走前没跟我打招呼,小姐姐也没有。大姐姐也不喜欢我,也会趁我半夜睡着的时候偷偷走。大家都不喜欢我……” 雨尘对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疑惑半晌,到底也没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唉,说起来小孩子的世界也是很复杂的。 兀自呵呵一笑,啃了口干粮含糊道:“好吧我答应你,明儿走之前会先跟你打招呼。” “真的?!”小萝莉抬头,面上绽出许多笑意。 西边屋里,刀疤脸男人依旧在角落里打坐。胖子依旧在床上,只不过姿势由躺着变为了坐着,两手在胸前似乎结了个什么印。一旁的瘦子则巴巴等了一阵儿,问:“怎么样,生效了没有?” “好像没吃。”胖子结束感应后顺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接着对一脸失望的瘦子挤出个憨厚笑容,“我早说要添些好吃的做引子,你偏舍不得这点儿小财。” “滚!”瘦子伸手在他大腿上狠捶了下,见胖子笑呵呵的没反应,兀自到一边儿心烦意乱去了。 --------- 天气这么热,我的点击收藏却冻住了!!! ------------ 第五十七章 保护姑娘 再说东边房间里小萝莉得了雨尘肯定的答复,并坚持与她勾过手指头之后,这才肯从凳子上下来告辞。 雨尘送她出去,房门将将关好,却听小萝莉在外突然发出“哎呦”一声。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诚恳地说了声抱歉,而后一串絮叨:“这位小妹妹,请恕在下唐突,方才没吓着你吧?呵呵,在下乃苔源岛第一才子、即将……哎,这位小妹妹你先别走啊,好说在下是读书人,你这样对在下很不礼貌……哎,小妹妹你跑什么啊,在下对你并无恶意……” 雨尘扒着门闩哈哈一笑,开门见纳兰帆正站在她门外,面对着楼梯方向摇头,不禁笑道:“拉倒吧你,才这么点儿的小姑娘,都不定知道苔源岛在哪儿。没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你‘才子是什么?有瓜子好吃吗?’都算很给你面子了!” 纳兰帆闻言一?澹??盼弈翁鞠8觯?鞍樟恕!?p>  雨尘才注意到他背上背着的书篓,好奇问道:“怎么着,不打算搁这儿住了?” “姑娘此言差矣。” 纳兰帆转过身来,望着雨尘欲言又止了下,才开口道:“这位姑娘,在下与你有要事相商,可否,嗯,可否容在下进屋去说话?” 雨尘看出他的迟疑,有心开他玩笑,当即挂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比他更迟疑道:“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孤男寡女你却要求与我共处一室,这样真的好吗?” “呃……”,纳兰帆白皙的面庞不觉笼上了一层红晕,沉默片刻,两手握拳似下了很大决心道:“在下实非有心冒犯姑娘,只是事从权宜,在下,在下……” “进来吧。”雨尘懒散打个哈欠,见纳兰帆忽地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说服她的样子,一耸肩道:“爱进不进。” 纳兰帆果断迈开步子。 进屋看见桌上的粥和咸菜都还健在,雨尘坐下来继续啃着自带干粮,也完全没有多看它们一眼的意思,纳兰帆暗自松了口气想:这姑娘果然有些本事,想是已经识破了那三个歹人的诡计。 继而想到西边房间里其中一个说过的那句“不是还有个书生么?”,不禁心下一寒。 “说吧!有何要事相商?”雨尘啃着干粮含糊问。 纳兰帆猛地被打断思绪,身子微微一震,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就是听姑娘头先提到了林庄村,在下,在下手中刚好有张图纸……” 说着,拉过来一张凳子来卸下书篓,伸手进去摸索片刻,掏出一副三尺来长的卷轴。 雨尘目测那卷轴的厚度,应该不止一张。 果然,纳兰帆蹲下身子将卷轴打开来铺在地上,在众多图纸中仔细找了一会儿,终于抽出一张,起身递到雨尘面前。 雨尘接过来一看,果真是整个珠镇的平面示意图,以目前这家客栈所在的位置为固定参照点的话,从图上可以看出,自己明天要去祭奠双亲的地点——沐渔村位于客栈东边,而后面要去寻找蛭石的地方——林庄村则位于客栈西边。 这图纸并未精确标出比例尺,不过在雨尘模糊的记忆中,沐渔村离这里应该只有六七里路的距离,乘马车费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抵达。这样用手比划着算一算,林庄村也就离这儿二十多里地吧,明天一早祭奠完双亲,没什么意外的话当天下午就能赶过去。 炼制灵体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雨尘打算先找些蛭石炼制几样暗器,一来防身,二来也可以先从简单的步骤试试手,刷下熟练值。因此她打算明儿到了地方,天色很晚的话就先找家客栈住一夜,第二天再看能不能寻么个合适的房子租下来,估计要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 …… 想完这些,雨尘将图纸重新卷起来,还给正握着拳头在她房间里来回踱步的纳兰帆,挤出个诚恳的笑脸点头道:“多谢公子。” “呵呵,姑娘客气了。”纳兰帆停下步伐笑着,却不伸手去接雨尘手中的图纸,反而一脸关心地确认道:“姑娘不再仔细看看吗?” “已经看过了,谢谢。”雨尘点头,依旧是一脸诚恳的笑。 “呵呵。”纳兰帆下意识地拂袖抹了把额头,这才带着些无奈接过图纸,慢吞吞地与剩下的图纸一起卷起来收好,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姑娘只身一人前往林庄村,不知所为何事?” 雨尘本来可以笑眯眯地回他四个字:跟你不熟,但看在他并无恶意,并借她看过图纸的份儿上,随口敷衍道:“受人之托,去那边找点儿东西而已。” 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告辞的意思,倒也不急着下逐客令,转了话题问道:“公子要去参加科考?” “嗯。”纳兰帆点头,“在下此行可谓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对此届科考志在必得!” “可我记得本朝科考一般在十月前后举行。”雨尘捏着下巴疑惑。 “这个,呃,说来实在惭愧。”纳兰帆面上流露几丝赧然,“实不相瞒,在下虽奉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宗旨,奈何家教一向严格,在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出远门,便以准备科考为名提前几个月动身,趁此机会见识下我代宗的大好河山。” 雨尘“哦”一声,怪不得带那么多图纸在身上,想来蓄谋已久,早就制定好了路线。 接下来将近一个时辰,本来没太多共同语言的两人,却在桌边坐了下来,在纳兰帆的主导下一边喝茶一边有的没的讨论了许多,诸如“今天天气不错”、“客栈提供的免费晚餐相当坑爹”之类毫无营养的话题。 终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雨尘倒没什么,纳兰帆却架不住路途劳顿,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也不可控地打起架来。于是前者实在看不过眼,劝道:“公子实在熬不住的话,干脆回自己房里休息吧。” 纳兰帆却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果决道:“不要!” 接着在雨尘一脸的惊悚中不好意思地挠头干笑两声,正色道:“外面有危险,我还是留在这儿保护姑娘,这样比较妥善些!” ------------ 第五十八章 话太多了 其实从一开始注意到纳兰帆在她门外,背着书篓却说并不打算离开的时候,雨尘就猜测他大概是凭借bt的耳力听到了西边三人的什么阴谋。 而今并非住宿旺季,整个客栈二层就住了西边三人组和东边的雨尘、纳兰帆两人。这纳兰帆显然是不敢一个人待在自己屋里了,跑她这来求抱团儿求安全感的,偏还死要面子,声称要留在这里保护她。 雨尘心里觉着好笑,面上也不点破,挥手甩了句“随便”,和衣歪到铺上就要补眠。 纳兰帆见状不由的面色涨红,迟疑片刻提醒道:“依在下所见,这一带似乎不算太平,姑娘,还是警醒些好。” “嗯?!”雨尘优雅纯良地笑了,“不是有你保护着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在下,在下……” 纳兰帆脸更红了,他当然打死也说不出“你别睡太死了,万一西边那些个歹人夜里有什么动作,我怕我一人应付不来”这么丢份儿的话,吞吐了半天,无力甩了甩手,“罢了!” 而后赌气似的,随手从书篓里随便掏出本书来,坐在桌边将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雨尘侧躺在铺上,一手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睛透过桌上跳动的烛火盯着纳兰帆侧脸,沉吟片刻忽地心血来潮,开口逗道:“你们那边的民风向来这么开放么?” 纳兰帆手上动作一顿,领会到雨尘话里的意思不由的面上又添一抹红晕,刻意转过脸去不看雨尘,吞吐道:“在下之前就说了,在下无心冒犯姑娘,奈何,奈何……” “无心冒犯也冒犯过了。”雨尘不以为然地打断。 “这,这个……” 纳兰帆继续红着脸吞吐半晌,忽然一脸思索地看向雨尘,就在后者以为他要像各种古言小说里所写的那样,要求她留下家庭住址,承诺将来考取功名后一定上门提亲时,纳兰帆重重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说完,伸手进身旁的书篓摸索一阵儿,而后在桌上铺开一张a4大小的白纸,掏出笔墨在纸上快速划拉几笔,起身递到雨尘面前。 雨尘疑惑着接过来,只见未干的墨迹在纸张中央勾勒出类似阴阳鱼的图案,顺着原本的天乾、风巽、水坎、山艮、地坤等八个方位向外延伸出奇怪的链形符号,直至纸张边缘。纸张中央,阴阳鱼眼连线的中点处,一眼看上去文字、图形傻傻分不清楚的东西,仔细辨认方可看出那是象形“鱼”字。 若有似无的墨香当中,雨尘惊讶地张了张嘴,“这是……?” “嗯。”纳兰帆笑笑,“是我纳兰家族专用的召唤符,他日姑娘若有机会出海,遇到危险时可以此符应付一二。” 于是雨尘不明觉厉思索片刻,不禁郁闷地翻个白眼儿,“你们家的召唤符,给我我也没法儿用啊!” 她又没跟海里的鱼儿们建立契约,总不能危机时刻把这东西拿出来在敌人眼前晃悠两下,“老实点儿,信不信我召唤鲨鱼出来削你”这样空口放狠话吧?! 纳兰帆却摇摇头,紧跟着,雨尘颇有预见地抢先念出了专属于他的那句台词,“姑娘此言差矣对吧?!” “呵呵。” 纳兰帆干笑个,右手食指伸进口中,在雨尘写满肉疼的目光中咬出个小口子,而后在拇指和中指的共同努力下捏出几滴鲜血滴在了召唤符中央的“鱼”字上。 随着鲜血缓缓渗入纸张,中央的“鱼”字在昏黄的烛光中熠熠闪耀出金色的光芒,持续了一阵才复暗淡下去,彼时纳兰帆的血液已完全被纸张吸收,不余半点痕迹。 “这样,姑娘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用了。”纳兰帆含着手指头不清不楚地介绍下召唤符的具体用法。 雨尘听的一怔一怔的。 这就完成激活步骤了?! 唉,可惜是一次性的…… 诸多念头一一闪过,虽然以她目前的档期安排来看还真没有出海的计划,不过看在纳兰帆咬破手指的份儿上,最终还是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呵呵,这没什么,姑且算作在下对姑娘的一点补偿。” 纳兰帆颇为遗憾地叹了声,“不瞒姑娘说,在下打从娘胎里便由双亲做主,与一位世叔家的女儿定下姻缘。如今形势所迫,不得不与姑娘同室共处,在下对那位世妹心中已然有愧,更不愿做出对她不起之事,然则另一方面,在下也深知这般决心难免于姑娘有所亏欠,奈何在下早已答应世妹今生非她不娶……姑娘是个好人,是在下没有福分罢了!” 雨尘惊悚瞪大眼睛:所以我这是莫名其妙被人拒绝了吗?再搭眼看看手中的召唤符——精神抚恤费?!殇情劫,这是前奏?! 噎了噎,忍住一巴掌把他扇出门外的冲动点头道:“呵呵,你也是个好人,就是……话!太!多!了!” 纳兰帆只以为她这是被拒绝后为保面子而心口不一,为免难堪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好笔墨继续坐在桌边看书。 雨尘收好召唤符,背过脸去在元神中拜托竞易帮她守夜后便闭上眼睛,再无他话。 翌日一早,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户将光线绵绵洒进房间,雨尘方在竞易的召唤下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转过脸来看看声称要保护她的纳兰帆,正垫着书本趴在桌上睡的喷香。 她自然无从知道西边房间里的那位瘦子,在胖子下药未遂后又透过折镜看见纳兰帆进了她的房间,为了近在眼前的玉佩不得不放下架子请求刀疤脸帮忙,却惨遭拒绝后经历了怎样的一夜挣扎。确定一夜太平后下地走到桌边,照着纳兰帆的小腿肚子狠狠踹了两脚。 纳兰帆吃痛,当即一个弹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毫无说服力地拉开架子道:“歹人!休想害我和那位姑娘!” 映入眼帘却是掩嘴轻笑的雨尘,纳兰帆不明所以地揉揉眼睛,确定周身并无危险后又软绵绵地扶着桌子秃噜到凳子上,趴在桌上哀嚎着又要继续碎叫。看来他这一夜过的并不安稳。 雨尘拽着后衣领子将其提溜起来,“我要走了,你确定继续留在这儿吗?” 纳兰帆一听这话登时清醒过来,起身谄媚道:“姑娘要去林庄村吗?在下刚好要去港口乘船,向西有一段是顺路的。” 雨尘笑眯眯地:“我去东边沐渔村。” ------------ 第五十九章 有钱烧的 无视纳兰帆一脸凄楚兼哀怨的表情,雨尘下楼到后院井边打了水洗漱,完事儿正想看看小萝莉在后院哪间屋里,好去履行昨天下午的约定——临走前跟她打个招呼。 才刚一转身,却见一个小身影仓促地从某间房里冲了出来。定眼看清冲出来的正是昨儿那个小萝莉,雨尘不禁皱眉,总觉得她刚刚冲出来的姿势有点不太自然,怎么说呢,像是被人从后面给了一道力度,硬推出来的。 小萝莉怯怯地望着雨尘,缓步走到她跟前站了一会儿,才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雨尘见她手里握着一个鸡蛋,蹲下身子笑问道:“给我的?” 小萝莉怯生生点头。 “谢啦!”雨尘接过来放在耳边晃了晃,确定是熟的,便顺势在井沿上磕两下,一边剥皮一边道:“刚好肚子饿了呢。” 小萝莉亲眼看着她三口两口地将鸡蛋吞了下去,忽然眼底有几丝不明的光线闪过,正要张口说什么,却见她刚冲出来的那间房里又探出一个脑袋,眉眼与她有几分像,却散发着清冷气息的少年出声道:“小欣,快回来。” 雨尘循着声音朝那少年看了看,又朝小萝莉问道:“你哥哥?” 待小萝莉点头,又在伸手在她肉嘟嘟的小脸儿上捏了两下,“原来你叫小欣呀!” 笑着拍拍小欣的肩膀,似带着些安慰道:“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而后起身走向大堂,刚掀开帘子便看见纳兰帆顶着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纳兰帆欲言又止了几次,终是被雨尘抢了先道:“书生!照顾好你自己吧!” 雨尘说完哈哈一笑,兀自上楼拿行李去了。 朝阳挂在东边天空上,温柔地吐露着晨光,小镇似乎还没从一夜的好眠中完全苏醒,悦来客栈所在的这条长街上,只有两三家家卖早点的摆好了摊位,伙计们正围着热气腾腾的蒸笼或油锅忙碌。 雨尘出来客栈,在门口站了一阵儿也没见有可出租的马车经过,只好走到路口,去其中一家早点摊位上跟伙计打听附近有没有车行。 对方似乎很忌讳大清早出摊,第一个过来问话的却是个女的,并且这女的似乎只是问话,并没有要照顾他生意的意思,于是各种嫌弃地朝雨尘瞥了眼,抬手朝某个方位短暂的一指,低声咕哝道:“真晦气!” 雨尘也不在意,按他所指的方向走了一段,果然看见前方某处挂了个四尺见方的旗子,黑底,白色线条简单勾勒出几架马车并排的轮廓,红色隶属悬浮其上,写着大大的一个“租”字。 时辰尚早,来这儿等生意的也没几个,雨尘从中挑了个看上去比较忠厚老实的中年汉子,说了要去的地点,那汉子先不说价钱,而是疑惑问道:“丫头去那儿做什么?” “去祭奠下已故的双亲。”雨尘倒没什么必要隐瞒。 见那汉子面上流露几分迟疑,还以为他跟刚刚那伙计一样也是怕犯忌讳,不愿大清早驱车往坟地里跑。虽然她一向认为生意好不好是由生意人自己是否有天分和努力来决定的,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真没意思,但出于对对方的尊重,雨尘想想还是笑道:“大叔若有顾虑可以把我搁在村口,剩下一段路我自己走过去。嗯,实在不行的话,我再问问别家有没有愿意去的。” 此时来车行等生意的车主不多,来照顾生意的客人就更少了,附近几个车主百无聊赖之际都把耳朵伸到了这边,雨尘话音刚落,便有一年纪稍轻,却扎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小哥凑过来,豪爽道:“妹妹跟哥走吧!哥是个粗人,不兴计较那许多。” 雨尘斜睨了一眼,不等开口,便见那汉子伸手在小哥胸口推了一把,“滚犊子!没你这么抢生意的。” 旋即换张笑脸儿对雨尘缓声道:“丫头可是误会了,老汉只是在寻思着,丫头你是不好长时间没去过那儿了?” “是有很长时间了。”雨尘点头,想想又问道:“怎么?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吗?” 嘴上这样问,心里却觉着一片坟地能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难不成还开出了地老天荒,永不凋谢的花儿来?! “这就是了。”那汉子跟着点了点头,“三年前吧大概,那片地不知被谁买下来盖起了一座相当气派的大院儿,你爹娘的坟要是在那儿的话,也应该当时就迁了……丫头没有别的亲人?” “迁了?!”雨尘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一遍。迁坟可不是个小事儿,要说有谁能替她双亲代言的话,估计也只有她大伯蒋方了。 一念转完,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当初她是宁可跟着人贩子走也不想再回大伯家给俩村姑身子公主心的堂姐当丫鬟使,这次回来也只想私下去祭奠下父母,没想惊动那边。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说起来谁那么有钱烧的去买一大片坟地在上面盖房子玩儿啊,搞投资也要先看下地段,评估下升值潜力好伐,还指望着哪天有一位老人在代宗的某海边画了一个圈呢?! 郁闷归郁闷,眼下这形势,为免多跑冤枉路也只好先去大伯家打听下具体什么情况了。雨尘想着,又跟那汉子说了个新地点,连讨价还价的心情都没有了,任凭对方说了个数目就直接点头上了马车。 坐进车厢里,又将一侧帘子掀开看了眼刚被汉子推了一把,踉跄退后两步蹲到墙角画圈圈去了的小哥,喊道:“哎!粗人!你也跟上来!” 小哥一愣,堪堪站起身来,便觉一道黑影迎面扑来,本能地伸出双手挡一下,却转眼间,怀里便多了样东西,搭眼一看是车里的姑娘将包袱甩了出来。 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迎上雨尘一张笑靥如花的脸。雨尘嘻嘻笑着,“你帮我运行李,跟运人一样价钱,接不接?” 莫说小哥愣了,周围几个等生意的车主见到这一幕更是呆了。笑语嫣然的小姑娘,在他们眼中顿时塑造出一种跟花钱买坟地盖房子的主儿类似的形象:不是有钱烧的就是脑子被门挤了。 目送汉子与小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出一段距离,一车主突然带着些戏谑从后面喊道:“妹子!哥哥帮你运鞋子!” 一片哄笑声中,又有人接口道:“首饰搁咱车上吧!价钱好商量!” “衣服脱下来,叔帮你照顾!” 这时前方马车里探出一张脸来,依旧是春风般的笑容,“我的财也不是那么好发,搞不好要搭上条命的。” 车主们立时噤了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寒的气场。 ------------ 第六十章 识破跟踪 刻意让那汉子将速度尽量放慢些,雨尘坐在马车里算了算时间,两个堂姐如今也早该嫁人了,唯一的堂弟估计也娶了媳妇与大伯、大伯娘分了家,不知两位长辈乍看见她会有什么反应……任由思绪胡乱飞着,直到竞易在元神里发声,才稍微收敛些。 “那家伙倒是很有耐心,始终保持两百步的距离跟了快一刻钟了。”竞易冷声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雨尘笑。她也是在得知有人跟梢后才决定雇两辆马车的,并与竞易商量出了一套应对方案。此时询问进度:“咱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竞易:“肯定能赶在他动手之前。” 顿一顿又不无忧虑道:“话说对方三人,这边只跟上来一个,另两个去跟那穷书生了?……虽说只是萍水相逢,可好歹人也是一条命,被你这么直接甩下真的合适吗?再说人还送了你一张召唤符呢!” 雨尘却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连你都嫌他穷了,你觉得对方有可能费那个工夫去跟吗?还不如继续留在客栈蹲点儿。——以昨儿纳兰帆跑我屋里求庇佑来看,估计仨人在对我还是对他下手的问题上已经产生了分歧,这边这个被孤立了?!” “那谁知道呢。”竞易冷哼,“倒是另两个比较走运,好歹已经从咱手底下保住一条命了。” 这番对话完毕,雨尘掀开帘子向外看看,车子已经出了镇子,正在一条两边都是农田的小路上,不紧不慢地往沐渔村的方向晃悠着。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车内的雨尘感应到后面跟梢的人明显加快了速度,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下也不再墨迹,两手端在身前结印撑起一个结界来,将前后两辆马车笼罩在同一个空间里。 后面负责运行李的小哥正照顾着前面一架马车的速度优哉游哉地赶着路,忽见前方车厢门开,一抹绿影攸地从里面飞了出来,眨眼工夫,雨尘已经落在他身旁“副驾驶”的位置上。 无视对方一脸见鬼的表情,雨尘伸手塞给他一大一小两锭银子,简单交代道:“大的算作你的雇佣费以及马匹车辆重新购置费,你这车我且买下了。小的帮我转交给前面那位大叔。……等会儿送你过去,顺便帮我转告下,让他载着你再往前走一刻钟就可以原路返回去了。” 小哥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还没等说什么,便只觉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是副驾驶上那姑娘把她提溜着抡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前面马车的车厢里。 雨尘收起结界的同时,三观连续受到重创的小哥再也忍不住,嗷嗷嚎叫起来,惊的那汉子的马儿随他一声嘶吼,后蹄一蹬猛地飞奔出一段距离。 再说一路借助折镜跟梢过来的瘦子,本以为两百步的距离可以完美地隐匿行踪,估摸着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正要做最后冲刺,却透过折镜发现前方景象突然变成一片迷茫的雾色。 他身为业内人士,当然清楚这是雨尘在前方撑起了结界。意识到行动暴露的瘦子心中先是震惊,跟着是一小阵儿慌乱,最终靠着多年打家劫舍积累下来的职业素养,还是冷静下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收起折镜重重朝地上“呸”一口,瘦子做好起步准备姿势正要冲过去打破结界,却见结界自动收了,跟着就听见那小哥撕心裂肺的一阵嚎啕。 起先还以为雨尘自己功力不到家,无法将结界继续维持下去,待发现之前视野中的两辆马车此时只剩下一辆,方察觉一丝不妥,保持着起步准备姿势犹疑片刻,正在抉择是二话不说冲上去还是再等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的工夫,就见前方一阵尘土飞扬,雨尘驾着马车朝他所在的方位折了回来! 一袭浅绿色轻纱,面带微笑的小姑娘立于车前,周身还有刚刚马车奔过来时带起的尘土,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只在她周身三寸之外的范围闹腾着,哪怕再微小的颗粒都落不到她身上。 瘦子望着眼前精神抖擞的雨尘,呆了半晌,这实在与他之前的计划——一路跟过来,估算着胖子所下的药开始生效的时机下手,大相径庭! 原本,即便他把自己修为远不如雨尘高的情况计算在内,他也有百分百的把握从她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现在?他已经没心思去想眼前这姑娘到底什么来路,只是有些后悔没有听进刀疤脸的告诫,一早放弃这单生意了! 一大堆有的没的心理活动之后,周身已布上了一层隔离结界。对上雨尘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不觉又是一愣。 却是雨尘开口道:“你看上这东西了?” 说着,解下腰间玉佩托在掌心,递到瘦子面前温言道:“看上了你就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看上了捏?你看你这么内敛,要不是我敏锐的嗅觉神经发现你在跟梢,于是主动给送了过来,你可不得白白错失一件宝贝?!” 目光移向瘦子腰间,盯着一截铜黄色的管子笑问道:“你就是靠那东西实现远距离跟踪的吧?呵呵,可惜运气不太好,碰巧遇上了对你们苍南派气息特别敏感的人呢。” 天空中,太阳绽放着美好的笑脸儿,毫不偏袒地抚照着万物。直照的瘦子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结成汗滴痒痒地划着皮肤,在眼角拐了个弯儿顺着鼻翼流进嘴里。瘦子“噗”地吐出一大口唾沫,似在发泄心中烦躁,抬着下巴叫骂道:“去他娘的苍南,老子现在是黎苍派!” “离苍?!”雨尘凝眉思忖,她倒不怀疑竞易的感知能力,咬文嚼字道:“离开苍南,那不就是叛变了?!” 瘦子敏锐地抓住她走神的空当,欺近半步正欲抢夺她手中玉佩,却觉两手手腕先后一凉,紧跟着一股温吞的液体渗进掌心…… 机械地低头,机械地将两手摊开在眼前,瘦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些在阳光下散发出诡异殷红的温吞液体。 是血。 ------------ 第六十一章 尽数返还 那瘦子倒有几分定力,虽没来得及看清雨尘出手的动作,一见自己手腕受伤,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即调息封住经脉,很快止了血。 嘴里骂了句粗话,两手端在身前正要结印,却见一团深黑色的雾状物从雨尘心口抽离出来,半空中幻化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形状,直直向他面门扑来。瘦子暗道糟糕,连忙腮帮子一鼓,“呼——”地吹出的一大口气息与那黑色的雾状物纠缠在了一起。 “唔,风之操纵者?倒是不太常见的类型。” 雨尘抱臂站在马车旁边观望,思索间,眼底忽地浮现一些不屑,以及狠戾,“哼,只是可惜了。” 只见那瘦子努力操纵着刚刚吹出的那股气息与黑色雾状物纠缠,先将对方卷成一道漩涡,而后离心力越来越大,终将对方支离破碎地绞散在了空气当中。 这算什么术?!瘦子瞥眼看看只顾一旁站着,既不结印操作也不插手战斗的雨尘,一时疑惑地想。再一转念,娘的,管他什么术!反正看上去就很弱的样子,果然被哥们儿一道风就解决了。 接下来,该轮到这娘儿们了。 瘦子正想到得意处,却见那团刚被绞散的雾状物并未如他预想的一般,就此消融在空气当中。而是正以令他惊讶的速度重新聚集在一起,直到最后定型,瘦子终于看清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形状,正是他的脸。 目瞪口呆地等待技能冷却中,黑色雾状物飞快扑过来,完美地契合着五官的线条糊在了他脸上。像一层质地轻薄的黑泥面膜,却并没有露出鼻孔和嘴巴供他喘息。 瘦子整张脸上唯一还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写满了震惊和恐惧,挣扎着想要撕掉那层令他窒息的东西,可那东西却像生来便长在他脸上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雨尘透过先前撑开的半结界向外观察了一会子,果然看见那汉子车夫载着小哥原路折了回去,经过结界范围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小哥阴沉着一张脸,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知是在表达他对雨尘抢了他马车的不满,还是在为身边的汉子压根不相信他所经历的见鬼场面而感到沮丧。 雨尘牵唇一笑,视线放回到已经已经挣扎着倒在地上,眼中写满绝望的瘦子身上,见糊在他脸上的那张“面膜”已经由黑色渐渐淡化成了暗红色,开口道:“差不多了师叔,你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话音落下没多久,竞易便从瘦子脸上离开,重新回到了雨尘体内。 而那瘦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雨尘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不由冷笑道:“你那同伴下毒的手段到底是稚嫩了些,我已将它们封在了刚刚那团雾状物中,尽数返还给了你。呵呵,九泉之下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同伴吧。” 说罢蹲下身去,在瘦子那张已经绝了生气的脸上从上到下抹了一把,帮他闭上眼睛。 接着伸手至其腰间,摘下挂在上面的铜管儿摆弄一番,发现这东西居然是折射镜跟望远镜的组合体!铜质外壳,水晶碾成的薄片分透明和镀银两种,中间一枚按钮负责在两种功能之间进行切换,按钮旁边一根半截手指长度、笔芯粗细的旋杆儿,可以调整镜片之间的距离和角度! 雨尘啧啧感叹个。 虽然修真者随着修为的增强,目力所及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然而眼睛看清几公里之外的东西,和用望远镜将几公里之外的东西拉近至眼前,这两者效果还是很不一样的。何况修为再怎么增强,除非天生的特殊体质,一般来说视线是不可能穿透或拐弯的,神识感应或许可以弥补这一缺憾,可要获得视线之外、神识感知不到的某些细节,折射镜真真算的上一件小极品了。 并且雨尘鼓捣了几下发现,这东西本身是有伸缩设置的,望远镜和折射镜的可视范围都可据此调整。 满心感激地看了瘦子一眼,收好战利品后抓起他的腰带一提溜,随手扔进了马车车厢里。 低头看看手中玉佩,之前她就是用这东西划破了瘦子的手腕儿。经过这次实战,雨尘发现自己的御器能力又比之前进步不少,只是这玉佩似乎不太喜血,肉眼便可看出其沾血后颜色已然暗淡了几分。 抚去上面血迹的同时,雨尘下意识地叹了声。刚刚那一战她虽不是主力,却也激活了不少热血细胞,竟隐隐的有些希望自己快点拥有一样顺手的武器了。 “辛苦了,师叔。接下来抛尸的任务就交给我吧!”雨尘处理完地上的血迹,收起结界后轻松地拍拍手,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跳上马车继续向前赶路。 …… 沐渔村是个相对偏远的沿海村落,村民多以捕捞营生,大小渔船倒都没少见过。可今儿村子里突然来了辆马车,着实吸引了一大票眼球。 甚至有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盆友一直追着马车跑了好长一段距离,为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争执不休。不过,有一点是她们公认的:那怪物驮着的绿衣姐姐真的好漂亮。 小孩子们的好奇心感染到了大人身上,雨尘凭着记忆一路往大伯蒋方家走着,两旁不时便有三五成群的中老年妇女们凑一起交头接耳,眼看拐个弯儿就要到达蒋方家的时候,路旁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哎——,你们都过来看看,那不是蒋家的丫丫嘛!” 丫丫…… 雨尘抖掉一身鸡皮疙瘩的工夫,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婶儿和奶奶们聚在了一处,望着远去的马车议论良久,最终也没得出个确切结论。 有老太太捏着拐棍儿,指点着最先喊出声来的胖女人打趣道:“莫不是你两眼比我花的还厉害?那丫丫多少年前就叫人贩子给拐跑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今又怎可能一个人回来?” “可你看她呀,不就是奔着蒋大家去的吗?!”胖女人倾情捍卫自己的眼睛。 她这话一出,那老太太顿时没了反驳,倒是从旁边掺着她胳膊的一位年轻女子,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我刚刚那么从侧面过了一眼,看着也像……” 接着也不知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度,还是单纯的有感而发:“丫丫小时候还跟我上北山摘过桑葚子呢!” 又是一番议论,有人说是,有人坚持说不可能,有人迷茫问丫丫是谁。 乱糟糟的气氛中,终于有人不耐烦喊道:“搁这儿吵吵啥呀,跟着上蒋大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 第六十二章 大伯诉苦 蒋方是个老实人,活了大半辈子,一直也都是孝敬父母、团结兄弟、友爱邻里,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只是命不太好。 原本与媳妇崔氏育有一子二女,若能看着他们平安长大,娶妻或嫁人后安安稳稳地生活,倒也是一桩福气。奈何造化弄人,小儿子蒋玉在雨尘被人贩子拐走的第二年,才三岁多点的时候便染上怪病夭折了。 雨尘的大堂姐蒋梅,几年前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一位木匠,嫁过去才发现那木匠不仅酗酒,还好赌,每次赌输了回家灌点儿酒水便发疯找茬儿,经常打的蒋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蒋梅过的不顺便拿孩子撒气,前两年唯一的女儿不堪忍受母亲的大骂,非常有骨气地离家出走了。木匠从那心灰意冷,只能靠终日在外花天酒地来排解心中闷气,彻夜不归早不是什么稀罕事,整个家算是散完了。 二堂姐蒋沁也比她姐姐好不了多少,自由恋爱嫁给了本村的渔夫,那人倒是精明上进,只一点,是个孤儿。当初蒋沁不顾父母反对,哭爷爷告奶奶也要嫁给他,后来生了孩子没个婆家人帮忙照看,丈夫只好每天早起来先给她娘儿俩烧好水做好饭再出去赚钱,晚上孩子闹起来他还别想睡个好觉,这样内外兼顾的生活令得渔夫十分辛苦,蒋沁看着心疼,没办法只好求母亲过来帮忙分担下。 可崔氏从一开始就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二女婿的,她过去了哪是帮忙啊,根本就是添乱。试想一个大男人,进出都要受着丈母娘一张冷脸,日日听其冷嘲热讽的,再好的耐心也该消磨殆尽了吧。 蒋沁将这些看在眼里,她们没多余的银子专门请外人过来帮衬,便跟渔夫商量先把儿子放在娘家养着,长到稍微省心些的时候再接回来,她也好抽出空来做些零工来补贴家用——养大孩子总需要不少银子的。谁知那渔夫一听便急了,蒋家一早没了儿子,大女儿家生的又是个女子,便一直欺他是个孤儿,打主意让他儿子姓蒋呢,这一送过去,还不是上赶着要给儿子改姓了?! 夫妻俩因此起了矛盾,昔日的浓情蜜意早就透支过度,日日里因为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昏不消停,崔氏心里不痛快,心里又舍不得自己女儿受苦,只好憋着一肚子闷气回来跟蒋方发泄。 蒋方是个闷葫芦,可他还有弟弟妹妹们啊,除了雨尘的父亲早逝之外,蒋方剩下两个弟弟也都在本村,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秘密?了解到老大家的情况后,两位弟弟倒不好意思自己开口,只关照自家媳妇找机会旁敲侧击提点下,让崔氏不要太过分。 这下崔氏可不干了。啊?就你们娘家人多,我就没有兄弟姐妹了是不是?那日受了妯娌们的“提点”,关起门来便与蒋方大闹了一场,闹完自个儿跑回娘家哭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娘家人便闹到了蒋家。于是蒋家兄弟再闹回去,崔家拉着姐妹再闹回来,蒋家再拉着妹妹闹回去……这没完没了的,已经成为村里的明星家庭了。 雨尘在蒋方的左邻右舍陆续过来家借东西,几乎要把他家抄了的氛围当中,断断续续地听蒋方倒完这些苦水,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蒋方是个不善表达的老实人,身为蒋家老大,平常有什么苦处都只能干受着,这番对雨尘毫不避讳地全倒了出来,可见他真是憋坏到一定程度了。 并且雨尘瞧着他,的确比印象当中不知憔悴了多少,温润的气质倒是还在,只是眼角的皱纹,微佝的身形,两鬓的白发以及黯淡的双眼,无时不刻不在强调着他这些年过的到底有多不顺。 雨尘讨厌那两个公主病的堂姐,对一直把她当累赘的崔氏也无甚好感,如今知道对方落得如此下场,坦白说雨尘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幸灾乐祸的,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冥冥之中的一场因果。 然则蒋方帮她双亲料理后事,又肯收养他,对他是有大恩的。他过的不好,自己断没有理由高兴起来。只是这种家务事她也没什么立场参和,除了一句干巴巴的“会好起来的”,再没别的台词安慰。 蒋方也好奇怪自己为何会对好多年没见的侄女说那么些话,一时也不知是该感到轻松还是懊悔,讷讷地坐在雨尘对面,甚至都忘了问她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这一趟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静静地在那儿低着头不出声。 倒是雨尘觉着气氛尴尬,主动开口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想祭奠下父母,只是来的途中,听说二老的坟大抵是已经迁了,” 蒋方回过神,一点头后只来得及吐出个“嗯”字,便听门外有人尖锐地喊道:“哟哟哟,当初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么长时间一声不吭走了,我还当是脑子突然开窍了晓得回来报恩了呢,原是专程跑这儿要账来的!啧啧,租架马车回来倒是做足了面子,现在外面半个村子的人都说你混的有多好了,我们可不愿当那个冤大头给你填里子!” 雨尘一听这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蒋方也腾的一下站起来,朝着门外喝道:“贱妇,乱说什么呢!” 崔氏之前得了邻居们的消息,慌不迭从二女儿家赶了过来,因摸不清雨尘这番是什么心思,便未急着进屋,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子,听得丈夫净跟人说些家丑已是气的不行,一听雨尘开口提迁坟的事儿,便以为她是得了风声过来跟她们讨要迁坟补贴来了。 按说坟是雨尘父母的,这迁坟补贴崔氏占的还真有些心虚,可吃到她嘴里的东西再想叫她吐出来,那是连门儿都没有的,她决定先发制人! 此时听得蒋方这番呵斥,当即红了眼睛,一掀帘子进屋撒泼道:“我乱说什么了?我有你乱说的多?!” 说罢瞪向雨尘,“你也别听外面乱说,以为人家当时给了多少银子!哼,细算下来还不够你当年在我们家吃白饭的呢,你可真好意思……哟——!瞧今儿这大太阳有多毒,这一路恨不得把我的脑子都晒坏了,我这儿说的什么混话呢!该打!” 妻子中途话锋突转,已经浇了蒋方一头雾水。看她一个巴掌“啪”一声,实打实地拍在了自己脸上,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 第六十三章 意外发现 崔氏虽只是个普通村妇,可她毕竟比那些追着马车跑的小孩子们多活了那么多年,饶是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自家门外那马车上插着的一截竹枝,所代表的“租”字她还是晓得的。 因此她刚在门外看到那架马车,不免对雨尘心中生出几分鄙夷:天生一条贱命还想学人装阔气,又装不像! 可眼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落到雨尘身上,注意到那一身衣裳的款式、做工和料子,大抵是她从前在裁缝店里给人做零工时半年所得的时候,她甚至忘了去关注雨尘腰间那块比衣服不知贵重多少倍的玉佩,心中只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曾经视为累赘的侄女儿,似乎真混发达了。 也许,作为亲戚的自家也能跟着沾沾光? 唉,早知道当初该对她好一点的。 算了,谁能长着前后眼呢,再说当初对她好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走了,不走,又如何得到这样大的福缘呢?反正过去的事情都翻篇儿了,从现在起对她好言好语的兴许还来得及…… 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压缩在短短一瞬间出现在崔氏脑海中,只晃的她头晕眼花,一时也没精力追究外面马车上插着的一截竹枝到底算怎么回事了。 管他呢,也许是城里的贵族们最近兴起的一股风气?或者只是一部分有钱人的某种个人倾向,就喜欢插个出租的标志在车行附近转悠,真有人上来打听生意便对其莞尔一笑:抱歉,我这是私用的……反正有钱人的世界,不是她一介妇人所能参透的。 “他爹也真是的,亲侄女儿来了怎么也不晓得泡壶茶呢!”崔氏无视掉丈夫各种惊讶和不解的目光,巴巴的要去烧水给雨尘泡茶。 雨尘却起身拦道:“不必了,我还要麻烦大伯带个路,去新坟祭奠下父母。” 说着朝蒋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崔氏动作一顿,只是去祭奠吗?果然是看不上那点儿迁坟补贴,倒是自己刚刚嘴快了……想着,呵呵一笑,谄媚道:“大老远来了,搁家吃了午饭再去也不晚啊。” 彼时雨尘已经跟在蒋方身后走到了屋门口处,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纠正道:“这里只是你的家,从来都不是我的。你家吃的喝的都比别家珍贵,我可享不起。” 崔氏怔怔地,望着雨尘那张挂着七分嘲笑三分狡黠的脸,这些年了,五官都没大变化,只是长开了些,整个人比以前精神了不知多少,还有那种明明在看着她笑,却写满了淡漠和疏离的眼神,竟无形中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压迫感。 这丫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 成长,真是一种不可思议,又令人畏惧的东西。 …… 灵泉山位于整个珠镇的西北方位,作为沐渔村与邻村的分界线,原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近几年才被开发成了一块公共墓地,也是雨尘双亲如今的归宿所在。 雨尘站在双亲的墓碑前,注意到坟堆周围的环境十分干净整洁,几乎没有杂草生长。饶是蒋方生活的如此不顺,却还没忘了时常来这里照顾下她已故的父母。 思及此,雨尘感激地看向蒋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谢谢大伯!” 蒋方却略显尴尬地咳了咳,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显然不认为自己当得起这般大礼。沉吟片刻才缓声道:“当年你一走便没了音讯,你父母迁坟的时候我们联系不到你,也没法征得你同意……” “大伯将我双亲照顾的很好,倒是我这不孝女,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趟。”雨尘打断他的话,伸手至袖中,掏出之前在路上便准备好的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塞到蒋方手中,没给他谦让的机会,直接笑道:“大伯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点心意一来为的感谢双亲去世后大伯肯收留我,二来得知大伯家如今不算宽裕,也是我做晚辈应尽的一点孝道;三来,侄女儿当着父母面前把这个交给你,就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可以代他们照顾一直照顾着他们的兄长了。因此大伯,您无论如何不能驳了我的一番心意。” 蒋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一听这话不觉眼眶湿润起来,收了银票沉默半晌,方重重点头道:“乖孩子,给你爹娘磕个头,完了咱回家去!” 雨尘却摇头道:“此次去大伯家原只为了问得双亲归处,待会儿跟爹娘说几句话,侄女儿便要去别处处理些事情,今后双亲,说不得还要麻烦大伯照顾。” 蒋方听出她话中暗含的逐客令,怔了怔道:“也好,你倒是个有主见的。”想想,又不放心道:“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须得多注意些,莫被旁人欺负了去。” 那也要看哪个旁人有欺负她的本事!雨尘狡黠地眨眨眼睛,“安心行了,你侄女儿不是凡人!” 眼见蒋方面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连忙又正色道:“侄女儿自会照顾好自己。” 接着说了些告别的话,目送蒋方下山,赶着来时的马车回去了,雨尘叹息一声,在双亲墓前摆上贡品,又磕头,烧了些纸钱,抹着眼泪说了会子话,方站起身来。 往上爬了一阵儿站到山顶,从包袱里抽出新收缴的战利品来,切换到望远镜的状态朝向沐渔村东,亦即她双亲坟墓原先所在的方位扫了扫,那地方果然拔地而起了一座规模相当宏大的院落。 那地方原就偏僻,如今盖起了院子,周围几乎无人往来,不知它的主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这山顶上视野倒是开阔,雨尘想完这些,便开始不断调试着手中折镜,想试试望远镜功能的最大可视距离。 四面调转下方向,却无意间发现山的另一边,不远处的沙滩上熙熙攘攘站了好多人。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纷纷高举着手臂,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义愤填膺地呼喊着什么口号。 被那群人以半圆形围在里面的,是一个深深钉进沙滩的十字形木桩,木桩上绑着个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未逢涨潮,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腰部,若等到涨潮时分,怕要没了她整个身子,吞噬掉她的性命。 什么情况? 雨尘捏着折镜思索片刻,祭神仪式?! 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在收起折镜的瞬间视线一晃,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 第六十四章 快来帮忙 时近晌午,日头愈发的毒辣起来,明晃晃地炙烤着那一大片片无所遮蔽的沙滩。 被绑在十字木桩上的女人下身泡在海水当中,倒不觉得有多炎热,可围着她的那些人们,卖力的振臂和呼喊之下都或多或少地出了些汗。他们,却没有闲暇去顾及这般炎热。 只是一个一个两眼通红地瞪视着十字木桩上的女人,嘴里一遍一遍铿锵有力地高喊着:“淹死她!淹死她!” 由于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女人身上,他们当中甚至没有一个察觉到正在朝这边靠近的雨尘。 雨尘这一路过来,越靠近人群越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空气中似乎充斥着什么令人浮躁不安的东西,又不似那种单纯被太阳蒸腾出来的浮躁,总之是怪异的很。 而纳兰帆,站在人群最外层正保持着与身边人相同的频率振臂呼喊着,忽然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振臂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反应过来,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小幅度地扭头向后看了眼。 雨尘对上他的视线,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觉手腕处一紧,回过神来已被纳兰帆拉进了人群当中。 雨尘心觉蹊跷,便在纳兰帆的眼神暗示之下加入大家的动作,在口号与口号之间快速嵌入真正的问题抛给纳兰帆:“淹死她!……什么情况……淹死她!……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淹死她!” “淹死她!……在下也不太清楚……淹死她!……在下去港口路过这里……淹死她!” 纳兰帆有样学样地:“你仔细看看身边的人……淹死她!……似乎受到了什么蛊惑……淹死她!” 雨尘于是斜过视线,果然看见右手边的胖女人面色潮红,目光看似紧盯着十字木桩上的女人,双眼却十分的空洞无神。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一个样的,倒像被人统一植入了一段指令程序,聚在一起机械性地大声重复着口号,不带一丝感情。前面一排的人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糊在背上,雨尘看着都不舒服,他们却像未察觉一样,仍然卖力地喊着口号。 “淹死她!淹死她!” “淹死她!……左前数三排第二个……淹死她!……右前数两排第四个……淹死她!……动作很奇怪……淹死她!” 纳兰帆小声嘀咕着,雨尘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被指到的两人都没有跟随大家的动作振臂呐喊,而是两手端在胸前,很明显在结着印。 “淹死她!……前面人太多……淹死她!目前能看到的只有这两个……淹死她!” 听得纳兰帆这样说,雨尘忍不住赞赏地看他一眼,此人倒是一扫之前刻板的书呆子形象,颇有些眼界。 不过他可以看似随意地划拉几笔,再滴上几滴血便当场生成一张貌似很牛逼的召唤符,再加上那么bt的耳力,想来也不可能只是个单纯的书呆子。 纳兰帆所想的正与她不谋而合,雨尘展开神识感知下,人群中一共穿插着六个结印之人,依他六人的站位来看,明显在共同支撑着某种洗脑性质的术式,周围这些人全是由他们操控着的。 难怪她刚走过来的时候在纳兰帆肩上拍了一下,纳兰帆的动作会发生一瞬间的停滞,想来他也察觉了个中蹊跷,对有人仍能掌控自身意志,做出与大多数人不一致的动作这一点,感到十分惊讶, 木桩上的女人跟他六人有仇? 这个想法在雨尘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眼又被否决。刚刚她以神识探知那女人不过普普通通一平凡人也,六人能支撑起这么大范围、长时间的术士,真要对付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以其为人质要挟其他人?所以将那女人固定在海水当中,看似在等涨潮,其实是借此拖延时间,在等真正的目标出现? 这个推断倒是比较靠谱,只是这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些。 雨尘想着,忽觉周身气息有所异动,想是那六人已经感知到雨尘散发出去的气息,正在展开神识对其进行反侦察。六人配合如此默契,发动术士的同时还能保持这样高的警惕,可见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被发现后雨尘干脆停止振臂呐喊,直接问纳兰帆:“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纳兰帆一见她停止动作,便知他二人的身份已被对方识破,也不再继续浪费体力,停下来朝目前能看得到的两个各看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失望的表情。 想想,道:“在海边,在下的召唤符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只是这召唤符的作用范围不小,在下担心伤及无辜,因此打算等这些人恢复了自主意思,自行退散后再与对方一拼,救下那女子。” 雨尘越发对这书生刮目相看起来,他能有这打算,便是已经看出对方真正要对付的并非那女子,并且即便他没有能力去解除,对方的术式结束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看样子即使她没有多管闲事地赶过来,那女人也不存在生命危险,甚至对方的阴谋也会因为纳兰帆的阻挠而破产。 不过既然他已经赶过来了,就该起到些作用不是? 雨尘伸出个大拇指在书生眼前晃两下,接着拨开人群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结印者身后,抬手一个手刀照着后脑勺重重看下去,那人闷声一哼,顺势倒地。 之后果然如她所预想的一般,对方阵型只是缺了一个角,术式并未完全解除。所幸有刚刚倒地那人周边的一部分群众慢慢恢复了意识,四下看看,一边活动着半边酸痛的肩膀一边疑惑着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 雨尘抓住机会大喊:“你们受了外人蛊惑想要杀死自己村的村民,快去那边救她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踮起脚尖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人认出十字木桩上的女人,急声喊道:“那不是成二家的吗?怎么被绑在了那里?!” “快,快过去把她解下来!” 雨尘一边走位一边满意地看到他们争先恐后地冲进海中,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同时,朝那边正愣愣的有些走神的纳兰帆喊道:“书生!快来帮忙!” ----------- 看着收藏慢慢涨起来,好嗨森(*^__^*)……谢谢各位捧场 ------------ 第六十五章 斗志低迷 法术,他不会! 抡起手刀砍人后脑勺,他会! 纳兰帆听得雨尘喊话,当即从对她竟能随手破坏对方术式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走位到离的最近的一个结印者跟前,学着雨尘之前的样子抡起手刀。可他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粗活儿,手刀瞄准对方后脑勺却并未像雨尘那样干脆地落下。 雨尘这边已经解决了第二个结印者,走位的同时顺便观察下纳兰帆的战果,却发现他两眼一会儿看看自己手掌一会儿看看对方后脑勺,试量了几下都不忍心下手的样子,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哎——!你都打算召唤大鱼吃掉他们了,现在只是让你帮忙拍晕而已,有啥好不忍心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伪仁慈吧! 随着第二个结印者被撂倒,又有一部分村民摆脱了术式控制,正乱糟糟地议论着,跑去十字木桩那边询问第一批被解放者到底发生什么事。纳兰帆停下试量的动作,隔着人群朝雨尘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先测算下出手的角度和力度,——对了姑娘,只把他们拍晕的话待会儿说不得还要浪费在下一张召唤符,姑娘若无旁的打算不如干脆一步到位,直接拍死如何?” 确实,是误会了……雨尘磨了磨牙,边走位边喊道:“先拍晕行了,待会儿还得拎个活口打探下对方目的不是?” 纳兰帆想想点头,“确是在下疏忽了。” 接着重新抡起手刀摆好角度问:“那么姑娘希望对方晕上多长时间?” “随便啊,随便!” 雨尘此时已经走位到第三个结印者跟前,不耐烦地砍了下去。要么说跟书呆子交流起来特别麻烦呢,永远抓住无关紧要的细节问来问去,以为这是在肯德基点餐呢,打包还是在这儿吃?辣的还是不辣的?加冰还是不加冰?! “哦哦,晓得了!”终于不再纠结细节的纳兰帆抡起手刀砍下去,眼见又有一部分村民缓缓恢复了意识,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种盖世英雄般的豪迈感和成就感,短暂的出神过后立即开始走位,寻找下一个目标。 眼见雨尘抬手又拍晕了一个,连忙招手提醒:“姑娘别拍太多了,当心手疼!……给在下留一个!” …… 怔怔地看着沙滩上并排躺着的六人,纳兰帆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跟雨尘两人半点法术没使,单凭一只手掌就把对方术式完全破掉了?! 对了,刚才站在第一个目标跟前迟疑试量的时候,对方似乎开口跟他说了什么,当时刚好有一群被雨尘解救出来的村民从他面前混乱而过,对方声音又极低,饶是他又过人的耳力,却也没能听的太清楚。 到底说了什么呢?纳兰帆挠头。 未等他进入深层次的纠结,雨尘便张口朝那群将十字木桩围了个水泄不通、围着失魂落魄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的村民们喊道:“有没有能站出来说下情况的?!” 这话连喊了三遍,方有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被推搡出来。许是上了年纪,加之天气太热,刚刚那番振臂呼喊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老者走向雨尘的步履略显蹒跚,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站定后拱了拱手:“老朽代本村村民谢谢二位救命之恩。” 雨尘看看那群人,到底在太阳底下烤了那么久,此时留下来的多是身体精壮的成年人,有体质差些的老人孩子撑不住晕了过去,已经被家人带回村里救治了,倘若按照纳兰帆原先的打算,要等对方术式自动解除后才启动召唤符,怕真得搭进几条人命去。 所以这老者说救命之恩倒也不算夸张,雨尘也未多谦虚什么,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倒是纳兰帆上前做了一整套自我介绍后说了些“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之类的话本台词,又拱手道:“敢问这位老人家,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默了默,回头看了眼十字木桩下颓然坐着的女人,一声叹息道:“那是个可怜的,几年前男人领着闺女跑了,音讯全无。直到最近,似乎她男人在外惹上什么事,陆续有人进村来寻,唉,公公婆婆先后因此赔了命,这回是轮到她了……成二那孩子也是,看着是个好的,谁知竟行出这等狼心狗肺的事,差点连累一村的人……” 不肖说,地上这六人便是进村寻那个叫成二的男人来的,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不过,雨尘疑惑转向纳兰帆:“你有没有觉得对方刚才的斗志过于低迷了些?” 眼看着队友被撂倒,术式被破掉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却不先暂停术式解决她和纳兰帆两个祸害,只是在那儿硬撑着到底什么心态?难道他六人也跟纳兰帆一样,只会使用单一技能?!可就算这样,也该暂停术式想办法趁乱逃走才对啊,那么坚定地在那儿等着被人撂倒,实在令人想不通。 纳兰帆沉吟片刻,忽地一拍手道:“对了!想起来了!” “什么?”雨尘对他这种一惊一乍的作风很有些不满,翻个白眼儿。 纳兰帆也不在意,认真回想道:“就是在下站在第一个被在下撂倒的结印者跟前,将拍未拍的时候,对方曾小声地跟在下说了一句话——‘快点,快点将术式全部解除’……” 不等雨尘反应,那老者倒抢先鄙视了个,“公子怕是听岔了,这些人既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又怎会主动要求解除术式?” 雨尘实在没办法质疑纳兰帆的耳力,不免吃惊地瞪了瞪眼睛,怪不得己方刚刚进展的如此顺利呢。这么说起来,没用书生的召唤符是对的,看来这事儿还有隐情。 想想,对那老者道:“不如招呼村民先将这六人抬回村子,等他们醒来再问个清楚。” 见那老者面上流露几分迟疑,纳兰帆笑笑补充道:“老人家不必担心,这位姑娘是有些本事的,实在敌不过,只需设法将他们引到海边来,在下自会解决,不会给村子带来任何威胁。”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雨尘倒是对召唤符的威力有些期待了。不过等等,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合着她就一炮灰打头阵,敌得过最好,敌不过就由他纳兰帆压轴出场,力挽狂澜?! ------------ 第六十六章 秦家亦岚 这座建立在一片故坟之上的豪宅,名为“墓园”,外表看上去奢华无比。虽然地下的坟已经迁了,屋里屋外却似乎总萦绕着一缕一缕挥之不去的阴气。 常人或许住不惯,秦亦岚在此却是万分享受的。两年多来,借着阴气的滋养,她的修为又比之前提升了好大一截。这也让她更加认定了,她是天生便是属于阴暗的。 她从不排斥阴暗,只是厌极了那耀眼的阳光,在看似美好的东西背后投下的那道令人作呕的阴影。 此刻,她披着一身火红色的绸缎斜靠在正屋里间的矮榻上,即使隔着纱帐,那妖艳的妆容也是呼之欲出。听了数步之外一名手下如此这般的一番禀报后略做沉吟,微微勾了勾唇,极是轻蔑道:“这么看起来六芒星阵的威力也很是一般,哼,传闻嘛,总免不了带些夸大的色彩。” 她的声音飘渺,伴着从帐内散发出的胭脂香气撩拨着那名手下的面庞,男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脑袋压低了些,“禀掌门,依弟子所见,那六个当时全无斗志,几乎是上赶着送给对方拍晕的。” 秦亦岚闻言哼了哼,又是一番沉吟,“倒都是些有骨气的。” 面上流露的些许赞赏未及退去,目光突然又变的狠戾起来,“可惜了,今后三十年内,天下再无六芒星阵。” 顿一顿又朝帐外男子问道:“你刚说有纳兰家的族人插手,可是看清楚了?” “弟子隐在那十字木桩当中,看的是一清二楚!”男子神情笃定,“纳兰家与苍南派一向交好,弟子之前在苍……呃,弟子之前见过纳兰家的家徽,与那书生衣服后面的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哼,倒是可以趁此机会领教下纳兰家的实力。” 秦亦岚这话音刚落,立即有一身材魁梧的大汉从两侧的下属队伍中走了出来,矮身半跪在纱帐前面,跃跃欲试道:“此任务非我姑苏横莫属!” “哈哈哈……” 帐内女子突然发出一串笑声,算不得银铃般的悦耳,倒也叫听者心里相当舒适。只是她接下来这句话,却似要存心给那主动请缨的大汉添堵:“姑苏,纳兰家当年的手下败将,难得其后辈当中还能留下个你这样颇具胆识的。” 大汉听了,本就黝黑的脸色更添了一层碳色,呲牙咧嘴道:“属下愿为掌门分忧!” “随你了。”秦亦岚慵懒地打个哈欠,像在安排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想想又从两侧的队伍当中指了个人道:“玉椟跟他一起去。” 察觉到大汉面露不悦,秦亦岚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姑苏横,本座派个嫡系弟子跟着你,并非信不过你的实力。只是刚你也听见了,对方还有一个摸不清路数的野丫头呢,玉椟的实力也是我们秦家后辈当中数一数二的,有他跟着不掉价。” 秦玉椟得了长辈夸赞,眼底掠过几丝得色,旋即面容一凛,出列跪在秦亦岚面前,“外甥定不辱使命!” 而后又刻意亲近似的,转脸朝姑苏横扯了个灿烂的笑,“姑苏兄弟且放心,此行我只是个帮衬,主要针对那个路数不明的野丫头,至于你跟纳兰家的比试,保证绝不插手!” 姑苏横是个不擅掩饰的,听了这话只是勉强回了个笑,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秦亦岚却笑道:“既是任务,便定个目标吧。” 目光透过纱帐打在姑苏横身上,饶有兴趣道:“你既如此自信,不如就把纳兰家的小子给本座活捉回来。哼,说起来本座一直很好奇纳兰家召唤符的秘密呢,倒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嗨,那召唤符离了水就是废纸一张,纯粹的鸡肋玩意儿,连咱秦家秘术的一根指头都不如!”秦玉椟心情不错,心直口快道。 跟着“嘿嘿”一笑,面露ws道:“倒是传说中纳兰家的男子一个比一个俏生,又是家族传承的特殊体质,是女修士们炉鼎或双修对象的首选之首选,不如就让姑苏兄弟拎回来给姑姑调剂补药。” “再敢这么胡吐八沁的,仔细本座撕烂你的嘴!”秦亦岚虽是厉声指责,嘴角却下意识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幅度,眼底有几丝精光一闪而过,不明所指。 秦玉椟果然没被她吓住,嘿嘿笑道:“姑姑舍不得的。” …… 老者出于对村民们的安危考虑,始终没有答应雨尘将六人抬进村子,又念及雨尘二人对全村村民的恩情,也不好过河拆桥,就地撵出村去。再说成二虽然不靠谱,可他媳妇儿到底是本村的,又是个可怜无辜的。 思来想去,最终与在场村民一致商定出了个比较折中的办法:村民可以帮忙抬那六个施术者,不过落脚点不是村里,而是不远处灵泉山上,半山腰的某个山洞里。 考虑到成二媳妇继续待在村里有可能继续给村民带来灾难,众人商定后决定抬六送一,把那女人也搭给她们。 纳兰帆听了当场就冷下脸来,一通口遁说服,收效却不甚明显,最后也只能捶胸顿足痛批大陆民众的劣根性。 雨尘见这情形也只能苦笑,这帮人,分明是耍无赖的节奏啊!可就这么一群普通民众,道理讲不通,又不好以武力说服,再说成二媳妇这事儿到底还有不少疑点,既然已经沾上了,突然撂摊子也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灵泉山半山腰的某处幽暗山洞,洞门口并排躺着六个——这样的阵容也是为了保证里面三人的安全,万一对方同伴寻过来,动起手来可以先拿他们做人质或者肉盾。 至于里面一男二女,互相大眼瞪小眼都快两个时辰了。纳兰帆对着那女人,一整套的自我介绍后各种关心卖萌套近乎,就为了能从她口中多了解些情况,也好做些针对性的打算不是?对方却从头到尾一副两眼放空,任你舌粲莲花我自岿然不动的坚定模样,誓以生命cos刘胡兰。 雨尘一脸忧郁地看眼洞口一排的躺尸coser,森森后悔之前下手太重了。眼下这情形,从那女人嘴里撬不出半个字来,也就只能等这帮壮士们醒过来,看能不能想方设法套出些敌情了。 ------------ 第六十七章 真相浮出 仿佛感知到了雨尘内心的召唤,并排躺着的六人当中,最左边一个眼皮跳了两下,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人一手揉搓着不知是被雨尘还是被纳兰帆手刀砍过的后脑勺,坐起身来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自己被拍晕之前的情形。 纳兰帆见这边有人醒了,果断放弃对成二媳妇儿的关心卖萌套近乎,正要转投阵营,却见刚刚醒过来的男人目光落到成二媳妇儿身上,微吃了一惊后闷声道:“师母……” 师母?! 雨尘、纳兰帆面面相觑中,只见一抹身影攸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回过神,成二媳妇已经骑在对方腿上,两手紧紧钳住了对方的喉咙。 “谁是你师母了?你乱叫什么呀,我恨不得杀了你们!” 女人一边大吼着一边拼命摇晃对方的身子,对方大抵是碍于身份不好对她用强,只将两手搭在她手腕上向两边拉扯着想要挣脱。可那女人用了真力气,连掐带晃的差点儿又把他弄晕过去。 所幸她这番动静惊醒了对方身边的同伴,那人睁开眼睛都来不及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见同伴被人牵制着,二话没说,照着女人腰上就是一记飞脚。 紧接着,两道撕心裂肺的吼声先后响彻整个山洞。 成二徒弟:“师母——!混蛋,看你对师母做了什么啊!” 成二媳妇:“老天爷——!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救了同伴的男人反而被对方一通训斥,抬眼看清被他踢飞的女人的面孔,一时也惊呆了,“居然,真的是师母……” “师母!” 两人异口同声,痛心疾首地朝着顺着山洞岩壁秃噜到某个角落里,面如死灰哭喊着的女人奔去。 雨尘瞧着这边师母徒弟情深深雨蒙蒙的,估计是没自己什么戏份了,干脆拉了纳兰帆走到洞口,分好工,先后对地上躺着的四人各种生理刺激助醒。 于是鸡飞狗跳了足有一刻钟后,整个山洞终于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六名结印者、雨尘、纳兰帆和成二媳妇肩并肩,围成一个友爱的大圈圈,坐下来一起……吃晚饭。 山洞条件艰苦,能吃的只有雨尘包袱里所剩无几的那点儿自带干粮,折腾了这么老半天大家也都饿了,除了成二媳妇依旧赌气中、纳兰帆需要维持下读书人最后的矜持之外,对方六个倒不跟雨尘生分,硬是把那么简单的饭食吃出了过年的气氛。 “哎哎”,雨尘咽下一口饼子看向狼吞虎咽中的六人,“既然兄弟几个都尊称这位大嫂一声师母了,姑娘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详细说说今儿在山下沙滩上到底什么情况呗?” 六人停止咀嚼动作,面面相觑片刻,表情开始一个比一个复杂起来,不约而同地腹诽:我们六个跟师母的确不算外人,这么归起来真正的外人是你和书生吧?!以为吃你几口干粮,逻辑就跟着你走了? “咳咳。” 终究是念及这姑娘对他们师母的救命之恩,六人斗起头来旁若无人地商量一会子,最终推举出一个看似队长的中年男人,朝雨尘二人拱了拱手,长叹一声,“这事儿还得从四十年前说起。” 原来这六人原先都只是茫茫红尘中的一介散修,四十年前各种机缘聚集在了一起,六人彼此欣赏又志趣相投,于是结成异姓兄弟,后来得了机缘共同修炼起一种名为“六芒星阵”的阵法。 说来也巧,这“六芒星阵”仿佛一开始就是为他们六个量身设计的,六人六种不同的气息相互加成,按照法诀的描述,一旦练成,不敢说从此跻身修真界的巅峰,但想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立个新门派,在各类门派大比中拿个奖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 然而好事多磨,这套阵法的法诀共分五层,理论上要至少经过三十年才能练成,这六人靠着慢慢积累起的默契,只用了六年时间便突破了第三层,本以为照这个进度下去很有希望提前完成任务,却随着法诀的深入,六人在控制气息方面并没有熟能生巧,反而越发吃力起来,时常发生一人操作失误导致六种气息相互冲撞,误伤同伴的杯具。 受了伤就要调养吧,这么走走停停的,光在第四层就耽误了整整十三年,更要命的是随着修炼难度的增大,误伤同伴的频率也越来越大,已经不是靠调养可以解决的了。 六人于是一番商议,虽然对法诀所描述的远景十分向往,却不得不出于现实条件的考虑,做出放弃修炼的抉择。 就快吃到嘴边的肉肉眼睁睁地飞走了,六人的心情无疑是抑郁的,各自低落了一段时间,最终忍痛单飞。 至于后面几年发生的事情,六个当事人也不知道该用“天无绝人之路”,还是单纯用六人之间的缘分来解释了。 之后六七年的时间,六人竟又通过各种机缘巧合,先后聚集到了同一个人身边。这人当然就是他们后来的师父,此时仍别着脸儿闷声赌气的女人的老公,成二,成玉乐! 成玉乐据说原先也只是普通人一个,后来才偶然得了机遇一脚踏入修真界,单说修为也不一定就比他们六个高,之所以被尊为师父,完全是因其所承袭的修真体系当中,刚好就有涉及“六芒星阵”方面的内容! 打个比喻,六人下载个游戏组队冲关,却在快通关的时候卡住了,本来已经放弃了,却因一次偶然的机会,从成玉乐手里拿了份攻略,并靠着这份攻略的指导,又用了十几年时间,通关了!能不对成玉乐心存感激吗? 雨尘也是修真之人,又在天庭当过实习生,自然知道众生要想得到种种机遇除了靠着缘分牵引,有些也是在司命神的剧本里提前规划好的。这六个,便是传说中的命运宠儿吧! 只是,这跟今儿沙滩上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 被推举出来的队长听了雨尘的疑问,又是一声长叹:“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话是对的! 话说我六人得了师父指点,终于练成‘六芒星阵’,并据此成立了‘辰星派’,谁曾想这代宗国内的主流修真环境竟如此恶劣,不但朝廷方面明里暗里打压,稍微强一点儿的门派也来打压!” “嗯,修真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再说打压新人本来就是各行业内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嘛。”雨尘安慰性地拍拍队长肩膀。 包括队长在内的六个瞬间内牛满面了。 连一旁的纳兰帆都看不过去,连忙插话道:“那今儿上午在沙滩上,那暗中胁迫你们的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这个,就要从近几年新崛起的一个门派,黎苍派掌门的野心说起了。”队长停止内牛,递给书生一个赞赏的眼神,显然对其能看出他们是受人胁迫这一点心有感激。 雨尘一旁默默吐槽:那么明显的阴谋,是个意识自主的都能看出来好不好……接着凝眉思索,“黎苍派,那不是今儿早晨跟梢我想抢我玉佩的家伙?如今的强盗团伙也这么上进,都能谈得上野心了?!” 那队长闻言复杂地看了雨尘一眼,默了一会儿,方带着几分怜悯摇头道:“姑娘真能确定对方是黎苍派的话,恐怕跟梢的目的不止是玉佩而已,姑娘怕是也像我们一样,已经被盯上了。” “不会吧?!” 雨尘瞪眼个,还想说什么,却被纳兰帆插嘴道:“姑娘所指的可是昨儿在客栈遇见的那三个歹人?这么说起来,今早在下出了客栈,也被其中一个跟了一段儿。” “拉倒吧你!”雨尘一个白眼儿飞过去,这时候就安静当你的背景板,不要强行插入进来抢镜头了好吗? “强盗抢劫穷光蛋?!人家是看上你的……”雨尘本想一顿抢白,说到这里却想起什么似的,身子一顿。不是劫财的话,莫不是看上了书生的召唤符?!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队长一颔首道:“二位若都住过客栈,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确定了——那黎苍派确有分遣弟子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儿‘收人’的规矩,几年前扎根到了这里,镇上已经有不少地方遭殃了。” 雨尘眉头拧的更紧了,怪不得她刚到这镇上的时候,就觉气氛与印象中的有所差别,当时未细想罢了。 又想起在悦来客栈里那个小萝莉对她说过那些奇怪的话,“大哥哥临走前没跟我打招呼,小姐姐也没有。大姐姐也不喜欢我,也会趁我半夜睡着的时候偷偷走……” 如此,倒是都联系起来了! 只是有一点队长说的不对,黎苍派‘收人’也是量力而为的,本来雨尘已经被划分到‘能力之外’的范围里,是那瘦子实在舍不得玉佩,才不顾刀疤脸的警告一意孤行的,结果搭了命。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纳兰帆一副后怕的表情问。 “这就只有他们掌门自己知道了。”队长叹气个,左右瞅了瞅同伴们,“我们六个是被他们设计‘收’了去,继而设局引出师父的。” 用家人做人质,用徒弟设局,这帮人可真够狠的!雨尘咬牙。 话题又扯回成玉乐身上,队长之外一直默不作声的五人当中的一个忽地愤然起身,“管他什么目的,反正我们六个就是拼着把命搭进去,也不会让那些杂碎得逞!” 没等众人接话,山洞外面忽地传来一声冷哼:“那你们就把命搭进去吧。” ------------ 第六十八章 原来是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众人无不惊骇,洞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要说最震惊的,当然还是体内寄宿着一只感应系灵体的雨尘。如果说大家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听队长讲过去的故事上面,未察觉有人靠近山洞还是可以理解的,那竞易呢?感知敏锐、警惕性高,经常充当雨尘第三只眼的竞易也丝毫没有察觉?! 对方隐藏气息的能力那得高到了什么程度…… 元神里召唤竞易,许久才得到一句慢悠悠的回应:“不好意思,光顾着兴奋了,忘了提醒你。” 雨尘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这语气,哪里是兴奋,根本就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那是竞易自寄宿到她体内至今,雨尘所感知到的最强烈、最迫不及待的杀意。 正欲细问,耳畔却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成二媳妇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对面成二的六个徒弟,只见他们一个个的,身子周边的空气似乎正发生着某种肉眼可以依稀辨别的扭曲,紧接着,他们的面目也开始跟着扭曲起来。 六人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同样一脸惊恐地挣扎中,只听其中一人喊道:“快!快走远些,莫要吓着师母……” 其他五个先后痛苦地哼了声算是回应,起身想往洞外走,可刚走到洞口,两腿便像灌了铅似的,完全不听使唤!陆续地,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无可阻止地从他们体内被抽离出去。 身子开始慢慢变冷,意识彻底涣散之前,六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满是关切地对成二媳妇道:“师母,快闭上眼睛……” 成二媳妇正处于受惊吓状态,哪里听得进他们奄奄一息的叮嘱?于是在她的视线里,出现了有生以来绝对是第一次出现的诡异画面。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六人像刚被人从沙滩上抬进来时那样,并排倒在洞口,只是他们的身体,似乎正在发生着令人无法接受的变化。 “嘶嘶”的肌肉撕裂和关节摩擦声回响在整个山洞当中,六人的骨骼开始不同程度的变形,谁也不知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六具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他们从左到右依次是:牛、虎、羊、猴、狗、猪! 这场面别说成二媳妇,饶是纳兰帆堂堂三尺男儿见了,都不可控地瘫倒在地,两手两腿止不住地颤抖。 雨尘强行压下内心的翻涌,“你们,别太害怕了,只是六位妖修被人索了魂,现了原形而已。” 虽是安慰,声音中却带着无可掩饰的小颤抖,丝毫没有说服力。 成儿媳妇两手撑着地面,几乎是爬着缩到了离那六位妖修最远的地方,背靠着岩壁噎了半响,最终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声,捂着胸口的一只手臂便直挺挺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再没了动作。 雨尘走过去试了试她的气息,确定生机律动完全停止后朝纳兰帆无奈摇了摇头。后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不等说什么,但见一道魁梧的身影冲进山洞,冲到他面前哈哈笑道:“没想到纳兰家的族人竟是这般胆小如鼠,怂货!区区几个妖修现形便吓得站不起来了?!” 对方说着,一弯腰将纳兰帆提溜起来,本就身形魁梧,这么把纳兰帆卡在咯吱窝里就跟拎包似的,边快步冲回洞门口边嚣张叫道:“小子!出来跟小爷过两手,看是你纳兰家的鱼之矛厉害,还是我们姑苏家的沙之剑更厉害!” “……” 先是六个妖修被人索魂,而后成二媳妇被活活吓死,现在连纳兰帆也被人不由分说地下了战书,这乱七八糟的,都什么情况啊?! 雨尘愣一愣神的工夫,姑苏横已拎着纳兰帆冲出洞外。 焦急了叫了句“书生!”,快步走到洞口,却被一旁突然闪现出来的身形挡住了去路。 一身骚包的紫色长衣,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彬彬有礼地朝雨尘笑笑:“姑娘请留步,你的对手是我。” 雨尘皱眉,听得竞易在元神里出声道:“此人修为不低,兼具木、水两种属性,所擅用的水系法术正好克制你的火系,远程对战于你不利,所以待会儿尽量欺身近战,尽量不要与对方拉开距离。只是要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索魂印——当然我会帮你留着神,哼,谅他也避不过我的感知。” “咦?这么熟悉对方特点。”雨尘饶有兴致问:“老对手?!” 看来之前那股杀意都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竞易冷声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借着你的身体让他也尝尝作为灵体被束缚在法阵当中的滋味!” 听这意思,就是眼前这个骚包的男人把她害成现在这样的?雨尘展开神识感知下,果然是苍南派的气息。 然而仔细辨别,对方的气息底蕴跟秦亦然、或者跟之前她所见过的其他苍南派的弟子似乎还有细微的差别,具体也说不上在哪个地方,只是感觉他的气息似乎比秦亦然他们蕴含了更多的邪气。 略一思索后开口道:“你认识碧染山庄的竞易吗?” 话出口后,果然瞧见对方脸色一变,很快又无所谓地笑笑,皱眉回忆道:“似乎是有那么个人叫你说的那个名字吧,不过是个不解风情又不识抬举,相当乏味的女人,印象不是很深。” 哇靠,大八卦呀!之前就很想知道竞易身上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仇恨,奈何人家只要一感受到与此相关的信息就要在她心头点一把火,倒是眼前这男人的一番话,听起来信息量好大啊。 雨尘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是她师侄,既然遇上了,就由我来替她报这个仇吧!” 接着在元神里问竞易:“好奇怪啊师叔,怎么见了真正的仇人反而不发热了?” 竞易:“为了给你省下封印的气息全力对付他,——别忘了最后一口气由我亲手掐断。” “太感动了……要不干脆现在就换你来掌控这幅身体,全程见证对方灭亡?!” “不了,反正你我属性相近,换我也会只会被对方压制,还不如幕后专心研究对方的空隙和弱点,顺便让你练练手。” 雨尘没所谓地“哦”一声,“那就双剑合璧速战速决吧。” 刚拎着纳兰帆冲下山去那个看着也不是泛泛之辈,尽早结束也好尽快过去支援。虽然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纳兰帆的实力。 只顾着跟竞易交流,未注意面前男子眼底闪过几道奇异的光芒。 秦玉椟盯着雨尘看了一会儿,忽地笑道:“原来是你。” ------------ 第六十九章 却是误会 这家伙什么路数?居然能一眼看穿她和竞易的组合体?! 雨尘暗惊。 秦玉椟却对这场即将开始的对战突然变的有把握起来,不紧不慢问:“这么说,你进懿王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替师叔报仇?!呵呵,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心太急了些。” 哦,原来是个误会。雨尘定下心来,已经隐约知道了秦玉椟的想法,同样对这场即将开始的对战突然变的有把握起来。想想问道:“这么说,懿王府后院那法阵是你设的?!” 秦玉椟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明显装出来的无奈与痛苦交织出一脸欠扁的表情,叹道:“本来不想那么做,都怪碧染山庄太强大了,当初不设法困住她,现在被困住的就是我了。——唉说实话,当初要早知道她是绿家的人,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惹的,还不够麻烦的。” “看起来很识相的样子。”雨尘乜斜着低哼个。 “所幸,都过去了。”秦玉椟瞬间换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话锋一转道:“今儿遇上我了算你太不走运,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我会尽量让你少受些苦,尽快送你去那边和师叔团聚……哈哈,我被自己的善良深深感动了!” “……” 眼前这小丫头在秦玉椟眼中,不过一个急功急利的晚辈。 懿王府后院的法阵的确是他设的,当初竞易受了重伤混入懿王府避难,那时的秦玉椟还只是苍南派秦家分支里一名不太显眼的弟子,知道她是绿家出身后,出于免除后患的考虑必然是要趁热打铁,斩草除根的。 后来竞易凭着一股怨念化为恶灵,将懿王府上下搅得鸡犬不宁,闹鬼传闻所导致的恐慌充斥着整座宅院,他正好借机以“高人”的身份出现在萧清面前,设阵“驱鬼”,彻底封住了竞易。 本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几年前,在他快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设在懿王府后院的法阵突然发生了异动,感应到这股异动的秦玉椟以为自己的行为终于被绿家发现了,便立即派弟子赶往帝都打探消息。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虚惊一场,只是有修士在月圆之夜去那边吃灵来增进修为罢了。 得了消息的秦玉椟复又镇定下来,亲自抽空到懿王府感受了下,确定跟雨尘缔结契约的灵只是当初他困住竞易时被无辜牵连进去的一些,并不包括竞易本身,便彻底安心下来。不过依着他一贯ws的作风,有人借他留下的东西修炼,自然要付他一些报酬的。 于是秦玉椟随手就往结下契约的几只灵上缚了几道索魂引,想着那吃灵的修士日后有机会为他所用,这索魂引倒是个很好的牵制。当时只是备用的东西,没想到今日如此巧合在这儿遇上了。 这丫头既是绿家的人,留在世上也是个麻烦…… 秦玉椟想着,两手端在身前开始结印。 雨尘却完全感受不到即将陷入的危险一般,双臂交叉抱在身前安静地看他表演。 “不知死活的丫头,今儿让你见识下索魂术的厉害。”秦玉椟轻蔑地哼道。 片刻未得雨尘回应,又笑道:“今儿我状态不错,送你走之前再教你两个道理:第一,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第二,急功近利通常是没有好结果的。” 说话间,秦玉椟已经结印完毕。正要发动术士,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硬下来。 “怎么了?”雨尘懒散打个哈欠,“这么枯燥的说教都快把我催眠了。” 秦玉椟双眉紧锁,再也没了先前尽在掌握的轻松模样。这……怎么可能呢! “感应不到我体内那什么引的存在?”雨尘看他一副怎么也想不通的样子,关心问道。随即笑了笑,“真抱歉让你失望了,被你缚在那几只灵体内的那个什么引,并没有如你愿进入到我体内,而是在每次吃灵之前就已经净化掉了呢。唉,白做了那么多的无用功,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到秦玉椟一脸震惊的表情,雨尘满意地颔首个。这么说算是在打心理战了,其实这事儿雨尘想想还挺后怕的,秦玉椟缚引的技巧着实高明,几乎是与那些灵体交融在一起的,不是亲眼目睹的话事后根本发现不了,这也是秦玉椟刚刚那么自信满满的原因所在。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亲眼目睹了缚引过程的竞易会挣脱法阵窜进雨尘体内。后来住进风扬的别院,雨尘在竞易的帮助下对吃下去的灵体进行二次过滤,这才将秦玉椟所缚的索魂引全部排出了体外。 倘若没有竞易,此时的雨尘恐怕真成了秦玉椟这刀俎之下的任意宰割的鱼肉了。 想到这里,看向秦玉椟的目光又多了许多冰冷和狠戾,沉声道:“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欺近一步,正要拉开近战帷幕,却忽觉眼前明光一闪,紧接着“腾”的一股雾气升上来遮住了视线。是烟幕弹! “太没种了吧,还没开战就想逃跑?!”雨尘轻蔑地呸了声。 竞易却提醒道:“别太大意了,注意西北方位!” 雨尘一凛,连忙一跃出了烟幕范围,两脚刚刚落地,果然听得西北方位伴着一阵汩汩声响,一道直径半米多的水柱呼啸而来! 这便是他所擅长的水系法术了,果然与自己所擅长的火系法术刚好形成压制。雨尘想着,找准站位后踮脚又是一跃,堪堪擦着水柱的边缘避开了。 抓住秦玉椟的防守空隙正要反攻,又听竞易在元神中喊道:“后面!” “嗯?!” 雨尘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掌心对准迎面扑来的符纸,一道火柱烧成飞灰。心下却暗惊道:好险! 这一念转完,右前方又是一道水柱袭来。雨尘集中精力堪堪躲过水柱,背后却又来一张符纸! 原来如此!……之前放颗烟幕弹假意逃跑,其实是趁机在这周围布下了陷阱,刚刚的水柱也是烟幕,真正的目的怕是背后袭来的那些符纸吧!利用水柱的攻击迫使她走位躲避,引她进入提前布好的陷阱范围,操纵符纸从她背后偷袭。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弃啊! ------------ 第七十章 姑苏VS纳兰 真是太大意了!好说也是把她师叔竞易逼成灵体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没了索魂引这张底牌就不战而退呢! 雨尘暗自捏了把汗,果然她的实战经验还不够丰富啊,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对方拉开了距离。如此一来,对方水系法术在远程把她压制的死死的,近身又都是符纸陷阱,并且她刚粗算了下秦玉椟的移动速度,再照比下自己的,再想欺身近战几乎已无可能。 对战才刚刚开始,雨尘在竞易的帮助之下频繁走位躲开秦玉椟的水柱和陷阱,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和体力,而对方不知是否与刚索得了六个妖修的玄丹有关,竟有越战越猛的趋势,这样消耗性的被动防守时间一长,对她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呼——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放手一搏,反守为攻?! 这个想法形成后,雨尘突然停止走位,不顾被对方呼啸袭来的水柱击中身体时那股针刺般的酸麻疼痛,集中精力调集气息。须臾,在秦玉椟措手不及的目光中开始缓缓旋转身体,手心向下,所指之处相继燃气熊熊火光。 这算什么?破罐破摔?!秦玉椟一开始确是这样想的,可当他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被雨尘以近乎野蛮的方式瞬间燎成灰烬的时候,又不得不收回这个想法。 可秦玉椟到底是个老手,他深深懂得在实战过程中出现的任何意外都不能算作意外这个道理,就像他发现自己感应不到雨尘体内的索魂引后立即转变策略开始布置陷阱一样,此时陷阱被破坏,对他造成的震撼也是极短暂的。 然而,就是这样极其短暂的瞬间,对雨尘来说已经足够。 竞易不愧在她体内寄宿多年,在雨尘硬拼着受住对方一击水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于是: “左前!” “右后!” “正前!” “左后!” …… 靠着敏锐的感知,帮助雨尘精准地避开秦玉椟的攻击,在后者脑海中“即使陷阱没了,远距离对战你也绝对不是我对手”这个念头将将成形之际,雨尘已经几次换位最终站定在了山洞门口。 这在秦玉椟的眼中根本就是自断后路的愚蠢行为,秦玉椟大喜,当下一道水柱喷过去,如果说之前数次只是佯攻,借以拖延时间来分析雨尘战术的话,这一次他可是动了真格的。 虽然在心理上,秦玉椟认为雨尘的水平尚不值得他用上十分的功力去对付,然而有了刚刚陷阱被毁的教训,他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他决定速战速决。 而接下来的形势也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只不过,占据了绝对上风的不是他,而是雨尘! 熊熊火柱非但没有被他发过去的水柱湮灭,反而在遇水那一瞬间迸发出格外耀眼的明光,而后更加剧烈地燃烧着,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向他扑面袭卷而来。 秦玉椟各种惊恐地瞪大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震撼而产生了错觉,在熊熊火光中,他居然看到雨尘身前三米多远的地方悬浮着一团与火焰近乎同色的雾状物,托着一团乳白色的不明物体。 是了,就是那东西,让对方的火柱遇水后更加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然,这并不是令秦玉椟最为惊恐的所在,更加令他惊恐的是,在他试图躲避对方攻击的时候,对方竟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与他同时,甚至比他提前调转了方向。连续几次,都被对方无比精准的追踪! 算来算去,战局终究还是出现了令他无法掌控的意外,结果不言而喻。在一阵一阵不知是那团乳白色不明物体,还是他的一部分皮肤,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被烧焦后所散发的烧烤味道中,秦玉椟仓皇而逃。 重新将竞易收回体内,雨尘就地打坐恢复了些精力,复又站起来走到那位被索魂后已经化为猪之原形的跟前,郑重道:“方才多亏你的猪油,他日若有机会遇见你师父,我自会倾力相助,还了这份恩情。” 而后在元神里对竞易道:“抱歉师叔,我得先下山看看书生那边什么情况。” 竞易“嗯”了声,情绪倒没有太多的低落,只是平静道:“这也是天意吧,他日定将由我亲手了结了那淫贼!” 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雨尘向山下搭眼一看,只看得见天边残余的晚霞映照之下,一道一道紫红色与暗黄色的光芒纠缠在那片空旷的沙滩上空。 因着看不清对战双方的人影,以前也从没见识过任何一方的手段,雨尘只知道在她一路跑下山来的过程当中,操纵紫红色光芒的一方似乎渐渐的弱势下来,被暗黄色一方开始占据了上风。 不知是刚刚与秦玉椟一战消耗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因为过于担心纳兰帆的处境,雨尘只觉得从山洞到沙滩这一段甚至比她白天从山顶走下来的时候还要漫长。 越是心急越觉得漫长,越是觉得漫长就越心急。紧赶慢赶,却在离着纳兰帆尚有十多米远的地方,看到半空中两色光芒先后消失了。紧接着,纳兰帆口中“噗——”的喷出一注鲜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身后颓然瘫坐在了沙滩上。 “书生!”雨尘脱口喊道,正要加快脚步,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屏障阻断了前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雨尘透过由无数半透明的鱼籽组合而成的胶状禁锢结界,急声质问纳兰帆。 纳兰帆看着她,嘴角流露一抹虚弱的笑意,温声道:“这是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旧事,姑娘没必要参与进来。” 而后转向之前像拎包一样把他拎出山洞的魁梧大汉,刚刚那一战,再加上施在雨尘身上的那道结界,纳兰帆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接近极限,再开口时声音中明显带着体力严重透支后的沙哑,“今日败给阁下,是帆个人学艺不精,与纳兰家族的整体实力无关。” 纳兰帆体力不济,那魁梧大汉的情况其实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只是堪堪能比他站的稳些! 那大汉闻言不屑地吐口唾沫,“臭小子,输了还嘴硬,今儿就让你看看姑苏家真正的实力!” 雨尘透过结界看其左手心上聚集起一道暗黄色光芒,随后有细沙源源不断注入体内,疑惑了片刻又见其伸出右手,掌心指向纳兰帆缓缓“吐”出一把暗红色的长剑,这才想明白了什么,不禁心中大惊。 他这是,要与纳兰帆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 第七十一章 成二托付 话说姑苏与纳兰两家的纠葛,最早可以追溯到这个时空刚被分出来的时候,一开始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经过几代传承,发展到今天基本进化成了天敌模式,什么原因不重要,反正只要遇上了就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纳兰帆正因为摸清了姑苏横的路数,才故意出言激怒他,在自己的能力已经发挥到极限的情况下,逼对方放个大招跟自己同归于尽,既不辱了纳兰家的名声又可免了把雨尘这个外人牵涉进来。 纳兰帆想着,目光温柔地探向雨尘。等他一去,结界便会自动消除,这样也算还了她在悦来客栈护他一晚却未点破的恩情吧。 雨尘却毫不领情地大骂白痴,“快把这该死的东西解开,以我现在的力量豁出去也不一定拼不过他!” 纳兰帆却只是笑着,迎着劈头落下的一道暗红色光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雨尘试图挣脱禁锢结界未遂,只好在结界中跟着闭上眼睛——她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白痴被人劈成两半! 姑苏家的绝招赤沙之剑,由操作者先引黄沙入体,沿经脉游走一圈后融合精血凝结成长剑,上附操作者之追踪意念,且速度极快,目标在被确定的一瞬间基本就已经无可躲避,可以看做是一种绝对攻击。 然则精血付诸长剑,也就意味着操作者即便能侥幸留下条命,今后的人生也只能把精力全部放在修补身体的亏空上面,无暇再顾及其他。据说这是姑苏家专门开发出来与纳兰家实力相当的对手同归于尽的“绝”招,赤沙之剑刺入纳兰家的族人体内,将双方精血混合在一起,永世纠缠下去。 并且姑苏家的族人在决定用这招的时候,一般会留下最后一丝力气进行自我了结,而不会让自己真的变成废人继续苟活于世。 姑苏横肯用这招,就表明他已经把纳兰帆视为实力相当的对手了,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纳兰帆的一种尊重。 本以为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可纳兰帆闭起眼睛等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痛感,直到听得一阵“刺啦刺啦”的摩擦声在身前响起,才忍不住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影坚定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而雨尘一手撑着结界内壁,始终不见结界消失,也有些不耐烦地睁眼向外观察情况,却见一男子立于姑苏横面前,天边斜洒下来的月光将他影子拉的好长,为身后的纳兰帆完美地撑起一把庇护之伞。 姑苏横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替纳兰帆当下赤沙之剑的男子,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怔怔道:“你是,成……” 可没等他完整地叫出一个名字,便“噗——”的一大口血喷出,与他面前,被赤沙之剑刺中的男子心口溢出的血液混凝在了一起。接着“哗啦”一声,沙剑退却暗红,散漫地洒落到他们脚下的那片沙滩上,被海风一吹过后混迹在普通的细沙当中再无特色可言。 随后,重物砸在沙滩上发出的闷响,被挤压的沙粒之间发出的??摩擦,很快被一阵海风掀起的海浪声嚣张地盖过。两个男人面对面着,几乎同时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纳兰帆似乎一时无法接受,怔怔的,直到雨尘再三拍打着结界内壁朝他大吼:“死书生,快放我出去!” 这才稍稍回过味儿来,连忙挥手驱散禁锢在雨尘周身的那层鱼籽,硬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跪在了替他挡下赤沙之剑的男子面前。他也不是那一味酸腐的书呆子,因着知道赤沙之剑的厉害,见对方脸色不好,也就免去了那一整套的自我介绍,直接问道:“阁下可是成玉乐成前辈?” 见对方微微颔了下首,又道:“在下与前辈萍水相逢,多蒙前辈舍命相救,前辈若还有何未了的心事尽可托付在下,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在下也一定替前辈完成。” 赤沙之剑的伤害不仅仅是物理性的,主要还是姑苏家的精血对对方身体和经脉进行侵蚀。纳兰帆说这话的时候雨尘刚好走过来,一听便知这成玉乐怕是没救了,只是很奇怪对方既与纳兰帆萍水相逢,又何以在危难时刻突然挺身舍命相助。 像是回答她内心的疑惑似的,成玉乐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是还了你们对春华的救命之恩——春华,是我的妻子,被你们抬上山的那个女人。” 纳兰帆一怔,紧接着面上流露出羞愧之色,吞吐道:“对不住前辈,嫂子,嫂子已经……” 也许是体力的过度消耗影响到了精神,此时的纳兰帆特别脆弱,想着自己当时若没骇成那样,动作麻利些上前捂住成二媳妇的眼睛,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这一通后悔加难过,鼻子酸酸的便说不下去了。 成玉乐倒很释然地轻笑个,“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我也不必自责此番晚来了一步,反正也很快又能见到她了,多的是时间请她原谅。” 顿一顿,缓了缓心神又话锋一转道:“我是希望到那边,尽可能多地弥补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这样就不得不撇下我们的女儿……” 成玉乐说着,艰难地拧了拧脖子,目光缓缓探向某个方位。 雨尘和纳兰帆一起顺着成玉乐的目光看过去,不禁都是一惊,这才注意到离她们三四米远的地方,竟还有一道瘦弱的身影。 小姑娘双臂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在里面,看不见长相和表情,只能借着依稀的月光看清她身子上下起伏,似在极力抑制着某种激烈的情绪。 这丫头……雨尘望着她,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自己就是那样亲眼看着父母脑袋落地,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她那样拼命收敛着气息…… 出神间,听得成玉乐一声忧伤的叹息,“我女儿,一定是恨透了我吧,毕竟才那么小就被我带了出去。你们看她现在,都不肯过来看我一眼。” “前辈放心,在下今后一定会想办法呵护令嫒周全!” 纳兰帆这话说完,成玉乐已经带着三分向往,七分不安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 汗,刚看到有个读者印象“不要男主”,这文是没打算主打言情,不过还是忍不住剧透下,有男主哦~(这也算剧透?!) ------------ 第七十二章 大网张开 “实在难过的厉害,就大声哭出来吧!”雨尘走过去轻拍下小姑娘的后背,现在大家都很安全,她也没必要继续压抑自己的情绪。 小姑娘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雨尘能够听到她低声的抽泣,仍是压抑着,好似压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半晌,小姑娘仰起一张泪脸看了看雨尘,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已被夜色隐去大部分轮廓的灵泉山,忽地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滩朝着山下跑了过去。 “喂!” 雨尘许是精力尚未恢复,反应也比平常慢了不少,这一嗓子喊出来的时候小姑娘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转脸看看纳兰帆,他已原地盘坐着休息了会儿,稍稍恢复些元气后又从海中召唤众鱼清理了下沙滩,姑苏横的尸体也被顺便带进了海里——姑苏与纳兰家族一样,都兴水葬。 “我先上山看看小姑娘,你休息会儿再带着成二跟上吧。今儿我是没体力了,暂且在山洞凑合一夜,山那边就有一片公墓,明个一早再把他夫妻俩还有六位妖修一起安置过去怎么样?” 等纳兰帆把沙滩收拾个差不多了,雨尘过去征求意见,见对方点头,又朝灵泉山的方向看了眼。 她其实并不十分担心小姑娘的安全,就对方刚刚能把气息收敛到那种程度,还有这灵泉山上可不止成二媳妇所在的那一处山洞,对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就自己跑了过去,她就知道这小姑娘不简单。敏锐的感知加上完美的隐藏,足以令其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成功规避过去。 因此这一路上,雨尘并未勉强自己刻意加快脚步,只是在现存体力允许的范围内尽量不磨叽而已。这样一路晃悠到山脚下,刚沿山路走了一段儿便听上方隐约传来一阵哭声,仔细辨别正是成二媳妇所在的那处山洞,可见小姑娘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越往上走,哭声越为洪亮,雨尘听的也是一阵心酸。从小远离家乡随父在外漂泊,日思夜想的母亲如今终于见到了,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小姑娘终于决定放任了内心那些一直以来被强行压抑着的汹涌。若泪水淹没大地,那便淹没吧!若哭声震破苍天,那便毁灭吧! 就是不知附近的村庄,明儿开始会不会传出灵泉山上墓地闹鬼的新闻。雨尘想着,哭声却在最激烈的地方毫无过渡地戛然而止,不禁心下一紧,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也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把小姑娘见到母亲后情绪失控的情况算进去,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沉浸在那种伤痛当中,本事再大也没法分心警惕四周的情况呀。 所幸已经离山洞不远了,雨尘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展开神识感知,确定周围并无危险后才又放心下来。只是在到达洞口的时候,感应到小姑娘还在山洞里,生机律动却相当的微弱,心里不由的又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觉,快步进到洞中,果然看见小姑娘已经昏倒在了成二媳妇身旁。 回想那阵戛然而止的哭声,这小姑娘伤心过度哭昏过去了?雨尘走到她身边为其探了探脉搏,忍不住又拧紧双眉,默默否定了这种想法。 再仔细感知下,小姑娘的状态更像是强行发动某种体力承受范围之外的法术后,透支过度昏了过去。这就比单纯哭昏过去要严重的多了,搞不好气息走岔就会伤到经脉。 雨尘连忙板开她的双手,掌心相对正要给她渡些灵气护体,却觉右手掌心某处穴位忽地跳动几下,紧接着传来一阵刀割般连心的剧痛…… 墓园,秦玉椟跪在秦亦岚榻前,刚刚处理过的几处烧伤让他即使在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也无法做出特别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克制着委屈道:“姑姑,绿家弟子实在欺人太甚,将侄儿伤成这样不说,还说了一堆对姑姑不敬的话来,根本没把咱们黎苍派放在眼里!” “自己实力不济,就不要瞎编排了。”秦亦岚隔着纱帐懒懒地哼出一声不屑。 秦玉椟一凛,再想说什么,却有弟子在门外禀报,姑苏横那边的探子回来了。不由的面色发黑,姑苏横那边有探子跟着,自己这边呢?怪不得秦亦岚一开口就驳回了他的编排…… 失神间,秦亦岚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歇着吧,绿家那边我自有定夺。” 虽然秦玉椟刚刚那番说辞不能采信,不过自家弟子既然已经跟绿家交过手了,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探一探对方的实力,或者态度。秦亦岚想着,眼角眉梢流露出几抹意味深长的笑。 打发了秦玉椟,再让那探子进来如此这般地汇报一通,秦亦岚在听的过程中眼底先是微不可见地闪过几丝不悦,姑苏横这家伙,居然无视她的交代直接与纳兰家的小子同归于尽,外家的手下果然是靠不住的。 听到成玉乐替纳兰帆挡下赤沙之剑,现已身亡,又不免觉得可惜,当然不是为了成玉乐本人可惜,而是为了他所承袭的那套,据说可以控制妖修的法诀。 六芒星阵没了,成玉乐没了,一向被她看好的秦玉椟居然败在了绿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晚辈手里,甚至连日前派出去“收人”的其中一组手下也到现在都没个反馈,八成已经全军覆没了。这种种的不顺加起来,秦亦岚不得不认为这是老天爷故意在跟她作对。 挥手支退那探子,闭着眼睛缓了缓纷乱复杂的情绪才下来纱榻进了旁边那间书房,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复又出来,朝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呐……” 不出一刻钟,便有一只墓园的信鸽带着秦亦岚的亲笔,朝碧染山庄的方向飞了出去。 …… 纳兰帆扛着成二进到洞内,搭眼就瞧见雨尘和小姑娘一左一右地趴在成二媳妇身边,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雨尘只觉得这一觉特别漫长,睁开眼睛,纳兰帆和小姑娘正守在身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 第七十三章 大伯之死 “醒了?”纳兰帆递过一条被山泉水浸湿过的帕子。他已经换好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气色恢复的不错。 雨尘接过来随意抹了把脸,转眼看向小姑娘,见她脸色仍有些苍白,正想给她搭个脉,小姑娘却怯生生,细声细气开口道:“不要紧吧,你的手。” 对上雨尘略带怔忪的目光,立刻收敛了眼眸,低头咬着嘴唇不再出声,以至于雨尘很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出现了幻听。 回过神,纳兰帆捧了几颗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果子到她脸前儿,雨尘随便捏一颗塞进嘴里,搭眼见小姑娘一副很不想跟她交流的样子,也只好忍下内心的疑惑,到洞外看了看天色。 我去,怎么还是黑天?! “已经过去两天三夜了。”纳兰帆及时出现在她身后解释,见她表情复杂,便以为那是尴尬,连忙安慰道:“在下只是堪堪比姑娘醒早醒了一两个时辰而已,苦战之后身子乏些是难免的。” 雨尘笑笑未作回应。这书生一看就是没说惯谎的,若是只比她早醒一两个时辰,在这山中又怎会如此精确地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三夜了呢,还有成二两口子以及六位妖修已经不在洞内,光是安置他们就得用上不止一两个时辰吧! 书生又在身边说了些什么,雨尘恍惚中也没听太清,只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仍有些隐隐作痛的右手。 今儿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天空下,纳兰帆和雨尘并肩站在成二两口子的坟前,看着跪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小姑娘,纳兰帆突然转脸看向雨尘,“依姑娘所见,你我二人也算共过生死了吧?” 雨尘抖掉一地鸡皮疙瘩看过去,“您有话直说成吗?” 纳兰帆果然呵呵笑了两声,示意她走远些,又回头看看成二女儿的背影,歉然笑道:“姑娘也知道在下这一趟出门是为的参加科考,身边带着个小姑娘总归不太方便,再说……”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雨尘没等他说完便不以为然打断,“我看你出门在外也没个书童照顾,正好让那妹妹女扮男装跟去帝都,将来得了功名再带着美人儿衣锦还乡,岂不羡煞左邻右舍!” 纳兰帆窘迫摇头,带着几分求饶道:“姑娘就不要打趣在下了,想必姑娘也看得出小姑娘并非普通人,跟着在下怕就耽误了。姑娘若肯收其为徒,必是一番很好的机缘,成前辈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 他这样不惜溜须拍马,一脸期待地看着雨尘,后者却完全不给面子地斜眼鄙视,“是担心将来带着个小妹妹回去不好跟家里那位世妹交代吧?!” 成二女儿外表看着瘦瘦小小的,实际年龄也比她和纳兰帆小不了几岁。雨尘啧啧感叹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好生令人感动。既知道会令你为难,昨个儿又何必嘴欠逞能应下人家的托付呢!” “姑娘此言差矣。” 多么熟悉的台词……纳兰帆呵呵笑着,面上闪过一丝狡黠,“在下昨个确实答应成前辈,会想办法呵护他女儿周全,在下这不正想办法呢么。” 所以她就是那个办法?!雨尘扶额眩晕个,没看出来这外表纯良的书生身上还隐含了如此浓郁的腹黑属性,张口刚想骂人,却被不远处传来一阵管弦乐器交织出的哀乐打断。 随意看过去一眼,却不由的身子僵住,那一片的墓地……不正是她们蒋家祖先的地盘吗?! …… 就是这座外观朴素的渔家小院儿,雨尘昨个上午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短短三天工夫,再回来这里已经变成了灵堂。 还没进院,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哀乐伴着哭声,喊魂的各种称谓都有,内容无非是为死者抱屈,感慨苍天无眼,好人命难长。 雨尘许是刚经过这么多的折腾,再走这么多路过来,精力就有些跟不上了。刚往正屋门口那么一站,随着右手边成二女儿的一声低呼,眼看着一道身影扑面而来,她却只是怔怔的盯着屋子中央那口棺材,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打算。多亏左手边的纳兰帆反应快些,一把拉过来将护在了怀里。 崔氏一下扑了个空,踉跄摔在地上也没立即起来,只是转过头恨恨瞪着雨尘大声哭喊:“你这带煞的灾星!怎么还有脸再回来啊你!” 两手捶地,双眼冒火,崔氏这般阵仗很快吸引了一屋人的注意,一时间哭声停了,劝慰声也停了,只剩崔氏一人喊声震天,“当年你一走便带走了你弟弟,如今一回来又克死了你大伯,我们家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啊值得你这么折腾……” 崔氏越说越激动,两个女儿想要过来安慰,却没等近她的身,她便忽地起身,不等站稳便再一次朝雨尘扑了过去,大有不掐死她不罢休的气势。 雨尘靠在纳兰帆怀里,冷冷观察着一屋人的反应,三婶四婶畏畏缩缩,生怕沾染了她这瘟疫似的,崔氏以及两位刚去灵泉山上给她们父亲打扫过坟墓的孝女则皆是满眼的仇恨,剩下的女眷们目光各有侧重,思索的,看戏的,感慨的,信了崔氏的话害怕的等等不一而足。 就连听见动静从外面进来的三叔都只是招手让她媳妇儿张氏过来把崔氏扶回去,对雨尘看都未多看一眼。其实当初爹娘被强盗杀死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已经觉得她“不祥”了,这也是雨尘自离开后一度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只不过今日,由崔氏更加直接表达出来了而已。 可这张氏因为之前和四弟媳妇一起“提点”了几句崔氏就大闹起来,从那对崔氏的印象就坏了下来,后面这几年蒋家和崔家一直就没再消停过,妯娌们的关系自然也受到影响,此时的张氏根本就是看热闹的心态大于说和,理所当然地拉着崔氏说了不少看似安慰,实则挑拨的话。 崔氏情绪于是更加激动了,这可苦了纳兰帆,本来对方就是长辈,再说这种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护着雨尘频繁避开攻击力爆表的崔氏。 好一个鸡飞狗跳的大戏台。 还好雨尘的四叔及时赶过来,简单询问了自家媳妇儿几句便对着本来就没多少好感的崔氏吼道:“消停会儿吧大嫂!要不是你逢人便宣扬自家侄女儿多有出息,这次回来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大哥哪能那么容易就着了强盗的道!” 原来如此…… 一道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打在崔氏身上,看戏的兴头更足了,思索的复又思索起来,就连一旁跪着的两个孝女面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几丝尴尬。 四叔蒋标转眼看看雨尘,叹声道:“过来给你大伯上柱香吧。” ------------ 第七十五章 再生枝节 沐渔村村头一家简陋的茶舍,许是受了天气的影响,今日的茶舍生意相当冷清,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三位客人。 小姑娘随手摆弄着茶碗,眼睛望向窗外默数着从房檐上吧嗒吧嗒掉落下来的雨滴。雨势已经比之前收了不少,透过窗子吹进来的却依然是一股一股令人压抑的热风,显然还没下利索的样子。茶舍后面池塘里的青蛙们发出聒噪的叫声,就连树上的叶子绿的也不是那么明快。 “那个,姑娘……” 纳兰帆刚一开口,雨尘便别过脸去,托住下巴闷声道:“安慰的话就免了吧,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下。” “姑娘误会了”,纳兰帆轻咳个,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在下的意思是,等这雨停了,在下也该与姑娘告辞,继续赶路了。” 雨尘默了半晌,没所谓地“哦”一声,“一路顺风。” 转脸对上纳兰帆满是担心的目光,又牵唇扯了个笑,搭眼看看一旁专心数着雨滴,仿佛没听见她二人对话的小姑娘,“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她,不负你对她父亲的承诺。” 其实纳兰帆之前在山上跟她张口的时候,雨尘就已经决定帮忙照顾小姑娘了,她觉得自己跟这小姑娘有缘,第一眼看到小姑娘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她自己。 见纳兰帆欲言又止,仍有些不放心的样子,鄙视道:“我都已经答应下的事情,还能反悔不成?就当谢谢你刚在灵堂保护了我,这样会不会放心些?” 我担心的其实是你啊……纳兰帆轻叹声,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将近两个刻钟的急雨之后,天色才总算亮堂起来。三人出了茶舍,雨尘拉着小姑娘的手目送纳兰帆走出一段儿,忽地叫道:“书生!” “怎么了?”纳兰帆急切转身,迎上的却是雨尘一张灿烂笑脸。 “你我二人也算共过生死了,他日若有机会再见,你可别认不出我来。” “那怎么会呢。”纳兰帆也笑了,“他日重逢若在大陆,便由姑娘做东,若在苔源岛,自是我纳兰帆包办,咱们吃喝玩乐,不醉不休!” “哈哈!你说这话可全不像个书生,倒似个豪气冲天的江湖好汉。”雨尘深吸了口气,心里生出许多温暖来。真好,这个人没有像大伯家那一屋子女眷那样把她当成灾星,相当直白地流露出一副永远不想再见到她的表情。 其实她也永远再见到她们了呢,雨尘下意识地看了眼灵泉山的方向,这鬼地方她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纳兰帆静静望了雨尘一会儿,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也只概括为两个字,“保重。” “嗯,保重。” 待纳兰帆在前面的岔道口处拐了个弯儿,完全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后,雨尘才转脸看看身边的小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成筱雅。”小姑娘细声细气答道,不等对上雨尘的目光便快速低下了头。 从认识到现在,包括在蒋方灵堂里看见崔氏突然朝她扑过来时的一声低呼,一共就听这小姑娘开口说了三句话,山洞里那一句还不确定是不是幻听。雨尘叹息个,她自认为也不是秦舒心那样活泼开朗的自来熟,正犯愁着两人今后的相处问题,忽听得竞易元神里问道:“你真打算把这姑娘一直带在身边?” 按照之前的计划,她们下一步应该去林庄村那边去找蛭石着手炼器了,这一待也不知要多长时间,闭起关来无暇照顾她不说,如今成二死了,谁知道之前那些盯着他的人会不会就此死心,万一得知了他女儿的下落,继续追过来索取他们想从成二身上得到的东西,对雨尘来说也是一个麻烦。 雨尘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不然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刚刚答应下来,一转脸就食言撂摊子吧。” 这成筱雅虽然身负修为,可总归还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看起来又是一副瘦瘦小小颇好欺负的模样,若放她孤零零一人在外漂泊,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她也会对成玉乐有愧不是?毕竟她是目睹了成天乐挺身替书生挡下赤沙之剑的一幕,内心不可能没有震撼和钦佩的。 竞易却不以为然问:“咱们现在处于代宗国的哪个方位?” “废话,东北啊。” “碧染山庄又位于代宗国的哪个方位?” 雨尘愣了愣,一时恍然道:“你的意思……?” 总归她对碧染山庄的归属感没有竞易来的强烈,如今来到东北,竟没想过这里正是碧染山庄的地盘儿。是了,把成筱雅托付给师父或几个师兄,有碧染山庄这块大招牌罩着,无论在提升她的修为还是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方面,都比跟着她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这一念转完,雨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与成筱雅说了,成筱雅依旧一副很不想多浪费一滴口水的模样,只是乖乖点了下头表示没有异议。 如此敲定下来,雨尘带着小姑娘就近寻了个空旷地方,先把竞易封印起来,又掏出郁霖跃的玉佩平放在手心儿里,捏了个召唤诀刚刚发送出去,便见眼前绿光一闪,紧接着一身白衣的二师兄成?便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如此惊人的速度倒是叫雨尘吃惊不小,成?看她一副乡下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鄙视,“你不知道咱们绿家的玉佩有缔结传送阵的功能?!” “呃……”雨尘的确是不太清楚,她本来想的是用最朴素的召唤功能,等附近的同门感应到了,谁离得近先赶过来就把成筱雅交给谁带回碧染山庄,然后取消召唤就ok了,没想到成?那边一感应到召唤诀就启用了传送阵。 这么说起来,“二师兄刚巧在这附近办事?!” 就算传送阵的耗时可以忽略不计,光是从召唤诀被发出去到被感应这个过程也是需要时间的。 “唉!”成?忽然重重叹息了个,师兄我这哪是在附近办事,根本就是专程下山来寻你的! 目光中充满无奈看向雨尘,“我这不省心的小师妹哟,你说你袅么悄儿的来一趟东北不回山庄拜望师长也就罢了,怎么还净给师门添麻烦啊!你说你不这不那的,怎么就惹上了黎苍派呢?!” 雨尘一凛,消息可够灵通的啊。想着这事儿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何况中间还牵扯到一个竞易,便随口敷衍道:“就是碰巧遇上了,互相看不顺眼就打了一架,怎么,这也上升的师门的高度了?!” ------------ 第七十五章 黎苍背景 沐渔村村头的某茶舍老板一脸莫名地望着眼前这个奇葩一样去而复返的女子。 之前跟个青衣书生一起坐在窗边儿,看起来倒也是郎才女貌的比较般配的样子,只是一旁还带了个小姑娘充当照明物已经让他觉得奇怪了。这下更热闹了,刚刚送走书生,转脸又带着照明物与另外一个男人折了回来!这真是流水的情郎,铁打的照明物啊…… 老板表示,在他的从业生涯里还是第一次遇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到她这种频率的女人。 要说这男子比那书生,五官虽算不得十分精致,可你看人家手持长剑,白衣飘飘,很有几分仙家味道,总的来说是在气质上略胜一筹。并且这老板私心猜测,后面来的这男子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应该比前面那书生更重要些。为什么?这不明摆着吗,之前与那书生坐的是大堂,现在人家进的是隔间儿啊! 隔间儿里,雨尘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茶水,忽地对成?大声问道:“怎么样,之前给你的黑名单上那二十多号人都杀干净了吗?!” 成?一愣神儿的工夫,贴着隔间儿外壁还想要多捕捉些八卦的茶舍老板端着托盘儿的两手一哆嗦,乖乖回避去了。 其实雨尘之所以带着成?回到这里,主要是想找个能坐下来说话的地方,而之所以进隔间儿,因为大雨过后大堂里已经有几个老爷们儿过来喝下午茶,聊天儿打发时间了。 看成?这意思应该是绿家专门派人下山来寻她问罪来的,虽然接下来要说的算不得什么机密,那也得预备着万一她听到火大处随手捏碎个杯子拍翻张板凳不是?嗯,要尽量把群众的恐慌值降到最低。 这家茶舍用来待客的总共也就三间屋的面积,其中两间摆几张桌子算作大堂,剩下一间用木板隔成三个小间儿,拉个帘子就成了所谓的隔间儿,其实不过是老板的一点小聪明——做一个视觉上的隔断,从某些喜欢装b的客人身上多收些茶钱而已,隔音效果基本为零。 不过,也正因为接下来要说的算不得什么机密,双方在隔间儿里连个结界都懒得撑,只用神识粗略探识个,确定周边并无“恶意”便直接进入正题。 这一进入正题,成?就觉得自己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简单说吧,就是碧染山庄掌门薛正涛日前突然收到黎苍派掌门秦亦岚的亲笔,提到自家与绿家弟子之间的冲突,按照对方所描述的各种特点,这绿家弟子确是雨尘无疑。本来这种级别的打架斗殴在业内也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就像雨尘说的,互相看不顺眼就拉出来练练那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根本不至于促成掌门与掌门之间的对话。 可那秦亦岚显然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大做文章的,也不知她在信中都写了些什么,薛正涛看后与几个高层关起门来一商量,最终一致决定派人下山抓雨尘回来问罪,必须要给黎苍派一个交代。 薛正涛这明摆着是弃车保帅的节奏啊,哦不对,她还算不得车,顶多一炮灰小卒。 雨尘一手握着杯子,杯中茶水一圈一圈漾开了漂亮的波纹,波纹中间的漩涡越转越急,似要把整个天地都吸纳进去。 “咳咳!” 对面的成?明显察觉到这股异动,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好在啊这事儿一经宣布,咱们师父便挺身而出帮你挡下了。” “那师兄此番下山又所为何事?”雨尘冷冷问。 “虽然在师父的极力阻拦之下,掌门已经放弃了直接抓你回去问罪的决定,不过咳咳……还是决定派众弟子下山寻你,交给你一项将功赎罪的任务。” 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文牒放桌面上,推至雨尘面前,“这是绿家的拜山贴,掌门的意思是先派你去黎苍的宗家,也就是苍南派那边跑一趟说明事因,看看对方掌门的态度。 毕竟这黎苍,严格说起来就是苍南的一党叛众,黎苍掌门此番想找绿家麻烦,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能把矛盾引回他们内部是最好不过的了。” 狗屁的其人之道!雨尘嗤之以鼻。如今莫说蓝家(苍南派)这样拥有一定根基的门派,即便后来崛起的新派,对待叛党的态度都是相当严格的,可如今黎苍派日渐崛起却始终不见宗家表态,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双方根本是串通一气,在宗家逐步显露出衰退迹象的时候由分家走邪路重拾声望,不过是借着分家的外壳尽做些正道所不齿的勾当,企图换个马甲,东山再起罢了。 所以说薛正涛这一步以退为进走的高明,倘若黎苍与苍南真是一体的,雨尘这一去虽是送羊入虎口,却也堵了以她师父郁霖跃为首的反对派的嘴。若非一体,倒真如成?所说的,可以借此向苍南派施压,引发对方的内部矛盾,达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目的。 说起来碧染山庄如今已经是代宗国内修真界的龙头了,没想到竟能窝囊至此,人家黎苍派都扎根欺负到自家地盘儿上了,居然还不直接派人过去把窝挑了,还能做出如此退让?! 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叹道:“你既惹上了这事儿,就别太抱怨掌门无情,毕竟这黎苍派崛起的太过诡异,目前谁也不知道它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又探身往雨尘面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你就看对方频繁换地盘儿并且门面一处比一处奢华的暴发户做派,以其宗家苍南派如今的没落程度是绝对承受不起的,现在各派私下估摸着,黎苍背后的金主很有可能是赤霜山庄,哼,想想除了红家那帮一心扑在房产投资上的高层,谁还能有那么大的魄力,下那么大本钱?” “皇家呗。”雨尘随口答。想起萧清所中的噬魂术,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 “你这思路也是一种角度,反正不管哪个,以绿家目前的实力还是采取保守战略比较靠谱。”成?总结。 “呼——” 雨尘端起杯子,仰头将那里面都快漾出花儿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问道:“师父现在什么情况。” “唉!”成?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说是闭关,恐怕要等你从苍南派回来才能出关吧。” ------------ 第七十六章 传送卷 轴 果然如此。 雨尘强压住心头的一股怒火冷笑,这薛正涛果然是承袭了禾菁华的一贯作风,看来这一趟苍南派,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走一趟了。 如此也好,她其实也一直很想找机会试试自己与竞易一起进行的破解幻术的修行成果,自从那次在同方殿一不小心着了秦亦然那厮的道儿,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她可是在这方面狠花了一番心思。 收好拜山贴,忽听成?问道:“这小姑娘谁呀?!” 雨尘顿时噎了一噎,都不知道该吐槽那边了。 师兄啊,这小姑娘可是从您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您到现在才摆出一副刚发现有这么个存在的姿态来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些? 还有成筱雅童鞋,不是我说你,现在既没什么危险,又有哥哥姐姐在身边保护着,你就不用那么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好吗?适当的放松有利于身心健康! 目光落到成筱雅身上,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本来是打算把她托付给碧染山庄照顾的,可眼下这情况,依着她父亲成玉乐与黎苍派之间的纠葛,这个想法似乎已经不太现实了。 事实证明成筱雅童鞋的存在感真不是一般的低,雨尘就只告诉成?一个名字,没等详细介绍其背景,后者简单“哦”了声就接着掏出地图往桌上一摊,跟他小师妹探讨起去苍南派拜山的路线来。 地图显示,从这儿到苍南派有水路和陆路两条路线,于是按照情节的常规发展,师兄妹俩人毫无悬念地在出行方式上出现了分歧。 成?坚持走水路的理由有二。 第一,水路方便。虽然从地图上直观看来水路比陆路的行程要长,可走陆路的话光是办理城与城之间的通关手续就要消耗不少时间,反观水路,因为整片海域都归代宗所有,港口与港口之间除了个别地方出于生意上的自我保护,大部分都不设关卡。 第二,水路安全。虽然他这次启用传送阵过来纯属意外收获,目前还没人知道他已经找到雨尘,可黎苍派这些年频繁变更据点,谁知道在老据点上留了多少眼线?万一走陆路被对方发现行踪,说不得又是一桩麻烦。 以上也是绿家掌门薛正涛的意思。 而雨尘坚持走陆路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坑爹:……她!晕!船! 就在隔间儿里的两人争执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正在大堂招待客人的茶舍老板无意间往门口处瞥了眼,这一瞥不要紧,对着映入眼帘的一身青衣呆愣两秒,接着虎躯一震,胳膊一抖差点儿把手上的茶壶直接扣在客人头顶上。 而当他眼睁睁看着之前被某位姑娘送走的青衣书生去而复返,并且只是面带微笑地朝他颔了个首,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而精准地朝着某奇葩姑娘和某铁打照明物,以及某看起来一股仙气儿实则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手上那把长剑都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的白衣男子所在的隔间儿走了过去,常年混迹在村头茶舍这种客流量和信息量都不是一般大的地方所培养出来四通八达的狗仔反应系统告诉这老板,有好戏看了! 于是若干秒钟之后,隔间儿的帘子被掀起,正跟雨尘争得面红耳赤的成?抬头看了某个陌生人一眼,“谁呀,走错隔间儿了吧?!” “呵呵,在下乃苔源岛第一才子、即将在本届科考中一举拔得头筹,人称‘苔源一支笔’的纳兰帆,字梵玉,号苔庄居士……是这位姑娘的朋友。”纳兰帆说着,目光落到雨尘身上。 于是成?的目光跟着落到雨尘身上,消化半晌直言不讳问:“你这朋友没问题吧?” 他虽然是个修士,但类似于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夜以继日的刻苦学习终于把脑子学坏了这种事还是听说过的。 “我其实也刚认识他没几天,具体不太清楚,不过就算有应该也达不到危害大众的程度。” 雨尘无责任吐槽,抬眼看书生依旧笑呵呵没有计较的意思,指了指靠门的空座示意他坐下后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在下走出去一段儿无意间回过头发现这茶舍所在的方位附近突然升起一道绿光,想着怕与姑娘有关,便折回来看看。” 这就是业内与业外人士在洞察力方面的差别了,普通人就算眼力好些看见了那道绿光,也只会揉揉眼睛认为自己眼花了,纳兰帆却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某种信号。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又回了这家茶舍呢?” 雨尘问完就觉得有些多余,早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是外表呈现出来的那种书呆子,能找到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纳兰帆听了果然只是呵呵一笑,含糊带过而已。雨尘对此也表示理解,毕竟有些家族祖传的能力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一般是不为外人道的,就是她在懿王府待了大半年,也是临了才知道刘氏家族传承的一种鉴定实物年限的能力,那还是刘氏把她当做半个同行的前提下,都没告诉她那种能力的具体原理。 “对了,在下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听见姑娘似乎要去苍南派?看来在下这一趟回来还真不算多余。”纳兰帆主动转了话题,从随身的竹篓地翻出几个卷轴排成一溜在桌面上。 “这什么东西?”雨尘目光探过去,好奇问。 “纳兰家族与苍南派缔结的传送卷轴?!”没等纳兰帆开口,成?便抢先跟了一问。 其实在这个空间初初形成的时候,纳兰家的鱼召唤术刚好与秦家一部分水系操作者的力量进行加成,再配合秦家另一部分木空间术使用者在侦查方面的优势,更有秦家幻术之虚,与纳兰家召唤术之实的交替配合,一度是修真界大战当中令对手抓狂的一支力量。 后来代宗皇权形成,为了抑制修真者的力量,便刻意寻了机会把两个家族一南一北地分隔开来,到现在,彼此间最有效率又不为人知的来往方式就只剩最多可容纳六人的传送卷轴了。 “哈哈!” 雨尘两眼放光,行了二师兄,咱也别争了,水路陆路都不靠谱,还是空路最省时间! ------------ 第七十七章 抵达苍南 于是接下来,纳兰帆就像几天前在灵泉山后面那片沙滩上抡起手刀砍晕操纵着六芒星阵的六位妖修时那样,再一次拿出了肯德基年度最佳点餐员级别的业务素养,就传送卷轴的外观、落脚点、空间大小以及舒适度等各方面对雨尘进行不厌其烦的确认,终于在成功把雨尘推至崩溃边缘的时候以一个看似最重要,其实最多余的一个细节结束本次询问: “那么姑娘想要容纳几个人的呢?” “废话啊当然一个!我还没胖到需要一个人占两个人位置的程度吧?!”雨尘左手紧紧将握着茶杯的右手摁住在桌面上,生怕一个松懈就忍不住连杯子带茶水甚至包括整张桌子都抡起来砸到某唐僧脸上。 纳兰帆却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了然“奥”了一声,认真从一溜卷轴里挑出最符合她要求的一组——来回两个为一组——正欲进行坐标标记,对面一直呈透明人状态的小姑娘突然伸过手去扯了扯雨尘的袖子,道:“要两个人的吧,我也跟你一起去。” 音量依然不大,却着实让雨尘意外了个,她是打算先把成筱雅托付给成?照顾,反正成?接下来为了避免黎苍派那边起疑,也要游荡在外面继续做出寻找她的样子,正好等她从苍南派回来再接手。 至于万一发生了有去无回的情况,那就拿她牺牲小我保全大局的好名头置换小姑娘一世安稳,就算碧染山庄不愿意,想必她师父郁霖跃也不会置之不理。 当然,她是从心里不打算这么圣母的,所以她会努力,把这种“万一”的几率降到最低。 想着,正要解下玉佩封印一些信息进去交给成筱雅,对方却自认识以来第一次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道:“让我跟着吧,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帮上忙。” 雨尘心下一紧。 小姑娘表面一副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的姿态,其实不聋不傻的,早就把她和成?之间的对话听了进去,也对她所可能面临的危险了然于心。 呵,只是短短几天时间,却让她体会到这么多的人情冷暖,有血缘关系的所谓亲人只会跟她算钱、把她当成灾星避而远之,反倒是刚认识没几天的纳兰帆和成筱雅更愿意接纳她。并且成筱雅只因为她给出了一个安置的承诺,就主动提出与她一起冒险。 一时间,雨尘的内心百感交集,默了片刻,最终却只化作哈哈一笑,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爽快道:“也好,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也好趁此机会见识下你的“能力”! 于是茶舍老板一边忙着在大堂接客(?!),一边逮住空当就两眼儿盯住隔间儿帘子,这种节奏已经保持了n长时间,却没等来预想中的里面摔桌子砸板凳甚至青衣书生直接被白衣变态一剑秒杀的刺激场面。 反而等来的是事情敲定后,几人先后走出隔间儿,白衣拍着青衣的肩膀很是感激地说着“此番可多亏了兄弟及时相助,这好东西可给我们省下不少时间,师父也能够早些重获自由了”什么的,而奇葩女子则拉着照明物的手兴奋说“咱们这就找个地方试下,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到那边蹭上一顿晚饭呢”,老板对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没了头绪。 出来茶舍,纳兰帆继续往港口方向赶路,力求在天黑前找个地方歇一晚,翌日一早乘船赶路;成?假装从没见过雨尘的样子继续在这附近晃悠,雨尘则拉着成筱雅找个空旷的地方按照纳兰帆所教的方法启动传送卷轴,各去忙碌不提。 …… 苍南派坐落在代宗国南部的浮醇山上,与星安峰上的终年积雪不同,这里四季分明,如今进入了夏季,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山清水秀的,自成一副温婉灵动的画卷。 反正雨尘手里握着绿家的拜山贴,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把传送卷轴的落脚点选在了山下。 出来传送阵,带着成筱雅一路往山上走了大约两个刻钟,用来待客的前山院落出现在了她们视线当中。宏伟壮观却略显老旧,甚至有些斑驳的建筑群,沐浴在山后夕阳的余光当中,无声描绘着这个门派曾经辉煌,如今却已然没落的发展曲线。 其实在最初的修真界大战时期,秦家宗家的木空间术和幻术,配合分家的水系法术,这种大范围的侦查、牵制加攻击组合,是执行任务时“求组队”的热门首选。只是后来进入到和平时期,幻术和木空间术越来越多的受到外家忌惮以至排挤,过去在侦察敌情方面屡立大功的木空间术,更是被贴上了“偷窥术”的标签儿。 再加之代宗皇权日渐稳固后,又把秦家和纳兰家一南一北地分割开来,直接把秦家分家的水系法术攻击值削去了一大半,就拿日前秦玉椟和雨尘那一战来说,接连呼啸而来的几道水柱看似威风,实则也只作佯攻罢了。 如今的蓝家如果还有什么能为外家所忌惮,那便是早期在宗门章程里被列为禁术的“魂术”系列了。譬如之前萧清所中的“噬魂术”,秦玉椟索取妖修玄丹所用的“索魂术”。据说是否通过修炼禁术来重树蓝家声望,正是其宗家与分家的分歧所在。 雨尘将拜山帖子交给守门的小童,等待通报的空当展开神识探知下,这里虽然灵气充沛,却同时也掺杂着没落和颓废,回想起临来之前,由纳兰帆所做的关于苍南派的一系列科普,不免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曾经拥有过巅峰时的荣耀,尝试过被仰望的快感,一旦没落,自然而然会期盼着东山再起,也难怪秦家的分家会叛变出去,分立黎苍派了。 正失神,先前去通报的小童已经领着个中年仆妇折回至她和成筱雅跟前,那仆妇恭敬施了个礼,随后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爽利笑道:“劳二位久等,这便随我来吧!” ------------ 第七十八章 再见亦然 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苍南派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一进这待客的正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地上铺的、墙上挂的和架子上摆的,那些看似朴素的东西都绝非凡品。就说靠近正厅西北角的那扇木质镂空雕花隔断,用料是上好的花梨木就不说了,单看那行云流水般,大气又不失细腻的雕花走笔,就多半是出于名家之手。 苍南派掌门,现年一百三十一岁的秦潭正坐在隔断前面的方桌边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 雨尘走近些,看清那是一盘快要收尾的黑白棋残局。展开神识感探下,眼底忽现几道精光,挑眉笑道:“前辈好雅兴。”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陪老朽下完这盘棋吧。”秦潭说话时目光依旧盯着棋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上下嘴唇的触碰似乎都被刻意缩小到了一个肉眼几不可见的幅度。 “这个人的样子好奇怪啊。”成筱雅踮起脚来附在雨尘耳边低语。 “那是当然的了。”雨尘冷哼,目光探向秦潭,却道:“因为现在坐在桌边儿的,根本就不是秦潭本人啊!” 接着在成筱雅一脸惊讶的表情当中,衣袖轻抚,棋盘上的黑白子就随着一袭劲风,稀里哗啦迸了一地。雨尘看了眼被打散的棋局,对桌边的“秦潭”笑道:“这样我就不会落入前辈的幻阵了吧?” “秦潭”闻言表情果然一僵,紧接着脸色变的蜡黄,目光黯淡下来,生机律动似乎在一瞬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抽离出了体外。 雨尘看着仍自坐在桌边盯着棋局,却已经变成一尊木偶的假秦潭,不由的面露一丝欣慰,果然她与竞易那段时间的刻苦修炼没有白费。 “你在跟谁说话呢?”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雨尘转身的同时,余光瞥见一旁的成筱雅面容一凛,朝声音发出的方位伸出右臂,接着手腕一抖。 “莫下杀手,他对咱们并无恶意!” 雨尘这声阻止堪堪发出,从成筱雅袖中窜出的两道金光,已经打在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间正厅东墙下的白发老头儿身上,并且正中心口。 “嘶——”的吸了口气,却见成筱雅一脸漠然地收回金光,转过身去指了指刚刚那扇木质镂空雕花隔断,轻声道:“真身在那里面。” 仿佛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刚刚被她命中要害的老头儿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便伴着“嘭”的一声闷响,倒地化为一尊木偶。 雨尘愣神间,成筱雅再次伸出右臂指向隔断,却不等出手,只觉那隔断周围的空气隐约发生了一阵异动,其上的镂空雕花跟着也明显发生了一些扭曲。 从隔断里扒拉出来的赤脚老头儿双手抱头,示弱道:“手下留情,这回是真身!” 雨尘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由的哈哈一笑,“人说苍南派掌门最喜欢作弄人,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头哼了哼,目光落到成筱雅身上,指着倒在东墙下的那尊木偶好奇道:“你这女娃娃倒是眼尖的很,怎的看出那个也不是真身?!” 若说隔断前面那个只是诱饵,被发现不是真身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的本意就是用那样明显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的陷阱来松懈对方的警惕,然后另一尊被注入了他的绝大部分神识,可以说已经惟妙惟肖了的木偶从对方身后出现,一般人都会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真身,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他的幻阵。 雨尘显然也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原来是故意将棋局摆在隔断下面,令人误以那是构成幻阵的要素,只要毁掉棋局就等于破解了幻阵。实则利用木空间术隐在隔断里面操纵另一只木偶发动幻术,这就难怪连感知系的都无法第一时间识别了。 想到这里,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成筱雅,对方却在秦潭的发问下羞涩地低下头去,哪还有先前攻击木偶和指出真身时的果决和笃定。雨尘想想,对秦潭戏谑道:“前辈想是在这山上隐居的久了,不知山下的晚辈们已经成长到了什么程度,这便是所谓的青出于蓝吧!” 秦潭果然不服气地哼了哼,接着却未反驳,反而是神色一暗,自言自语道:“是啊,青出于蓝,也不知我的那些晚辈们已经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在雨尘稍显尴尬的表情中收好两尊木偶,才对二人道:“晚饭差不多已经备好了,你们随我来吧。” 原来雨尘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已经由薛正涛亲笔在拜山贴中写的很清楚了,秦潭此时邀请她和成筱雅边吃边边谈。到偏厅的饭桌旁坐下来,等待上菜的空当,秦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招来一个小童附耳交代了几句,待那小童应声跑了出去,又转头朝雨尘挤了挤眼,“我这也有一个相当优秀的晚辈给你们认识。” 雨尘强忍着没把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出来,真是的,一脸褶子还卖萌! 不过说起来,之前从成?口中了解到秦亦岚在叛变出去的时候就一举从苍南派抽走了一批中高层干部,后续又有一部分“外出历练”之后再也没回来,倒是很好奇剩下这一批不是太老就是太小的弟子们,除了眼前的秦潭之外还有谁能当得起“优秀”二字。 于是大约两个多刻钟之后,雨尘对着挂满一脸不情愿走进来的秦亦然愣神两秒,吞下一口饭去鬼使神差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说苍南派这种不入流的小门派不可能跟你扯上关系么?” 一旁的秦潭果然瞬间黑下脸来,阴阳怪气道:“太子殁了,自己又没别的本事,没人管他饭吃可不就得乖乖跑回家来啃老了。” 秦亦然淡定坐下来瞟了瞟一桌子的粗粮素菜,“天天吃这种东西也难怪把那么多弟子都啃跑了。” 雨尘在周身骤冷的气氛中呵呵笑着,没心没肺道:“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家族秘传的养生之道。” ------------ 第七十九章 貌似跑题 雨尘瞧着,秦亦然这家伙似乎比上次见到他时又年轻了些,两只乌黑的大眼珠也比从前亮了不少。 随便丢个鉴定术过去,虽然无法确切量化其修为,却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承袭于苍南派的那部分气息厚度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增加,说起来那家伙靠着可以随意延长时间比例的木空间外挂,短短两年能取得这样大的进步也就不足为奇。 想到木空间,雨尘搭眼看看桌上的饭菜,遥想当年的百日国丧,暗无天日的全素生涯让她都有修炼辟谷术的冲动了,可刚刚听秦亦然的意思,这些就是苍南派的日常伙食?! 好说也是最初的七大家族之一,这标准会不会太低了些…… “啧啧,今儿是看有客人来了,还多加了两滴酱油呢。” 还没等她道出心中疑问,秦亦然倒是先捏着筷子在离手边最近的某盘凉菜里随意扒拉几下,一脸嫌弃地吐槽。 秦潭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立马又泼了层墨似的,转向雨尘无奈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娇惯坏了,你跟他说省吃俭用,他都不懂什么意思。” 雨尘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十分惭愧自己实在没法给予秦潭他所要的认同感,吞了口唾沫艰难道:“不是还有个词儿叫过犹不及嘛。” 秦潭愣了愣,接着想到雨尘的出身,不禁掩面长叹息以掩涕息,“你们绿家要田有田要生意有生意当然是不需要省吃俭用的了,可我们蓝家已经这么多年都没进项了,呜呜。” “不是吧?”雨尘无视其卖萌,疑惑个,“你们不是也有林果、畜牧以及……” “都被秦亦岚分批次变卖了。” 秦亦然淡定打断。秦潭继续掩面,成筱雅自顾自地夹菜吃饭。雨尘同情个,看来她之前所怀疑的换马甲企图东山再起是错怪苍南派了,怪不得黎苍派这几年可以各种暴发户式的更换据点。 不过…… “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雨尘四处打量下,就这屋里随便一样装饰品拿出去都能改善一下伙食吧。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几下,“别的不说,就你这套桌子凳子拿到山下随便一卖也能摆上几天流水席了吧?” 秦潭一听更委屈了,“你这女娃娃真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不小心让那倒霉孩子把家败成这样我都已经深感愧对前掌门了,依你的意思我还得加把火帮着把家败光不成?” 呃,雨尘也无语了。既然话题都扯到这上面了,干脆直接问道:“你们不是都有木空间么,先不说灵泉灵药什么的,就是随便在里面搞点儿畜牧养殖之类的也不至于如此的……朴素吧?” 好多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靠着空间发家致富奔小康。不过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被设定为其主人的个人机密,最多只在家族内部分享,所以雨尘两年前被秦亦然带进空间的时候虽然各种羡慕和好奇,却一直都没多问。 秦潭却是一愣,忍不住眼神暧昧地瞅了瞅自己的宝贝曾孙,头先只知道这俩娃娃认识,却没想到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要知道秦亦然的空间可是基于他们家族木空间术的变异体,为了避免被人觊觎,秦亦然很少带人进去,个中玄机甚至连他这个掌门兼曾祖都不甚明晰。 唔,这女娃娃不简单,看起来深得我们小然子的信任啊。 秦亦然一看老头儿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一时忍不住内牛满面。说起自己这空间的特殊性,当初可是为了深入调查风扬的“魂穿”谜团才忍痛暴露出去的,谁曾想谜团没解开,倒是被对方三次两次就参透了包括“免费wifi”在内的各种玄机。 后来去懿王府拉拢雨尘加入官方修士,本来依他的意思找个清静的地方直接谈就可以了,最终却被风扬各种理由忽悠着启用了木空间术,坑了个爹的,其实真正的理由就是想蹭着他的免费wifi来试用其新开发的榨汁机啊! 唔,不过看这女娃娃的反应,小然子似乎只是把她带进空间而已,并未告知那空间的特殊性。秦潭琢磨着,这就是他宝贝曾孙的不对了,既然已经熟悉到可以带进空间了,好歹也把整个家族的真实面貌介绍下嘛,不然让人家误会整个苍南派的空间术都是那样逆天的存在,万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又不知要给秦家招来多少麻烦。 秦亦然要是知道他这番想法肯定又得内牛满面,曾爷爷啊曾爷爷,你这意思是必要时树我一个当靶子也要护全苍南派么?可他还沉浸在对过往的悲催回忆中,只觉秦潭周身的空气一阵变化,眨眼间便带着雨尘消失了。 这感觉雨尘是熟悉的,因此并没有像上次被秦亦然带进空间时那样惊讶,只是打量四周,却完全不是当日在秦亦然的空间中看到的那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视线所及都是灰扑扑的,光线昏暗,没有什么可以衡量时间和季节的标准,并且现在只进了她和秦潭两个就显得有些拥挤,基本上一伸手就能触及四壁。 这种空间,除了用来藏身以及透过那一小溜缝隙窥视外面,基本就没别的用途了吧,在里面修炼都觉得憋屈。这么说,秦亦然那个是特殊体?! 正寻思着,身子一轻又被秦潭带回到了饭桌上。 “这下明白了吧?”秦潭笑眯眯问。 “嗯,差不多了。”雨尘点头。 秦亦然却凑过来疑惑问道:“你刚刚说灵药灵泉、畜牧养殖那些是什么意思?” “……信口胡诌的。” 哼哼,地方宽敞风景好那都没什么实质作用,看来他的空间除了可以随意掌握时间比例也没其他什么逆天属性了嘛。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太笨还没开发出来,那就抽空多邀请本姑娘进去坐坐,本姑娘心情好的话可以帮忙研究下啦……咳咳,虽然本姑娘也不是很懂。 无视对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雨尘淡定转向秦潭,“貌似刚刚跑题了,下面咱们边吃边探讨下拜山贴上的内容?!” ------------ 第八十章 测谎仪?! 雨尘这一趟过来要是走水路或陆路的话,路上无聊的狠了说不定也会拿出薛正涛亲笔写下的拜山帖子扫两眼,然而事实却是她前脚刚收好拜山贴,后脚纳兰帆便热情奉上了一组传送卷轴。 走空路秒速抵达苍南派后直接把帖子给了门童,因此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帖子的具体内容。不过她也不感兴趣就是了,要不是薛正涛拿她师父做要挟,她还真不愿意特地跑这儿来跟着秦潭一起发扬艰苦朴素精神。 再说这中间还牵扯到人家门派的内部问题,她就一个碰巧跟其中一方弟子过了几招的外人,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尽量把皮球踢回对方手里,于是把话题引到这里,颇为直接朝秦潭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我家掌门的意思都在帖子里了,不知前辈对此作何打算?” “唔。”秦潭眯着眼睛思索片刻,看看雨尘又看看自己的宝贝曾孙,叹一声道:“这大抵就是天意,小然子,此番你就跟这女娃娃下山一趟吧。” 小……然……子……雨尘一口粗粮硬吞下去差点儿把喉咙划破,多么具有太监气质的昵称啊! 见秦亦然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本来以为以他那么傲娇的性格肯定会当场拒绝,至少要拿拿架子摆个谱,说一堆“我才不要和这个白痴一起下山”之类的话,哪曾想人家脸色一变,漂亮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形,格外友好地笑道:“两年前我就打算与你一起完成这件事,如今看起来,一定是有什么缘分在冥冥之中作为牵引吧。” 雨尘哆嗦着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两年前自己就被这家伙算计在内了?!那自己这一趟主动送上门来,个中牵扯的还真是不可多得的孽缘。 正想着,一旁看大戏的秦潭收起笑眯眯的表情,正色叮嘱秦亦然道:“此番只需尽力而为既可,万万不能勉强。” 秦亦然只是哼了哼不置可否,倒是雨尘忍不住凑过去八卦,“听这意思对方还挺厉害的?!” 连秦亦然这种系统bug都被要求只需尽力而为,啧啧,真是期待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我的儿子和孙子们先后死在了战场上,到了曾孙这一辈儿又闹出这么不省心的岔子来……我还想给咱们蓝家留个像样点儿的顶梁柱呢。” 秦潭嘀咕着,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餐布擦了擦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秦亦然,没再多说什么便起身走了。留给桌边的晚辈们一道英雄迟暮般落寞萧索的背影。 同样是七大家族,别家与他同期接任的掌门如今不是外出游历就是闭关修行中,只有他,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雨尘默默叹息个,秦亦然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看向雨尘:“吃好了吗?吃好了就随我过来,有事商量。” 而后看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成筱雅,随手招来一个侍女安排道:“去给这位客人收拾一间厢房。” 侍女应声退下后,成筱雅却一把抓住雨尘的袖子,后者以为她是对初来乍到这地方就被单独撇下感到紧张,原想安抚两句,只是对上她的目光,突然觉得那里面似乎还蕴含着除了紧张以外的东西。警戒,暗示?! 雨尘下意识地皱眉,转向秦亦然道:“你不会非礼我吧?!” 对方挂出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鄙视,“关于太子身亡的一些细节,我想你会感兴趣吧。” 真是太了解我了!雨尘果断拍拍成筱雅的手背,待其松开后简单安抚两句便义无反顾地跟在秦亦然身后出了偏厅。 这就是交通工具,尤其像传送卷轴这一类秒速交通工具的魅力,前一刻才在北方某茶舍里看过一场大雨,下一刻已经在南方某偏厅蹭过一顿晚饭,仰头望去,渐渐拉开的夜幕当空挂着一轮清朗的半月,天边的点点繁星也是依稀可见。 夜色洗去了空气中的颓废与落寞,让一切变的宁静而温和。 雨尘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觉身子一轻,“卧靠,自家地盘上也用得着这么小心?!” 本以为秦亦然把她带到外挂空间里是有什么机密商量,可雨尘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所处的这方空间竟与秦潭之前带她参观的那个无异!没有漂亮的风景,也没有绚丽的色彩,一切都是灰扑扑空荡荡的,甚至还飘渺着她刚刚那句话的回音。 奇怪地看向秦亦然,“去掉主题背景之类的可以节省流量?!” 秦亦然也是跟风扬一起混过的,本身接受能力也强,对于wifi、流量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基本不存在理解障碍,听了这话淡定摇头,“将就下吧,这是我随身配置的木质挂饰空间。” 说罢袖子一扫,面前立即闪现出一条半人多高,同样是灰不溜秋,像是用水泥砌成的柜台,这下把整个空间的面积又压缩了三分之一,雨尘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后背立即就抵在了空间壁上。 唉,见过了庄园景色,再进这筒子楼实在不太习惯啊。这一声叹息刚完,身下便凭空多出一张方凳,没等反应过来便觉身子被一股强力的气息控制着坐了下去。 几秒钟后雨尘搭眼看看一不小心就缠了自己满身的气息锁,再抬眼瞪向秦亦然,“几个意思啊你这是?!” “帮风扬试用下其新研发的半成品。” 秦亦然身子猫进柜台底下摸索着,不一时搬出个由若干细杆、齿轮以及细线组成的怪物摆在柜台上。 “喂,那是虾米啊?!” “测谎仪。”秦亦然淡定牵过四根细线,分别系在她的手腕、脚腕处。 “人在说谎的时候生机律动会与平时有所差别,这四根线的作用就是将这些细微的差别放大,再利用杆杆原理推动那些齿轮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balabala……” 难为他一个古代人能生记住这些术语,一本正经地跟雨尘解释,说到最后估计是把自己也绕晕了,甩掉一手汗干脆言简意赅总结其效果:“反正接下来你在回答我问题的过程中只要有半点不实,看见那根箭没有,就是正对着你眉心那根……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无法反抗,因为你从进到这个空间开始就自动连上了我的wifi,而我又从一开始就把你的信号给冻结了啊!” ------------ 第八十一章 秘密泄露 哼,秦亦然这厮,说什么有关太子身亡的细节,原来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成筱雅会给她拉警报! 雨尘忧郁地打量着这片灰蒙蒙的空间,再加上捆绑和刑具,倒是个适合审问的好气氛,她怎么恍惚有种即将英勇就义的悲壮感捏。她是很想紧跟革命先辈的脚步,普一页宁死不屈的伟大篇章什么的,可视线落到那昏暗的光线之下被衬托的越发冷冰冰的银色箭头,真的很害怕好吗! 倘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风扬,那倒可以笃定他即便用比这多两倍的气息锁来困住她,充其量也就一场别开生面的心理战,而绝对不会真狠下心对她下手。可眼前这位呢?拢共见过三次面,从未有过深交流,谁知道在他那丧心病狂的三观里对像她这般脆弱的生命是持怎样的态度呢,呜呜。 “对了,这东西与其说是半成品不如说是废弃品,因为准头不是很好,你看这箭头现在是直指你眉心,待会儿真离了弦还不知道具体落哪儿。”秦亦然一边补充,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条黑布蒙住某仙眼睛。 雨尘在一片黑暗中咬牙,这就是说待会儿一旦触发了测谎仪的启动系统,她想要凭听觉避开都不可能了,因为不知道落点啊魂淡! “说说吧,你是怎么破解正厅所设幻阵的?”一切准备就绪后,秦亦然直接发问。 雨尘默了片刻,跟着“噗——”地笑出声来,“我当你费这么大工夫是想从我嘴里掏出多大机密,原来是这个啊!哼哼,这你就找错人了吧,你得去问成筱雅,是她发现你曾爷爷真身藏在隔断里的,不信你可以找你曾爷爷确认啊。” 一口气说完,跟了松了口气。哼哼,就咱这心理素质……对面柜台上测谎仪突然发出的一声微妙轻响瞬间打断了她在心里对自我的肯定。 靠靠靠,还以为说完那些话测谎仪都没反应就等于顺利过关了,原来是系统延迟啊魂淡! 人们常以离弦之箭来形容事物的不可逆转性,瞬间而至的风声令雨尘紧张地闭起了眼睛……闭个毛啊,已经被黑布蒙上了好吗?! 咦,好奇怪她还能有时间自我吐槽?思维冻结几秒,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还存在生命迹象后,雨尘惶惶然睁开眼睛,当然是毫无悬念地看到了一片黑暗……不过,刚刚额头上感觉到的一点冰凉以及随之而至的一下肌肤触碰,几乎就可以脑补出箭头在即将穿进她头颅那一刻被秦亦然伸手拿下的画面。岂止是凶险,简直是穷凶极险! 某仙欲哭无泪了一会儿,镇定下来又分析了一会儿忽地笑道:“我不怕你,毕竟我是拿着绿家掌门亲笔的拜山帖子到这儿来的,我要是挂在这儿了,绿家想要借此发难的话你们蓝家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狐假虎威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既然早在她被确定为待选秀女的时候禾菁华就说整个碧染山庄都是她的后盾,她也不介意随时搬出来利用一下。 秦亦然却完全不为所动,“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地方误会了,好说也是老相识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你的命。” “那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精彩节目。”雨尘低哼个,“如果只是想靠这种重复的‘发射——挡掉’模式来积聚我的恐惧感直至精神崩溃,那我劝你早点省下这份力气。” “那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秦亦然笑笑,“你猜我下次还会不会替你挡掉,或者还有没有可能挡的那么及时?又或者,我会等箭头深入你额头几分的地方出手?” 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手指轻微的触碰弄到雨尘额头,痒痒的,雨尘绝望了。说来说去主动权还是在人家手里,是啊,秦亦然是没法要了她的命,可两人既是旧识,一处闹着玩或切磋技艺时不小心受个伤那就实在太正常了! “其实曾爷爷的木偶替身幻术只是整个正厅所设幻阵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倘若没有在进门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进屋后是不可能发现曾爷爷真身所在的,因为从踏进正厅的第一步开始,你们就已经处于幻阵的作用范围之内了。” 秦亦然说着,对面柜台传来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响,估计是正把刚刚射出的箭头重新归位。 片刻,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在雨尘耳畔响起:“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破解正厅所设幻阵的了吧?” “……” 幻术,无论是控制、束缚还是抽离人的意志,都得通过侵蚀人的五感来完成。因此常规的幻术破解方法,就是被施术对象与施术者争夺五感的控制权,这是以被施术对象能够敏锐地发觉自己五感被对方侵蚀,并且在发觉的一瞬间还能够拥有哪怕是比较微弱的自主意识为前提的。 倘若遇到比较高级的幻术,比如上回在同方殿内秦亦然对雨尘所施的结界幻术,根本不给时间反应,直接在一瞬间将雨尘的五感抽离并封印,那除非自身力量强大到可以强行冲破对方的结界,否则一旦中招,再好的手段也无回天之力了。 为了防止这种杯具发生,在预知对方有可能实施幻术的情况下,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直接从根本上切断对方对自己五感侵蚀的路径,这就是雨尘和竞易一度刻苦修炼过的,无论对普通幻术、结界幻术还是大型幻阵都很有实效的破解方法。 这种方法的实质就四个字:封闭五感。 只不过正常人长时间封闭五感必然会对自身行动造成障碍,而化解这层障碍的方法,就是由竞易利用灵体无固定形态的优势在雨尘周身镀上一层封印膜,使雨尘既能感受到施术者对自己五感的侵犯,却不受其侵蚀。 这一趟来苍南派之前,雨尘已经从纳兰帆口中得知其掌门秦潭喜欢用大型幻阵来跟外客恶作剧,又有什么理由不带着成筱雅一起做好相应的准备呢?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度精心隐藏,甚至之前跟绿家的郁霖跃、成?,以及竞易的老对手秦玉椟接触时都没被发现的小秘密,竟被秦亦然看出了端倪。 ------------ 第八十二章 交换秘密 雨尘迫于巨大的精神压力,吧啦吧啦把自己的小秘密讲了出来,重获自由后二话没说,直接蹲到这空间其中一个角落里抽抽搭搭作受欺辱的良家小媳妇状。 “呜呜,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女人,你怎么可以对女人做出如此粗暴的事来,呜呜。” 一手掩面,另一只手还不忘在地上画小圈圈诅咒之。 秦亦然却不为所动,兀自收拾好测谎仪,倚在柜台上摊手道:“没办法啊,不用点儿辅助手段你就不可能乖乖说实话。” 哼,到底是一个门派出来的,这种做完坏事还装无辜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的风格倒是跟秦玉椟如出一辙!雨尘腹诽着,嘴上却道:“事到如今,呜,我也只当用自己的小秘密交换了你的特殊空间小秘密,互相拉钩保密什么的也就省了,我只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呜,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小秘密的?” 刚刚她仔细观察,自己在讲述的过程中,对方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只是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又恍然大悟似的,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心里有了推测,逼她说出来只是作为确认而已。 许是之前情绪渲染的太厉害了,此时收了演技,说话时还是不自觉有些打哏。调整呼吸正想再稳一稳情绪,秦亦然接下来一句话却把她刚深吸进去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儿噎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了。” 秦亦然倒是很满意她这种吃了苍蝇的表情,歪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卖个萌问:“不然你以为我对你用结界幻术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显摆自己修为比我高呗。”雨尘嘀咕。 当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从后面这两次接触来看,此人确是傲娇了些,却并没她印象中那么骚包?!转而又疑惑道:“当时我虽未刻意收敛,气息却也没有肆意展开,怎么就引起你的怀疑了呢?” “人总是更容易注意到与自身相似的情况。”秦亦然笑,“当时你让你体内的灵体探知我的底细,我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一下。” “于是感知到我身上同样存在两种有着细微差别的气息,因此才故意出言激我,再假装被我的反击激怒到,顺理成章地对我用结界幻术?!” 的确,当时从秦舒心那里拷贝下来的记忆画面显示,自己五感被抽离后身体依然可以站立,而倘若没有竞易帮忙支撑,就算意志再坚强,瘫痪在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只是当时既愤慨秦亦然的卑鄙又好奇风扬的解术方法,哪顾得上这些细节。 “嗯。”秦亦然点头,“只不过中途被风扬打断,之后再想结印也被阻止了,所以懿王府没落后我想邀你加入官方修士,为的也是将来一起修炼的时候能找机会确认下。” 切,一个大男人八卦心居然这么强,说起来这也算强迫症的一种吧,不搞清楚心里不踏实?雨尘鄙视之。 跟着心下一紧,风扬?! 当时问其解术方法被各种忽悠之,如今努力回想当时的细节,貌似是先激活竞易的机能,再由竞易将她的五感强行召唤回去??如此倒可以解释以他那么有限的修为如何能轻而易举解开秦亦然的术式了…… 只是当时出了太子遇刺的意外,场面一度乱哄哄的,回到懿王府又只顾着跟竞易述说自己对太子遇刺事件的疑惑,估计竞易也忘了跟她提起这么重要的细节。又或者,根本就是风扬用了某种方法——毕竟解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连竞易也没察觉个中蹊跷?! 反正不管怎么说,一旦上述推断成立,风扬八成在那时候就已经察觉竞易的存在了。想到这里,雨尘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秦亦然倒是很能猜透她心思似的,不以为然道:“安心,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风扬于你我也是同类,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雨尘愣了愣,随即恍然,他指的是风扬“魂穿”的秘密。 想想自己身上这两种气息,像成?、秦玉椟之类的大老粗根本无所察觉,而郁霖跃即便有所察觉,也只会以为属于碧染山庄的那部分气息是出自他的玉佩——何况当时见他的时候,竞易还被封印着。秦亦然之所以能够察觉,那是靠着对同类本能的敏感,而风扬,应该不单只靠自身魂穿的经验吧? 雨尘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格外不想认同的结论,这厮,靠的是!智!商!思绪一番涌动,一时也说不清这两人到底谁更奸诈了。 想想,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下秦亦然,笑容奸诈道:“既然都是同类的,那我方不方便知道下你身上三种气息具体是怎么回事?” 她身上两种气息只是表象,而这厮却是实打实由内而外练就的。雨尘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缓缓朝柜台方向平移。 秦亦然却瞄了一眼,嗤之以鼻,“别说我这柜台具备储物空间的属性,就是真让你拿到了测谎仪,你都不一定会用。” “……”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响彻某仙的磨牙声。 “其实没那么麻烦。”秦亦然不以为意笑道:“反正我接下来也要找你帮忙,就满足下你的好奇心当做谢礼。” 说着伸手进柜台,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引灵盘来,一手附在上面。 雨尘好奇探过脑袋,两眼一瞬不瞬盯着引灵盘上“金木水火土”五种图案颜色的变化,不一时,忽地瞪眼叫道:“金木水土四灵根?你丫耍我呢吧?!” 伪灵根能在他这个年龄积累下如此深厚的修为?当她是傻x啊! 便是这一分神的空当,只见那引灵盘上四种颜色一通扭曲后竟渐渐混凝在了一起! 之后在某仙的瞠目结舌中,金、木、水、土四种图案的间隙处,分别延伸出三种颜色:金木之间为紫,水土之间为青,木水之间,为透明! “这,这这……这就是三种气息的根基?!”雨尘很没出息地结巴个,变异单灵根,如逆天冰灵根之类她倒是不算陌生,可伪灵根滋生出的三种变异灵根,倒是头一回见! “快说说,这三种具体都什么属性?!” 雨尘急不可耐地催促,秦亦然却慢悠悠收起引灵盘,慢悠悠笑道:“等下回再用得着你帮忙的时候再告诉你。” ------------ 第八十三章 箭在弦上 苍南派其中一处练功场上,一个正太……脸的大叔即秦亦然盘坐于草坪中央,身外五米间隙均匀地围了一圈高出地面一米多,直径皆在四十公分以上,看起来扎的相当敦实的木桩,正前方十米处还有块一人多高的巨石。 秦亦然闭起眼睛打坐入定之后,随着内外灵气的运转,本就几无瑕疵的一张脸置于初升朝阳的映照之下,更像被ps软件美化过的照片,柔和的轮廓之上又添了一层薄纱似的,略带梦幻的光晕,连身上那件水蓝色的长衣外围似乎都被一层飘渺的仙气笼罩着。 然而,这样安静而美好的画面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秦亦然忽地睁开眼睛,口中一声低喝,便有数十根长带由丹田处一齐射向四面八方。 长带呈暗红色,雾状,自发出后一路去势凌厉地缠住了五米之外的数十根木桩,待木桩被拔出地面,才看清原来埋在下面的部分竟比地面之上的还要长! 木桩被抛至空中的瞬间,秦亦然端在身前的两手形态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频率做出几次变换,结印完成后又是一声低喝,只听半空中像是有人点燃了一串火力强劲的炮仗,连续而短促地发出“嘭嘭”数十下爆破声响。一时间,崩碎的木屑如秋日落叶般萧萧而下。 最后一截断木堪堪落地,之前被秦亦然收回体内的数十根长带凝成一根再次发出,直奔正前方十米处的那块巨石! 震天的爆破声中,夹杂着一道瓷器相碰的微响,那是不知何时站到草坪边上的侍女被刚刚的场面震撼到,不小心抖了一下手中的托盘。 “婢子该死,扰着少爷练功了。” 梳着高鬓,作妇人装扮的侍女稳了稳心神,将茶点端到一旁凉棚里的小桌上,待秦亦然走进来,慌忙行礼道歉。 “无碍的。”秦亦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帕子随意抹了把脸,目光落到对方脸上,意味深长地问:“你是打小便跟在我身边伺候的,理应比旁人多几分眼力,可看的出我方才使的是什么术?” 侍女面容一凛,极力压制住身体的颤动镇定道:“婢子眼拙,看不出。” “是纵魂术。” 秦亦然挂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对方变幻莫测的表情,顿一顿方又盯住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纵魂术实乃我派禁术,我是背着曾爷爷修炼的,一直都隐瞒的很好,如今不慎被你撞见了,你是打算依着亲疏替我保密,还是本着原则将此事禀报给曾爷爷呢?” “婢子,婢子……” 侍女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跟自己坦白,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低头吞吐了半晌,终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婢子此番只是来给少爷送些茶点!” 秦亦然满意地笑了,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侍女手中,点头道:“我知你是最懂得亲疏远近的。” …… “啧啧,你要不当修士世间很可能就多了一个奸商。” 某仙从木质的方桌腿上扒拉出来,嘴里叼着串其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才从秦亦然的木空间里捣鼓出来的反季小柑橘,目送着侍女远去的背影啧啧感叹个。 继而眼疾手快地抢过秦亦然刚刚倒好的茶水,窝进椅子里小抿了一口,无视秦亦然各种鄙夷的目光愤然谴责道:“拿个引灵盘给我看个都不知是真的还是变戏法的小表演,美其名曰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请我帮这么大的忙,你可真够好意思的!” 要知道在此之前竞易的目标一直是“登上浮醇山,挑了苍南派老窝”,你知道要说服她与苍南派弟子联手演一出戏需要费上多少口舌吗?你知道某仙有多努力吗?! 秦亦然显然是不知道的,低头看了眼腰间挂着的那块已经将竞易收回其中滋养的玉佩,略一思忖,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木质手链递给雨尘。 “这玉佩及其里面的灵体等我用完会原封不动还给你,而这手链是我配置的随身储物空间,只需滴一滴血进去认个主就从此归你,这样有没有觉得划算些?” “呃……” 雨尘看看手链,面上浮现几丝赧然。说起来碧染山庄的弟子只要突破自家体系的第一层就可以从后勤部领到一个储物袋了,如今她的修为当然已经远在标准之上,只是手边一直没几个宝贝,对这东西也没太强烈的需求。如今人家主动送了个,不过是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罢了。 接过手链带上,按照秦亦然所说的步骤完成认主仪式,丢一串反季小柑橘进去测试下,确定可以随意拿进拿出,几次之后也就失了兴致。这就是个单纯的储物空间,即便将那沉甸甸的铜质折镜扔进去,也不过是出门在外省些体力罢了,都比不过上人家那种能捣鼓出反季小柑橘的特殊木空间的一根小指头,就是与秦亦然之前带她进去的那个随身木质挂饰空间相比,那也不是一丢丢的差距。 人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不往哪方面想,一旦有了,就忍不住想和更好的比较。雨尘想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罢了,莫不是殇情劫未渡,倒要先接受欲心劫的考验? 秦亦然却显然误会了她这一摇头的意思,皱眉道:“你不要太太贪心啊,名义上是我找你帮忙没错,事实上灵体与我一起修炼也是一起进步的,再加上这段时间你在我空间里各种实验,怎么算也没损失不是?手链已经是白搭的了,你说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以身相许不成?!” 毫无悬念地被雨尘追着满草坪跑,想想他这刚练完功的,体力值怎么跟雨尘这刚吃饱的比,几圈下来不得不求饶,“好了我错了,要不等到了东北我替你抓了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来给你师叔以身抵罪?!” “嗯,这个可以有。” 雨尘思忖着,毫无悬念地被玉佩中冲出来的暗红色带状物缠住,与秦亦然捆在了一起。 是夜,秦亦岚看着从苍南派传送过来的信息卷轴一声冷哼,一个多月都没寻着绿家那丫头的影子,她就知道薛正涛个老狐狸定是耍了心眼儿,发向各方的调查令,没想到最终给出有效反馈的是宗家! 哼,照这上面说的,宗家的某人跟那丫头相处的委实不错啊! 再往下看,不由的表情一滞。 那家伙,居然连成了纵魂术?! ------------ 第八十四章 苍南旧事 要不是来时从纳兰帆手里拿到的传送卷轴只够容纳两人,而雨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又不得不与秦亦然同行,她还真不知道走陆路从苍南到东北是这样一件漫长而枯燥的事情。虽然临行前已经通过传音术令在外历练的弟子们对最近的关卡进行了打点,可这一路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出发时还是夏季,等到了滕城边界这边,空气中已经隐隐夹杂着秋风的萧瑟了。 更要命的是入了滕城边界,租车行里的车主们出于对“收人事件”的恐惧,极少有人愿意往珠镇那边跑生意,害的他们费尽口舌,最终以十倍的价钱才终于雇得一架马车。这直接把雨尘已经被长途劳顿消耗的所剩无几的耐心磨灭殆尽。 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就是心里觉着憋屈,这一切都是拜黎苍派所赐,而黎苍派又是从秦家分出来的,秦亦然又是秦家的宗家弟子,且此时正坐在她对面,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发泄点,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成筱雅发挥一贯的透明人精神缩在车厢一角不说话,视线却不停地在雨尘和秦亦然脸上来回切换。秦亦然没事人一般靠着车厢板闭目养神,这么明显的无视更加激增了雨尘的愤怒值,成筱雅看着,只觉得这架马车随时要爆裂的样子。 好在老天开眼,她所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秦亦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要觉着闷气,我给你讲讲秦亦岚的故事?” “没心情听!”雨尘没好气道。她干吗要浪费时间去听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女人的故事! 秦亦然依旧闭着眼睛,全没听见她的反馈一般,自顾讲述道:“那是二十多年以前,当今皇上还是太子,前太子还只是个小皇子的时候……” 小皇子萧?是个早产儿,自幼体弱,那一年由太子亲自抱着上浮醇山祈福,受到了东道主苍南派的热情接待。接风宴的气氛其乐融融,谁也没想到后面悲剧的发生。 那是太子抵达苍南的第二天下午,闭门与掌门秦潭议事,便将小皇子萧?交给随从照顾。当时的萧?虽然身份尊贵,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没了老爸管束的他很快秦家几个曾孙辈的弟子打成一片,大家一起到后院儿玩起了捉迷藏。 “你们等萧?藏好后就各自回家了?!”雨尘想起以前看过的恶俗段子,忍不住就想抢个镜头。 秦亦然果然无比恶寒地瞟了她一眼,复又闭起眼睛,继续道:“因为头天刚下了场雨,后院有几处洼地积了些水……” “萧?蒙着眼睛追你们的时候不小心掉水坑里,老爷子因此降罪于尔等?!”再次打断故事的连续性,连一旁迫切想知道后续的成筱雅都忍不住想要鄙视某仙了。 “不是。”秦亦然果断否决其猜测,淡定道:“是小皇子被人追着的时候只顾着往后看,没注意前面有个坑。” 这回雨尘憋了良久,最终也只憋出一个字来:“靠……” 大脑小脑都欠发达,这是早产儿的自带属性?!雨尘甚至有种感觉,幸亏太子挂了,否则将来让这么个人统治,还不把整个代宗国都带坑里去了。 “后来呢?”成筱雅弱弱开口求更新。 雨尘也很讨厌某人慢慢悠悠一副随时太监的模样,好像刚刚说“没心情听”四个字的另有其人,跟帖催促道:“是啊后来呢,老爷子因此降罪于尔等?!” “你是多想我们苍南派遭难……”秦亦然睁开眼睛无力地飞个白眼儿,“老爷子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小皇子下山了。直到代宗八十六年,即凌帝登基第二年,这个几乎快被苍南派遗忘的小插曲才又重新被提起。” 老爷子一道圣旨下来,要求苍南派交出当年蒙着眼睛追在萧?身后将其逼至坑中的那个弟子。此事不提也就罢了,真正提起来也没隔几年,几个当事人都还清楚记得当时追在萧?身后的是一位宗家弟子,可后来出于种种原因,交到老爷子手上的却是某个分家弟子。 哼,这还一国之君呢,一点子小事也值得记这么多年,老爷子的心胸可真令人不敢恭维。雨尘腹诽着,转而又疑惑道:“这说不通啊,你们秦家是按照灵根属性划分宗家分家的,二者之间并无严格意义上的等级差别,理论上不至于出现牺牲分家来保护宗家的情况啊。” “呵,那就是天意弄人了。”秦亦然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当时真正追在小皇子身后的宗家弟子是我,最后被交到老爷子手里的,是秦亦岚的亲哥哥。” “……” 这就可以理解了,连带后面秦亦岚的叛变也都顺理成章了。 可仔细回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首先老爷子当年已经贵为太子,并且当时的皇权已经对修真门派形成压制,真心疼自己儿子要治苍南派的罪可说易如反掌,却隔了几年才旧事重提,这就很蹊跷了。其次,当时跟在萧?身边的还有皇家亲信,对于苍南派的掉包计,老爷子真的一点都没发觉吗? 或者老爷子一开始针对的就不是什么宗家弟子,而是把秦家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那就不仅仅是秦亦然所说的天意了,甚至连萧?摔进坑里的时机都有可能是被提前算计好的。 为了保护本门唯一存在的木空间术变异体,苍南派不得不冒着家族分裂的风险赌一把,结果却正中了老爷子下怀?! 可当时的秦家与纳兰家早已被分隔两处,蓝家实力大打折扣,对皇室的威胁远不如绿家和红家,老爷子为何却偏认准了蓝家下手呢? 思索片刻也只得出这么个猜测:这些年修真门派与皇室表面上毫无瓜葛,谁知私底下是否真断的那么干净呢?当今五皇子以苍南派禁术取了六皇子萧清性命,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力证。这么说蓝家之所以有这个下场,八成是当年皇室内斗的时候站错了队。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惊,红家这些年收敛锋芒甚至转移重心去投资房地产,是否也与此有关?所以如今的绿家得以风头抢尽,是因为当年跟对了boss? 所以选秀女时自己一番折腾,包括后来在懿王府炸掉秦氏的屋子老爷子都可以视而不见,是给绿家的面子? 胡思乱想着,忽觉身下马车一顿。 --------- 嗷嗷嗷,好吧我又滚回来正常更新了 ------------ 第八十五章 过渡 “哎哟,怎么好好的突然下起雨了?三位客人对不起,只能把你们送到这儿了。” 雨尘掀开帘子看了眼天空中正无比敬业地高悬着发光发热的太阳公公,无力垂了垂肩,再打量下四周的情形,对那满嘴跑舌头的车夫气愤道;“大哥,您开口我们就没还价,您说预付一半定金我们也付了,现在您把我们撂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您不觉得忒不地道了么?好歹再往前走一段儿,进了镇驻地也好让我们找家客栈歇下吧!” 谁知那车夫听见“客栈”二字,好像听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脖子本能地缩了缩,连连摆手道:“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要不这样,剩下一半车钱我不要了,您从这儿下车自己走一段儿成吗?” 雨尘一听怒了,“靠,欺负姑奶奶没学过算数?!” 剩下一半车钱不要,那也是拿到了五倍于正常价格的银子,这厮恐怕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算盘吧!开高价还不办事,好一个奸商。 一脚踢开车厢门,跳下马车就要给他些教训,却被秦亦然从后面抓住了手腕儿阻止道:“算了,他们也是断了这边的财路,进项少了才动的歪脑筋。”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扔给车夫,“剩下一半的车钱。” 那车夫接了银子喜出望外,两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嘿嘿笑道:“这位公子是个好人,知道咱们都不容易,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嘴里说着吉祥话,无视某仙喷火的目光驾着马车欢快告辞。某仙只好把一肚子的憋屈发泄到秦大圣父身上,没好气地哼了哼,“宗家为分家收拾烂摊子,还债?真是光环闪耀啊。” 秦亦然不理,瞥眼看看一旁的成筱雅,淡定道:“走吧。” 雨尘却任性道:“我不走了,你把玉佩还给我!” 看着秦亦然一脸惊讶加无奈的表情,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放心,我就想先和师兄打个招呼,问问绿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带着成筱雅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雨尘席地而坐,摆出绝世高手的架子装模作样地对秦亦然说了句“你替我护法”,结印启动传送阵。 等了片刻,却未出现上次那样的白光,正怀疑上次从成?那里学来的方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忽听元神里想起一声惊叹,“小师妹,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碰巧得了个传送卷轴,要不是身边多了个累赘还能回的更快。”雨尘随口答,接着疑惑问:“我刚启动了传送阵,现在什么情况,失败了?” “没。”成?不要意思笑笑,“师兄我正吃饭呢,待会儿再过去见你昂,先取消了传送请求,改传音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就是把蓝家宗家某弟子请下山来清理门户了,我这算完成任务了不?” “嗯。”成?沉吟个,“只要能把矛盾转移到蓝家内部应该就算完成了,小师妹此行功劳不小,回头我替你多说几句好话,跟掌门讨个大赏。” 雨尘瞥眼看看一旁不明所以的秦亦然,貌似自己除了把拜山帖子往秦潭面前一递,在蓝家混吃混喝了一段时间,其他什么也没做啊。听成?这个说法,怎么有种拐卖人口的罪恶感捏? “大赏我就不指望了,只要师父能恢复自由就……嗷——” 话没说完面前突然闪起一道白光。 成?笑嘻嘻地出现在三人面前,挥手跟雨尘打个招呼,目光落到秦亦然身上,眼前一亮,“咦?是你啊,玉墨没跟着你?” 眼看秦亦然在听到“玉墨”二字的一瞬间脸色绿了绿,雨尘当然不会错过大好的八卦机会,凑上去问成?:“玉墨是谁?前女友还是前男友?” “你这小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成?伸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下,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秦玉墨,也是蓝家弟子,跟你师兄我有点私交,之前跟着这人一起保护太子来的。” 雨尘再次看向秦亦然的目光不禁充满了同情,之前他所说的官方修士算上他一共俩人,另一个估计就是秦玉墨了吧。看这反应,估计也已经叛变了。 “行了师妹,我现在就带你回碧染山庄,咱一起回去跟掌门复命。” 成?说着要替雨尘拿包袱,雨尘却是一愣,瞥眼看看一旁的秦亦然,为难道:“我就不用回去了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时间宝贵着呢。” 成?又怎看不出她的心思,将其拉至一边劝道:“师妹啊,如今矛盾好容易转移到了蓝家内部,咱就不好继续掺和了,黎苍派不是那么好惹的,万一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连师父都保不了你。走吧,跟我回山庄。” “可我不去不行啊,秦亦然需要我。”雨尘一本正经地回绝,在成?一脸不赞成的表情中无所谓地摆摆手,“行了师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这就写个保证书,仅以我个人的名义跟在秦亦然身边看看热闹,绝不跟蓝家弟子动手,绝不连累绿家行了吧?” 说着从袖袋里抽出一方手帕,弯腰捡个小石子快速在上面划了几道,又将手帕铺平在地面上结了个印,须臾,几行小字跃然帕上。也不管成?愿不愿意,强行将保证书塞进其手中,便回去叫了秦亦然和成筱雅一起告辞。 三人一路步行到镇驻地,雨尘看着路两旁大白天却大门紧闭的众商铺忍不住皱眉,看来黎苍派的收人行动比她离开时更嚣张了。 好容易看见家开门营业的露天茶舍供她们歇脚,雨尘捧着茶杯抬眼望一望天,问秦亦然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调度附近的弟子查找黎苍派老窝?!” 唔,以苍南派现在的人力资源照比黎苍派神出鬼没的风格,这个似乎不太容易。 秦亦然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她们会主动找上门来,不然你以为之前启用传音术只是为了打点关卡?咱们自下山开始,一举一动已经掌握在对方手中了。” ------------ 第八十六章 重回客栈 “奥。”雨尘了然点头。 这么说,就是一个等字了。 挑了个高地——桌子站上去,从木质手链儿空间里掏出折镜研究下地形,自动过滤掉茶舍老板以及另外几桌客人突然穿越到动物园似的目光,提议道:“那就先找家客栈歇下?我知道附近有家客栈。” 虽然悦来客栈的老掌柜不太好搞,不过上次住进去就疑似遇上了黎苍派的收人小组,这回过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些线索,再则她们步行,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悦来客栈的确是最节省体力的。 话又说回来,三人毕竟都有修为在身,即便在外人看起来只是漫不经心的散步,实际速度却比常人快了不知几倍。喝完茶在申时末出发,不出三个刻钟悦来客栈便放眼可及。 这一路上雨尘就在考虑一种情况:上次那三个若真是黎苍派的收人小组,其中一个瘦子被她解决,刀疤脸跟踪纳兰帆未果,回来跟胖子一起拿老掌柜和两个小孩子出气也是避不住的。因此看到客栈的两扇木门紧闭,她的脸色只是一沉,并未承载太多意外的表情。 门是从里面上的闩,上前敲了几下却没回应。 再敲,还是没回应。 敲第三遍的时候,雨尘的眼底已经隐隐流露出了一些杀意。她想起上回临走前小萝莉递给她的那个被胖子下了药的鸡蛋,若真因为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而被胖子迁怒,那她对成?所做的绝不跟黎苍派弟子动手的保证恐怕就要作废了。这是私仇。 向后退了两步正要踹门,里面却响起了门闩被抽动的声音,不一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少年露出半张脸来,警惕地打量下门外三人,冷声道:“这里不做生意了,你们去别家吧。” 雨尘一眼便认出这少年正是小萝莉给了她鸡蛋之后,欲言又止的当口突然出现说“小欣,快回来”的,貌似是那个叫小欣的萝莉的哥哥,展开神识感探下,忽地眉头一皱,“我们不是来住店的,是来找小欣的。” 那少年面色一沉,正欲关门,雨尘却跨步上前,两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两扇门上,目光越过对方头顶探至大堂,故意提高声音道:“小欣在不在?大姐姐回来看你了!” 真是见鬼了,看着挺普通一姑娘,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少年暗自咬牙,任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那门就是岿然不动,僵持片刻,眼底突然掠过几道骇人的寒芒。 伴着成筱雅的一声惊呼,雨尘本能地向后跳出一小段距离,两手端在身前正要结印,却见一个小身子从少年胳膊底下钻了出来。小萝莉盯着雨尘看了几秒,忽地转身拉住少年的衣襟雀跃道:“是大姐姐,哥哥,真的是大姐姐,大姐姐回来了,她没死!” 少年伸手在小萝莉头上来回摸两下,那一低头的温柔差点儿让雨尘觉得自己刚刚看见的那几道寒芒只是错觉。目光落回三人身上,少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略一思忖后面无表情道:“你们先进来吧。” 收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雨尘进屋后再仔细感知下,果然楼上楼下,包括后院都没有老掌柜的气息,便朝小欣问道:“爷爷出门了?” 小萝莉前一秒还沉浸在大姐姐活着回来了的喜悦当中,一听她问起爷爷,立即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哽咽道:“爷爷,爷爷……” “那天跟着你们出去的两人都没再回来,剩下那个迁怒于我们,爷爷为了保护我和妹妹,牺牲了。” 少年言简意赅地替妹妹回答了雨尘的问题,面上依旧没太多的表情,甚至看不见一丝至亲辞世的悲戚。 雨尘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的这种反映已经超出了“沉稳”的范围,用“麻木”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些。转而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两人都没再回来?!” 这才反应过来,纳兰帆当时所说的“甩掉”其实只是一种比较委婉的措辞方式而已,跟着他的刀疤脸原来也早就不幸壮烈了。 却没等少年回应,便听小萝莉“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杀死了爷爷!” 少年神色一凛,连忙上去捂住小萝莉的嘴,厉声喝道:“别胡说!” 小萝莉眼泪流的更凶了,挣扎着发出“唔唔”声。雨尘心觉有异,装作上前拉开两人的样子趁机在少年手腕处蹭了两下,兀自静默片刻,接着却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果然风扬传给她的那套方法只能拷贝人的短期记忆,老掌柜遇难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少年愿意配合着让她一直蹭,以她现在的体力来说,恐怕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出现便先累晕过去了。 正遗憾时,一旁的秦亦然却是轻声一笑,趁少年不注意的时候扯下他一根头发,转脸看看楼梯,再转过脸来对雨尘和成筱雅道:“拿钥匙,跟我上楼。” 巫蛊? 降头?! 关于头发,雨尘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些邪术。 上楼,开门,进屋,关门,撑结界。秦亦然跟个爷似的,全程被人伺候。 从随身的挂饰空间里掏出一个外形酷似五号电池的圆柱体,将少年的头发栓在“正负极”上开始结印。 雨尘和成筱雅都在一旁瞪大眼睛仔细瞧着,也没发现那根头发发生过哪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倒是秦亦然的表情比较耐人寻味,有紧张,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雨尘眼巴巴问。 秦亦然自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释放其傲娇属性的良机,下巴一抬道:“不然你以为就你会拷贝记忆?” “再磨叽信不信我削你?!” “……这个光用嘴还真说不清楚,你俩都坐过来,我用结界幻术的方式告诉给你们。” 大约一盏茶时间,两人从结界幻术当中解脱出来,相对默了片刻似在平复情绪,却都忍不住流露出像秦亦然之前那样不可思议的表情。 雨尘更是很不信任道:“你没在开玩笑吧?我这都第二次见他们了,完全看不出兄妹俩身负任何修为!” 秦亦然却不以为然地哼了哼,“纳兰家的族人也没有任何修为。” 为了增加他这话的可信度似的,成筱雅弱弱发表意见,“刚刚在门口对峙的时候,那位小哥哥体内的气息似乎有过一瞬异化。” ------------ 第八十七章 化学反应?! 两个同伴一早出去后,胖子一直等到下午也没见他们回来,心知有异。收拾东西正要跑路,刚下来楼梯却被小萝莉拦住,严厉质问道:“坏人!你们对大姐姐和大哥哥做了什么?!” “死开!”胖子面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脚将小萝莉踹倒在地。 后者略一愣神,眼见胖子又要挪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叫一声“坏人!”的同时,就像刚刚在门口跟雨尘对峙时的少年那样,眼底闪过几道骇人的寒芒。 怒气在眼中越积越厚,最后竟实体化成一根一根的金针密集地扎了在胖子身上! 胖子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点头看了眼,没等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呲牙咧嘴地瘫坐在了楼梯上。他就是个做幕后(用药)的,平常出任务全靠小伙伴们保护,如今落了单儿,便是眼前这个身高刚够到他大腿的黄毛丫头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小丫头眼中怒气未退,随时准备实体化的样子已经令那胖子心中一阵慌乱,更加令他绝望的是,他发现即便自己找了实物做掩护,无论酒缸、桌椅还是柜台,从小丫头眼中射出的金针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身体。 濒临崩溃之际,余光瞥见听了小丫头的叫喊从后院走进大堂的老掌柜,那胖子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忍住浑身的刺痛从柜台后面冲过去一把抓住老掌柜的衣领,将其拎至身前做起了掩护。 看着小丫头眼中的怒气转为惊慌,胖子也一改先前的狼狈,换上一副胜利的表情,低头对老掌柜冷笑道:“您受累,护送我到安全的地方。” 老头儿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的有点儿蒙圈了,颤颤巍巍地扭头看了胖子一眼,没等开口,身后便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放开他,否则你会后悔。” 胖子身形一顿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回头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敢耽误,立刻拎着拉掌柜朝门口的方向走位,最终与对方两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对峙片刻后轻蔑道:“人在我手上,你们两个乖乖站着别动,否则后悔的会是……” 话都没说完便惊恐地瞪大眼睛,只见一道凌厉的冰椎由少年的右眼发出,席卷着一股劲风直直穿过老掌柜的胸腔,扎进了他身后的胖子的心脏。 “嘭——” 胖子抱着老头儿僵直倒地,至死都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萝莉对着地上两人目瞪口呆了两秒,张了张嘴却不及发声,便被那箭步走过来的少年捂住了嘴。 少年低头朝地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最讨厌被人威胁。” …… 以上便是秦亦然向她们所展示结界幻境的主要画面,雨尘呆愣了好一会子,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复杂了,除了修真界各种层出不穷的法术,还有基于像纳兰家族以及楼下两个小孩子这种特殊体质上的“本能”。 然而比起这些,更能给雨尘内心造成冲击的,是少年处理尸体时冷静的态度和娴熟的手段。在这样一个三不管的地段死上个把人儿实在太正常了,少年的善后工作做的相当完美,足以让他和小萝莉的生活都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这孩子,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练就出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呢? 失神间,一旁的成筱雅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无论金针还是冰椎,扎进人的体内都没见血。” 雨尘回过神又仔细过滤下刚才的画面,果然那些金针和冰椎扎进胖子体内后便与他融为了一体,别说见血了,连个针眼儿都看不着。不禁咂嘴称奇,“这也太玄了吧,纳兰家的召唤符起码基于肉眼可见的水域,所造成的伤害也是物理性的,他们俩这算什么,怒气实体化后直接融进对方体内,化学反应?!” 秦亦然与成筱雅皆是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前者思忖片刻,猜测道:“大概是某种形式的幻术?” “你的意思,金针和冰椎的实际攻击力为零,全靠虚张声势把对方吓出心脏病至死?!”雨尘嗤之以鼻。 秦亦然噎了噎,“不是……” 正要进一步解释,成筱雅却开口提示道:“小丫头过来了。” “来的正好。”雨尘打个手势示意她取消结界,“到底怎么回事直接问她就行了。” 秦亦然和成筱雅对视一眼,都想说接下来打感情牌套话的环节自己要不要回避下,却见雨尘起身走到屋门口,拉开门对小萝莉做了些什么,后者的眼神便渐渐黯淡下来。 回过头去给两人递了个胜利的眼神,开玩笑,她的催眠术经过懿王府中近一年的修炼,不能说登峰造极吧,那也是熟能生巧,运用自如了。 重新撑好结界,一步步引导着小萝莉将手中的托盘儿放到桌子上,然后抽张凳子坐下来,循循善诱道;“小欣乖,能不能告诉大姐姐,对付坏人的时候从你和哥哥眼中射出的金针和冰椎是怎么回事啊?” 中了催眠术的小萝莉果然乖巧,脆生生地答道:“不知道。” “……” 某仙脸色随之一黑,同样满怀期待的秦亦然和成筱雅也忍不住尴尬地咳了咳。 “那你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金针和冰椎从眼睛里出来呢?” 秦亦然将问题的切入点缩小些,似乎更容易理解,小萝莉答道:“生气或者害怕的时候自己就出来了。” “是幻术吗?”雨尘自以为抓住了一些要领,跟着问道。 小萝莉却依然不给面子答:“不知道。” 于是脸又黑了一下,懊恼转向秦亦然,“你来吧,这丫头似乎更喜欢你。” 秦亦然却摇头道:“你先把术解开,想办法让她再施展一次。” ……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成筱雅在感知方面的优势已经开始显山露水,并且与竞易的静态感知不同,她对人体内部的气息运转似乎更敏锐些,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动。 而秦亦然自认为分析能力比雨尘高出不止一个段数。 综上所述,本次实验的小白鼠非雨尘莫属。 ------------ 第八十八章 必须应战 “不行!会伤到大姐姐的!” 催眠术撤消之后,小萝莉断然拒绝了雨尘的请求。 雨尘也没跟她废话,一个攻击类的火系小法术丢过去,小丫头眼中果然防御性地射出了数十根金针。作为一只有底限的小白鼠,雨尘当然早就做好了防护准备,先靠速度闪掉大部分,只让其中几根扎进胳膊里,还特意避开了主要经脉和穴道。 此外,为了测试金针对实物的穿透作用,第二轮实验专门在胳膊上加了个金属防护套(原材料取自秦亦然的随身挂饰空间,火系法术现场量身炼制!),结果还是感受到了与第一轮无差的刺痛。 全程旁观的成筱雅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小萝莉身上,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气息在体内调转的方式以及行走的路径都与修真者启动法术时完全相同,只不过事前没有引气入体,启动时也不需要结印。” 雨尘“嘶——”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转脸看向秦亦然,后者思索片刻问:“意思是,倘若有机缘引气入体,术的威力将比现在大的多?” “按道理是那样的。”成筱雅点头。 雨尘一听激动了,连忙对秦亦然催促道:“快快快,引灵盘引灵盘!” 秦亦然却不着急测试小萝莉的灵根属性,目光扫一眼雨尘,又朝成筱雅问道:“根据她中术后的气息变动,能大概推测出术的性质吗?” “嗯。”成筱雅再次点头,“大范围上的确可以说成是幻术的一种,方才你也看见了,所谓的恐惧化作金针只是术式启动后蒋姐姐自行产生的一种错觉,并没有真正的所谓实体化。然则另一方面,扎入其体内的‘金针’的确对她的经脉造成了损伤,至于损伤的方式,具体我就说不上来了。” ??抡饷匆淮蠖讯伎彀延瓿救圃瘟耍?匏?降匕谑值溃骸鞍グィ??砜梢粤舸?蘸舐??芯浚?蚁衷诟?雍闷嬲庋就飞砩系降谆褂卸嗌偾绷?赏凇!?p>  秦亦然想想也对,以目前双方的立场来看,解密这事儿的确没必要急于一时。于是掏出引灵盘为小萝莉测了下,结果是金、木、水三灵根,对他们来说既没太多的失望也没太大惊喜。 至于小萝莉的哥哥,虽然比小萝莉这边多费了不少工夫,好在最后也测出了他的灵根属性,竟是令无数修真者羡慕嫉妒恨的,可遇不可求的变异冰灵根。 测出灵根属性,秦亦然又从随身空间里掏出几本册子扔给兄妹俩,雨尘偷眼一瞄,哟,苍南派的基础入门法诀,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他已经用行动收这兄妹俩为徒了。的确,无论从自身灵根属性还是所用术的性质来看,苍南派的修炼系统对兄妹俩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五六天,黎苍派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期间秦亦然闲来无事,又对兄妹俩做了一次记忆输出,才知这家客栈的老掌柜并非两人的亲爷爷,而是几年前,两人被灭族后流浪至此,老掌柜看着可怜才收养的。 至于灭族的细节,秦亦然看过画面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提笔与掌门秦潭修书一封,正式将兄妹俩纳入苍南派族谱,挂玉字辈儿,妹妹更名为秦玉欣,哥哥为秦玉琦。 …… 作为充当小白鼠的补偿,雨尘这几日只管黑天白夜的窝在床上,好吃好喝地将养着。直到今日,成筱雅带着秦玉欣上街买菜,秦亦然带着秦玉琦进到木空间里修炼,剩她自己一个人闷的紧了,才终于舍得到外面散散步。 到了晚饭时间回来,还未进门便听大堂里一个男声无奈道:“师叔啊!我们也是没办法,起码跟着岚师伯有肉吃,跟着掌门师祖呢?整日里吃糠咽菜的,便是自掏腰包改善下伙食,被发现了都免不得一顿说教,所以说师叔你得体谅我们。” 雨尘扶着门框忍不住噎了个,之前为了分散目标,由秦亦然和她,以及成筱雅一组,其他弟子分小组选择不同的方式和路径,打算到了珠镇境内再会师,如今算时间是该聚齐了,可眼下这情形,似乎不太乐观啊! 秦亦然也很明显地哽了一下,咬牙问道:“还有没……叛变的吗?” “没了。”男声答得相当干脆,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真的没办法啊师叔!岚师叔给开的条件实在太好了,你听了你也忍不住。” 被秦亦然瞪了一眼,男子面上流露几丝讪然,“师叔,不是我有意说什么对掌门师祖不敬的话,您跟岚师叔都是一个师门出来的,与其斗个两败俱伤还不如尽早握手言和,我觉得咱们蓝家换个方式重新壮大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这次不等秦亦然回应,两扇木门便“嘭”的一声从外面被人踹开了,雨尘气急败坏指着男子的鼻子骂道:“你丫来前儿脑子被开水烫过了吧?秦亦岚为了一己的壮大,四处收集生机健旺的活人练功,连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都不放过,这已经严重扰乱了修真界的法则,你丫要是眼睛没坏就自己出去看看好好一个镇子被她折腾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们蓝家的重新壮大之道?!” 男子惊讶地瞪了雨尘两秒,招你惹你了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转头对秦亦然,“这女人谁呀?” “她是谁不重要,她刚说的正是我想说的。”秦亦然淡定答。 “你们,随便。”男子一脸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决绝表情,“师叔,我这次来主要为的给你带个信儿,您要固执己见的话,后日巳时初刻黎苍派弟子在峄山脚下等您……您确定要应战吗?” “必须的!”雨尘举手抢答,继而拍拍秦亦然的肩膀鼓励,“就算为了本镇的经济社会稳定考虑,这一战也必须得应!” 秦亦然与男子同时抚额……后者想想又补充道:“师叔,看在您往日对晚辈们还不错的面儿上我再顺带卖你个消息,岚师叔现在闭关中,黎苍派的事务全由玉椟师兄打理着,他为了对付你还专门请了机关高手做外援,听说和这个有关。” 男子说着,伸手指了指天。 雨尘面容登时一凛,“卧靠,丫什么路数,居然请得动神仙?!” 秦亦然与男子再次抚额,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对暗语的理解居然存在这么大的差异。 “……大姐,是皇家啊。” ------------ 第八十九章 还打不打? 不得不说,黎苍派那帮人还是挺懂得争取地利。 峄山脚下的一大片草地上布满了陷阱,甭管秦亦然带多少人过来,只等着他们一沦陷,潜伏在山顶的,有可能是树叉上也有可能是树干中的侦查员一个信号发出去,立即有人从四面八方冲上去包围之,到时候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就全看他们心情了。 当然,这些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yy。 实际情况是秦亦然只带了雨尘和成筱雅两个人过来,离着草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成筱雅便突然顿住脚步说了声有陷阱,接着开始数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太多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雨尘于是惆怅地望着一大片及膝的草地感慨,“真的很碍眼啊!” 再于是,一道火柱扔过去以燎原之势毫无保留地将陷阱分布暴露在三人面前。 秦亦然也不含糊,扎个马步气沉丹田,刚好与陷阱相同数目的暗红色雾状物同时由体内发出,所到之处无不响起欢快的噼里啪啦爆破声。 再再于是,对方的小伙伴们集体惊呆了。 某机关设计高手忍着一阵牙疼腹诽,两年多没见了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衷胡来,连秦亦然都被她带的野蛮了。虽然那些陷阱只是不怎么走心的随便一摆设,可好歹耗费了兄弟爷们一整夜的心血,就这么灰飞烟灭于谈笑之间,真的很牙疼啊! 兄弟爷们中,大多数的脑海中则不约而同地蹦出一个疑问加感叹句:卧槽,这什么术?太霸道了吧! 只有一小部分懂行的秦家弟子心脏忍不住地打着小颤颤儿,一半激动一半惊悚地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纵魂术了吧?我大蓝家果然v5,要知道那些陷阱可是有关联的,速度不够的话触发其中任何一个都直接等于死,也只有纵魂术能在有限的时间差内一举将它们毁成渣吧! 成筱雅对着一片死灰瞠目结舌了半晌:这这这第一关,算通过了?! 接下来进入短兵相接环节,对方大队长并着某机关设计高手走过来,前者与秦亦然面面相觑,后者和雨尘四目相对,心有灵犀般地沉默了半晌,终是对方大队长先沉不住气地深深低下头去,对着秦亦然幽幽叫了声“师叔”! “师叔,我对不起您,但苍南派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 “噗——咳咳……”雨尘一口唾沫卡在喉咙憋了个满脸通红。 “怎么样,没呛死吧?”风扬看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地问。 秦亦然象征性地替她捶捶后背,淡定道:“看一个四五十的小老头儿突然开口管一个二十出头的,用你们话说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正太——管一个水嫩小正太叫叔,会出现不适反应是正常的。” 雨尘咳的更厉害了。 虽然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可秦亦然自己这么直白地称呼自己为水嫩小正太,未免太自恋了吧!再怎么说也是初次见面,雨尘瞥眼看向对面也不知是单纯的辈分低还是本身长的太着急的秦家师侄,连连摆手笑道:“我这人一向活的粗糙,喘口气儿被自己唾沫呛着实在太平常了,跟您真心没关系。” 秦家师侄本来绿着的一张脸顿时又泼了一层墨色,目光落到对方手腕上,神色一凛后不禁表情暧昧地看向自家师叔,上下打量的时候视线又不幸扫到后者腰上的某块玉佩,嘴巴当即张成夸张的o型,撅着嘴唇惊呼:“本事啊师叔,凭着一张瞒天过海的娃娃脸拐来这么棵如花似玉的小嫩草!” 雨尘觉得自己都快咳出肺病了,“咳咳咳,这位师侄一看教书先生就死得早,成语真不是这么滥用的。” “行了,您也甭狡辩”,秦家师侄大手一挥,看一眼雨尘手腕上明显刻着秦家家徽的手链,再看看秦亦然腰间的玉佩,“啧啧,这都发展到交换定情信物的地步了,也没啥好狡辩的。” 无视史上最莫名一对cp的猪肝脸色,再无视一旁已经雷到不能说话——虽然不雷的时候也不怎么能说话的成筱雅,以及憋笑憋的快要断肠的风扬,秦家师侄兀自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桃色暧昧气氛当中,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两眼秦亦然腰间的玉佩,又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向雨尘,“你是绿家的吧?这玉佩,我记得绿家成?也有一块差不多的。” 虽然绿家的标志性物件是以气息而非外形来辨认的,但大家为了拉风,郁霖跃名下得到籽料的弟子在炼制的时候还是特意把玉佩的形状打磨成了和自己师父差不多的样子。雨尘强自稳定下情绪点头,“嗯,成?是我二师兄。” 想想又问:“这么说你是秦玉墨?!” 这秦玉椟可真够狠的,专门派了与秦亦然最亲的师侄过来让双方自相残杀。 秦玉墨纠结了,一脸哀怨地看向秦亦然,“师叔也真是的,拐谁不好非拐个我朋友的师妹,平白让我在成?面前降了一个辈分!” 雨尘和秦亦然表示已经内伤…… 风扬倒是很有精力吐槽,真诚建议道:“其实江湖中人一般不在意这种小节,你完全可以各亲各叫的。” 秦玉墨于是又释然了。 “那个”,成筱雅终于忍不住举手,力挽狂澜于歪楼将倾问:“咱们还打不打了?” 四人又是一顿面面相觑,这回风扬第一个摊手表态,“我是最无所谓的。” 瞥眼看看秦玉墨又道:“本来就是跟着五皇子出公差的时候偶遇他们家代理掌门,对方认定自己曾经有恩于五皇子,五皇子为了报恩就派我来打个酱油了。” 秦玉墨跟着一声叹息,对秦亦然道:“我估摸着秦玉椟点名让我带队主要是为了膈应你,本来我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要不正主儿登场前咱先休战?!” 秦亦然耸肩表示没意见的同时不忘傲娇地补充表示下就算开战也不怕你。 为了拯救秦玉墨一再被打击的小心灵,雨尘踊跃提议,“各位都没什么急事儿的话要不咱先回客栈开桌麻将打发时间?!” “……” 秦玉墨这么一挥手,身后几百口子兄弟爷们儿就抑郁了,合着咱们折腾这么长时间一开机连个脸都捞不着露就解散了?跑龙套的也有自尊好么,起码集合起来给个长镜头一扫,象征性地喊两声口号再去领盒饭也行啊! 不过抑郁归抑郁,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命运步了那片草地或者那些陷阱的后尘。唉,解散就解散吧,就冲对方三人,哦,准确说是对方俩人儿的战斗力,惹急了说不定连剧务组都给炸的连根毛都不剩,让他们连盒饭都没处领。 实力才是硬道理啊! ------------ 第九十章 悦来客栈二楼某单间儿内,雨尘、秦亦然、秦玉墨以及风扬四人一桌,搓着刚刚赶制出来还散发着鲜木香气的麻将。正码牌的工夫,秦玉墨余光瞥见进来换茶的秦玉欣穿着绣有苍南派家徽的衣服,转脸朝他下家的秦亦然,挤眉弄眼地笑道:“师叔你这二年可没闲着啊,这是什么时候又我添了个水灵灵的小师妹。” 对家的雨尘也不知是自己想歪了还是秦玉墨的表情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怎么觉得他这是在暗讽秦亦然有玩萝莉养成的不良嗜好啊!噎了噎,点头示意秦玉欣先出去,关好门才飞个斜眼过去,“这还不是给你那好奇心过盛的岚师伯收拾烂摊子!” 秦玉墨茫然看向自家师叔,后者淡定抓牌出牌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还是雨尘没好气地哼道:“觊觎人家族传承的秘术,得不到当毁之?啧啧,这女人可真够霸气侧漏的啊。” “嗯这事儿我也略听说过……东风!”最先接话的却是风扬,“头几年开始代宗境内的几个隐士家族连续被灭,没想到这么大的案子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 “碰!……惨绝人寰啊……红中!”秦玉墨倒吸口冷气摇头,完全不记得自己现在是在他口中惨绝人寰的女人手下混饭吃。 “一对儿。”风扬推倒两张红中再扔出一张二饼,想起什么似的对雨尘道:“好像你们六皇子以前从外边儿买了个小妾,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雨尘回想下,“你说刘氏么?嗯,她的确是有家族传承的某种术,不过那么鸡肋……” 本来和大家一样很正常地摸牌斗牌,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靠靠靠!” 就在另三家以为她在为出错牌懊恼不已的时候,只见她一个巴掌抡过去拍在秦亦然背上,“这么说就算我不花钱雇人,出于义务你也会想办法照顾刘氏周全?!你丫够奸啊,朋友的钱也骗。” “我这边收的是那个孩子的费用,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不在我义务照顾的范围之内。”秦亦然脸不红心不跳地,作势捂牌道:“某人不要借机偷看别人的牌。” 下家的风扬听了连忙暂停与秦玉墨的面面相觑,一边护牌一边催促雨尘道:“坐下,快坐下!” 雨尘转了啐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没事组装个测谎仪出来,显得你智商高怎么滴?!” “测谎仪?”风扬迷茫看向对家的秦亦然,“你说上回扔他空间里的失败品?那个不能用的啊。” 耳畔吹来阵阵阴风,忍不住耸肩打了个冷颤,“我这是错过了什么精彩剧目了吗?” “秦!亦!然!” 河东狮吼中,秦亦然淡定推到一排城墙,“自摸边三万,和。” “呼啦啦——”某已经出离了愤怒的小仙儿两手往桌上一按,抓起来连桌布带麻将全部甩到地上,暴走宣布:“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跟你结为世仇!” …… ------------ 第九十一章 调虎离山 于是为了化解这份“世仇”,倒霉的秦亦然不得不含泪与雨尘签下不平等条约: 第一,甲方(雨尘)主动放弃向乙方(秦亦然)追索之前所付费用的权利,但即日起停止向乙方支付任何费用,而乙方施于刘氏母子身上的保护则照比之前不能有任何形式的缩减或撤销。 第二,鉴于一干琐事全因苍南派内乱而起,即日起至秦亦岚采取行动之前,悦来客栈内所有人员开销全由乙方承担。 第三,此条款未尽事宜,可由甲方日后根据实际情况酌情添加,非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类,乙方一律不得反对。 饶是如此,雨尘对待秦亦然的态度也仍维持在哼哼唧唧状态,这天下午,风扬、秦玉墨、秦玉琦以及她与秦亦然二人围坐在大堂中央的长桌边上准备用晚饭,雨尘筷子高举,每上来一道新菜都要看准秦亦然伸手的时机先抢过来才开心。 正嬉闹着,忽听“嘭”的一声巨响,虚掩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几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一同看向门口处突然多出的几道人影,只见领头的一身紫衣,正是秦亦然、秦玉墨的同门,并在不久前刚和雨尘交过手的秦玉椟。 秦玉椟目光扫过屋内几人,视线落到秦玉墨身上,不由的一阵咬牙切齿。 之前跟雨尘交手落败,秦亦岚似乎对他随口扯谎的行为有些介意,这次闭关虽然名义上把黎苍派事务交予他打理,实际却还指了包括秦玉墨在内的四个弟子协理,说白了就是分权。 另外三个也就算了,与他过往就有些交情,且个个都是有眼色的。唯独秦玉墨,在此之前都是跟着秦亦然混的,论亲戚也不如他与掌门来的亲近,这才来了黎苍派几天,竟在掌门那里得了这么大脸面! 于是秦玉椟联合另外三个孤立秦玉墨就成了必然趋势。 这一次秦玉椟是立志要在掌门出关前干一票漂亮的来挽尊,特意派秦玉墨带队与秦亦然交锋,一来的确是为了膈应下双方,二来,若此战高捷,他自会把秦玉墨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若秦玉墨临阵倒戈,也好在掌门面前参上一本,让大家看清其真面目。 谁知最终结果是双方都没膈应到,却把他自己膈应的不轻。秦玉墨临阵倒戈是在他的计算之中不假,可tmd,原先的打算分明是自己藏在暗处抓住秦玉墨思想动摇的时机挺身而出强烈批判,借此挽回自己在众弟子中的威信,谁能想到双方连象征性的交手都没有就直接解散了队伍! 更要命的是这解散并不局限在形态上的,还有人心。等他反应过来,再想组队追击的时候,龙套大军早被对方野蛮加传说式的作战方式给镇住,争先恐后领盒饭去了。呃,好吧,其实他当时也被传说中的“纵魂术”给唬了一下。 直到今日秦亦岚出关,先在门派内部发起了一场整风运动,后派秦玉椟带队前来执行任务。 所以这一次,无论存在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他秦玉椟都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说什么也要完成的! 他心中这番算计的时候,雨尘默默清点了下双方人头。对方一共来了十个,而己方五个当中风扬虽没什么战斗力,其储物袋里那套“战力鉴定装置”拿出来倒是可以作为待会儿战力布置的参考。 秦玉琦,虽然这段时间跟着秦亦然进空间修炼已取得了一定成果,可放到目前的实战中看,同样的蓝家出身,难保对方没有幻术高手存在,所以基本也划归为被照顾的对象。 秦玉琦见雨尘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一扫对方十人冷静道:“挑两个较弱的给我练练手还是没问题的。” 雨尘观其神色没有半点逞能的意思,不由的牵唇一笑,转而看向风扬,“让他帮你挑。” 剩下八个,目光落到秦玉墨身上,后者正缩在秦亦然身后求庇佑中……坑了个爹的,秦玉椟觉得憋屈,可他秦玉墨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投靠到秦亦岚手下混口肉吃,何苦被人家这样排挤记恨! “那个”,秦玉琦都开口领人了,他也不能落后不是?秦玉墨清清嗓子,直了直身板道:“只要不是秦玉椟,其他任意给我三个没问题,” 雨尘捏着下巴思忖片刻,虽然上次与秦玉椟交手是讨了些便宜,可那是在与竞易以及那位猪妖(猪油)的帮助下勉强完成的,现在竞易所赖以滋养的玉佩还挂在秦亦然身上,手边又没有猪油,在属性相克的情况下由她对战秦玉椟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转头对风扬道:“挑三个战力中等的给秦玉墨,秦玉椟之外给我三个中强的。” 后者点头,从秦玉琦开始一一布置,经过秦玉琦、秦玉墨、雨尘三人一番“那个长的太丑了会影响我打架的心情,咱俩换一下”、“我看那个不怎么顺眼,你这边跟我换一个”之类的微调,很快敲定对手。 最后看着剩下的秦玉椟以及另外一个战力中强的,风扬摆出一副悠闲看戏的姿态对秦亦然道:“一个水系一个火系,基本不存在战力加成,凭你和你身上那块玉佩应该可以应付。” 雨尘默默咬牙,这厮,果然一早就察觉到了竞易的存在! 再说秦玉椟十个,看着自己像菜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被人随意挑挑拣拣,早就窝着一肚子火,若非对对方的实力心存忌惮,鬼愿意被动接受他们的战力分配?早就亮出法宝来以多欺少地围上去了!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在悦来客栈付出了门窗被毁、房梁断裂,桌椅板凳基本碎成渣的代价之后,雨尘这方终于以微弱的优势防守成功,将敌人赶出了三八线以外! 眼瞅着一室狼藉,雨尘摸摸肚子斜靠在已经被炸飞一半的柜台边上哀叹道:“饿死了,赶紧让厨房重做一桌饭菜。” 话一出口,心下没来由地一紧,其他几人也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后院的方向探去。 秦玉琦突然握紧双拳,快步朝后院方向冲去,却刚好与迎面进到大堂的成筱雅撞个满怀。成筱雅慌乱望着众人,“小欣,小欣被他们带走了……” ------------ 第九十二章 亦然VS亦岚 这段时间成筱雅在厨房做饭,秦玉欣就喜欢在其跟前儿转悠着,就她那点儿小猫似的饭量,每道菜出锅的时候随便尝两口根本不用上桌吃饭就饱了,因此这一屋子人里除了秦玉琦之外,她与成筱雅玩的最好。 不想今日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我给你们上来最后一道菜,回厨房盛汤的时候察觉后院有异,可还没等反应就被人从后面拍晕了,刚刚醒过来小欣就……”成筱雅一脸愧疚地看着众人,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从后院传来的一股子焦糊味道,雨尘吸下鼻子过去安慰道:“也怪我们大意了,以为对方目标是秦亦然,一时忽略了后院。” 说着看看秦亦然,“如今看起来是对方老大想见他,自己又懒得动弹才派人小玩了这么一出调虎离山,小欣不过是个牵制,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成筱雅平复下情绪,走到秦玉琦面前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后者也没多抱怨什么,只是平静问道:“有办法知道他们朝哪个方向去的吗?” 成筱雅想想反问,“他们离开多长时间了?” “既是有意牵制,应该是后院刚一得手大堂这边就佯装败阵撤兵了。”雨尘粗略估算下,“也就咱们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再说对方八成还留下了别的线索,按图索骥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成筱雅点头,“我可以试试给你们带路!” 于是由成筱雅打头,秦玉琦紧随其后,风扬、秦玉墨分列左右保护,秦亦然和雨尘负责殿后,排好阵型后一行人飞奔了近一刻钟,身处密林之中的雨尘感觉到来自前方的杀气越来越重,忍不住转脸对秦亦然吐槽,“你可别光顾着教他修行,也想办法洗洗你这徒弟身上的戾气,不然保不齐就是第二个秦亦岚。” 秦亦然若有所思地目光探向秦玉琦背影,似有感触地抿了抿嘴,不等说什么却听前方响起“哎哟”一声,疾行中的成筱雅突然双腿发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秦玉琦离她最近,第一个上前将其扶起后靠坐在近身的一棵树下。 “没关系,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而已。——快走吧,此处视线遮蔽的厉害,再落远些就跟不上了。”成筱雅两手撑在地上,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随后从左右并过来的风扬和秦玉墨摁了回去。 后面二人跟上来,只见成筱雅面色微微发白,呼吸也稍有些凌乱,额上、鼻尖儿都布了层细密的汗珠,对身负修为的人来说,这种层次的体力消耗绝不仅仅是奋力奔跑就能造成的。 雨尘四下看看,挑了棵最高的树站上去,掏出折镜朝刚刚一路追过来的前方探视片刻,而后回到地上,收了折镜简短道:“秦玉墨留下来照顾筱雅直至体力恢复,剩下的继续跟着我来。” 见成筱雅咬牙挣扎两下又想站起来,拍其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已经大概看到了对方的位置,这段路我熟,不会出岔子的。” …… 又是一阵无间断的飞奔,几人终于站在了那座名为“墓园”的豪宅庭院中央,面对面地见到了身披大红绸缎,斜倚在数十级台阶之上的矮榻里,居高临下俯瞰着众生的秦亦岚。 “嗯,光看五官和身材倒都够得上御姐女神级别,就是妆过于浓了些,你看那眼线恨不得跟鬓角打成一片的样子,这是计划着待会儿打完架顺便逛趟夜店?!”雨尘站在风扬旁边无责任八卦。 后者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补充道:“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双下巴略有些明显,不过人家毕竟是上了一定年纪了,要求不能太高。” “放肆!”秦玉椟站在自家姑姑榻旁厉声呵斥,“我黎苍派掌门岂是尔等宵小可随便议论的!” 哇,好浓厚的玛丽苏气场啊!雨尘仰起下巴故意挑衅,“拜托那是你掌门又不是我们掌门,我们没义务拿她当女皇供着。随便议论怎么了?就是真正的女皇来了,只要打的过的,我们也不忌讳当面议论!” 秦玉椟面容一凛,似是想起了之前双方交手时那些不太美好的画面,便是狐假虎威的也没刚才那么有勇气了,咳了两声目光投向软柿子风扬,义愤填膺指责:“亏我黎苍派往日还对你们五皇子有过帮助,你就是这么替主子回报的吗?!” 风扬却哈哈一笑,满脸无辜摊手道:“五皇子本来就不记得自己欠过你们什么人情,又何谈回报呢?我想这其中可能存在什么误会,不信你现在问问你家主子?!” 秦玉椟目光果然下意识地转到了秦亦岚身上,后者却全似没听见一般,视线扫遍众人,最终落到秦亦然身上,唇角上扬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带出来的好叛徒复又背叛了我,没脸再回来了?” 秦亦然知道她指的是秦玉墨,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正在来的路上,他负责替你我料理后事。” “哈哈哈哈……”秦亦岚仰头望了下天,再次看向秦亦然的时候目光更加凌厉起来,“想要和我同归于尽,那要看你有没得那个本事!” 说着突然起身,纵身一跃落到秦亦然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地挑衅道:“你以为练成纵魂术就了不起了?就让你看看我离开苍南这些年的长进。” 明明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秦亦然的目光却极不合时宜地变的温柔起来,对上秦亦岚的目光浅浅笑道:“我来接你回家。” 啧啧,如此浓郁的jq气息,雨尘几人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便都不约而同地退避到了一旁。 秦亦岚却很不领情地嗤了声,“你说蓝家?即便你不接我也总归要回去的。哼,终有一日我会用你们这些阳光下成长起来的人们所不齿的手段,用双手撕烂你们口中所谓的光明,再用双脚将它们碾成碎末,永世埋葬于黑暗和绝望之下!” ------------ 第九十三章 一对一的 “那么闲话就到此为止吧。” 秦亦然一看双方是没机会谈得拢了,干脆退几步到雨尘几人跟前,看向秦亦岚的目光虽还是一如之前的温柔,嘴上却毫不客气道:“也许你心里觉着这么多年我一直欠着你们分家一条命,可对于蓝家来说,我的木空间是唯一的,是必须被保留的存在,这是上天发给我的护身符,所以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要怨,也只能怨你哥哥自己命不好,我对他从没有过任何愧疚。你若不甘心,便与我一对一拼出个结果来,若能凭本事拿了我这条命去还了你哥哥,我也无话可说。” “意思是让我们一边去喝茶围观就好了?” 雨尘第一个出声反对,虽然她自己是签下保证书绝不与黎苍派弟子动手,可挑几个倒霉的给秦玉琦练练手,必要的时候自己从旁提供点儿帮助应该不算违反约定吧?反正现场这么多人,真打起来肯定一片混乱,只要保证但凡能看见她出手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再没有机会出面指证就可以了。 “早这么说我就直接留客栈睡觉了。”风扬掩嘴打个哈欠,手落下来的时候顺势在秦亦然胳膊上拍两下作为无声鼓励。他向来不是什么热血流,打打杀杀这种事能避开最好。 大老爷们儿活的这么缺少精神追求,雨尘斜眼鄙视之,继而将视线转向秦玉琦,试图拉一个同盟,后者却波澜不惊道:“你们随意,我去找我妹妹。” “……” 秦亦然、风扬、雨尘三人一致陷入沉默。这一先入为主地认定小欣不会有危险吧,见了秦亦岚就光顾着闲话了,差点儿忘了自己来这儿的出发点是营救人质!别说她们三个,就是秦玉琦到了这儿靠着神识感知+兄妹间微妙的心电感应确定自己妹妹处境暂时安全,也就收敛了杀气一边乖乖站着没打断秦亦然和故人叙旧。 三人内心对秦玉琦充满愧疚之际,秦亦岚长袖一甩,再次发出一串嚣张的笑声,“秦亦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拢 ?p>  转而看向秦玉琦,“这个算是蓝家后辈了吧,放心,出于对蓝家仅剩的一点感情,我也不会对你妹妹做出任何伤害。” 秦玉琦直视着她的眼睛,唇角微扬道:“最好不会,否则不论我妹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我保证分毫不差地还给你。” 秦亦岚一怔,随即仰头,哈哈笑道:“我喜欢这孩子的表情。” 走过来一手伸向秦玉琦下巴,想调戏下却被秦玉琦挂着明显嫌恶的表情撇脸躲开了。秦亦岚也不介意,为了表示自己说话算数,当即朝台阶上的秦玉椟比了个手势,后者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很规矩地转身朝正屋传达了掌门之命。不一时,小萝莉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委屈呜咽着扑进了哥哥秦玉琦的怀里。 秦玉琦仔细检查下自己妹妹,确定没受伤后才摸着脑袋一遍遍安抚,“好了,哥哥在这儿,没事了。” “好感人的兄妹情深,到底是亲生的。”秦亦岚双眸微敛,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大家以为她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那个很多年前便替秦亦然抵了命的亲哥哥的时候,忽见她右臂举至半空,捏着掌门令牌高喊道:“黎苍派弟子听命!一炷香的时间全部集合退到后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越过隔墙,更不得擅上前自参战!” 满意地看着众弟子有序迁移,秦亦岚得意看向秦亦然,“哼,满足你的要求。” 雨尘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忽觉手心一凉,却是秦亦然将玉佩从腰间解下来塞给了她。 “替我跟你师叔说声谢谢,这回我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来完成曾爷爷的托付了。” 秦亦然笑着,不等雨尘反应便一挥袖,将她,连同秦玉琦、秦玉欣、风扬四人一起送到了西边院墙之下。 一道禁锢结界同时罩住四人,任里面的人喊破嗓子他在外面也听不见了,同样的,结界外面再发生什么,里面的人便是心急如焚,却也无从知晓了。 秦玉欣刚从被绑架的惊惧中稍有缓解,又被结界束缚住,靠在秦玉琦怀里担心问道:“师父要和坏女人打架了么?师父打得过坏女人吗?” “没问题,师父是最厉害的。”秦玉琦拍着妹妹后背安慰,随即却面色一沉,冰冷道:“即便打不过,哥哥出去后也一定会杀了坏女人替师父报仇。” “嗯,我也会帮哥哥的!”小萝莉欣慰点头,一下释然了。 雨尘默叹个,秦玉琦啊秦玉琦,你这样会带坏小朋友的! 虽然和秦玉欣一样担心外面的情况,透过结界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转脸看向风扬,却见他盘腿坐在地上,陆续从储物袋里掏了几样小零件出来,低头组装了片刻,活生生一件无线路由器模样的不知名物体诞生在几人面前。 可是……别闹了,别说眼下没有电源,便是接通了,隔着结界也很影响接收信号好吗?! 风扬却满意地拍了拍手,扯过两条线来分别系在某仙左右手的中指上,某仙于是反应过来,她就是那移动的电源啊! 可鄙视归鄙视,这样红果果地对着人家竖中指真的合适吗?……纠结中,搭眼瞧见“无线路由器”中央的绿灯亮了起来,不一会儿,紧挨着绿灯的红灯也亮了起来。 “连上了。”风扬双臂抱在身前悠闲道,接着叮嘱:“别乱动昂,会影响信号接收。” 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些,秦玉欣和秦玉琦先后被吸引过来围观。雨尘哀怨瞪向风扬,这厮早就料到了秦亦然会撑结界,可是他什么时候把“信号发射器”安在秦亦然身上的呢? 回想秦亦然提出一对一建议之后两人的近身接触……对了,唯一的一次,是打哈欠时看似随意地在秦亦然胳膊上拍的那两下! 再可是,倘若眼前的红绿灯分别代表对战双方,他又是什么时候把信号连到秦亦岚身上的呢?二者之间别说近身接触了,连眼神儿交流都基本为零的。 大胆将心中疑惑表述出来,果然毫无悬念地遭来一通鄙视,风扬表情呈“=_=”状:“只要秦亦然跟她交手就可以连上了啊。” 叹气,每次在技术宅面前,智商总会很不争气地显露出余额不足的样子。 雨尘懊恼着,正想提醒对方现在借用的是她的资源,秦玉欣指着红绿灯问道:“这两个哪个是我师父,哪个是坏女人啊?” ------------ 第九十四章 封印术式 “绿色代表你师父,红色代表……咳咳,对方。” 虽然小孩子的世界观黑白分明这一点令人欣赏,可让风扬学着秦玉欣的样子称秦亦岚为“坏女人”,总觉得有点伪娘式的撒娇意味。 接下来三人安静围着雨尘,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前设备上红绿灯的闪烁,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工夫,雨尘的脸色开始变的凝重起来,风扬也随之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连秦玉欣都感受到了,秦亦然在这场对战中并不占优势。 “结界的力量开始弱化了。” 秦玉琦敏锐地直起身来在结界内摸索一圈,寻了个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双手摁上去试着注入些气息,只听一阵微妙的哔啵声响之后,结界内壁居然真的裂开了两三条细小缝隙。 腾地,雨尘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丢下设备走到秦玉琦身边,抬手又往裂痕处追加了一道力量,很快,碎裂的结界如迷雾散去一般溶解在空气当中,视线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首先听到的是来自正屋台阶、房顶以及前后院隔墙上黎苍派弟子们的阵阵唏嘘,而后是秦亦岚的一声大喊:“这不可能!” 秦亦岚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双手,再看看虚弱缩在庭院东北角某座石碑下的秦亦然,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练成纵魂术了吗?!” 显然她也没想到战局会这么快就分出胜负。秦亦然伸手抹掉唇角的血迹,眼底流露几丝苦笑:“我若练不成,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见到你呢。你总说我太弱了,没资格跟你交手。” 秦亦岚怔了怔,只觉腹中一热,五脏六腑像被绞碎了一般,一股腥甜温吞的液体堵在喉咙里,声音也因此变得有些扭曲:“呵,秦亦然,你个白痴,笨蛋!你果然从不知道我真正想的是什么!” 眼见她一步一步走向秦亦然,雨尘担心后者的安危,就要上前阻止,却被风扬从旁拉住了:“以秦亦然现在的状态,真想要他的命根本没必要走过去。” 果然,秦亦岚走到石碑跟前,只是低头盯着秦亦然看了一会儿,而后收敛了衣襟缓缓坐下去,与他肩并肩靠在了石碑上。 目光中的凌厉慢慢退却,另一种具体说不上是什么,看起来却很柔软的情绪开始从眼底层层涌现出来。 秦亦岚一手伸到秦亦然面前,食指从下巴开始绕着他侧脸的曲线缓缓勾勒一圈,笑容中透着一丝嘲讽,“因为太子当年亲口指认了我哥哥,你就以为我会报复,巴巴的跑去保护太子,因为我收到消息说你和绿家那姑娘处的不错,你就以为我会借机找她麻烦,慌不迭给我下了一对一的战书,秦亦然啊秦亦然,一直以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隘,执于报复的小人。” 秦亦然瞥眼看看她,摇头轻笑道:“你是什么样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曾爷爷一直把你当成任性离家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盼你归去,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以抹去你心中的恨意。” “恨意?”秦亦岚眉梢轻挑,“你又错了。无论对你还是对蓝家,甚至对皇家我都没有任何的恨意。从我哥哥被送去服罪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让自己变的强大起来,哪怕不择手段。 是我们太弱了才会被皇家随意指摘挑拨,生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们无法选择,就只能接受它的规则,若不想再看那样的悲剧重演,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说不上恨,我所不齿的也只是那些打着各种旗号来掩藏真实目的的虚伪丑陋行为罢了,终有一日我要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的野心不遮不掩地曝露在阳光之下,站在最高处接受世人膜拜敬仰,将自我所曾感受过的痛苦和恐惧一分不少地还给这个世界,看着他们在黑暗中颤抖、恐慌、绝望!” 秦亦然面色开始变的苍白,却遮不住从心底涌出的诸多惊讶,的确,他从不知道那件事竟在秦亦岚的心里种下了这样深的执念,他一直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接受不了亲生哥哥无辜替人顶罪的事实,对这个世界心存恨意才疯狂报复,现在听起来,却是一种比恨意更可怕的东西。 “呵”,几丝苦笑浮上秦亦岚的嘴角,“总归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哥哥走后我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如今见了你,我才知道,终究还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 “她在做什么?!” 看着秦亦岚拉起秦亦然的双手与他掌心相对,口中不停念叨着外人听不懂的音符,不一时,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以及手背上便一点一点爬满了各种奇怪的图案,很快,随着气息的运转,那些奇形怪状的蓝色线条又一点一点过渡到了秦亦然身上!秦玉欣忍不住惊呼出声。 雨尘眉心微拧,从秦亦然脸上只有惊讶没有痛苦的表情推测,秦亦岚所做的动作应该不具伤害性,应该是蓝家独有的某种术式,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想,干脆一挥手道:“过去看看。” 正待挪步,手心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刺痛,就像上回在灵泉山某处山洞里,又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抽离出去了那样,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恍惚看见秦亦岚逐渐变得惨白的一侧脸颊上划过几颗清泪,口中轻柔道:“这些年我练了那么多蓝家秘术,唯有这一个,我觉得是最有用的……阿然,我好想回到小时候,我和哥哥还有你们,一起浮醇山上那片槐树林捉迷藏的日子。”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傍晚时分,在悦来客栈二楼某个房间里,成筱雅向她讲述了昨天因为突然昏倒而漏掉的情节。 原来秦亦岚一心以为秦亦然已经练成了纵魂术,开战没多久便放了个大招——绞魂术,而彼时的秦亦然只是表面上做出结印的样子而已。后来秦亦然的魂魄在绞魂术的后劲作用下不断被蚀解,秦亦岚便用蓝家独传的封印术式,生生抽了自己的两条生魂将绞魂术的力量给抑制了,这才堪堪保住了他一条命! 雨尘听完忍不住唏嘘个,两条生魂啊,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想想又问:“秦亦然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那屋躺着呢。”成筱雅一手指了指隔壁,言辞间透着担心,“伤的太厉害了,封印的力量似乎正在被削弱……” ------------ 第九十五章 我要上访! 拒绝了成筱雅“刚醒过来起码先喝口水”的建议,在隔壁房间里,雨尘看到了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秦亦然。苍白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因为封印的存在而有所缓和,掀开袖子看看,手臂上的图案也的确比印象中的颜色浅了些,刚好印证了成筱雅所说的,封印的力量正在被削弱。 拉起他的手来正要渡些气息过去,成筱雅却摇了摇头,“玉墨哥哥已经试过了,没用。”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再说你也刚醒过来,手……” 雨尘怔了怔,转脸见成筱雅突然闭了嘴,低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问:“昨儿你和秦玉墨是什么时候赶到墓园的,你都看到了什么?” 成筱雅思忖一番,眼神略有些闪烁地避重就轻道:“我们赶到的时候秦亦岚已经差不多完成封印术式,用尽最后的力气宣布黎苍派就此解散,之后便倒下了。” 默了默,雨尘拉了成筱雅到桌边坐下,在两人周身撑起一道隔离结界,真诚望着她的眼睛,“筱雅,也许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会牵涉到你的一些个人私密,可你知道,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眼下没旁人,我能不能押上这段时间彼此建立起来的感情请你信我一次,如实告诉我上次在灵泉山山洞,以及昨日在墓园里你所看见的,关于我手上的变化?” 成筱雅低头默了良久,最终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 果然和雨尘推测的差不多,成筱雅所谓“动态感应”的能力,其实是基于其双眼的某种类似“透视”的异能,也正是因为这份异能,才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什么法诀,一把将其父成玉乐拉上了修真之路吧。 这种异能的弊端,也是启用时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上回在灵泉山洞昏倒在其母身边,以及在昨日在密林中突然摔倒,都是“用眼过度”的结果。 结界撤掉后,雨尘沉默好一阵子,才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重重点下头,起身走到秦亦然身边,将玉佩解下来拴在他手腕上,牵唇扯个笑,“放心,我已经想到让你醒过来的办法了,等我回来。” 接着转过脸来,对一头雾水的成筱雅问道:“风扬呢?” 后院。 秦玉墨、秦玉琦、秦玉欣三人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在他们面前反复摆弄着一堆零件的风扬。 雨尘看着这情形有点无语,好说自己一个大活人昏过去又醒过来了,难道还不如一堆破烂儿值得大家关注吗?!不免尖酸道:“大科学家,又在搞什么发明创造?” “哦,醒了?” 风扬抬头看一眼,答非所问后低头继续捣鼓,秦玉墨接着替他回答,“在研究能帮我师叔醒过来的设备。” 雨尘却摆手道:“不用了,风扬,你跟我来。” 几分钟后二楼某房间,风扬终于舍得收敛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吞下口水瞪雨尘:“上访?你疯了!” “你就当我疯了吧”,雨尘淡定撑开一道结界,“不是都传说代宗国境内星安峰顶是最接近天庭的地方么,趁着身体虚弱的时候魂魄更容易离体,我就替世人验证一下。” 没给风扬吐槽的机会,接着笑道:“好说我也是在天庭待过的,应该不至于迷路的太离谱,你只要帮我保管下肉身,实在不行我再回来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风扬挺无语摇个头,“回不来怎么办?!” 雨尘笑,“那你就拿了秦亦然手上的玉佩,那里面寄着个灵体是我师叔,我曾经答应要为她炼制实体,这次来东北本来就是找材料了,如今出了意外,我就只能把自己肉身送给她作为补偿了。 ——之前我们试过身体操纵权的切换,短时间内没问题,时间一长却有排异反应,这方面你是有经验的,看能不能帮她打个补丁稳固下,若将来还能找着更合适的肉身,便把我这具葬了,墓志铭别忘了刻上三个字:讲义气。 还有秦亦然,你一定再想办法让他醒过来,然后告诉他,我是为他捐躯的,这辈子他也欠我一条命。” 这是交代遗言的节奏啊……风扬实在坐不住了,两手撑在桌面上探过身去,弓着腰盯着某仙眼睛良久,“嘶——”地吸一口气皱眉道:“倾心,你确定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会真看上那小子了吧?!” “不可以吗?” 雨尘眨眨眼睛,清澈的眸底掠过几丝狡黠,偏偏语气又极其认真道:“他虽然坑过我银子,还用不好使的测谎仪套我的话,可我知道他是很细心也很仗义的,见我没有储物袋就送了手链空间给我,在我混吃混喝那段时间顶着被掌门训斥的风险也要自掏腰包给我加菜……秦亦岚都能为他抽掉两条生魂了,我不过堵上二分之一的成功率为他魂魄离体一次,所以不用觉得我特别伟大。” 顿一顿,见风扬沉吟不语,兀自幽幽叹了口气,“这便是我的宿命吧,上辈子渡殇情劫栽在了一个伪正太手上,这辈子还是躲不过,眼看就要栽在另一个伪正太手上。” 风扬已经被惊到不知说什么好了,嘴巴张合几次,最终也只能呆愣地吐出四个字来:“真的假的……” “哈哈,当然假的!” 雨尘终于找到个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的机会,鄙视一番才正色道:“我这么做更多是为了我自己。” 摊开右手在风扬面前晃了晃,“你知道我能下到这里是中了竞争对手的招儿,说起来也是我太逊了,临下来前又被何娟摆了一道。” 何娟往她手掌心里拍了不下二十根红线,刚刚她仔细回想了下,从下来到现在,出现成筱雅所说的,红线被抽离体外的情况至少有四次半,分别是父母去世的时候、娈童癖的员外被她断根儿的时候、萧清去世的时候以及大伯蒋方去世的时候,剩下半次便是昨日,另一头拴在秦亦然身上的红线抽离了一半又被吸进去了,除了和秦亦岚中途施加了封印有关,这应该也是冥冥中的某种暗示。 她就知道何娟不会那么好心给她系上一堆姻缘线,各种欢喜冤家来调剂她的重修生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恶心——将红线融入魂魄当中,通过亲人、朋友甚至不相干的人的死,或者生不如死来一点一滴瓦解她的身体! 之所以想到去天庭|上访,因为每抽离一根红线就相当于抽离了一部分她的魂魄,除了掌心刺痛、昏倒这些表象之外,体质也会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曾经在懿王府里被懿王妃臻氏的平衡论侃到晕过去也跟这不无关系。 说是二分之一的成功率,其实就算魂魄不离体,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等二十多根红线全部从手上抽离出去的时候也难保不被玩儿死,若成功了,可以一次性解决秦亦然和红线两个问题,还是很划算的。 风扬听完,重新坐回凳子上捏着下巴沉思良久,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雨尘见了哈哈一笑,上前拍其肩膀戏谑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这份魄力震撼到了?” “不是。”风扬摇头,“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当初我下来的时候大boss貌似给过我一张直通天庭的传送卷轴。” “……%¥#$……” ------------ 第九十六章 天庭的发展一直以主时空为参照,早在雨尘被贬下界的时候,wifi、平板之类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词汇,甚至有不少神仙注册了凡间小号,闲来刷刷vb、逛逛天涯、看看网文什么的作为消遣。 如今的民间艺术创作对他们的设定依然离不开古装、道家这几样元素,也不过是为了剧情需要,迎合故事的时代背景罢了。 就拿天庭首席秘书太白金星来说,此时正顶着时下凡间最流行也是最犀利的、用来鉴别真伪美男的唯一硬性标准——圆寸头,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儿,西装革履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眼看过去绝对人五人六、精神抖擞、奋发向上一青年。 虽然第二眼看过去,映在其对面偌大一面白墙上的,由某知名岛国出品的爱情动作艺术片高清无码画面很不幸深深暴露了其diao丝宅男本质。 面前突然亮起的两道白光令太白金星瞳孔微缩,条件反射地操起鼠标在液晶屏上的播放窗口点下暂停、最小化,用了几秒钟时间让自己情绪从艺术片略有些虐心的剧情里抽离出来,挂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头看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嗨,老白,别来无恙否?”风扬熟稔地打个招呼。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的“太白金星”也逐渐演化为类似于秘书长一类的职称称谓而已,其本人早已不是传统话本中的“李耳”,而是在第一任秘书长李耳退休了不知多少万年之后,通过天庭干部选拔机制新推上来的后起之秀。 此人倒是承袭了太白金星一贯的特质,性格和善,加上年轻没什么官架子,在风扬他们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挺容易与新人打成一片。雨尘在下界前。办理坑爹的停薪留职手续的时候也和他有过接触。 若有所思地盯着来不及关掉的投影仪在偌大一面白墙上投下的一片碧海蓝天、纯洁无比的电脑桌面,风扬转脸对雨尘暧昧笑笑:“咱俩是不是要恭喜天庭,在对外文化交流方面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咳咳。”太白金星一手握拳,挡在嘴边尴尬咳两声。 面前两人这次是直接带着凡身传送过来的,因此他瞪大眼睛足足盯了风扬有十秒钟才将其辨认出来,连忙转了话题道:“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回来办复职手续?” 没等风扬回应,一旁雨尘便嘀咕了句“这房间光线可够暗的”,自行到窗边扯开帘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不禁疑惑个,“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算法,十二个时辰对应十二个月份。如今凡间是初秋,换算过来这里应该是傍晚最多是黄昏才对,怎么外面天黑的这么厉害?” 风扬闻言扫一眼左侧墙上的挂钟,果然上面显示已经凌晨一点过十分了,皱眉思忖片刻。淡定吐出两个字:“时差。” “……” “咳咳——”,太白金星很不喜欢这种被无视的感觉,继续咳两声刷下存在感,“我说你们两个……” 话没说完,风扬已经闪身关了投影仪再闪身至办公桌后,捏起鼠标重新恢复窗口。戴上耳机摁下播放键,搂了两眼画面问:“这是新出的吧?不记得以前看过。” 太白金星双眸瞬间性地亮了亮,精力值满表地连连点头。“是新出的!我跟你说,这片儿虽然是av不假,但其情节曲折、立意深刻且紧跟时下热点,细节雕琢方面也颇下功夫,绝对是我阅片以来最值得观看的一部av。没有之一吧啦吧啦……” 一不小心歪楼之后,两个好基友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了剧情。被无视的雨尘已的存在感经不是随便咳嗽两声就能够刷回的了,嗤之以鼻个,百无聊赖了一会儿只好溜达到另一张办公桌后面,自行打开电脑浏览一些网页。 终于等两人讨论完毕,太白金星一抬眼看见坐在鹿皮座椅上一只胳膊撑着桌面,拖着下巴昏昏欲睡的雨尘,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忙起身对风扬正色道:“你过来把这几张表填了,明儿一早我禀了boss再给你办理复职。” 这家伙,当之无愧的变脸一绝。风扬默默吐槽个,“那个,老白啊……” “得”,太白金星连忙摆手,“你别叫我老白,我还年轻着呢。” “嗯?”风扬挑眉两眼盯着屏幕挑下眉,“那叫你什么,老太?!” “……你还是叫我老白吧。” “好的老金,其实是这样的,你看……” “噗——”太白金星吐血。泥垢了,不带这么膈应人的! 一旁雨尘都看不下去了,摆摆手安慰道:“行了老星,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这次来其实是……嗯?你怎么了老星?老星!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能死啊!” 太白金星倒地后抽搐式地蹬两下小腿,终因受不了某仙浮夸到令人发指的苦情表演,一幅“搞不过你”的衰样儿强撑着重新站好,“没,还没死。” 而后盯着雨尘看了几秒,问出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这丫谁呀?!” 雨尘噎住了。 “仔细看看,应该是不久前才在你这儿办了停薪留职的倒霉鬼。” 在风扬的热心提醒之下,某秘书长又盯着雨尘看了两秒,仰头猛笑:“哈哈哈,原来是她啊哈哈哈……” “……” 雨尘强行吞下二两小血,要不是待会儿有求于他,就凭太白金星这点儿战斗值,连风扬都算进来,早就一手一个秒了好吗?! 太白金星笑完,又想到什么似的,警戒看向雨尘,指着风扬道:“你跟上来不会想走后门跟他一起复职吧?” 收回指向风扬的食指,各种欠扁地在雨尘眼前晃了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这么跟你说,他可是大boss亲自开了绿色通道的,你不行,你这是在破坏天庭正常秩序你知道吗?” “……靠靠靠!” 雨尘怒了,本来光是风扬手里有大boss亲发的传送轴这一点就够她心理不平衡一阵子的了,到这儿听了太白金星话音,才知道人家办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停薪留职有木有?还是随时零门槛官复原职的那种! 顿时草根愤青附体,指着风扬河东狮吼:“有这么个大bug杵这儿你好意思跟我谈天庭秩序?!” 太白金星脖子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虽然面前站着的是个肉体凡身,却毕竟是身负一定修为的,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现在这个点儿上大家都下班了,就他一个在这儿值班,再说还有昔日同事的情分在那摆着,真闹起来还真不好收场。 眼珠子咕噜噜快速转了几圈儿,两手向下拍拍虚无空气,好声好气安抚:“不着急,呵呵,有话好说。” 啧,这场景,还真成刁妇上访了。 五分钟后,面对面坐下来听完雨尘说多了都是泪的冤情陈述,太白金星伸手推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儿,颔首深思熟虑了片刻,小心措辞道:“你这个,说实话情况比较复杂,我这儿只能先记录下来,等明儿一早跟上级反应了,才能给你反馈。” 雨尘听了不爽,好歹情绪比之前平缓了些,一副我有苦衷请你理解我的表情真诚道:“我等无所谓,可我还有个朋友在下边儿昏着呢,依着天上地下时间这么一换算,我这儿等不到明早见boss,我朋友直接先一步见祖先去了,您觉得我辛苦跑这一趟还有意义么?” “这个”,太白金星搓手,“大家昔日都是同事不假,可你现在毕竟已经在凡间了,凡间自有凡间规则,生死之间还隔着冥界,你这属于越级上访,真的真的,真的会扰乱三界秩序的。” “我去……”雨尘郁闷抚额,合着说这么多都是白费。 眼看对方目光又落到了风扬身上,太白金星连忙挺了挺瘦弱的小身板儿,抢占先机道:“您就别老拿他说事儿了,他被贬下界之前穿的小鞋还少么?” “贬?!小鞋?!”某仙明显愣了下,瞪眼看向一旁被她聒噪的不耐烦了,戴上耳机阅片中的风扬,抓住关键词反问,“丫不是主动辞职的?” 经年累积的八卦经验令太白金星表情一顿,接着眉梢一挑道:“他跟你说是主动辞职的?” “嗯啊!”雨尘挂着一脸“我是不是被骗了”的表情,“难道不是吗?!” “咳,是倒是。” 太白金星手指扣在桌面上,敲打出一串幸灾乐祸的节奏:“就是已经被玉帝挤兑成那样了,不主动辞职也没办法……” 雨尘纠结了,“玉帝都看他不顺眼了还给他办理停薪留职,还随时复职?”这个在逻辑上不太通顺啊。 哼哼,图样图森破!太白金星不以为然摆手,“绿色通道是王母私下给开滴!” 雨尘彻底凌乱了,不得不暂放自己冤情,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望着太白金星求八卦。 能够转移这刁妇的注意力,哪怕只是暂时的,起码情绪上也可以有个过渡不是?太白金星当然是很乐意的。 瞥眼看下刚刚还在与之热火朝天讨论a片儿剧情,此时正戴着耳机独自提升精神境界的风扬,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毅然决然地把好基友给出卖了。 “是这样的……” ------------ 第九十七章 众所周知,风扬是个技术宅。 该同志在实习期间能够恪尽职守,团结同事,认真完成领导交付的任务。且该同志兴趣广泛,热爱钻研,工作之余利用其手边现成材料所组装出来的各类自动化设备,从某种意义上推动了天庭一个时代的发展。 过去上班,玉帝往凌霄殿上一坐,最低配置那也是左边一个仙娥按摩右边一个仙娥打扇,另外若干仙娥负责沏茶递水削苹果有木有?各类party上还要请嫦娥领舞,带着一堆仙娥在大殿中央歌舞升平骄奢淫逸有木有? “成天看着各色女人在自家老公眼前转来转去,隔三岔五还要传出段儿绯闻,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女人,明明心里烦躁的要命,偏要对外表现出‘我们感情一直很稳定’、‘我老公只不过犯了大多数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等等这些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正室范儿,换你,你不累哇?” 太白金星眉飞色舞,硬是让一张斯文白净的脸上散发出了变态杀人狂的气质。雨尘恶寒,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的! 可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的进行,天庭跑步进入了自动化时代,人们,哦不对是仙们也开始注重保护自己隐私,各自都有了独立的办公室。尤其现任玉帝登基后,在新王母的督导下节俭持家,能发邮件的绝不开会,能电话会议的绝不视频,能视频会议的绝不发放嫦娥演唱会门票……你说打扇、按摩?开玩笑,空调、按摩器都普及了,身为一庭之长你还好意思另行浪费人力资源?! 往届玉帝享受过的各种精神福利在现任玉帝身上一项项被剥夺,连嫦娥姐姐都被迫改行,安心待在广寒宫里搞养殖了,致使现任玉帝几度风雨几度抑郁。陆续有专家学者撰文将此文艺而忧伤地称之为“办公自动化大背景下骚年玉帝的烦恼”…… 玉帝闹心,王母这边可就省心多了,亲身体验到自动化给稳固夫妻关系带来的好处,王母对风扬之流的技术宅就越发重视起来,没事儿就爱想个企划出来,立志发明一种设备让玉帝除了她,就发自肺腑地再也不想正眼看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自然而然地,玉帝对风扬之流的技术宅也就越发讨厌起来。 夫妻俩暗斗,最终倒霉的还是最底层的小虾米。于是就有了风扬被排挤,直至被迫辞职的后续。 雨尘啧啧感慨个。接着一阵失落,真是恨不得立刻摘了风扬耳机,哭着对他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了。想想又自我安慰道:“好在王母对他还是不错的。翻遍各个时空树,疏通各种关系给他找了个好寄主,还专门开辟了绿色通道。” 唉,再怎么悲催也比她个倒霉鬼走运多了。是的,她的心理又不平衡了。 太白金星却不以为然地切了个。“不错个毛啊?!王母也就是舍不得他身上那点儿技术,再说了……” 瞥了眼旁边儿桌上的电脑,太白金星示意雨尘一起坐过去。在资料盘里查找一番最终点开一个文档又道:“单看这个分时空里代宗国户部侍郎嫡次子,作为修士来说身体数据确实是不差的,起先王母都跟冥界协调好了,打算把他(风扬)安进去。可你想,玉帝知道了能坐视不理吗?玉帝得信儿后立即召集司命神改写寄主命数,你看这里……” 鼠标在文档上划拉两下。光标最终定位到某段文字上,雨尘顺着扫过去,不禁暗叹玉帝之卑鄙——风贤原先一个正妻两房小妾,挺和谐一家庭,偏偏在风扬临下界前。风府后院儿的风气突然变的复杂起来,首先三房设计害死了嫡长子风星并嫁祸于二房。正妻记恨二房欲害死其女作为报复,二房怒,干脆坐实了这个罪名,欲意下毒害死嫡次子。 风扬就是在正主儿服毒后昏迷不醒之际趁虚而入的,他这一到位又要斗二房又要防三房的,另有一堆极品亲戚需要应付,一直就没闲着。 也算他有本事,能从纷繁复杂的宅斗中全身而退,如今工作稳定了,媳妇也娶了,生活一步步走向正轨。玉帝这边观察了一段时期确定其复职的意愿不大,也就没再继续折腾他——总得给王母留点儿面子不是? “嘶——” 雨尘吸口气,才知道转世后的风扬人生那么丰满,啧啧叹道:“稍微加点儿种马元素就整个儿一主站男主逆天改命的节奏啊。” 想想他在乡下别院的后院儿里设下重重机关的耳房,里面不会就装了各种用来牵制风家二房、三房的底牌吧?! “闪闪发光的天才不用种马也是男主。” 风扬摘下耳机,对着面面相觑的两人淡定道:“忘了跟你们说这片儿的配音实在太难听,我静音看字幕了。” “……”太白金星脸色瞬间就绿了,呜呜,当着面儿八卦人家还当人家听不见,雨尘一女的也就算了,他一大老爷们儿,呜呜,扭腰,尊的好丢脸了啦! 相较之下雨尘就淡定多了,为防止风扬与之讨论当面八卦别人于道德是否有违的问题,果断先发制人讥诮道:“当初跟我说什么大boss欣赏自己的才华,各种门路各种金手指,王八之气扑面而来,今儿才知道原来全是吹牛露的风啊!” “谁吹牛了?”风扬一脸无辜。 切,还嘴硬!雨尘不屑飞个白眼儿,“你自己说我前后听到的两个版本儿差别有多大?两相对比你还敢说没吹牛?!” “哦。”风扬低头想想,一本正经地:“你不觉得咱俩在对‘大boss’一词的理解上存在些分歧吗?我所说的大boss王母确实是很欣赏我才华的,并且的确曾各种协调为我找寄主。另外你能出现在这儿,本身就是靠着大boss给我开的一个金手指,谢谢。” 雨尘“……”了。 的确,有史以来的无论资料记载还是艺术创作中,玉帝所担当的不是被猴子打就是妹妹或女儿被凡人睡的窝囊形象。最经典的西游记内测时期与孙大圣相爱相杀,被虐到不行了也只能钻到桌子底下,伸出一只鸡爪子来抖如筛糠地招呼手下“快,快去西天请佛主……”。 纵观三界,玉帝若自称第一衰,敢与之不服来辩的估计也只有如今在各种网络小说里被yy成炮灰反派或跟班小弟的二郎神杨戬了吧,何况二郎神那是纯yy,早期玉帝的窝囊事迹却是可以考据的。 反观王母,随手画条银河拆散牛郎织女,羁押三圣母等等,随便一件摆出来怎么看也都是正宗女皇范儿。 即便这些黑历史都是前几届玉帝造下的,与现任玉帝无关,单就风扬转世这一件事上,怎么看现任玉帝也没占着多少便宜。 …… “作为朋友我有责任提醒你尽快把歪楼扶回去,别忘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风扬挑眉,朝雨尘比出一个胜利的v手势,继续戴上耳机看片儿。 于是雨尘重新记起了自己来这儿的初衷。 于是,太白金星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在某仙逼视的目光当中又渐渐转菜了。 “大姐,我就一打工的,实在做不了这么大的主,都说了凡人生死自有冥界……”太白金星面有难色,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起什么似的,“要不我先往冥界那边发个邮件儿,问问那边什么情况?” 这就开始踢皮球了,雨尘凝噎个,“冥界那边儿现在几点?!” “放心,跟这边不在一个时区,且上着班呢。”太白金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办公邮箱啪啪打字。 不一会儿邮件发出去,俩仙儿脑袋斗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果然很快地听到一个新邮件的提示音,一边想着“居然这么快”一边满怀期待地点开,结果俩仙儿不约而同地垂头:“md,自动回复……” 再等。 凭心说,要不是雨尘自己心里着急而产生了时间拉伸的错觉,冥界那边实际的回复速度真不算慢,要么说自动化办公翻着番儿提高效率呢。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真正有内容的回复就发过来了。 雨尘连忙把脸贴上去,刚读了几行,不禁心下一喜,拍着太白金星大腿道:“看见没?人说了,按照生死簿上的记录,秦亦然阳寿未尽!” 可再接着往下看,俩仙儿不约而同地又默了。 人又说了,秦亦然虽为凡身,实际是个修士,广义上还是归天庭管,再说人家刚刚查了司命神当时发去的资料,这个秦亦然的命数照比资料上既定的轨迹有所偏离,并且这个变数跟一个名叫余倾心的下凡小仙儿有关…… 得,皮球又踢回来了。 太白金星估摸着自己再说要等明儿汇报上级的话多半会挨雨尘一顿胖揍,无法,只好退一步,“要不咱多查点儿资料,看能不能钻下规则的空子?!” 古语有云(?!),规则就像海绵,看起来四四方方,有心人想找却总能找出许多空子来钻。 ------------ 第九十八章 查找资料的过程是枯燥的,文档里面记载雨尘所在时空里关于起死回生之类的术倒是不少,但要综合考虑其实施难度、成功率、副作用等等,再从优中取优,就需要费一番工夫了。 比如苍南派本身有一种回复术,秦亦然曾经对萧清用过的,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不说,且在魂魄已然被蚀解的前提下成功率可以说极低。 再比如兮颜国境内有一个擅用巫蛊的隐世家族,有一种专门的蛊虫可以先吸收人的魂魄,再利用自身的快速繁殖对魂魄进行修补,却对操作者的技术要求超高,魂魄修补好后若不能及时渡出蛊虫,致使其依然留在体内快速繁殖,很容易就会被反噬,可以说风险极大。 再比如,华翊国境内的青家(前文提到过的清净山庄),倒是有一种修复魂魄的术,成功率高,风险和副作用也都较小,不幸的是其与蓝家在早期的修真界大战中就结下很深的梁子,要想找他们帮忙,基本上只有再发起一次修真界大战了。 再比如…… 雨尘看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没多会儿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直到迷迷糊糊听见太白金星在一旁“啪”地打下响指,“有了!苔源岛纳兰家的召唤符!” “靠!”雨尘顿时来了精神,很快从手链空间里掏出不久前纳兰帆专门送给她作为精神抚恤费的召唤符,展开来狠狠往桌上一拍,“你不早说!” 与此同时,太白金星已经从图片文件夹里翻出几张相关图片来,两相对比一看,当即飞了个白眼儿过去鄙视,“拜托。我说的是招魂符,不是召唤符!你自己看,人家中间是条白鲸,你就一条小鱼儿,光在体型上就不是一个段数了好吗?!” 名为招魂符,其实是一种招魂术式。将被招魂对象的身体用招魂符裹起来抛至海面,由至少十二人组成的阵法召唤白鲸,提取白鲸精魂与被招魂对象残存的魂魄进行融合,七七四十九天后重新打回被招魂者体内,再辅以纳兰家秘制的丹药进行巩固。达到修复魂魄的目的。雨尘凑过去一看,当场又颓了。 “过来看看这个。”太白金星关闭图片,恢复了一个最小化的文档。 原来在雨尘和风扬传送上来的前一个月。苔源岛纳兰家族长去世,照惯例将由现任公子纳兰凛退位担任族长,世子纳兰伯景世袭公子位。照《代宗.大典》规定,凡附属国新一任的公子继位前都要亲自跑一趟代宗皇室,在授权书上盖个章。得到代宗皇帝认可才算正式继位。 半个月前,纳兰家族刚与代宗皇室通了档期,得到的回复是代宗皇帝身体抱恙,盖章仪式推辞到两个月后进行。 很巧合的是,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什么,纳兰家世子这一趟所选的随行护卫不在蓝家。而在绿家。并且报酬条件由绿家随便开,只有一点,带队的必须是绿家成珺。 雨尘看着虽有些蹊跷。但还是不由的松一口气,“这就好办了,下去跟成珺一说,把我编进护卫队里带着秦亦然过去就是了” 再说纳兰家与秦家本来就是故交,应该不存在什么困难。 太白金星“嗯”一声。继续浏览文档,“至于你手上的红线。说实话司命神那边的本子都写的差不多了,现在要求拆除就相当于要求他改剧本,估计不太现实。不过纳兰家刚好有这种提取魂魄的技术,可以帮你将红线与魂魄分离出来单独封印下,这样即便日后红线消失,魂魄也不会有损伤了。” 就是分离的过程,可能会有些惨烈…… 太白金星将后半句咽进肚子里,转了话锋道:“说回你朋友,——纳兰家的招魂术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毕竟魂魄被抽离后要在体外待上七七四十九天,万一遇上台风海啸什么的给卷走了……好吧我开玩笑的……但意外的确是存在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杯具发生,你最好未雨绸缪去找一样可以固魂的东西增加成功率。” “固魂?!” 雨尘思忖片刻,记得萧清中噬魂术的时候,秦亦然曾经说过,当时在场的五皇子萧峥身上配有一样特殊材质的挂件儿,对萧清的魂魄起到了一定的滋养作用。不知跟太白金星所说的“固魂”是不是一个意思。 搭眼瞥下电脑屏幕,不禁吓了一跳,太白金星打开的可不就是代宗国五皇子萧峥的资料! 再多楼两眼,不禁又吓了一跳! 要不是亲眼看见,雨尘还真是不敢相信,这萧峥,几百年前竟然是主时空里西海龙王之子,并且差一点接任了龙王职位! 光是一开篇的人物资料就把她惊的不轻,再看过去,太白金星已经打开了一段视频资料。真的,足够刺瞎一双新换的钛合金狗眼了好吗?! 原来二皇子萧阳,真身居然是前任司命神的儿子! 而萧峥和萧阳之间这段堪称离奇的爱恨纠葛,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一个风和日丽或者风雨交加或者……好了天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天,前任的西海龙王在龙宫里为其子敖峥举行接任发布会,被邀请到场的一众嘉宾里就有当任的司命神及其子慕阳。 发布会的气氛一度是热闹而不失和谐的,进入酒会阶段,已经喝的微醺的敖峥需要中途回房换身衣裳再挨桌儿给外客敬酒,远远的听见卧房内有欢愉之声,推开门果真看见自己媳妇儿正跟别的男人在床单儿上滚的哈皮。 敖峥这个暴脾气啊,再加上酒劲儿这么一顶,当场把试图上前向他解释的奸夫给秒了。再想挂奸妇的时候,被路过听见动静的自家弟弟冲进来给拦下了。 毫无悬念,被秒掉的奸夫正是当任司命神之子慕阳。 这事儿本来是慕家半分钱理儿都不占的,可司命神白白折进去一个儿子,又给家族蒙了羞,哪能咽得下这口气?硬是仗着对西海龙王的等级压制,闹到玉帝跟前儿来了个颠倒黑白,最终将敖峥削了继承权,贬入凡间受罚。并将自己儿子转世后的命谱与敖峥写在一起,要令敖峥接受自己儿子十世,共计一千年的轮回虐杀! 西海龙王吃了这么大个明亏,也只有暗暗叫苦的份儿,唯一能做的便是悄悄从定海神针上削下一块来打成配饰,将自己毕生的能力封印其中,希望对转世后的儿子有所庇佑。 敖峥,既现任代宗国五皇子萧峥的特殊材质挂件儿就是这么来的。 可天朝有句古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被司命神知道了,明着掠夺有失风度,那就再玩儿一次阴的吧!司命神专门在儿子慕阳的命谱里再加一条诅咒,令那挂件儿的能力每经历一个轮回便削减一大截,如今才第五世,挂件儿的功能基本就只剩下滋养魂魄了,可以想象,不用等到第十个轮回应该就已经报废了。 雨尘啧啧感叹个,虽然在萧峥设计害死萧清这一点上,一直觉得萧峥不可原谅,可将视野放大到整个历史轮回里,真正最值得同情的是萧峥啊有木有! 不说之前四世轮回,单是这一世的萧峥,其母上大人便是间接死在萧阳母妃手里的。 而萧峥之所以到现在还跟自己二皇兄走这么近,甚至还与他肩并肩共谋大位,都是源于二十几年前的一场宫斗阴谋: 二十几年前,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前太子(已殁)萧眳的母妃俞妃与萧阳母妃怜妃同时被查出有孕,当时正妃人选未定,太子便私下允诺,两位侧妃谁先诞下小皇子便扶为正妃,其子便是将来他继位后的太子。 两位侧妃从此开始了明争暗斗,东宫里其他的女人也开始悄然站队,当时三皇子萧宁的母妃,芸妃是站在俞妃这边的,私下给了她一个早产的方子,果然比怜妃早几天诞下一名男婴,怜妃由此对她记恨在心。 而五皇子萧峥的母亲,当时其实只是芸妃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开玩笑,得罪了司命神还想有个好出身?!),后来费尽心机爬上太子的床,顺理成章地被芸妃拉来固宠。 怜妃便是利用这一点,设计挑拨两人关系,芸妃最终下毒害死了萧峥的母亲,而后芸妃被揭发,赐白绫自缢——这也是萧峥与萧宁兄弟不和的最主要原因。 其后萧宁被皇后收养,萧峥则被怜妃收养,一直与萧阳亲如兄弟。 至于皇后记恨芸妃让她生了个不健全的早产儿,又一门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对萧宁愈发冷落起来,倒是后来的凌妃对他怜爱有加,也使得萧宁与其子萧清亲如兄弟,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然,这一切也可以说是前任司命神的精心安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萧峥得知真相后精神崩溃,想去找萧阳报仇却被萧阳圆满完成第五个轮回的虐杀! 雨尘连同前四世的视频资料一并看完,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缓了一会儿才对抬眼风扬喊道:“风扬,先别看片儿了,快过来想办法把这些视频资料拷贝一份儿!” ------------ 第九十九章 啧啧,霸气侧漏,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啊!雨尘心里各种得瑟。 不一会儿风扬这边视频复制完毕,虽然整体过程有点超出预设,但这一下解决了红线和秦亦然两个问题,就连下去以后如何从身为对头的萧峥手里拿到固魂配件儿,某仙儿心里也大概有了计较,总之是一身轻松。 这一放松下来就容易犯晕,居然得寸进尺地要求太白金星给她搂两眼其所在时空未来的走势,当然是被后者果断严词拒绝了。开玩笑,已经发生的那叫历史,即便开启上帝视角那也是走正常程序查阅资料,还没发生的想要查看?那就是剧透了。凡间有句话,叫剧透死全家啊! 他老白能坐上天庭首席秘书的位置,就不至于跟某未能转正的实习生一样犯浑到这种地步。 “不看就不看,有毛了不起的。”雨尘切了个,转脸向风扬:“你丫要实在舍不得剧情就把后半集一起拷了带下去吧,这儿耗不起,还有一堆正事儿搁那等着呢!” 然后风扬依依不舍地摘掉耳机,然后,两人同时囧了: 大boss王母当时给风扬开绿色通道,为的是随时方便他复职,传送卷轴理所当然是给的单程啊! “哼哼”,太白金星忍不住显摆个,“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说着走到一处墙角的档案橱前。 这种档案橱一眼看过去就和凡间办公室里的普通档案橱无异,实际带有储物空间的性质,只见太白金星趴在密码锁上捣鼓一番,很快打开了一个贴着雨尘所在空间标签儿的格子。 2786460,这就是她所在空间的编号啊!雨尘好奇凑过去,太白金星已经从刚刚打开的格子里又抽出了一个小匣子。随手从里面抽出一张卷轴来,刚想再关上抽屉。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一只胳膊卡在里面,紧接着一只脑袋凑了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雨尘已经掐了一大把卷轴放进自己的手链儿空间了。 “嘿嘿,你就当被某个突然到访的穷亲戚打劫下咯。” 某仙儿看着太白金星的一双笑眼里多少带着些无赖。其实神仙们在天庭范围内想要去哪儿,随手捏个诀儿都能完成瞬移的,传送卷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为那些终日闲的蛋疼,经常下凡体验生活的无聊仙士们准备的外挂。也就雨尘在捅了司命神的篓子之后,临下凡前被收走了一部分神通,不然即便在实习生期间,这种鸡肋玩意儿都是掉在地上也懒得弯腰去捡的。 太白金星忍住一阵牙痛。看着两道白光在自己面前消失,沉吟片刻默默坐回到电脑前,打开值班记录文档写下:x日x时。原信息司职员君宇乾到访,借第2786460号时空传送卷轴x张。 想想又摁下键,一个字一个字的全部删除,重新写下四个字:今夜无事。 唉,就像某无赖女人说的。当自己被某穷亲戚打劫了吧。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儿去仓库随便找个下属背黑锅,自掏腰包把卷轴补上,权当他们没来过就好了,省的王母玉帝一对貌合神离的上司细问起来麻烦。 对了! 刚刚某仙儿手太快,不知掐走的那一大把卷轴里包不包括凡间通天庭的传送门?没有的话还得找机会给风扬补上一个。不然留下bug还不好跟王母解释呢。 有的话……太白金星咬牙,脑海中快速闪过某仙儿的一副无赖嘴脸,他只希望有的不要太多! …… 悦来客栈后院儿突然亮起两道白光。雨尘落地后还没站稳就先打个了喷嚏,丫的,不带这么高贵冷艳的吧,去天庭旅个游下来就开始水土不服了?! 正是用午饭的时间,许是因为楼上还躺着一位的缘故。虽然成筱雅这段时间在厨艺方面比以前更下功夫了,可一桌子人对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还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整个客栈连日以来被低气压笼罩着,连秦玉欣小朋友都不爱到厨房里转悠了。 大堂连接后院儿的帘子突然被掀开,扑面而来一股灵气令几人神智一凛,不约而同抬眼看过去,紧接着,秦玉墨一拍桌子激动道:“你们可回来了!” 半个月前留下张纸条叫他们耐心在客栈等着,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秦亦然就能醒过来了。几人等的那叫一个翘首以盼啊,可秦亦然除了身上的封印日渐削弱以外,根本没有半分醒过来的迹象。 如今两人终于回来,还是裹着一身灵气一起回来的,秦玉墨心里就忍不住阴暗一把,尤其雨尘还是跟秦亦然互换过定情信物的,并且仔细论起亲戚来,风扬还得跟着秦舒心管秦亦然叫一声表哥呢——虽然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房表哥——这俩人儿关键时刻突然撂着秦亦然不管,却不知自个儿到什么灵山仙境逍遥去了,这种严重掉链子的行为,真的对得起秦亦然吗?! 雨尘可没工夫顾及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第一句便问道:“秦亦然怎么样了?” 接着没等几人回答,便急匆匆地自行上了楼。 等后面几人跟着进了秦亦然的屋,从成筱雅口中得知其身上的封印要是按照这段时间的平均削减速度估算,大概还能撑上不到半个月的样子。雨尘先解下秦亦然手腕上的玉佩,不理会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蹭”的一下蹿进她体内,一边还各种享受地嘟囔着“好充足的灵气”的竞易,直接开启语音模式跟成珺对了大概半分钟的话,而后朝秦玉墨、秦玉琦、秦玉欣三人各看一眼问:“你们三个谁更擅长结界幻术?” 秦玉墨自觉退后半步,他是走侦查路线的,擅长的是远程偷袭和木空间术。 秦玉琦嘴角一勾,“我的幻术只用来杀人。” 这孩子跟着秦亦然修炼几天,倒是把他身上的傲娇气质承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光落到秦玉欣身上,小萝莉弱弱举手,很不自信道:“我,我才跟着师父学了一点点而已。” “行吧,就你了!”雨尘上前拍拍其肩膀,“好好休息下,今儿晚上随我去趟砧王府。” 虽然秦玉欣在这方面谈不上擅长,虽然她们接下来的对手,五皇子萧峥的真身乃龙王之子,可他这一世毕竟是没有修为的凡身,希望可以应付吧! ps: 不是我偷懒,这一章情节走到二千字就可以收尾了(……好吧就是我偷懒),明天开始就算为了全勤也会每天三千字的(*^__^*) …… ------------ 第一百章 叶清莹背靠着浴桶内壁,两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替着往身上撩水。蒸气氤氲,扑的她双颊微微泛红,娇艳如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层花瓣。乌黑长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在烛火的温柔光线下呈现出绸缎般柔滑光泽,更衬得肌肤如凝脂般吹弹可破。 虽是庶女出身,可她也曾是被母亲宠着纵着的掌上明珠,如今却被怜妃安排进了砧王府中,成为巩固其母族势力的一颗棋子。 她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自己出嫁那天晚上,粉色盖头掀起,她羞涩地抬头,一张清冷英俊的面庞映入眼帘时,从她心底涌起的那些柔软、雀跃、甜蜜的小小颤动。 后来她对上五皇子萧清的一双眼睛,却有些失落地发现,那里面藏着她也许一辈子都解不开的迷。 作为丈夫,萧峥给了她不低于砧王府中任何一位侧妃的荣宠,并给她提供了最好的物质条件,甚至因为她有一次无意间说起自己喜欢这一片的清净,便专门令人在这边为她盖起了一座小院儿。 可叶清莹总觉得,他所做的这些就像在认真完成某项任务,按部就班,却总是缺少了一丝感情在里面,即使两人身体交融在一起的时候,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心离他很远。 她想要靠近他。 也许是她太贪心了,她看着萧峥一边用对她的万般荣宠来报答着怜妃的收养之恩,一边像个叛逆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对这段政治婚姻的不满,却从来都不知道,即便是一颗棋子,她所想的也只是倾尽所能来融化他心中的那块冰山,哪怕只是一角。来拨开他眼中的那片迷雾,哪怕只换得一小片的清明。 即便他定期临幸却从未在这小院儿里待满一整夜过,即便他在她份例的养生汤药里加了浣花草避孕,每当怜妃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问起时,她也只说她们爷公务繁忙,自己肚子又不争气罢了。 她想,这就是她所能给他的,不计回报的爱情吧。 而今晚,她需要做的便是用自己最美好的身体,带给他片刻的温存。 “给爷请安。” 外屋当值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峥挥手打发了丫鬟们。自己坐到桌边,一手伸过去堪堪摸到茶壶,叶清莹便从里屋走了出来。亵衣的下摆随着步伐轻盈摆动。宽松的领口若隐若现地透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叶清莹端起茶壶为他斟茶,萧峥接过来小抿了一口,盯着她那姣好的面容思忖片刻,忽地眉梢轻扬,“昨儿怜妃差人送了盒西南附属国新进贡的甜点。我尝了两块觉着不错,明儿叫人也给你拿几块过来,跟这茶香倒是匹配。” 叶清莹听了双眸微敛,娇羞道:“有爷惦记着,妾心里已经觉着很甜了。” “嗯。”萧峥微微颔首,掩下眸底一闪而过的思索。搁下茶杯往卧室走着,“爷累了,你过来为爷宽衣。” 叶清莹点头应下。步伐轻快地跟了进去。 略有些生涩地伸过手去,刚要触及他的腰带,却觉自己腰间一紧,身子猛然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叶清莹身子一僵,片刻的恍惚当中。萧峥凑到她耳边问道:“你是谁?” 退却短暂的表情凝固,叶清莹牵唇一笑。仰头直视着萧峥眼睛,“爷是在跟妾开玩笑吗?妾是爷的女人啊。” “哦?”萧峥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倒是我不常来这儿,都不知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突然由左撇子变成了右撇子,也不记得她们爷最讨厌吃甜食了。” 揽在女人腰间的手上又加了些力道,另一只手伸过来正想掐住她的脖子,却被对方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身,蛇一样挣脱了出去。 外屋,一团白雾散去之后,叶清莹消失,萧峥斜靠着卧房门框,望着站在他对面一米开外的雨尘有两三秒的呆愣,之后唇角上扬,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痞气:“我当是谁借了一百个胆子擅闯砧王府,原是六弟妹耐不住寂寞,上赶着想要做我的女人。” 若有所思的目光似乎注入了火焰般的温度,盯的雨尘禁不住双颊微红。 你妹…… 这家伙,到底是龙王之子,肉体凡胎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上演一出大变活人,整个人一点儿预想中的惊诧都没有不说,居然还有闲心讨她的嘴上便宜! 闪念间,忽觉对面寒光一闪,再看过去的时候萧峥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摸过来的匕首。 “嗯,出手速度还不错。” 雨尘对着迎面刺来的寒光略一颔首,足尖儿轻点,转眼已经站在了萧峥刚刚所在的那张桌子旁边,随手捏起对方抿过一小下的茶杯,连杯子带水对准匕首尖儿上投掷过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甫一响起,门外立即有侍卫喊道:“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萧峥的动作猛然顿住,手中匕首转瞬换了主人,正承载着满满的威胁抵在他的喉咙处。对上雨尘的眼睛,眸间闪过几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萧峥瞥眼朝门外回道:“爷自己不小心打碎个杯子罢了,尔等先退下吧。” 屋外恢复平静,雨尘哼了哼,“还算懂事。” 丢了匕首,手伸向萧峥腰间,解下传说中由定海神针打造而成的挂件儿在其面前来回晃两下,“亲爱的五皇兄,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都没没征求下意见就把我随手塞进懿王府了吧。” 萧峥穴道被封,此时连简单的点头动作都做不了了,闻言只能轻轻叹一声,想起当年选秀女时出现的意外。 当时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面前这女人杀不得,本来是想直接塞给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萧宁,日后能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最好,不能拉拢便想办法制造点儿乱子出来降低父皇对萧宁的好感度,却一来怕引起皇后那边不必要的猜忌,还要避免被萧宁一眼看穿意图,便拐个弯儿塞进了懿王府,目的其实是一样的。 可惜事情后来的发展似乎并不尽如人意。萧峥喉咙里“嗯”一声,“确是有些后悔了。” 却不等得意的神色在雨尘脸上蔓延开来,便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若早知弟妹这么有意愿做我的女人,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要到我砧王府里。” “你……!!”雨尘噎了噎,怒视着萧峥狠命磨牙。 本来来之前还一个劲儿的跟秦玉墨几人吹嘘自己从“朋友”那儿拿到的传送卷轴有多方便,直接一大张覆盖了整个时空的3d地形图,还是触摸屏的,手指放在上面就可以随意搜索、移动,放大或缩小,看起来就比纳兰帆之前给她的那种静态卷轴洋气上档次。 谁能想到这么智能的东西,定位出来的坐标居然这么离谱,地图上明明显示这一片是荒地,依着她的的打算,是带着成筱雅避过侍卫耳目先考察下萧峥今晚住哪儿,再趁夜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取了他的挂件儿,顺便留张借条,再顺便将她从天庭复制下来的视频资料交给成筱雅做成结界幻术,以噩梦的形式送给他作为“谢礼”,若能成功挑拨他和萧阳之间的关系,也好在日后的大位竞争中为萧宁添一笔胜算,二来还可以“报答”他当年随便把她塞进懿王府的“恩情”。 可惜了计划不如变化快,尼玛传送过来居然是人家浴室,这地图得有多长时间没更新过了啊! 也不是人人都有萧峥这么好的定力,两道白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闪现在人家面前,直接把刚泡完澡正准备穿衣的叶清莹以及一旁正伺候其穿衣的小丫鬟给惊呆了!还好雨尘反应快些,赶在她们开口叫人之前封住了视听。 然后就听见外屋的小丫鬟给萧峥请安。 这就算歪打正着了,只怪她事先准备的不够充分,在那样紧急的形势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就是施一招障眼法,硬着头皮山寨下叶清莹了。 本来看到萧峥随身佩戴了挂件儿,听到他让她帮忙宽衣的时候,雨尘都还以为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这山寨货刚从浴室走出来,从右手碰到茶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暴露了!d,自以为多么炉火纯青的演技,白白让人看笑话不说,还被对方满嘴跑舌头占了这么多便宜!真是越怕麻烦越容易招麻烦,早知道就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武力解决了! 想到这,雨尘忍不住怒火中烧,当下在屋内撑起一道结界,朝着浴室方向对成筱雅传音道:“小雅,准备好了吗?!” …… 大约两个刻钟之后,萧峥盯着眼前白光消失的地方沉默了好一会子,起身朝浴室走了进去。 不一时,浴室内响起一声羞涩中难掩兴奋的低呼,正牌叶清莹飞快从丫鬟手中夺过衣服披上,各种娇羞低头,“妾失仪,劳烦爷先到外面稍等片刻。” 穿好衣服走到外屋,叶清莹望着一地的碎瓷片迷茫个,怯怯看向萧峥:“这……” “没什么,爷方才没留神,失手碎了个杯子而已。” 这一晚,是叶清莹自进府以来,萧峥与她欢爱过后唯一没有离开的一晚。并且一整夜都将她抱的很紧。 ------------ 第一百零一章 古朴苍凉的战场上,身披铠甲的大将军望着对方已经溃不成军,仓皇远去的逃兵背影,中气十足地发出一阵笑声,大手一挥道:“弟兄们!跟我上!” 一旁靠后于他半个马身的副将却略一皱眉,抱拳道:“将军三思!属下总觉得方才这一仗咱们胜的过于容易了些,对方人数也和探子所报不符,此时追过去恐将有诈……” 大将军不以为然地笑笑,“尧峥,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到了战场上可要改改了!” 目光朝着对方逃走的方向,面上流露几丝鄙夷,“之前咱们已经打下这么多场胜仗,早把他们的军心打散了,谅那一帮怂货这些天该逃的也都逃个差不多了,堪堪留了些许不识时务的小虾米负隅顽抗,此时不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更待何时?!” 副将张了张嘴,不等说什么,大将军身下宝马已经伴着将落的话音一跃出了数十米。来不及叹一声无奈,副将只得朝身后的兵士们挥手大喊:“跟上去!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将军周全!” 一时,号角响,马匹奔腾,草木沙石为之惊慌。 画面一闪,浑身上下插着不下数十根箭矢,满负伤痕的副将靠在大将军肩上,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大将军情绪几近崩溃,抱着他,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愧疚歉意的话,可他只觉得周边空气一寸一寸在变冷,突然,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强光,紧接着他的眼前一黑,彻底对这个世界失去了观感。 …… 床上,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紧抱着叶清莹的萧峥,此时眉心拧成一团。双腿胡乱蹬了两下,试图挣脱着什么的样子。 虽然都是陌生的面孔,可他在冥冥之中总是知道,那个被叫做“尧峥”的副将就是他自己,而那个刚愎自用,果然落入了敌人圈套的大将军,是他这一世的二师兄萧阳。 那是他第一次以副将的身份跟随萧阳上战场,也是继他在一个上下左右全是水的地方抬手劈死了萧阳之后,所开始的,据说被某一任司命神下过诅咒的第一世轮回。 第二世的萧阳是个一开始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皇子。他以先生的身份跟在萧阳身边,出谋划策为其扳倒太子,极力压制其他皇子。待萧阳最终夺下大位,江山稳固之后他却被奸臣扣上“功高震主”的帽子,最终被萧阳“迫于舆论压力”五马分尸! 第三世,他与萧阳共同托生在一个富商之家,萧阳是比他大两岁的亲哥哥。十二岁那年他随父亲南下进货,途中与一妙龄女子相识、相知、相爱,却在十四岁那年,那女子成了他的嫂子。 他便想着为了家族稳定,从此断了这份情愫吧,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十六岁那年。嫂子为他家诞下一个男婴,却因为长的更像他一些,被怀疑他和嫂子有染。他嫂子是个烈性女子。选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吊死在了他们家后院南墙下的一棵古树上。他心灰意冷之下离家,不到半年便成了强盗刀下的冤魂。 第四世最恶心了,萧阳依旧是家世显赫的翩翩公子,而所谓的龙阳之好,最终令他为萧阳殉了情! 更恶心的是每一世他跟在萧阳身边。总是活不过二十岁就挂了,属于典型的炮灰角色。反观萧阳。却总会在他挂掉之后突然获得某种顿悟,每一世都很长寿,这就意味着每一次在等待与萧阳共入下一个轮回之前,萧阳在凡间享受烟火繁华的时候,他都要在阴曹地府独自受尽数十载的寂寞和痛苦。 如今到了第五世,诅咒之网已经慢慢张开,如果那个女人给他灌输的画面没有作假的话,那么他的生母其实是死在了萧阳生母——怜妃手上,而他,一直未能替母亲报仇不说,还要反过来巴巴的感谢怜妃的收养之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这一世已经活过了二十岁?! 天色微亮之时,萧峥带着明显的倦意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整夜的画面循环播放,已经让他分不清那些到底只是单纯的噩梦,还是那个女人临走前特地灌输到他脑中的所谓前世片段了。 摇摇头,本想令自己清醒些,耳畔却攸地回响其那个女人临走前留下的话。 “啧啧,十生十世,好绝望的爱恨纠结,起因还是自己被人带了绿帽子!……五皇兄,单在这一点上我是无限同情你的,可你偏偏不该先招惹我。如今咱们只好一码归一码,你这宝贝,哦,应该说已经被削弱到只剩滋养魂魄的挂件儿先借我用下,你若硬追着不放,我便将你勾结修真家族残杀亲兄弟的事情抖搂出去,你便等着下到阴曹地府,去与那阎王爷争夺大位去吧!” 而雨尘自己,这一夜其实也没比他睡的有多踏实。 昨儿传送回来,直到她把挂件儿系到秦亦然身上,秦玉欣在一旁都仍显得心有余悸,“好险,只要他当时稍微挣扎一下,我的幻术定要被打断了。” 感慨过后又忍不住有些自豪,“还好他只是个普通人,最后还是被我压制住了!” 雨尘笑,秦玉欣施展幻术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守着,又岂能感知不到萧峥当时的状态?他不是不能挣扎,更不是被秦玉欣压制住了,而是本身就没想挣扎。 就像那个封印着龙王毕生能力的挂件儿,如果是第一世是情况危急来不及启用的话,第二世就算力量被削弱了,也总该能保他一条性命,堂堂龙王之子,又怎会在第三世含冤于区区强盗刀下?是他自己心灰意冷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了,本来只想以梦境的形式真假参半地在萧峥心里种下根刺,可依着他昨晚在幻术撤销后的清醒程度,这已经算是泄露天机了吧?唉,还好写这十世剧本的司命神已经退休闭关了,不然让他知道了,还不得追着她算账。 不过话说回来,萧峥这厮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昨儿撤销了幻术,雨尘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子却没从他脸上找到任何崩溃神情,这就是面瘫的好处啊! 倒是萧峥淡定迎着她的目光,最后还意味深长对她说了句话:“人都到东北了,没顺路去钺椿园看看三皇兄么?” 今早翻出张卷轴来查了查,才知道钺椿园原来就坐落在离这儿不到两百里的地方,当初太子殁时听良婶儿随口提到一句,她还想当然地以为钺椿园就在帝都,没想到三皇子萧宁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糕些,居然被安置到了东北,这都相当于流放了吧。 正理儿上讲,就冲着萧清生前和他的交情,如今离这么近了她也该替萧清去看望下萧宁的,虽然很可能什么忙也帮不上,起码表达下心意也是好的。奈何时间紧迫,按照昨儿的约定,成珺带领的护卫队今儿中午就要从港口乘船出发了,她必须赶在这之前到港口与之汇合。 而悦来客栈这边,因为秦亦岚临去前亲口宣布黎苍派解散,现在大部分黎苍派弟子又倦鸟归林重新返回浮醇山了,眼下秦亦然昏迷不醒着,秦玉墨只好先行回苍南派帮着掌门秦潭打理相关事宜,顺便也要带秦玉琦、秦玉欣两个回去认认师门。 成筱雅肯定是要跟着雨尘同往的,她的“透视”异能不但可以在路上随时监测秦亦然身上结界的削减情况,等到了苔源岛上,纳兰家布设招魂术式的时候有她在旁边看着,可以说至少又增加了一层的成功率。 而对于竞易,她就只能说声抱歉了,本来这一趟来东北是为了找蛭石帮她炼制实体,谁知道后面事态一发不可控地发展到如今这个形势。好在竞易有她从天庭带回来的灵气滋养着,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急着脱离出来了。 反正秦玉墨前段时间在清点重返苍南派的弟子名单时,已经把秦玉椟那淫|贼正式划入了叛徒范围,将来她要找秦玉椟报仇也没什么门派间的心理负担了,并且今儿早饭的时候她已经借着雨尘的身体跟秦玉墨协商好了,就先借苍南派的力量帮她通缉着,等找到了秦玉椟就先帮她羁押下,过段时间再由她来亲手了结。 令雨尘比较意外的是风扬,本来秦玉椟当时请他来布置陷阱的时候,五皇子那边的公差都已经出个差不多了,如今五皇子早就回了砧王府,他却依然留在这里并表示要随雨尘同往。 问他为啥,人家就一句话:被你为秦亦然所做的一切感动了,也想帮忙做些什么,不行么?! 这死没正形的……其实让他跟着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候在海面上飘着无聊的紧了,看能不能让他往那一大把从天庭顺回来的传送卷轴里嵌入个自动更新类的程序,否则真心坑爹啊!这还是房地产不是特别发达的分时空里,若放到主时空21世纪跟着今儿拆明儿建的节奏,再没个自动更新程序,指不定哪天定位个天台就给你传送到废墟里了。 ------------ 第一百零二章 雨尘当初离开帝都的时候,倘若能预料到自己会从某天下午开始暗无天日的漂流生涯,那是说什么也要拜托良婶儿准备些晕船药的,即便是榴莲香菜口味加孜然泡菜夹心儿她都愿意! 一连在海上漂了六七天,这会子一上岸真恨不得仰天长呼,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 若此行只为观光游玩,着地后第一件事肯定是先找家客栈好好歇上一歇的,可一来,秦亦然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性命攸关、刻不容缓,二来公子府那边似乎也很着急的样子,一行人还在船上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发信号求过几次坐标了。 因此上岸后连停下来喝杯茶缓缓的工夫都没耽误,直接分两批踏上了驴车。 啥?为啥是驴车而不是马车? 很简单,用风扬的原话说:巴掌大的地方代步工具配置不宜过高,万一一脚油门儿刹不住车直接栽海里了,得有多闹心啊! 好吧,这也是为什么在时间如此紧迫,某仙儿又晕船的形势下,依然坚持稳稳当当走海路而没有动用传送卷轴的主要原因。 再说此次的人力配置,成珺那边说是一个护卫队,其实连他自己算进去总共也就四个绿家弟子,据说这已经是纳兰家历届新任公子赴帝都盖章时所配修士护卫的最高数目了。想想也是,一附属国挂名的公子又没太多油水可榨,有时间盯他还不如随便从当地拎个富商呢。这回这一届之所以斥巨资请这么多人,据成珺手上资料显示,貌似新任公子纳兰伯景患有轻微被害妄想症的样子…… 那边四个男人共乘一辆驴车,风扬因为跟他们不熟,自然而然就坐到了雨尘和成筱雅这边。 啥?秦亦然在哪儿?废话当然一上岸就先收进随身空间里了啊!不然一路抬着个挺尸有够扎眼的。 驴车不紧不慢晃悠到了闹市区。 苔源岛面积不大,但与对对岸的整片大陆相比。其经济发展水平都可以说不遑多让。其地方特色文化——赌文化更是受到大陆地区某些贪官污吏们热烈追捧,每年必要抽上一两次空闲来这里放松下,赢不赢钱是次要,重要的是洗钱……呸,是娱乐! 除了赌坊,苔源岛的另一大特色就是投行。这巴掌大的地方,要说农业、工业、旅游业之类的实在没什么搞头,所谓渔业也不过靠体力从邻近地区换点儿粮食糊口罢了,偏偏这个时代的人又都很讲究安土重迁,除非遭遇毁灭性的灾难。想要他们全体移民到外面捞金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一些头脑灵活的商人于是就开发出了另一种生财模式:在本地融资,去跟外地人做生意,盈利后大家分红。 这种模式放在如今这样一个资讯不算发达的时代里。风险系数其实跟赌博差不了多少,好在这边的大部分商人还是比较厚道的,再加上某些刚性需求的版块上如煤炭、木材之类收益还比较有保障,长线投资倒有一定的利润可图。 雨尘掀开一侧帘子,望着主街上每隔一段儿便开设一家的投行。正想着自己当初从成珺那儿黑来的一笔烂帐,要不要拿出一小部分来撂里头碰碰运气,忽觉身下车板猛地一沉。 本来也没什么速度可言的驴车在车夫的一声惊呼当中停了下来,前面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紧接着一个身影连滚带爬跌到雨尘三人面前。直到对方抬起头来以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手势,“嘘——有人打劫!” 三人才看清那是个二十来岁。面容清秀的男子。 “不会吧,这光天化日的,还是闹市区。苔源岛治安也这么差咩?!” 雨尘皱眉个,探头出去一看,果然车身后面有三四个看上去就很有地方社团气质的大老爷们儿,拎着刀正气势汹汹往这边追来。缩回车厢瞄一眼正缩在风扬身边求保护的男子,这是要走侠义路线。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目测就几个普通人,要不给筱雅练练手?”某仙儿懒散打个哈欠。瞥眼看向成筱雅,貌似自打认识以来,这姑娘除了“透视”异能之外就没展露过自己真正的修为。 “我……”成筱雅正要婉拒,抬眼对上男子目光。 大量“求你了、帮帮忙”之类的sos传输过来,难得激起了姑娘内心的一点热血,成筱雅握了握拳,探身推门跳下驴车。彼时,后面追过来的地方社团成员已经距离她不到十米远了。 八米,六米……对方终于在其对面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成筱雅大义凛然与之对视片刻,一手摁在腰间,随时准备着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却不等掏出家伙,只听对方带头老大愤愤吐口吐沫,各种不甘骂道:“艹!对岸来的,撤!” 于是成筱雅顶着一头雾水在路人围观指点中重新坐回驴车。 雨尘也奇了,咦了声。风扬倒是早有预见似的,两手抱着后脑勺倚在车厢板上悠闲解释,“跟本地人打架最多是内部矛盾,跟大陆人动手那就牵扯到两岸关系了,人家也怕麻烦。” “哦。” 倆女人先后了然点头。 至于对方如何看出成筱雅是大陆人?这就跟欧洲人看亚洲人的脸普遍一个样儿,亚洲人自己却能一眼准确分辨中国、韩国以及日本人是一个道理了。就算头饰、衣着这些都跟本地女子差别不大,五官和气质上差别总还是有的。 “赌钱赌输了还是出千被发现?” 风扬半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看眼一旁男子,开口拉回了两个女人的注意力。 雨尘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还攥了个貌似牌九的东西,估计是刚从赌坊跑出来太匆忙忘扔了,当下生起一股坑爹感来,她就说这边民风不至于这么彪悍嘛! 男子嘿嘿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风扬的问题,反而颇有江湖风范地拱了拱手:“多谢三位仗义相助,他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接着问:“三位是往何处去的?” “公子府!”雨尘没好气地随口答。 “哟!”男子啪地拍下手,嬉皮笑脸地:“巧了,咱们顺路!” 这是要搭顺风车的意思了,雨尘无语个,这人看样是真输的连回家路费都没有了。抬眼与风扬对视个,对方摊手,“我无所谓的。” 想想,“行吧,算他运气好,就当为秦亦然积个德。” 成筱雅倒是想说什么来着,结果当然是毫无违和感地被无视了。 驴车继续晃悠出了主街,成珺那一架此时正停在前面拐弯处,四人都下来车在路边站着,终于见后面跟上来了,成珺迎过去问:“什么情况?!” “没大事儿,碰上个穷鬼搭顺风车的。”雨尘随口答。 “咳!”穷鬼尴尬清清嗓子,犹豫片刻打消了替自己申辩的念头。 接下来一直到了公子府门外,该穷鬼都没有提出过下车的要求,雨尘几人下来车子,本来想好人做到底的再多付些银子让车夫继续把他送到目的地,却没想到人家扒着车门一个纵身,紧跟着也跳了下来。 这家伙……雨尘投过去个莫名的眼神,不是想浑水摸鱼跟她们进公子府蹭饭吧?!啧啧,太无鞋了,她们的通行文牒上可是写了具体人数的! 心念间,成珺已经走过去跟守卫交涉几句,掏出文牒正要递过去,却见穷鬼先森一个闪身到守卫跟前儿,颇为熟稔地拍拍成珺肩膀,挂出一副暴发户的脸谱从腰间掏出块牌子。挤眉弄眼,无声胜有声地诉说着一股豪气,好似两个朋友一块儿到超市收银台结账,前面一个刚要付现的时候,另一个突然唰地掏出张金卡来相当牛逼说:“刷我的!” 即视感。 成珺愣了下。 成珺身边三人跟着愣了下。 后面雨尘三人也跟着愣了下。 只见那守卫往穷鬼脸上搂了一眼,都没看他手中的牌子便忽地面色一凛,恭然行了个礼道:“参见少公子!” “嘻嘻……”穷鬼第二次熟稔地拍拍看上去已经石化了的成珺肩膀,好像那地方有重新令成珺恢复活力的按钮似的,“怎么你不认识我啦?咱们小时候还一起到海边儿挖过沙子呢!……快走吧,我妹妹可是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接着又伸手朝后面几人指了指,对两边守卫道:“这些都是我从对岸请来的护卫队,不必多加为难。” 说完不理会后面风中凌乱了的几人,强行拖着成珺进去了。 “纳兰,伯景?!”风扬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是个,赌徒?!”成筱雅若有所思地同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雨尘:“被害,……” 够了,这是在对春联吗?! 少公子关照归关照,对方作为守卫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起码要把通行文牒上的人数和基本资料对上号不是。 于是在门外这么一耽误,后面几人进了公子府大门儿才刚往里走了一小段儿,便听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中间夹杂着穷鬼,哦不,是纳兰伯景焦急的声音:“快,快去找大夫来!” 成珺! 雨尘心下一紧,乘着一股气息几乎是飞过去抓住纳兰伯景衣领问:“我师兄怎么了?!” “咳咳……”纳兰伯景连忙摆手,“没事,真没事,就是刚刚受了点儿小刺激,一不小心晕过去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纳兰伯景嘴说成珺没事,可真叫人把他抬到最近的一间厢房,陆续来了三个大夫,各种疗法却丝毫不见起色,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打鼓了。 君不见刚刚那女人飘过来拎他领子的那股气势,都快要把他悬空了。唉,这就是自己从对岸请来的护卫队啊,他肿么突然有种自掘坟墓的淡淡忧伤捏。 “咳咳。” 雨尘撇脸儿避开某少公子期期艾艾眼神,刚刚全程旁观成珺接受治疗的场面,她心里已经有数了,想想对三位大夫及一干闲杂人等歉然道:“都怪我一时着急糊涂了,竟忘了师兄这老毛病还得用我们绿家秘制的一味药来医。” 众人,尤其三位大夫心如明镜,没再多废话便自行散了。 清场完毕,雨尘坐到成珺床边,伸手弹一下他的脑门儿,“行了,收起你的演技吧,真以为谁会信呢!” 刚刚在场众人,估计也就纳兰伯景真为成珺的情况捏了把汗,那也是一多半抱着“他若不醒来那女人会把我撕了吧”的心态,三位大夫顶多觉得一直治不好病人很没面子,而雨尘、成筱雅以及绿家另外三位弟子,只要稍微展开神识感知下就知道某人是装出来的。至于风扬,人家根本不用展开神识,直接一双眼睛就看明白了。 合着这场戏就是白演。 成珺委屈瘪嘴,睁开眼睛猛然抓住雨尘一只手,热泪盈眶道:“小师妹不瞒你说,本来这一趟我是一万个不愿意过来的,奈何师命难违,再加上你又有求于人家……可我这一路上心里都在犯怵啊!你没见我刚刚往公子府门外那么一站,腿都软了。” “呃。”雨尘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回想下。眼前这人儿出现腿软症状应该是在纳兰伯景表露身份之后,当时纳兰伯景说了句什么来着?我妹妹可是等你好长时间了,嘶——,“你丫不会是惹了桃花债吧?!” “这不重要。”成珺虚弱摇头,抓着雨尘的手更用力了,“你知道师兄我是个心软的,对自己尤其舍不得下狠手,小师妹你帮帮我,趁着这层窗户纸还没人点破的时候干脆一巴掌把我拍晕,或者给我下点儿什么药都行。照量着任务结束的时候能恢复过来就行了。” 雨尘越发好奇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这苔源岛上的公主,金枝玉叶啊。就算逼婚也不至于是你吃亏吧……” 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听到“逼婚”二字时整个人明显抖了一下,雨尘惊悚了,“我去,不会吧?真是逼婚?!” “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的。”成珺一把泪地催促,“快点儿吧小师妹。省的夜长梦多啊!” “长的很丑?!”某仙儿极力掩饰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认真思索状。 成珺摇头, “身材很烂?!” 成珺再次摇头。 “那就是性格……” 成珺这回真掉泪了,往事不堪回首啊,一回首仍如噩梦未醒。叹气,说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破事儿了。那是前任公子继位,赴帝都盖章儿的时候也是请的绿家护卫,那时候就郁霖跃带着他出来历练。那小姑娘才多大啊,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从那就哭着喊着非得娶他,得亏纳兰家家教严格,不然这姑娘漂洋过海也要缠着他的。 没错。就是娶,招上门女婿那种。说多了都是泪啊! 雨尘啧啧感叹个。“小姑娘够早熟的啊……咳咳,当然娶就过分了,怎么说咱也是代宗有名的修真世家,让她嫁过去还差不多。” “可别!”成珺连忙摇头,“就那么个鼻涕虫,看上什么东西必须得给,两个苹果搁脸前儿必须她要大的,两包点心同时掉地上必须她要上面没沾地儿的,稍微不称心就跟你急,那小鞭子抽的啪啪响啊,稍微不小心蹭到身上就是一道血口子,一边抽还一边哭,好像你让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见苔源岛周围一大片海没有?我琢磨着有一多半是她哭出来的。” “没那么夸张吧……”雨尘倒吸一口凉气。 “夸不夸张先别管了,来吧小师妹,拍晕我!” 能让成珺上赶着找虐到这种程度,这女人得彪悍成什么样儿啊,雨尘心下感叹个,嘴上却劝道:“我觉得这事儿就是你太着急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嘛,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温婉可人了,你连见都不见一面儿就急着撇清,会不会……” “太过分了!”正说着,门外远远的响起女子的一声高喝,“成珺你个臭小子,装晕什么的那都是老娘玩儿剩下的了,再不死出来别怪老娘手狠,直接抽烂你一层皮!” “完了,完了完了……”成珺浑身抽搐状,一手抚额气若游丝道:“小师妹,我怎么觉得这会子真有点儿头晕了呢。” “嗯,你那是吓的缺氧了。”雨尘同情个。 紧接着虚掩的屋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一道明黄色身影相当耀眼地闯入两人视线。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成珺更希望自己是瞎掉了。 女大十八变没变他不敢说,就她手中那条鞭子,可以很确定又比之前变粗变长了不少。 “哼,我道是为何来都来了却装样闹款儿的躲着我,原是又勾搭上个小妖精,这是故意带过来给我示威来的?!”纳兰仪搭眼瞧见坐在床边儿被成珺紧紧握着一只手的雨尘,不由的面露凶色。 这姑娘,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那个”,雨尘轻咳个,原想好声好气解释下,却只来得及说了个口头语,不等进入正题便见迎面劈过来一道鞭影。 当然,以雨尘现在的水平,这种程度的进攻对她来说是根本不起作用的。坏就坏在她与成珺离的太近,后者此时又完全游离于状况之外,那姑娘手上不见收回的力道,她这一躲必然鞭子就要抽到成珺脸上。 只好硬生生用空着的一只手正面接下鞭子,手心儿里吱吱啦啦的疼痛登时撩起她心中一股怒火,脱口道:“你这姑娘好生霸道,难怪我师兄看不上你!” “你!” 纳兰仪瞪向雨尘的目光更凶狠了,收手想要夺回鞭子,那鞭子却像在雨尘手心儿里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弹。 雨尘淡然迎接着对方视线,本以为姑娘至少会拿地头蛇兼公主的身份压制一下,放个狠话什么的,谁知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手中鞭子往地上一甩,再狠狠跺两脚,哼哼唧唧之间,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成珺绝望地别过脸去,元神里对雨尘传音:“看见了?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没有,这会子是一哭,紧接着就要二闹三上吊了……” 余音落定,只见纳兰仪故意配合他的旁白表演似的,衣服下摆一守,直接坐地上蹬起腿来,“呜呜,你们坏,你们欺负人家……” 没拿公主的身份压人,却是典型的公主病、玻璃心晚期症状啊。 偷眼见雨尘只是波澜不惊看好戏的姿态,纳兰仪又将哭声调大了几格,势必要把附近的人都引来围观。 如她所愿,本来就没走开多远的纳兰伯景很快冲了进来,一看这情形当场就无奈值爆表地摇了摇头,直接走到自己妹妹跟前儿一边试图将其扶起来一边好声哄道:“好妹妹快起来,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们欺负我……”纳兰仪闹的更厉害了。 雨尘对这种女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由着她闹了一会儿,直接把手中鞭子往纳兰仪面前一扔,“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 纳兰仪愣了。 纳兰伯景也愣了。 前者是因为自己被捧在手心儿里当宝贝供了小二十年,还是头一次碰上雨尘这么冒失的。 后者愣的原因就相对直观些,“这,你流血了……” 赶紧转头朝门外喊道:“来人呐!快请大夫过来!” 纳兰仪却厉声喝道:“不许请大夫!” 整个人以一种相当有难度的姿势直接平移到屋门口,堵着门,狠狠瞪着雨尘道:“不许给她请大夫,让她把血流干,死了最好!” 雨尘皱了皱眉,接着像故意气她似的,从成珺手里抽出手来,随手一抖,从手链儿空间里翻出个瓶子来打开,磕出一粒药丸儿在指尖儿上碾成末,敷在伤口上轻描淡写道:“那你就要失望了。” 纳兰仪呆呆瞪了她一会儿,眼眶一湿又要掉泪,却听门外一个声音冷清道:“你们在做什么?” 纳兰仪听了一怔。 纳兰伯景却不屑哼了哼。 接着,一袭红衣映入眼帘,雨尘视线上移,只见门口立着一人,看过去与纳兰伯景年龄相仿,五官也有三分相似,皮肤却比纳兰伯景更加白皙细腻,整张脸的轮廓也比之更加柔和,整个人给人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阿仪,起来。” 红衣缓缓吐出四个字,却比纳兰伯景刚刚好声劝了那一会子要管用的多,纳兰仪当即抹了把莫须有的眼泪,虽然挂着一幅明显不情愿的表情,却还是乖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闹剧戛然而止,红衣也没再多看她一眼,直接对眼珠子恨不得翻到天上的纳兰伯景道:“让客人们准备下,一起去德馨堂用午饭。” ------------ 第一百零四章 纳兰仪大抵是钟爱明黄色的,之前在厢房里撒泼弄脏了衣服,此时换了一件儿到德馨堂,还是明黄色的。 于是她与红衣的纳兰仲申一左一右坐在绿衣的纳兰伯景两边,整个一西红柿炒蛋上面撒葱花,倒是很能增进食欲。 由于纳兰家老族长刚刚去世不久,新任族长,即前任公子纳兰凛还有一堆琐事等着处理,这次的接待事宜就全权交给了嫡子纳兰伯景。 一帮同龄人聚一起倒是没什么隔阂,一顿午饭也可以说吃的是宾主尽欢。当然,前提是必须无视掉纳兰仪“扑哧扑哧”高频放射过来的,幽怨和仇恨值参半的小眼神儿——幽怨是针对成珺的,仇恨当然是针对雨尘的。 还有纳兰伯景与纳兰仲申俩兄弟之间时不时筑起两道相爱相杀的目光之桥,一顿饭下来,明眼人都看出俩人儿严重不合了,因此饭,后纳兰仲申连做做样子陪客人喝杯茶的程序都省了,直接长袖轻抚飘然而去, 成珺见状,终于找到解脱办法似的,赶紧率先屏退了自己这边的三个绿家晚辈,并暗示自己要与纳兰伯景商讨下报酬。雨尘跟着打发了风扬和成筱雅,之所以自己留下来,当然是为了更清楚地表述秦亦然现在的状况,以及自己手上红线的具体细节。 纳兰伯景倒是想把自己妹妹打发走的,可人家那暴脾气哪是他能hold住的啊!小鞭子抽的啪啪作响,再多说什么人家当场就要解腰带自挂房梁了好吗?! 于是四人相对而坐,各怀心思默了好一会子,最终雨尘咳两嗓子调节气氛道:“要不咱开桌麻将,边搓边谈?!” 其他三人额上不约而同耷拉下来的黑线是对她无声的回答。 “啪!” 纳兰仪鞭子一抽,不耐烦道:“有话直说,扭扭捏捏有够烦人!” “好吧……”雨尘抚额。简单将自己这边对于报酬的期待罗列下。 毕竟对方之前已经付过定金了,如今刚到苔源岛,任务还没开始就要求人家提前结账,她自己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 再说经过刚刚那场闹剧她也看清楚了,这纳兰家之所以提出“报酬条件可以随便开,只有一点,带队的必须是成珺”,估计都是遂了小公主纳兰仪的意思,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而她,很不巧一开始就跟纳兰仪生了嫌隙。这时候提出来能不迟疑嘛。 果然未出所料,雨尘堪堪将己方意思表达完整,纳兰伯景还在思忖间。其妹纳兰仪便率先拍板道:“这没问题啊!” 接下来“但是”,还是“只要”?!雨尘心里默道。 “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交换!”好吧,纳兰仪用的是“不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珺虚弱开口:“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只要我带队。报酬条件随便开么?” “是说好了啊!”纳兰仪点头,眼底闪过几丝狡黠,“报酬你随便开,条件我也随便开,二者相持才叫交易么,不然凭什么便宜全被你占去?哼。” “那你。什么条件?” 成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纳兰仪眼睛都没眨一下便脱口而出:“当然是你嫁给我啦!” “……事儿还没谈妥呢先别晕。算妹妹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还不成吗?”雨尘眼疾手快,伸手搀一把摇摇欲坠的成珺,毫无悬念引来纳兰仪吃人般的目光,要不是她刚刚在厢房小露了一手,估计这会子鞭子早抽过来了。 纳兰伯景见场面尴尬。清清嗓子调和:“别闹了妹妹,秦家与咱们本来就是世交。就算没有成珺这次任务,人都到这儿了咱们也说什么都不能见死不救的。” 纳兰仪小嘴一撅,“谁闹了?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反正这事儿你自己做不了主,你就试试先夸下海口,看看到最后咱家那几个老头子有几个答应!” 纳兰伯景噎了噎,歉然看向成珺二人,目光中饱含着“不好意思,都怪我们把这妹妹骄纵坏了”的无力感。 雨尘凝眉思忖片刻,继而严肃看向成珺,“师兄啊!反正你现在也单着呢,要不就牺牲一下,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好吧是她信仰混乱了,忘了对方传承的是进化版的道家。 哎,反正就这意思,再说她自认为也不是亲疏有别,硬为了秦亦然就把自己师兄往火坑里推,你看纳兰仪,不就是暴脾气了点儿,公主病了点儿,玻璃心了点儿……够了!……但是!人家不说话的时候往那儿一站,也是清纯可人一萝莉不是? 萝莉颜下的女汉子,如此巧妙的组合挑着灯笼也少找啊。再说她手中那条鞭子,也就是成珺故意让着她,否则凭他的修为,随便一道气息注入进去还不是想让它断成几截就断成几截?所以说实力压制这种东西,真的很无奈……等一下!跑题了好吗?! 对了,故意让着她,这本身就需要感情的好吗?!啧啧,我这师兄不会天生的受属性,就喜欢这一款的,只是面薄不好挑明吧?! 事实证明,雨尘真的想多了。 成珺怔怔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终于抬眼望向纳兰仪,眼神充满了绝望那种的,“大姐,大姨?大奶奶!求您赏我个明白,直接告诉我您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成吗?!” 纳兰仪哼了哼,下巴一台,“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你改啊,你有本事你改啊!” 雨尘&纳兰伯景不约而同吐血,作者,请适当与时俱进下,这么老的梗了有意思吗?再说狗血小清新什么的也真心不应该是这本书的格调啊! 吐血完毕,作为本书女主的雨尘责无旁贷地出面提升本文格调……好吧,其实也只是换了个方式八卦而已。 “纳兰姑娘,我能受累打听下,我师兄到底哪一点入你眼了,令你持之以恒了十多年还不放弃招之为上门女婿不?” 如此美好的气氛居然被她开口打散,纳兰仪干脆利落地朝雨尘飞个白眼儿,接着俏脸一红,含情脉脉望向成珺,“你还记得么,那次咱们一起上山摘桑葚,下山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你二话不说背起我就跑下山去找大夫……” “当然记得啊!”成珺想也不想打断,“后来到了大夫那儿我才知道原来你啥事儿没有,就是走累了想让我背一段儿,那血全是用桑葚汁儿染出来的,还tm骗我说可能不小心擦到什么毒草,中毒了!” 是的,往事如此坑爹,白衣翩翩、仙风道骨的成珺也忍不住爆粗口了。 纳兰仪却完全无视掉,旁若无人地继续含情脉脉着,“那时候趴在你背上,我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你造吗?当你焦急扯着大夫袖子,说不管花多少银子,用什么药也要把她医好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属于你了。” 雨尘&纳兰伯景:“……” 成珺同“……”了片刻,别过脸儿去无力嘀咕,“废话,我要不医好你我还有命活着回大陆么。” 纳兰仪却不屑撇撇嘴巴,“别嘴硬了,我就不信你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当时你可是发了毒誓的,若我这一条腿摔折了,你愿意养我一辈子。” 雨尘:“……” 纳兰伯景:“……” “够了!!!” 成珺拍案而起,翩翩公子的设定谁爱要就免费给谁吧,他现在是咆哮帝附身!好吗?!咆哮帝附身!!!“要不是你把鞭子系床头上随时上吊威胁,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吗?!” “可你发了毒誓的。”纳兰仪不依,咬咬唇,虽然从心里不想诅咒自己心爱的男人,可是为了后半生的幸福……“违背誓言可要死全家的。” “哈哈哈……”成珺仰天大笑,以一种几近疯狂的状态摊手暴走,“真的很抱歉,我全家早在我发毒誓之前就已经死光啦!我是个孤儿,我是我师父一手带大哒!” 纳兰仪:“……” 纳兰伯景:“……” 雨尘弱弱举手:“这个,我想我可以作证?” 纳兰伯景默默别过脸去,时刻注意着自家妹妹的情绪,生怕下一场就是上吊戏码。 然而女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越是重大刺激面前,当你以为她应该脆弱到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就越能冷静的令你感到吃惊。 纳兰仪静静注视了成珺片刻,扔了鞭子,平静道:“成珺,有句话我从没直接问过你,今儿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你真的,哪怕只有一刻也没喜欢过我吗?” 成珺默了默,在纳兰仪、雨尘,甚至包括纳兰伯景在内的满怀期待中,转脸看向纳兰伯景:“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当年我替你妹垫付的二钱药费,就等任务结束后一并划入酬金里吧。” 纳兰伯景默了。纳兰仪默了。 雨尘…… 虽然知道自己师兄本质上不是这样的抠货,可还是忍不住对纳兰仪生出无限同情,走过去轻拍姑娘肩膀,“想开点儿吧妹妹,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呢。” 紧接着转向纳兰伯景:“既然误会都说开了,咱们继续商讨下报酬事宜?!” “……” ------------ 第一百零五章 纳兰仪出乎意料地没再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婚伎俩,而是把自己关在屋里,郁闷了几天也就慢慢的想开了。 初恋嘛,总是自我夸张出的甜蜜当中带着真实遗憾和幻灭的,何况当年还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使心机自欺欺人。 纳兰伯景将秦亦然的状况上报给了自己老爹,刚好纳兰家这边也收到了一封来自对岸的信笺,是蓝家掌门秦潭的亲笔。后经族内长老们一处商议,最终通过了为其布设招魂术式的提案,如今成筱雅已经跟过去辅助监控了。 至于雨尘手上的红线,要等这次的护卫任务结束,再随纳兰伯景返回苔源岛的时候,方可进行“分离手术”。这倒不是纳兰家出于交易心理故意押账,诚然他们有这方面的技术,可要针对雨尘的具体情况,还需一些时间来形成尽量完美的方案。 一切都进行的还算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大抵只有成珺,他要在纳兰伯景动身之前,每天被纳兰仪栓在身边身兼任保镖、仆人、撒气包等等数职,说是要修补少女破碎的心灵。不过比起入赘,这也已经算是上天眷顾了吧。 其实按照原本的预定,纳兰伯景三天前就应该到港口了,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台风推迟了行程。并且因为这场台风,中间还起了一场令雨尘耿耿于怀的小插曲。 事情是这样的: 成珺被纳兰仪拴在身边之后,绿家三个晚辈没了队长,又不见纳兰家这边调度,便终日无所事事,基本上逛街、赌|博、泡温泉一条龙享受。反倒是雨尘和风扬,被纳兰伯景选为了贴身护卫。理由很简单:这俩人有狭义心,且观察力强! 这特么的也太能扯了……明明赌输了被人当街追着砍。自己跳上她们驴车各种求庇佑,手里捏着张牌九那么大的赌徒标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更扯的是有天早上纳兰伯景招他俩一块儿用早饭,因为苔源岛粮食产业的确不够发达,他把一碗普通鸡蛋面夸成本岛最高贵最冷艳最内涵的,只作招待贵客用的神物倒是可以理解,然而,可不可以解释下,饭桌上下达的护卫队任务为毛是重点提防纳兰仲申? 雨尘听其提到纳兰仲申的名字,脑海中当即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她们抵达公子府的第一天。纳兰仲申的突然出现结束了某间厢房里的一场闹剧,简洁交代纳兰伯景叫客人们一起到德馨堂用午饭,之后便离开了。而雨尘。回到纳兰家一早安排好的房间堪堪换了身衣服,刚想坐下来喝杯茶的工夫便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一袭红衣闯入视线,没等她抬眼,对方便伸手递过来一个瓷瓶。雨尘接过来看下标签儿。是祛疤的。呵,没想到这人表面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居然那么细心,明明先前他出现在厢房门口的时候,她已经自行用药处理了伤口啊。 顿时对他好感度倍增,捏着瓷瓶说了声“谢谢”。后面的称呼上却起了迟疑。而对方略一蹙眉,波澜不惊道:“我是纳兰仲申。” 啧啧,若将成珺比作那旷谷中的一支幽兰。沁雅浮香;将风扬比作断桥边的一缕寒梅,孤傲坚韧;将秦亦然比作天山上的一棵雪莲,纯净无暇;纳兰仲申便是那万花丛中最高贵的牡丹,雍容华丽。 连蹙眉都蹙的比别人好看的男子,雨尘实在想不明白。会有什么帅到不行的理由催着他不得不对自己兄弟下狠手——虽然只是同父异母的——他应该不屑于的吧! 这纳兰伯景,看来的确如成珺资料上所显示的那样。患有轻微被害妄想症呢。 “因为他想当皇上啊!” 纳兰伯景将理由脱口而出的时候,雨尘很不厚道地喷了。 拜托,附属国一公子,挂名领些俸禄而已——或者说生活补贴更精确些?连个爵位都没有的,稍微大点的事儿自己都做不了主,还得请族长召集族内长老们投票表决,还以为像龙椅那般炙手可热,值得兄弟撕破脸争个你死我活?! 呃,等等,他说纳兰仲申想当什么? 噗——,雨尘再一次不厚道地喷了,公子到皇上,中间至少隔着三级呢吧?这种话传出去分分钟就能给你扣个犯上的罪名! 纳兰伯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匆匆夹起一棒面条儿塞嘴里,含糊道:“别管了,反正按我说的做。” 为此,雨尘和风扬不得不将住处搬到纳兰伯景的景德院里。白天的工作性质除了“撒气包”一项之外,其他的基本和成珺相似,到了晚上,还要一个东厢一个西厢,时刻守护着雇主的安全。 意外就出现在她们入住景德院的第二天晚上。 子时前后,雨尘完成预定的修炼进度正准备躺下,忽听门上传来一阵急切的叩击声,与之相伴的,是纳兰伯景贴身丫鬟绿叶的召唤:“蒋姑娘睡了没?我们少公子请你赶紧去一趟!” 心下一紧,连忙又将刚脱了一半的外衣重新穿好,压下一阵倦意开门询问:“发生什么事?!” 绿叶摇头,“少公子吩咐婢子来请姑娘过去,具体什么事没说。” “啧,月黑风高,这是拐骗无知少女先奸后杀之的节奏啊。”被灵气滋养着都快乐不思蜀了的竞易忍不住冒头刷下存在感。 “他倒是得有哪个本事!”雨尘鄙视个,脚下已经迈开步子。 堪堪进到正屋,纳兰伯景便迎面冲撞过来,紧握着雨尘的手一通猛摇,“有贼啊,有贼,一定是申那家伙干的好事!”因为太激动,他的音调都有些发抖了,又有些语无伦次,“一定要查出来,尽快地,想尽一切办法!我要当着全族人面前揭开他的伪善面具!” 雨尘就纳闷儿了,在她们没来之前,纳兰伯景不也过的好好的么?难不成纳兰仲申是个傻子,还是多么富有挑战精神,专挑他哥哥身边守卫充足的时候下手?!也正是抱着这种想法,她才松懈的连神识都懒得放开。 想想问道:“几时发现有贼,丢了什么东西?” “就刚刚!”纳兰伯景拉着雨尘进到卧房,指着明显被人为破坏掉的两扇窗户道:“得亏我机警些,那小贼被发现后从窗子里逃跑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雨尘注意到对方脸上明显流露几丝迟疑,有什么不便为外人道的样子,便四顾打量下案发现场,发现一切布置都井然有序,只有床头柜上其中一个抽屉是打开的,搭眼看过去,里面散乱分布着一些信笺。 看来对方目的性很强,只是被发现后收场显得匆忙,有几封信散落到了地上。 正要走近些看有没有更多线索,便听卧房门口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 “发生什么事?这大晚上的。”风扬穿着宽松的睡衣,步伐懒散地溜达进来,语气间也透着诸多抱怨。 “遭贼了,纳兰少公子怀疑是他弟弟干的。”雨尘言简意赅说明。 纳兰伯景不出所料再次发疯,“是那家伙,一定是他!你们两个,还有成珺那些人,还有公子府的所有侍卫……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揪出来!” 风扬走到二人身边,淡淡扫两眼房间问纳兰伯景:“丢了什么?” 纳兰伯景再次迟疑了下,吞吐道:“倒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他这种行为太可耻了!这是挑衅,多么明目张胆的挑衅!” 风扬打个哈欠和雨尘对视个,一时无语。 纳兰伯景想想,又摆了摆手烦闷道:“算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只要到时候配合着侍卫把申抓起来看着,别让他耍什么花样就行了,查案和追索的事我自找人处理!” 合着这一趟被叫过来其实只是纳兰伯景惊慌之下饥不择食的结果,人家转眼就后悔了…… 雨尘站在院子里望下天,接着撇脸看向风扬,“有没有觉得纳兰伯景在所丢东西上有所保留?你猜他丢了什么?” “贪官污吏丢了东西往往不敢报警的。”风扬低哼个,打着哈欠回房了。 没等雨尘发问,竞易便在元神里冒个头,叹道:“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可惜气息这种东西,稍微一点点蛛丝马迹都瞒不过我。” 雨尘咬唇默了半晌,心底突然涌现一股酸楚,轻轻呢喃道:“风扬……” 竞易却不以为然哼了哼:“这有啥好崩溃的?你俩本来就不是一个立场,早该想到他这一趟跟过来的目的没那么单纯了,头先要没有他通风报信儿五皇子能知道你人在东北么?” 顿一顿,未见雨尘回应,又自顾自地感概:“依我看啊,你俩要么绝交,要么有一个放弃站队,否则这各为其主的,将来在大位之争中可不愁没机会过招儿,到时候可顾不得朋友不朋友了。” “呵。”雨尘再次望天。 竞易说的这些,她又如何没想过呢。只是逃避也好,天真也罢,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风扬的关系是不一般的,她们在天上的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在这个时空又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她们的感情应该已经超出友谊了吧。 只是如今,她有着萧清的羁绊,而他有着萧峥的羁绊,立场的确不一样了。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 第一百零六章 距离秦亦岚宣布黎苍派解散已近两个月,滕城珠镇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机,悦来客栈临近的几家门面也都重新整顿开张。 雨尘此时躺在悦来客栈二楼某房间里,试图靠蒙头大睡来缓解连日晕船带来的痛苦。 纳兰伯景房间失窃一事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势头,到后面便不了了之了,雨尘和风扬之间也再没提起过。甫一上岸,风扬便收到自己老爹发来的家书,说家中有些急事需要料理,便脱离大队提前赶回帝都了。 才是初冬,东北这边却已经陆续下过了几场雪,大部分时间天空都是阴蒙蒙的,让人看了难免心生压抑。 时近黄昏,正睡的香甜时,忽听后院儿传来一阵喧嚣,似有金属摩擦或法术相撞声,迷迷糊糊翻个身,元神里对竞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貌似有人盯梢,被发现就打起来了?!” 竞易仗着灵体优势,半个“身子”以极诡异的形态透过窗户缝探至后院,剩下半个留在屋里对着雨尘扭了扭。天庭带下来的灵气果然是养人,呃,应该说养“灵”的,慢慢洗礼着她身上的仇恨值,使得通体的暗红色也日见淡化下来,长远来看这对将来的实体炼化也是有好处的。 “形势如何,要帮忙吗?”雨尘眉头微皱。虽这样说,刚刚翻身时却觉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一点想打架的欲|望都没有。 竞易咂咂嘴,“接着睡吧,看起来快收场了。” 到了晚饭时间,雨尘打着哈欠下楼,见纳兰伯景以及成珺四人好整以暇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刚打过群架的疲乏或狼狈。便知己方是占了绝对优势的。 坐下来抓了个从巷口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酱鸭脖啃着,问:“对方什么身份?” “几个黑衣蒙面的,看不出身份,猜想着也不过是纳兰家的死对头,姑苏家残党收到风声过来寻衅罢了。本来纳兰家历届公子赴帝都上任,专门安排修士护卫就是为的提防他们。”成珺嘴上回答的顺溜,目光却不觉间有些闪烁。 挨着他坐的三个绿家晚辈也都认真吃饭没有接话的意思,倒是纳兰伯景,吸溜一口专门为他点的鸡蛋面胡乱嚼着,含糊道:“真是姑苏家的吗?成珺。我怎么瞧见你当时抓着对方其中一人的手腕有些发愣,之后随便几个回合对方就仓皇逃走了?我瞧着那情形,双方倒像是老相识了。你们绿家跟姑苏家还有别的交情吗?” 成珺迎着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轻轻抿了抿嘴。倒是雨尘左手边一个绿家晚辈忍不住“啪”地拍下桌子,起身喝道:“纳兰少公子!说话要有实据的,即便你是雇主,也不能无故猜疑,坏了绿家名声!” 纳兰伯景含着面条愣了下。无辜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激动个什么?” 对方还想反驳,却被成珺沉声叫了声名字阻止:“路昀!” 接着转向纳兰伯景,“不怪纳兰少公子心有疑窦,珺也是一厢猜测而已,珺当时抓着对方手腕确有一瞬发愣。只因恍惚察觉对方所使招数与姑苏家只是相近,却似不甚相同,一时想不通罢了。此时回想起来。大抵是多年未曾交手,姑苏家的路数也有所微调吧。” 一旁雨尘察言观色,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元神里问竞易道:“这事儿看起来还有隐情?!” “不知道。”竞易的语气也很无辜,“光顾着看热闹了。谁会在意这些细节。” 雨尘颔首个,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想又道:“说起来咱们也和姑苏家弟子有过接触的,依你判断,下午那帮人可的确是姑苏家的?” 竞易默了默,跟着却是一声叹息。 就知道有隐情! 雨尘哼了哼,面上却一副和事老的姿态,拉了刚刚站起来的那个绿家晚辈重新坐好,“到底是你气盛了些,有话好说嘛,你看这不都说开了么?” 接着拍拍成珺肩膀,顺便不经意地在其脖子上蹭一下,“来来,大家吃饭。” 饭后。 雨尘回到自己房间,翻出刚刚从成珺身上拷贝下来的记忆片段,仔细挑出纳兰伯景所提到的细节,反复看了几遍,不禁心下一紧。 厉玉,碧染山庄佐沿海名下弟子,与成珺一样是个剑修,二人年龄相仿,自幼便经常一处切磋功法招数。虽然这一次对战中,对方刻意用了姑苏家的招数来掩饰身份,可厉玉右手背上的一道“∞”形剑痕,便是当年和成珺关系最好时留下的见证。 就像两个碰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小拳头,同样的剑痕成珺左手背上也有一个,连雨尘都认出这对好基友的标志了,难怪成珺会有那样的反应。 竞易对绿家弟子的气息底蕴是再熟悉不过的,因此她早就猜到了对方身份。 “又一个‘各为其主’罢了。”竞易感慨个,“只是没想到绿家佐师兄也开始参涉这些世俗纷争了,掌门带的好徒弟!” “说是与皇室素无瓜葛,可这风气也不是到了他那儿才养成的。”雨尘低哼个,换了衣服准备继续补觉。 一夜睡的却不安稳。 总是梦到皇朝外,战火烧红了半边天空,骇人的厮杀声中她与风扬一如宿敌般斗的不留情面,而另一边的成珺和厉玉也是剑光交错,直至双方相继倒在血泊里,猛然将她惊醒。再闭上眼睛耳边还是魔音般止不住地响起绝望的厮杀呐喊声。 各为其主,就是这样简单四个字,却只有置身其中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它的绝望。 ------- 清风阁内,代宗凌帝端坐主位,左手边依次列坐着王爵臣子,右手边则是嫔妃女眷席位。 仿佛在刻意向远道而来的客人炫耀着大陆的物产丰富,各色菜式一道接一道被端上来,莫说纳兰伯景,便是已然见过些世面的皇室成员也不免被缭绕的有些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成珺四人从一开始就被屏退在了皇城之外,当然,这并不耽误他们继续执行对纳兰伯景的保护任务。 只有雨尘,打扮成贴身小厮的模样跟在纳兰伯景身边,有幸进到殿内目睹了这场奢华盛宴。 此时站在纳兰伯景身后,听着凌帝询问些苔源岛的近况琐细,正觉着无聊,竞易忽然在元神里发声:“有没有觉得皇帝脸色有点奇怪?” 喉咙处的皮肤一阵微痒,才察觉竞易已经从她体内窜出个头来,正扒着她的领子四下张望。这样热闹的场景,想来竞易也不愿只在雨尘身体里单靠神识扫描来感受的。 雨尘不禁有些无语,她这师叔,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这是仗着殿内除了她们再没有其他修士了啊! “仔细感应下。” 竞易无视其心理活动,提示道:“生机律动看起来很不正常。” 雨尘好奇个,早听说凌帝这几年身体不好,尤其一连经过萧清、太子之死,精神状态更是每况愈下了,否则此番接待纳兰伯景,也不至于以如此夸张奢华的方式来提升气势。 只是竞易所说的不正常……不动声色地展开神识扫探个,不禁心下一颤。 倘若她没有感应错误,以凌帝目前的生机律动来看,根本不是正常的年老体衰,而分明是被妖修作为炉鼎,吸了精元啊! 并且粗略估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至少三年了。 大约三年前,她在同方殿内倒是见过凌帝一面,只是当时突然杀出个秦亦然来给她个下马威,出于对业内同行的顾虑便没在凌帝出现的时候展开神识。当时单凭目力,只看出凌帝瘦骨嶙峋一老头儿,没什么威信可言,如今想起来,却不知是否和这个有关。 总觉得有一张大网在空中张开,慢慢的越收越紧,前前后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至此都已经差不多联系起来了,所有这些会在不久的将来生出什么结果,她也有了自己的预测,只是还有些细节,雨尘尚且想不明白。 失神间,忽听女眷席里传来一声低呼,“你们看后面那个,眉眼像不像一个人?” 迎上五皇子妃意味复杂的目光,雨尘面上一凛,本以为自己在懿王府待的时间不长,在各家女眷中也未见出挑,因此她这次跟过来只是扮了男装,并未另做易容或变身之类的附加。此时看来却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 或者,是低估了有些人的“眼尖”程度?! 女眷席上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五皇子妃再次提示道:“仔细看看,像不像我们已逝的六弟府中其中一个小弟妹?” 随即一人恍然,附和道:“想起来了,当年那位可是身披红纱在清凉亭上,一舞名动皇城呢!” 雨尘汗颜,这点子破事儿,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难为还有人记的清楚,可见这帮女人的精神生活得有多空虚啊! 又是一番喧嚣,主位上的凌帝清了清嗓子,在贴身太监的手势示意之下,场面才渐渐平复下来。 凌帝的注意力从纳兰伯景身上移开,盯着雨尘默了一会子,忽地招手道:“你上前来。” ------------ 第一百零七章 雨尘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大殿中央。 她实在想不明白,即使三皇子萧宁被发配到了东北,宁王府女眷们却是在席的,要想旧事重提,也该三皇子妃伺机而动才符合逻辑啊。虽然证据不足,但在萧清之死上,可以说他五哥萧峥嫌疑最大,此时由五皇子妃提出来,怎么有种没事儿找事儿硬往枪口上撞的赶脚捏? 还是说,五皇子妃本来就是那么的单纯直爽,就是这般猪一样的队友,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看见什么说什么,甚至不惜触痛皇帝的旧伤,平白刷低其对五儿子的好感度? 又或者说,五皇子萧峥就那么笃定,萧清之死给皇上造成的伤痛远小于其“意图篡位”所带来的恐慌?故而旧事重提,降低皇上对萧清及其小伙伴——萧宁的好感度,甚至由此触怒皇上,令萧宁一辈子无法重返帝都? 神识感应到皇上目光直盯着她,干脆一咬牙,管他什么逻辑,既然想玩儿就陪你们玩儿一下吧! 一念闪过,直接伏地行了一整套晚辈礼,“臣媳蒋氏,给父皇请安。” 轰—— 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大殿上空炸开了,登时引发一阵唏嘘。 凌帝面色微变,又盯着雨尘默了一会儿,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指道:“你,真的是……?” “如父皇所知,臣媳本就是碧染山庄弟子,吾夫逝后,吾便辗转重回绿家,赶巧苔源岛纳兰少公子此番前来朝拜,请的是绿家护卫,带队的便是臣媳二师兄,臣媳左右无事。索性开个后门儿滥竽充数进来赚些银子零花。” 雨尘不疾不徐说完上述内容,待殿内喧嚣平复些,又不卑不亢行了个礼,“特地扮了男装,原是无意纷扰父皇,却不想五嫂子眼尖一下认了出来,如此确是臣媳缺了礼数,自知不孝,恳请父皇宽恩,不与晚辈计较。” 真假参半的说辞。不免又引来众人一番议论,嘤嘤嗡嗡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感怀旧事,想起六皇子家眷被遣散后似乎只有正妻臻氏境况稍好些。连同孩子被接回了娘家照应着,眼前这位却要跋山涉水靠接任务赚零花钱,委实辛苦。且听说另一个侧室也不怎么好过,带着孩子在城郊抛头露面做些小生意糊口罢了。 也有人私下里觉得雨尘心机很重,如今皇上老了。心也软了,到底六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再加上太子一去,三皇子又被打发了,就连五皇子都不知中了什么邪,日前与其关系最好的二皇子突然翻脸大吵了一架。硬生生把二皇子逼的离家出走了,自己跟着一病不起。 此时看皇子席,实在空落的厉害。而这女人适时出现。说不得要勾起皇上心中一阵感伤,看在已故六皇子份儿上,重新赏她些体面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自认为这么想也是有根据的,不然绿家护卫好几个,为何单单雨尘扮作小厮跟了进来?还不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么?至于五皇子妃“嘴快”。若非提前商量好的,恐怕还有后手让皇上注意到她吧。 这就是标准的阴谋论了。谁也不知道悦来客栈后院那一场群架,让纳兰伯景对成珺四人起了警戒呢。 皇上一手搭在龙椅身旁太监胳膊上,整个重心慢慢靠过去,气息显得有些虚浮。 默了一会子,掩嘴发出一串咳嗽声,倒是成了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的信号。秩序恢复后,他又望着雨尘有片刻沉吟,才挥挥手道:“你先起来吧。”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中央,恨不得两边耳朵合成一边长长伸至凌帝跟前,时刻关注着事态下一步的发展。 凌帝却只是默了半晌,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话,声音低到距离远些的观众甚至都没怎么听清楚。 雨尘却是听清了,凌帝说:“清儿是个好的,可惜跟错了人。” 没给她时间体会这话意思,凌帝又伸手招来个掌事嬷嬷,往面前桌子上指了几样吃食,“这个,这个……都是她爱吃的,一起端了给送过去吧。” 嬷嬷应声唱喏,像她这样在宫里混迹多年的,当然不会再脑残到细问凌帝口中的“她”是指谁。脑海中闪现凌妃的影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 六皇子去后,凌妃便心灰意冷,终日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念经诵神,像今天这样的场子是断不会有她的影子出现。难得皇上念旧,在六皇子事件过去快一年的时候,倒是去过凌华宫里几次,却被凌妃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消磨了耐心,此后便不见再去了,凌华宫形同冷宫。 倒是六皇子家的有福气,这一出场又重拾了皇上对凌妃的注意力,今晚后|宫里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辗转反侧了。 唉,要她说,凌妃这般别扭着又是何苦,谁不知道这皇宫里从来只见新人笑,谁曾听闻旧人哭呢,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后|宫最得宠的是卿影宫里那位。说起那位,倒是个有本事的,入宫将近三年,至今荣宠不衰,若非身子羸弱,时常闭门修养,又生性不喜热闹,从不出席这样的场子,恐怕恩宠要比现在更盛也说不准呢。 嬷嬷揣着感慨,接过小宫女儿碎步小跑过来递上的托盘,按照凌帝指示端着吃食走了。 众人目光也只是随她脚步移开了一段儿,很快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雨尘身上。 凌帝闭目思索片刻,复将重心从太监胳膊上移开,若有所思问道:“老三在外待了多久了?” 太监凝眉回忆起来,须臾,躬身道:“回皇上,得有将近二年了。” 凌帝“嗯”了声,“那就让他回来吧。” 接下来一句仍然是自言自语地,很快被底下的议论声淹没。 凌帝说,“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收收心了。” 谁也无法估量雨尘的突然出现会给后|宫和朝前局势造成多大影响,大家只知道,皇上安排完以上两件事,并未再就她个人多问什么,便挥挥手令其归位了。 雨尘归位途中,余光扫下皇子席,才发现二皇子与五皇子都不在场,倒是九皇子萧宇,看上去出挑的又比从前硬朗了不少,唇边下巴上也扎了青涩的胡茬儿,是个男子汉的样子了。 这让雨尘有些恍惚,一转眼,便有三年多未见了。 萧宇紧抿着双唇,眉宇间的盛气凌人少了些,倒是噙着些年少老成的思索,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雨尘对上他的目光,自动滤去其中挑衅和鄙夷成分,嫣然一笑,倒让萧宇惊讶之下愣在了当场。 很多人替雨尘感到不值,费尽心思混进宫来,却半分钱好处都没捞到,凌妃那边似乎也不怎么买账的样子,明知雨尘要跟着纳兰伯景在皇宫里至少待上半个月的,却一点儿动静没有,好像儿子没了,她也没心情再与什么儿媳妇洒泪相认。 真是白白浪费感情。 而雨尘自己,倒是没闲情想这么多的。 这天,她提前跟纳兰伯景那边告了假,想要去皇室陵园看望下萧清。 凭着当年的记忆,很快找到萧清的墓碑所在,却未等靠近,便听竞易冒头提醒道:“貌似有人。” 这倒奇了,臻氏、刘氏都在宫外,三皇子应该还在东北,不可能这么快回来,还有谁会惦记着一个生前就不怎么显眼的六皇子呢。 揣着疑惑走近些,但见一人一袭黑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坐在萧清墓前。都不用散开神识感应,凭背影和直觉就知那人正是五皇子萧峥无疑。 雨尘当即冷哼个,“这倒新鲜了,活这么大头一次见杀人凶手替受害者扫墓。” 萧峥仍自沉默未语,甚至整个身子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连都都未动一下。雨尘差点儿以为那是个假人了,边走过去边讥诮道:“可是我们爷去的不安心,日日给五皇兄托梦,扰的五皇兄不得安生了?” 萧峥继续望着面前墓碑出了会子神,才发现有人过来的样子,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双目微迷,似笑非笑道:“我替三皇兄过来,尽些兄弟之谊罢了。” 他的面色略有苍白,想是之前灌输进去的前世今生片段对其造成了不小的刺激,甚至形容也有些消瘦了。 雨尘这几天也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他与萧阳闹翻的经过,心里虽是揣着愧疚,却实在看不过萧峥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明明是她俯视着萧峥,后者去给人一种君临天下,坐怀不乱的样子。 装吧你就! 雨尘鄙视个,半是戏谑道:“兄弟之谊确是可贵,怕只怕交错了人,自以为相亲相爱,被人害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顿一顿,又道:“不过我看五皇兄是个幸运的,及时遇到了我,幡然醒悟了。” 萧峥沉默下,站起身来直视了雨尘片刻,抿个嘴,“这一点上我确是要多谢你的,将来若有机会交手,我自让你一次算作回报。” 这也太自大了……雨尘忍不住翻个白眼儿,“谁稀罕你让,拿出真本事来你还真不定赢的过我!你这么说,我当是在为将来的惨败留后路了。” 萧峥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未说什么,转身走了。 ------------ 第一百零八章 代宗一百零九年,即凌帝二十四年早春,北方部分城池尚且飘洒着零星小雪,南方浮醇山上那一大片槐花林里却已经四处飘香了。 花瓣散落,纯洁似雪。 秦亦然坐在高处,左手托住个直径约三寸,蓝色,外表看上去像是水晶质地的圆球,右手轻轻覆上去注入一道气息,下方槐花林里随即传来一串银铃般女子的娇笑。 远眺过去,身穿水蓝色外衣的小男孩被长布条蒙着双眼,几次走位后顺利抱住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少年,咧嘴兴奋跳道:“抓住了,抓住了!” 解下布条,便见少年面上一阵懊恼,转向不远处的红衣少女抱怨:“阿岚!你总是故意露出破绽来偏着他!” “嘻嘻。” 少女轻笑,走过去饱含宠溺地搓搓小男孩头发,掩嘴对少年道:“对不起啊哥哥,我可不是故意的,总是看他四处抓瞎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呢。” 这样说着,目光流转却和小男孩悄悄对了个眼色。轻风拂过,槐花花瓣飘落下来,温柔地在他们头顶、肩上驻足,仿佛要与他们共同分享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一点小默契。 少年更恼了,“你们就是合起伙来对付我们,总是有一个先跑到其他人附近故意露出破绽,另一个寻过来以神识感应,这是明睁大眼的作弊。” 这时树林里又冒出若干少男少女,陆续围过来,有人听了少年的话附和道:“就是,他们总是耍赖皮。” 更有小女孩朝那少年哂笑,“阿栋哥哥,明明你和阿岚姐姐才是亲生的,怎么这样看起来倒是阿岚姐姐和阿然更像亲生的。” 眼见那少年就要发火。红衣少女瞪过去一眼,啐道:“就你乱讲,没的挑拨我们兄妹感情!” 谄媚望向少年,后者却低哼了哼,闷声道:“她说的有什么错,改明儿你亲眼看着我和阿然同时从悬崖边儿上跌落下去,必是丢了我先救阿然的!” 说罢幽怨拂袖而去。 红衣少女与小男孩面面相觑了片刻,几乎同时掩嘴发笑,“哥哥吃醋了。” …… 画面一转,视角竟真的切换到一处悬崖边儿上。少女仍是红衣。却明显比上一个片段里出挑的更加窈窕俏丽了。只是那姣好的面容背后似乎藏着一丝隐忧,眼底还有些不忿的精光。 哥哥秦亦栋也越发有翩翩美男的气质了,与她肩并肩坐着。凝视着前方一片苍茫,片刻才发出一声无奈苦笑,“确是我太乌鸦嘴了,如今竟真要妹妹亲眼看着我和阿然同时站在了悬崖边儿上。” 红衣少女面上流露一丝烦躁,转脸看向哥哥。质问道:“为什么非要乖乖服罪?皇家了不起么?不过是一帮没有修为的凡人,便是侍卫千万,我也可以一人之力铲平了他们老窝!” 毕竟还是个未长成的小女孩,看不透这世道的艰险。秦亦栋摇头,“可怕的不是皇家,而是咱们修真界不可见的地方隐藏着的。不知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要知道,有不少小门派,甚至不止代宗境内。包括一些有声望的修真家族,对咱们蓝家的秘术一直没有放弃觊觎。一旦咱们对萧家出手,定会有门派按捺不住,套用修真界‘不得以其身所负修为擅欺凡人’的法则一攻而上,说不得要引发一场混战。” 这也是秦家为什么必须放低姿态。送一个人去萧家服罪的真正原因。甚至包括秦家和纳兰家的南北分隔,也正是萧家看准了这一点。才吃定了他们。 秦亦岚似懂非懂地抿了抿嘴,拧过头来眺望着远方,半晌才开口道:“那我便耐心等着,等自己变成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强大到任何门派都奈何不了的时候,定去铲平萧家老窝,替哥哥报仇!” 语气中透着狠戾与决绝。 秦亦栋不禁有些发愣,从轻微的摇头当中可看出他对妹妹的说法并不认同,却还是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真的很开心呢。 伸手过去轻抚其长发,半是玩笑问道:“若此番将阿然放与我同样的处境,你也会为他这么做么?” 对方凝眉,认真思索片刻,坚定道:“不会。” 却未等胜利的笑意从哥哥眼底蔓延开来,又补充道:“阿然是我一辈子想要保护的弟弟,若不能,我愿随他去死。” 笑意就此凝固在了秦亦栋的眼底,一寸一寸退却,最终消失不见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秦亦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仰天喊道:“好,好啊,很好!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和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生妹妹!” 秦亦岚只是抿着嘴,倔强地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子,哥哥终于平复下来,看向妹妹的眼神里又重新充满了疼惜,声音也变的无比温柔:“阿岚也是我一辈子想要保护的妹妹,甘以自己一条命,来留住她想要留住的东西。” “阿岚,答应哥哥好好活着,千万别做傻事。”秦亦栋拍拍妹妹肩膀,不等对方回应,便起身拍打下衣服后面的尘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亦岚忍住泪水,视线跟过去,所见的只是一道落寞而坚毅的背影。 而此时坐在高处的秦亦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山下的情形,双眼亦忍不住蒙上一层水雾。 妹妹对哥哥的爱,也许终究比哥哥所想象的要多一些。秦亦岚终究没有按照哥哥的叮嘱好好活下去,而是照着自己所设定的复仇之路,毅然踏上了变强的征程。 为了哥哥,为了复仇,这个女人一生做过不少错事,却终究是为秦亦然放弃了复仇,甚至放弃了生命。 然而不管她曾做过什么,在秦亦然的心中,也永远都是槐花开遍的那年春天,画面里红衣少女掩嘴轻笑的样子。 也许她不知道,那时候的小男孩故意做出抓瞎乱撞的样子。只为多听听那串银铃般的笑声呢。 长大后的小男孩巴巴的跑去保护太子,也不是她所说的担心她去报复,而只是单纯给自己找些事做,是背负着蓝家“清理门户”使命的他,尽可能拖延着与她交手的时间罢了。 画面继续播放着秦亦岚离开苍南后的一些琐细,包括她收到消息,得知秦亦然与绿家某丫头接触甚密时,忍不住流露出的咬牙切齿的表情,一如当年的秦亦栋为她与他之间的感情吃醋。 终于,画面定格。半空中亦真亦幻地虚浮出秦亦岚生前最后的样子,虽是化了浓妆,却掩不住她看向秦亦然时那般温柔的眼神。 “阿然。看来我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费,你的确交到了很值得依赖的朋友呢。” 这些,是秦亦岚临终前,特地嵌入自己两条生魂当中的一抹神识。秦亦然有空便翻出来,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她是没想到雨尘有直通天庭的本事。会为了秦亦然越级申诉,却也许早就想到了蓝家的搭档——纳兰家族的招魂术式吧。 而雨尘,也最终不负其所望,特地在招魂术式布设之前细心提醒纳兰家的族人,若发现秦亦岚在封印中留了什么,一定一定要为秦亦然保存下来。 这便是女人与女人之间。一点点微妙的小默契吧。 此时,秦亦岚口中“值得信赖的朋友”……之一,也就是雨尘。正靠坐在苔源岛公子府后花园内某处石椅上,慵懒而闲适地享受着连日阴霾天气过后来之不易的阳光。 年初进行的“分离手术”着实叫她吃了不少苦,如今的她,右手心里多出了一条可爱的小鲤鱼印记,红色线条所勾勒出的片片鱼鳞。便是红线从魂魄中分离出来被封印的所在。 何娟嵌入红线当中的诅咒虽然依旧存在,只是以后的每条孽缘消失。掌心的鱼鳞便相应减去一片,不会再对魂魄造成连带损伤。 “手术”虽已圆满完成,雨尘的生机却尚未完全恢复。如今已经正式荣升为“公子”的纳兰伯景,倒像是很惊艳其“原六皇子侧室”的身份,再不拿她当贴身侍卫使唤,还特意精心为她收拾了一座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小院儿,令其好生将养着。所以洋气一点的说法,雨尘现在尚处于“留院观察”阶段。 凭心说,除了食物种类单调些,这里便再挑不出什么令她不满意的地方了。甚至有时像现在这样慵懒地晒着太阳,颇能使其产生时光停顿的错觉,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浪漫感。 只是有时望着对岸的方向,心里难免几声叹息。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若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正有些走神,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箫声。一抹红影不疾不徐至其跟前,也未先征得同意,便在雨尘旁边空出的一截石凳上坐了下来。 雨尘也未对此表现出任何反感,甚至眼皮都未抬一下,显然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比起玩世不恭的纳兰伯景,她现在倒是与相对沉稳内蓝的纳兰仲申更投缘些,不知不觉中俨然成了朋友。 忆及今日晌午,纳兰伯景到她小院儿探望,刚巧遇上纳兰仲申过去送药,两人几乎是一路沉默着互瞪进来,又一路沉默着互瞪出去了,彼此相爱相杀,倒把她当成了背景板。 想想就觉得好笑,再看纳兰仲申此时郁闷未退的模样,不禁抿嘴问道:“又闹别扭了?” 对方收起玉箫,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椅背上默了片刻,忽地开口问道:“若把苔源岛完全从代宗分立出去,你觉得前景如何?” ------------ 第一百零九章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突然抛过来,雨尘的表情登时为之一滞。 攸地联想起纳兰伯景那句,同样显得有些没头没脑的“因为他想当皇帝啊!”,不禁哑然。 这纳兰仲申,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吧,居然如此直白地将自己野心曝露出来……再说了,就算是自家后花园里也不至于这么口无遮拦,总该提防个隔墙有耳吧! 她也是今儿才见识了,原来小家族内部的纷争可以这样的直来直往,比起对岸某家的勾心斗角,表现一个比一个低调,手段却一个比一个阴狠,二者简直不在一个位面上。 神识展开,确知周围并无第三人蛰伏,雨尘也跟着偷个懒儿没撑结界,思忖片刻笑道:“是我见识浅些,看不全当今天下的局势,不过单从笨理儿上讲,苔源岛孤立于海中,农田水利均欠发达,一直以来粮食和饮水方面的缺口可以说有八成都是依赖对岸补给,一旦断了联系,后果可想而知。 再说商业,即便岛上有部分商人与周边兮颜、华翊等国有密切的往来,对方那也多半看的是代宗的面子,倘若苔源岛有心分立,代宗完全可以一封交涉函散发出去,应该不会有皇室为了区区一个小岛得罪偌大一个代宗吧?当然了,像兮颜、华翊这样有实力与代宗抗衡的大国,在其背后有预谋的‘支持’除外。 可这样一来,苔源岛也不过是从一国分立出去又转眼划归另一国辖制,即便空得个‘皇帝’的名头,不过听起来霸气些,实际又能获得多少好处,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白白落个背主的名声罢了,得不偿失。” 滔滔不绝说这么多。纳兰仲申一直静静听着,唇角微扬,看上去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没太多实质性的情绪。 雨尘汗一个,私心里她也不想和对方讨论这么带有敏感性的政|治问题,即便是朋友,也总有些交浅言深的嫌疑吧。不过是考虑将来,对岸的主人一旦变成萧宁,提前替他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纳兰仲申沉吟片刻,忽地轻笑出声,“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女人都懂。” 而后便转了话题。 …… 现实总是不愿按照人们期盼的方式发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其掌控性和存在感。 继此番讨论之后。像这般清闲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四月中旬里,某个夜幕降临的时候,雨尘突然收到早先随秦亦然一起回到对岸的成筱雅传音:凌帝不好了,五皇子萧峥等人正在宫里伺候着,三皇子萧宁却被阻在了高墙之外。接着报出了自己所处的大概坐标。 很快。代宗皇宫一偏门外,某处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落地一道白光。雨尘甫一丛传送阵里踏出来,便有阵阵打斗声传至耳畔。 四下打量下,很快发现四点钟方向距离自己也就数步之远的成筱雅,不禁兴奋感叹个,“风扬能耐啊。自动更新程序果然可以把误差降到最低。” 同样发现了她的成筱雅乘着一股气息几乎是瞬移过来的,就听到这么一句似懂非懂的话。内容不是重点,关键是姐姐你脸上的表情。放在这样激烈而严肃的团战背景当中,确定不违和咩?! “咳咳。”雨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赶忙收敛了笑意问:“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成筱雅转脸朝自身所在的偏门前广场外延某个方向上一指,“三皇子还在被堵在外面,这边对战的其中一个小队带队的好像是成珺哥哥。” 说话间。一道寒光从侧面飞来,细看却是混战中被击飞过来的一截断剑。被成筱雅镇定自若地一挥袖,不等沾身便换个方向弹开了。 雨尘若有所思地瞥一眼,心叹不错啊,能穿越厮杀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这丫头果然不止表面看起来这点程度。 “还有各处宫门及其外围,应该都是一早设下了法阵。”成筱雅目光探向正大敞四开着,一看就很不正常的偏门,继续就自己所掌握的战况向雨尘汇报,“刚刚有几个过来探路,包括一两个修士陆续进去后都再没了动静,另外几处战场上似乎也一直没有突围成功的消息。” 雨尘视线跟过去,神识散开果然能够感受到来自法阵气息的轻微波动,原来她们所处的已经是法阵边缘了,不禁皱眉个。 成筱雅接着仰头看了眼面前高墙,像这样纯物理性的防御墙不光她俩,就是随便从眼前混战当中拎个修士出来都不存在什么阻碍值,问题是她刚刚利用自己的瞳力优势“透视”了下里里外外的部署,想进去是容易,可要想杀出一条路来给三皇子做内应,基本上就很天方夜谭了。于是转而望向萧宁所在方位问雨尘:“咱们先去那边与三皇子汇合,一起想办法突围?” “这是一定的了。” 雨尘点头,一手挡掉从战场上横飞而来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的半截残肢,沉吟个。就在前者调转气息准备起步的时候,又突然取下腰间玉佩,转了话锋道:“不过在此之前,先找个老熟人叙叙旧也是不错的。” 绿光闪现,成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完全看不出是刚从一场激烈的对战中途被人启用传送阵给召唤过来的。瞥眼面前的雨尘,有气无力抱怨:“累死了,所以说这种任务最无聊了。” 雨尘笑,“我就知道你很乐意寻个机会偷懒的。”跟着问道:“是谁下的任务?咱俩现在是敌是友?” “掌门呗。”成珺走几步靠在城墙上伸个懒腰,仿佛不是置身某处战场,而是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在院子里舒服晒着太阳。 “掌门亲自下任务?!” 雨尘惊讶瞪了瞪眼,对方却懒得多做解释,简洁吐出四个字来:“清理门户。” 雨尘仔细体会片刻,欣慰颔首道:“那咱应该算同盟了。” 成珺未接话,目光探向战场上正杀的起兴的厉玉,神情又变的渺茫起来。上回在悦来客栈后院没能分出胜负,这回大概要死磕到底了。 默了默,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撇脸问雨尘,“你从哪边过来的,途中有没有遇上师父?” 雨尘:“……师父也参战了?!” “貌似有纳兰家和蓝家一部分弟子合体,东门那边打着呢。”成珺说着,抽剑挡掉从侧面过来的的偷袭,几个回合下来顺势又被卷回了战场。 雨尘在一片厮杀声中凝眉,绿家此番出动这么大阵仗,可见佐沿海的团队实力不容低估,再加上蓝家——多半是秦玉椟所带的黎苍派余党——甚至纳兰家都来凑热闹了,想想都觉得棘手。不过现在没时间给她想这么多了,撇脸儿给成筱雅递了个眼色。 这么短的距离倒犯不着浪费一张传送卷抽,只不过此时战场上的双方成分复杂,她们也具体拎不清哪个是敌哪个是友,便只挑空子穿过去,偶尔正当防卫下而已。 不一时到了萧宁马前,与之对视一眼,不等开口便听对方身旁一个女声惊喜道:“蒋妹妹也来了!” 目光顺势被吸引过去,雨尘嘴巴张了张,惊讶道:“刘姐姐?!” 说话间刘氏已经跳下马来,上前拉了雨尘的手亲昵道:“蒋妹妹,有日子没见面了,一切可都安好?” “自是无恙的。”雨尘点头,“姐姐怎么到这儿来了,辰儿……” “辰儿长大了,也想替他父亲做些什么。”刘氏面有欣慰道。视线转向虽然很有志气杀上战场,却被三皇子萧宁强行留在了这里,此时正被两个高头大马的汉子死死盯住的萧辰,不觉又流露一丝尴尬。 雨尘见那孩子一脸憋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果真长高了不少,该有七岁了吧?” “等下个月过了生辰就满七岁了。” 雨尘点头,转而又忍不住埋怨起来,“不过这也太胡闹了,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是什么地儿啊,你也纵着他。” 刘氏却摇头道:“辰儿是爷的儿子,他有这份儿心,爷会保佑他的。说起来你也有日子没见他了,这孩子读书没什么天分,倒是白捡了幅好根骨,武艺长进很快的,便是真上了战场也不见得就一定吃亏。 ——再者说,三皇子这几年也接济了我们娘儿俩不少,知恩图报本是应该的!” 见她一脸自信,完全没有畏缩的样子,甚至眉宇间还隐隐透着几丝豪气。雨尘才想起她原来也是某个隐士家族出身的,一时也被激起了热血,紧紧握了她的手道:“如此,咱姐妹俩并肩作战吧!” 一旁的萧宁郁闷了,自己怎么看起来恁像个吃软饭的呢?以前也没发现老六后院儿的女人都这么有担当啊。 如果他知道主时空里近期有一个流行词汇“女汉子”,一定会觉得用来形容她们是很贴切的。 “叙旧先到此为止吧。”雨尘仰脸看向萧宁,直接问道:“太子太傅秦彦现在宫里还是宫外?!” 毫不意外得到的答案是“卧病在家”。 秦彦在朝中也算位高权重了,是个标准的观望派,不到最后结果明晰绝不轻易站队的。像眼前这样的对峙当中,所扮演的一定是标准忠臣,就是等对峙就快收尾的时候跪倒在胜者面前,大喊“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的那种。 ------------ 第一百一十章 “辰儿可认得去秦氏太傅府的路?”雨尘走过去,抚摸一脸郁闷中的小朋友狗头。 萧辰双眼攸地一亮,这是要派任务了咩?连忙点头,“我跟他家小孙子是一处读过书的,以前经常去他们家耍的!” “这就好办了。”雨尘果然点了下头,伸手招来刘氏,接着手腕儿一抖,从手链儿空间里掏出样东西递过去问:“姐姐可还记得这个?” 刘氏搭眼一瞧,“这是……秦姐姐的?” 没错,雨尘手上拿的正是当年秀娟从秦氏屋里无意间翻到的血书,随之牵扯而出一段桃色八卦对刘氏也造成了不小的震撼,犹记得秦氏在此书中情意悲戚言辞恳切,唯盼东窗事发之际其父能看在昔日与其母女的情分上,力保其夫,即萧清一个周全。 可如今秦氏没了,萧清也去了……刘氏凝眉,“妹妹的意思?” “嗯。”雨尘颔首,“姐姐带着辰儿到秦府走一趟,此番若能争取秦彦支持,三哥今后的路也会顺些。” 没等刘氏再说什么,一旁的萧辰已经迫不及待了,拍着胸脯保证道:“秦姥爷很好说话的,等到了那儿我就先找英年(秦彦小孙子),让他带着我们去找秦老爷,保证完成任务!” 雨尘笑着点头,想想又叮嘱刘氏:“姐姐此行倒也不必勉强,那秦彦只是增加胜算而并非扭转局势的关键,若肯帮忙最好,不肯的话咱再另想办法便是,无需为此起了争执,应确保你母子二人安全为第一。” 目送母子二人上马,在一小队暗卫的护送下绝尘而去,雨尘闭上双眼。仰头做了个祈福手势,“秦姐姐,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睁眼看向萧宁,“三哥跟我说说,宫里现在主要由谁守着?” 后者对她了解虽算不得有多深刻,却也知她在如此紧要关头不会再做无谓的琐事,便未细问其目的,直接嗯了一声道:“有户部风贤、礼部应杰羽……” 数出一串职务和名字,雨尘示意成筱雅一一记下后又问:“三哥觉得这时候咱们派人去看望下他们的家人,会对今晚的局势有所转变吗?” 萧宁眉心微蹙。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面上流露一丝为难,“可我这边兵力委实不太够了……” 眼下双方的武力对峙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他这边大部分兵力都分放到各处战场上了。刚刚抽走的一小队已经是他的亲卫,说实话继续这样耗下去还能坚持多久他都没大把握,更别说再按雨尘所想的,另行抽调一部分兵力去作额外部署了。 “那就借你身下宝马一用!” 雨尘说着,长袖一挥接着再一提。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安稳落在地上,马背的主人换成了雨尘和成筱雅。 “走吧小雅,跟我到户部找你风扬哥哥讨杯茶喝。”说话间调转了马头。 萧宁抚额,虽然不太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弟妹,户部在西北方向。而你要去的好像是,东北?!” 雨尘嫣然一笑,“没错的。只不过去户部之前我要先找风府的二少奶奶叙叙旧。” 哼哼,秦舒心,多年没见,有没有很想我。 …… 一个时辰之后,雨尘带着成筱雅快马加鞭到达户部门外。甫一下马,面前斜上方便闪出一方水屏。风扬在画面里颔首打个招呼,俨然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雨尘试着向前走几步,果然触动了预先设置好的机关,数枚短箭从不同方向飞刺而来。从容避开后,忍不住对着水屏竖个中指,“就你那点儿修为还跟我玩儿视频,随时会掉线的吧!” 风扬笑,“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就把我特长给忘了。” 说着镜头一闪,水屏上出现张典型的老好人式笑脸,并且似曾相识的样子。雨尘盯着看了片刻,不禁张嘴惊讶个,“太……” 太白金星?!丫怎么会在这儿,分空间里凡间这点子小事还值当的惊动天庭?!莫不是因为萧峥龙王之子的身份……这也太夸张了吧! 对方倒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呵呵笑道:“我就下来给风扬送个卷轴,谁想这么巧赶上热闹了,就顺便打个酱油呗。” 抬手打招呼的时候雨尘才看见上面系着根儿气息传输线,果然是风扬惯用的伎俩。这回倒是不怕视频掉线儿了,就是不知风扬接下来会如何将这现成好帮手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忍住一阵牙疼鄙视,“在机关里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您老够闲的啊。” 打完酱油还不快走,跟这儿刷什么存在感呢! 太白金星郁闷了,大姐,我是想给完卷轴走,可风扬不让啊!不留下来帮忙人就拒收卷轴,他不收,让我怎么在王母跟前儿补bug啊!说起来这还不是你自己上一次越级上访留下的后遗症! 这天庭首席秘术当的可够憋屈的,凡间直通天庭的传送门,大小也算个外挂吧,居然亲自包邮过来人还得另附条件才肯签收。他是真后悔这趟出门前没先去老朋友那儿卜一卦啊,居然堕落到给凡人打下手。还不光他自己,为了装作下凡视察样子带来的手下此时都被分布在皇室旗下各部门当助手了,回头让他怎么面对兄弟们鄙夷的目光啊! 心中万千念头闪过,抬眼瞄下水屏,正好看见雨尘旁边的小丫头凑到其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开玩笑,这是在公开鄙视他作为神仙的耳力吗?以为压低声音他就听不见她说的是“他是不是有病啊,怎么眼珠的颜色跟咱们不一样?”了吗?! “我说小妹妹你到底懂不懂时尚啊?这叫隐形眼镜,彩色隐形镜片懂不懂?彩色心情,每一天都是全新的自己,懂!不!懂!” 太白金星暴走,一激动直接广告植入了。要不是风扬及时安抚“分时空里凡人见识少,跟不上主时空的时尚潮流”,这丫差点儿把气息传输线扯断。 雨尘憋笑憋的内脏都快爆开了,哈哈哈,小娘炮你活该!谁家客串古装剧片场还那么臭美,又是画眼线又是戴美瞳的! 成筱雅呆了半晌,从表情上推测起来,她的心理活动应该是“真可怜,病人一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的,可正常人谁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突然一下变那么暴躁呢”。 “言归正传吧。”风扬切过画面看向雨尘,“来干吗了?” 后者鄙视个,“废话这时候还能找你吃夜宵么?!当然是拿点儿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你俩堕落的够厉害啊,这么无聊的剧情都跟,还不如以前玩过的全息宫廷游戏刺激呢。” 太白金星一旁放烟幕,结果被双方无视之,只能兴味索然撇撇嘴继续做好自己移动电源的本职工作。 雨尘四下观望个,“准备够充分的啊。” “小意思。”风扬挑眉,叼了根儿从太白身上打劫来的香烟点上,吐着烟圈儿悠闲道:“其他各部门只要是我们地盘儿的都是这么个配置,欢迎有志之士前来闯关。” 雨尘恶寒,搂一眼身边的成筱雅道:“别太自信,不只是你有杀手锏的。哼,你也是跟我们筱雅相处过的,不会不知道她的技能刚好跟你的专长相克吧?像这样的机关在她眼里根本是全透明,分分钟找到开关破解。” 说着又朝成筱雅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抿嘴沉默片刻后随手朝某个方位一指。雨尘紧接着一个火球丢过去。 一声爆破之后,水屏上风扬双眼眯了眯,波澜不惊道:“恭喜你们突破第一关。” 话音落,对方二人所在的地方平地多出两个烟囱,随后亮起两道白光。 “我当然知道小姑娘技能跟我专长相克,我还知道受其体力和修为所限,技能有效时间不宜超过五分钟,技能冷却时间大概一刻钟……且一天之内使用次数不宜频,所以这第二关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随意感受下。” 风扬这番话说完的时候,雨尘和成筱雅两人已经被顺利传送到一个五米见方的密闭空间。 无视对方吃人眼神继续阐述第二关设计原理,“你大可以让她试着找出开关所在,看在朋友的份儿上别怪我没提醒你,超过五分钟还没找到的话一切数据重置。” “你妹……”这设定也太恶心了。雨尘气愤跺脚,当下有几枚奇形怪状的暗器朝她们这边飞来。 成筱雅倒是个行动派,在雨尘负责挡开暗器的时候,试着开下眼,顿时嘴角抽搐不止。 地上、墙上、甚至包括天花板上,以一寸见方为一个单位,横竖依次排开,规规整整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按钮。 这也太恶心了! 她这恶心完全是出自生理的,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密集恐惧症”这样的专业性术语来形容这种感受,但这并不耽误成筱雅好一顿的头晕眼花。正常人盯着看久了都受不了,何况她开眼后视觉比平常更敏锐不知多少。 将这情况汇报给雨尘,后者忍不住大骂坑爹。看来像第一关那样,通过“透视”一下找到开关是不可能了,要想从这儿出去,唯一的方法是一下把整个空间摧毁。 试着调转下气息,还好,没被冻结。 可问题是,她和成筱雅就俩人,算上竞易也就三个,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次出手毁掉所有真假开关的。万一触发错误引起连锁反应,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了,竞易! 也许可以利用灵体无固定形态,被打散后段时间内还可以快速重组的优势…… 雨尘心念一闪,当即在元神里发声,对竞易道:“师叔,待会儿我和筱雅轮流撑起结界来,你负责在外面地毯式销毁那些按钮,先从地面开始,以三个为单位测试下攻击值,之后再一点点往上加看看,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马上回结界歇着。” 竞易不以为然,“反正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作何要三个为单位还要一点点往上加?干脆一个个的磨着,不然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关。” “问题是咱们现被扔在一个密闭空间,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万一待会儿秦舒心出现可咱还没出去,对方两边一碰头咱不就露馅儿了么?所以说还是速战速决,若能运气好些一下找到开关,直接摧毁整个空间最好。”雨尘想想,否决了她的提议,跟着又补充道:“放心,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前一关和下一关的关联原理,就算有第三关,我也有把握在这个空间被摧毁的一刹那拉着筱雅避开传送。” “随你。”竞易哼一声算是认同了对方想法。 结界撑起之前,雨尘对着斜上方水平做个鬼脸儿,自信满满道:“风扬,我这就让你看看女人的智慧!”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这自信来的太早了。 竞易按她的要求一次摧毁三个按钮,随即有各种暗器在整个空间范围内毫无规律地来回穿梭起来。把竞易的灵体打散也就算了,令她们感到恐慌的是,居然有一部分暗器可以穿透结界! “靠!” 雨尘郁闷,以她现在的修为不可能连个防御结界都撑不好吧?风扬这厮,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正想着,斜上方。没错是结界内的斜上方,换句话说,视频的传输信号也成功穿透结界了。水屏上出现一串儿漂亮的烟圈儿,风扬微仰着头,十分欠揍地摊手耸肩,“女人的智慧,where?!” 雨尘咬牙,一旁成筱雅低声提示道:“会不会他知道你的功法路数,特地用了什么方法可使暗器穿过结界?” “对啊!”雨尘恍然,由此可以看出一个太了解自己的敌人有多可怕。 二人挡下第一波暗器。雨尘收起结界对成筱雅道:“换你来试试。” 她俩无论灵根属性、气息底蕴都是不同的,倘若刚刚的假设成立,理论上为雨尘量身定做的暗器应该不可能穿透成筱雅所撑的结界。 一切准备就绪后。雨尘在元神里示意竞易再次毁掉三个开关。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风扬,从始至终都在悠闲地吐着眼圈儿。 事实证明他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对方新一轮儿的实验,很不幸以失败告终! 更糟糕的是,竞易窜回雨尘体内叹气道:“不行。有一部分不单纯是物理攻击,即便我这灵体也快扛不住了。” 这才两个回合,一共才毁了六个按钮…… 雨尘叹气,看来是她把问题想的太简单,要照这个进度走下去,势必要在这儿耗上一会子了。 心下不由的一阵烦躁。挡下暗器的力道跟着增加不少,有一部分甚至又重新被打出了结界范围! 第二波攻击结束,雨尘盘腿坐在地上郁闷了片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这办法行不通,得另寻别的路子。” 正绞尽脑汁思考着,成筱雅同坐下来。望着地上零落的暗器若有所思:“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前者随着她的目光,绕着四周地面看了一圈儿。忽地灵光一闪,“是了!” 穿透结界的一部分暗器看似和普通暗器一样从四面八方无规律地飞来,实则因为被注入气息的关系,它们飞来的速度有快有慢,而不同方向飞来的暗器,即便是用同样的力道挡回去,有的穿透结界重新飞了出去,有得则二力抵消直接落在了结界范围之内! 而决定攻击速度和力道的主要因素,当然是距离控制按钮的远近了! 这一发现令她心下狂喜,赶忙分享给了竞易。后者“嗯”一声,“正好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轮实验。” “嗯!这回只要摁下一个按钮,仔细感受下暗器的攻击速度,飞的快些的方位就是真正开关所在了。” 雨尘说罢,示意成筱雅收起结界,自己在旁边另外撑起一个,作为借箭的小草人儿。转而又有些担心问成筱雅,“你眼睛还扛得住吗?” 风扬说她的技能冷却时间为一刻钟,可刚刚从第一关到第二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连续启用了两次,这算强制使用了吧?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并且刚刚第二关开眼的时候,明显感觉小姑娘在她旁边眩晕了一下。 成筱雅笑笑,凑过去低声道:“在苔源岛监控招魂术式的时候,我的眼力又进步了不少呢,再撑一会儿没问题的。” 雨尘欣慰点头,风扬啊风扬,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啊! 竞易重新窜出雨尘体外后随意摁下一个开关,雨尘根据结界反馈信息伸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成筱雅视线跟过去,片刻,从腰间掏出一截类似双节棍的东西,乘着一股气息冲过去当空一霹。 只听轰的一声爆破,整个空间如蛋壳般碎裂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烟囱出现的一刹那,雨尘拉着成筱雅快速向后一个翻跃,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通往第三关的传送阵。 成筱雅四下打量个,原来她们正站在户部的大院儿里。刚刚那个密闭空间,看上去有点结界幻术的影子,应该有蓝家的人在幕后帮忙。还有那些被注入了气息的暗器,总觉得似曾相识的样子…… 没等细想,迎上两道炯炯如炬的目光,原是雨尘正盯着她手中的“法宝”各种好奇口水中,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赶忙将“双节棍”重新塞回了腰间。 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样难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低头又有些局促起来。 没给两人更多交流的机会,只听正屋内冲出一道身影,跟着一个女声兴奋中透着骄傲喊道:“蒋雨尘,你输了!” 声音的主人正是秦舒心。 只见她踮着脚,手上拿着几本册子,举得高高的朝雨尘显摆,“哼,说的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我先找到……” 按照日常愈发习惯,最后一个应该是“的”字吧,不过已经随着一股劲风淹没在空气当中了。 几本册子转瞬到了雨尘手上。 秦舒心表情一滞,没等反应过来,便见风扬从侧屋里冲出来盯着秦舒心问:“你怎么在这儿?!” 秦舒心一脸茫然,指着雨尘愣愣道:“就是她之前去咱家非得跟我打个赌,说我虽然是你媳妇儿却不如她了解你,比如你平常放东西的习惯,于是我不服就答应跟她比一比,双方同时到户部,谁先找到指定的几本册子算谁赢……” “嘻嘻,谢啦!”雨尘拿着册子得瑟晃悠两下,随手塞进了手链儿空间里。 风扬方知上当,无力转向秦舒心,“你从后门儿进来的?” “昂!”后者点头,“按规则就得从后门儿进啊。” “没人拦着你?” “开玩笑我是你媳妇儿哎,我说要进来找你谁敢拦着?!”秦舒心一脸骄傲地,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对今晚局势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搭眼见风扬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不高兴道:“你什么意思?我坏了你的大事?!” “没有。”风扬摇头。 秦舒心不依,“你嫌弃我了是不是,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没有啊,真没有!跟你没关系,就当户部遭小偷了好吗?!” “好啊风扬,你居然吼我,你敢吼我!” “我没有……” “你明明吼了还不承认,你……呜呜呜呜……” “……” 后面这段小闹剧发生的时候,雨尘已经带着成筱雅策马奔离户部好长一段距离了。 想想刚才的过程,成筱雅忍不住抿嘴轻笑,“风扬哥哥这只打老虎,终于也有打盹的时候了。” 雨尘跟着笑笑未语。 也许是故意打盹也说不定吧,若真有心为难,将她们传送进第二关的时候顺便冻结气息,在技术上对他来说应该不算有难度。 大约半个时辰,重新回到萧宁所在的位置,望着面前三五成群坐在地上晒月亮的兵士、修士们不禁一愣,“什么情况?!” 萧宁一副很无语的样子,“打累了,协商休战中。” 雨尘:“……” 确定这是紧张激烈的夺嫡现场咩?这也太闹着玩儿了吧!难怪太白金星会嘲笑她和风扬连这么无聊的剧情都跟…… “咳,那正好,我看也没什么必要继续打下去了。” 雨尘说着,越过萧宁向后探望,很快找到人群最后面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的萧辰,刘氏在一旁安抚着,很明显任务失败了。 刘氏见她看过来,起身走到她跟前摇头道:“那是个铁了心的,东西是收下了,却说什么都不肯出来见我们娘俩。” “果然是个老顽固。”雨尘皱眉。 再想说什么,却听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明显的鄙夷:“那是你们方法不对,看老娘亲自过去,莫说卧病,便是瘫痪在床,我也连床带人一起给他捆好了拎过来!”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人不约而同转头,顺着声源看过去不禁都是一愣,刚刚说话的是……凌妃?! 等她们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一骑红尘飞奔而去了。只留给身后一串爽朗笑声,和一道英姿飒爽的背影。 如此拉风的出场,连休战中的双方都忍不住探过视线观望,嘤嘤嗡嗡议论了一阵儿。 雨尘受到气氛的感染,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望着凌妃身影消失的地方由衷赞道:“只闻凌妃也曾是江湖中人,却不知竟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豪杰!” 刘氏跟着笑了,“还有一样你定是不知道的,听闻咱们这母妃啊,早年间和那秦彦……” 说到这里猛然停住,左右顾盼,而后又探身附至雨尘耳畔嘀小声咕了几句,后者的反应就跟前者当年第一次听说关于秦氏的那段儿桃色八卦时是一样一样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听完忍不住笑的更厉害了,拍着刘氏胳膊一个劲儿摇头,“这我还真是头回听说的,哈哈,早知如此又何必让你娘俩儿先跑一趟白受那个累,直接请她去不就成了。” “起先谁也没想到这一茬儿不是?”刘氏抿嘴。 到底是她们忽略了,如此关键的时候,以凌妃的性格又岂会安分待在宫里。 如此,三皇子这边可以说又多了一层把握。 过了一会儿,雨尘收敛笑容,从手链儿空间里翻出刚从户部“借”来的册子,调集气息于指尖儿,随手在上面圈了几处递给萧宁,“三哥仔细看看,这几个可都在里面呢?” 后者接过来,看到几处发光的地方圈着几个人名儿。后边还详细跟了家庭成员的具体信息,包括与户主关系、性别、年龄等,甚至连个人喜好都略有带过。一下也明白了雨尘的想法,不禁面上一喜。 跟着却流露一丝隐忧,目光越过休战中的兵士以及修士们,望向高高的宫墙,面有愁容道:“之前进去的几个一直没出来,其他几处也是一样的,我看……” “那不用担心。”雨尘捏着不知什么时候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传送卷轴,得瑟个。“咱有外挂的。”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同望着高高的宫墙,自顾得意道:“刚刚回来的时候顺路去逛了两三家。顺便给他们捎了些小东西,正好待会儿进去一块儿给他们!” “我和你一起……” 除了竞易之外,唯一能明白些许她的意图的成筱雅,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见面前亮起一道白光。 萧宁望着雨尘消失的地方不由的深吸一口气。他是与不少修士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神通或法宝,厉害的甚至可以飞天遁地、瞬间转移,可毕竟自己不是圈子中人,每每见到这样“奇异”的场景,心里还是会下意识地生出某种说不出的复杂。 倒是刘氏冷静些。转脸朝雨尘的小跟班儿——成筱雅问道:“蒋妹妹已经进到宫里了?!” 成筱雅点头,谨慎补充道:“倘若一切顺利的话。” 说不上有多顺利,在绿家师伯佐沿海面前。白光甫一亮起,立即有一圈儿晚辈冲上来围了个滴水不漏。 还好雨尘反应快些,随手夺了其中一名弟子手中的短刀,瞬身过去架在了佐沿海脖子上。后者倒不为所惧,斜眼轻蔑道:“想不到当初从绿家淘汰出去的废材。如今倒有胆量单独闯进来送死了。” “彼此彼此。” 雨尘脆声道:“我师父正在外面带了一大队弟子清理门户,佐师伯很快就会变成丧家之犬。也许境遇还不如我。” 说话间,只见侧面寒光一闪,原是有弟子想要趁她分神说话的时候进行偷袭,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挡下,各种诡异地弹出去撞在了某张桌子上。加在身上的力道未退,又裹着一股邪风带着桌子滑到了对面墙上,被弹到地上才算消停。 “师叔啊,我都有点儿舍不得放你出来了,干脆这辈子都在我体内做我的隐藏法宝吧。” 雨尘元神里出声调侃个,接着厉色看向佐沿海,“没功夫给你耗在这儿,不然你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我对手,带我去见萧峥!” 话音落定,没等对方反应,便见萧峥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进了屋子。扫一眼被雨尘劫持的佐沿海,再扫一眼面色貌似有些发白的绿家众弟子,萧峥唇角微勾,“怎么本王出个恭回来,这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感受到雨尘满满恶意的目光,才反应过来龙王庙似乎是自己上上上……上辈子的家?! 正纠结间,这辈子身边的几个死忠已经冲上前去,其中一个对雨尘吼道:“大胆刁妇竟敢擅闯皇宫,兄弟们给我拿下!” “上!” 多么振奋士气的一声呐喊,却没等迈开步子,便一个个呆呆地定在了原地。 咦?稍等,那女人手中提溜着的小东西是啥?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捏? 对了!是他们主子的贴身宝贝呀,说起来也有一阵子没见五皇子随身佩戴了,怎么会在那个女人手上? 信物?!哦,就说嘛,不然这女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突破重重封锁,安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呢。 可是……再稍等。按说能把贴身宝贝送给对方做信物,两人关系一定非比寻常的。可看那女人与他们主子的目光交汇,怎么也不像是让世界充满爱的模式呢,这俩人到底啥关系?! 死忠们纠结了,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雨尘倒是大方,拎着挂件儿随手一抛,挂件儿丝毫不差地落在了萧峥手上。后者低头将其挂在腰上,抬眼,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老样子,“当日我说过有机会交手的话会让你一次作为回报,现在你可以走了。” 说罢挥手支退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死忠们。绿家弟子,包括佐沿海在内,见此情形也不得不向后退半步给雨尘让出道来。 雨尘却哼了哼,相当地“不知好歹”道:“我既有本事进来,自有本事给外面的人开出一条路来。” 佐沿海脑筋转的快,一听这话当即冲上来要给她些教训。却见雨尘右手捏着短刀,在左手食指尖儿上轻轻一划。刺眼的鲜红瞬间晕染了整个指腹。 “先别急着对我做什么,因为接下来你们所做的一切,将会分毫不差地连累到你们所效忠的五皇子身上。” 雨尘淡然瞥过众人,目光落到五皇子身上。后者只觉得左手食指尖儿上突然一下刺痛,下意识地端到眼前,低头便瞧见指腹上不知何时划开了一个小口子,汩汩鲜血正从里面冒出来。 如果说几个死忠对此还一头雾水的话,绿家众弟子基本可以说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纷纷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师父,“这丫头莫不是练成了……迁移术?!” 佐沿海也不淡定了,吼出来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失真,“别见风就是雨的!那是需要修炼到绿家体系第六层方能使出的招数,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练成!”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眼看雨尘指尖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萧峥那边慌忙叫来太医上了药却还血流不止,这不是伤害迁移又是什么?! 伤害迁移属于迁移术中比较低端的小伎俩,迁移术最上乘的应该是意识迁移,可随意剥夺被施术对象的意识,控制对方身体,令对方做出违背自己意愿,比如自残、自杀之类的举动。并且是可以一对多同时进行剥夺的,具体可剥夺的数量取决于施术者自身水平。 这丫头当初离开碧染山庄的时候,还是徘徊在第一层门外的废柴,怎的短短几年功夫,竟练有了这么大的长进?要知道他们当中,也只有佐沿海一人能使出迁移之术,至今还仅限于一对一的意识剥夺,或者一对二的意识对换。可这丫头…… 接连几个五皇子的死忠,突然不受控制地将手中武器或砍或刺向了自己……这似乎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死一样的寂静。 “哈哈哈……”从雨尘口中爆发出的笑声,极其突兀地又给这死寂之上添上了毛骨悚然的一笔。 “哈,哈哈……”佐沿海跟着笑了,使劲儿甩了甩袖子,两眼有些发红吼道:“不可能是迁移术,这丫头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旁门妖法,你们别被她给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在里面注入了一些神识,直激的众弟子神识为之一凛。 对了,目前为止倒下的几个只是五皇子的死忠而已,他们不是都还好好的吗?可见这丫头也没多少真本事,不敢对绿家弟子下手的。大家一起上,说不定就有胜算! 眼见众人意志有所动摇,雨尘冷眼看向佐沿海,“到底是佐师伯见多识广些,一眼看穿了我的小把戏。” 顿一顿,又释然笑道:“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想必佐师伯也知道我上次回宫住了一段时间,紧跟着又随公子伯景回苔源岛待了好一阵子,期间闲着无聊,便乘船到兮颜国边界小逛了一圈儿,那边有一种蛊术名为‘双碟’,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吧?” 双蝶蛊…… 刚刚有一丝回升的气氛立即冷却下来,甚至有人不知觉流下了冷汗。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传在很早以前,代宗、兮颜、华翊三国鼎立局面初初成形的时候,代宗境内有一个书生外出游学,曾在兮颜边境邂逅过一名女子。 书生对女子可谓一见钟情,甚至为她停下了浪迹的脚步,留下来与之过起了没有名分的夫妻生活。 起初,二人琴瑟和鸣,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书生最喜欢那女子为他熬制的蹄花了,雪豆和猪前蹄炖上两三个时辰,配合女子独家秘制的汤汁和蘸料,每每读书至夜深时,吃上一碗再美美睡去,就连在梦里,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有两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子发现书生脸上的笑容日渐少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少了许多温柔,而被某种欲言又止的情绪取而代之。 终于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女子钻进被窝,泥鳅一样缠住了书生的身体,忍不住开口问他们之间是从何时,又是因何事起了隔阂。 对方默了半晌,最终叹息说,自己曾于数月前收到一封家书,父母希望他尽快回家,去参加下一届的科考。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也许出于紧张,也许愧疚,或者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书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几乎比他活了小半辈子一共加起来说过的话还要多,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逻辑不清晰了,就抱着女子一直哭,要把这辈子所储备眼泪一次哭干的样子。 女子的态度却截然相反,等他说完了,哭累了,静静推开他,波澜不惊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若一早说了,我定不会阻拦。” 书生僵僵愣了一会子,抱着女子继续哭起来,“我就知道,这辈子再没人比你更会替我着想了。” “明儿一早便启程吧”,女子再次推开他,径自披了衣服下床。 翌日一早叫醒书生,端了热腾腾的吃食到他面前,笑道:“走之前,再吃一碗我亲手为你炖的蹄花。这是最后一次了。” “怎么会呢,等我考了功名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书生一边咀嚼食物,含糊着随口应承。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突然变的轻松了。那天早上他的胃口特别好,一口气吃光了一大份儿蹄花,甚至都忘了像往常那样时不时喂女子吃上一口。 女子笑,一开始是娇滴滴的,越到后来隐隐变的狠戾起来。对那书生道:“你知道我们族人都信奉合欢神的,男子对女子许过的承诺做不到,会受到神的惩罚。” 书生怔怔望过去,对方神态又变成了娇滴滴的。 用过早饭,女子也没有多留,利落地替他收拾好行李送他上路。只是从家里到港口。平时一刻钟的路程愣是让他们走出了三个刻钟。 到底是舍不得的。 临上船前,女子又问那书生,“你说来日考了功名定会回来接我。可是当真的?” “自然当真的。”书生胡乱点头。 女子又问:“可是我逼你的?” “当然不是,是我自愿的。” 女子笑了,“那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 船开了,书生迫不及待转身进了舱,注定看不见身后女子在其转身一瞬突然变的深远的表情。 “十年。我给你十年,若不来。我定去代宗寻你。” 十年,听起来很长很煎熬,也许某天回忆起来,也就是一晃而过的工夫。 书生运气不错,回代宗后靠着自身努力和家中帮忙打点,用了十年时间一步一步做到四品官的位置,并娶了当朝某位权臣的女儿为妻。 慢慢的,书生彻底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对于自己年轻时在兮颜国的一段艳遇,也只当少不经事时做过的一场春梦吧。只是有时候处理公务到深夜,出来书房会下意识地怀念某人当年为他做的蹄花。他家主厨流水一般进进出出,十年来却再也没吃到过那样美味的蹄花。 他是个聪明人,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永远知道下一步该往那个方向落脚。却无论如何也算计不到,再次与她相见,竟是在他岳父的六十大寿上,以她岳父的小妾身份。 那天晚上岳父家高朋满座,他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她拉到后院儿,一路上整个身子都不可控地在颤抖,停下来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故意的,故意回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女子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一开始过来是为了找你不假,如今这般局面,不过一场巧合罢了。” 再想说什么,她已经挪步走出一段儿,忽地回眸笑道:“去大堂等着吧,我炖了很好吃的蹄花。” 那晚过后,书生的家人,与其妻子全家四十多口,尽数死在了寿宴上。 负责办案的官员最终却得出一个令人吃惊的结论:四十多口子人,尽数死于自杀! 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他们每个人喉咙处都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轻轻一碰,伤口便裂开,有两只色彩绚丽的蝴蝶从里面飞出来,绕着尸体转一圈后,与尸体一同化为灰烬,连骨头都不剩。 后来据幸存的下人说,他们老爷有一个新纳的小妾,事发当晚曾与他们姑爷有过可疑接触,后来二人都不见了,清点尸体的时候也没发现。 对此,外面众说纷纭,光是说书的手里就有好几个话本儿。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那些死者所中的确是兮颜边界某家族独传的“双蝶蛊”,蛊引正是一碗蹄花儿。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吃货往往是容易不知不觉落入坏人陷阱的……咳咳! 其实用来作为蛊引的蹄花,并非事发当晚死者们喝过的那碗,而是十年前,书生离开兮颜国的那天早上,女子亲手替她熬制的那碗。 她等了十年,终以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收场。那一双双化为灰烬的蝴蝶,或许也是他们之间的某种写照吧。 换句话说…… 倘若雨尘刚刚对五皇子萧峥用的是双碟蛊,蛊引是其刚刚扔给对方的贴身挂件儿,那么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启动蛊术以极其骇人的方式要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以这种方式死去之后,就连个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了。并且据传闻,一旦中了这种传染病式的蛊,人在死之前会产生类似服用春药的反应,与其说死于蛊术,不如说死于“精尽人亡”……擦,想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佐沿海强自压下一波冷汗,勉强扯出个笑容来试图跟雨尘和平谈判,“好师侄,你何苦呢,这种旁门左道可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我们死了你也活不成……” “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要能把三皇子扶上大位任务就算完成。”雨尘靠在墙上悠闲把玩指甲,在占据绝对主动权的情况下,不用任何人质也没人愿意主动伤害她。 抬眼看下佐沿海,“不用多废话,蛊术解不解的了,关在不在我,而在你们所效忠的五皇子。” 萧峥在众目睽睽之下唇角微勾,靠过去低声道:“说起来我们都是有‘经历’的人,何必为了凡间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搭进去一条命呢。” 他的呼吸扑打着雨尘的脖颈,后者身形一顿,没等反应,便听萧峥提高些声音又问:“想要我怎么做?” 雨尘轻哼,同样凑过去咬耳朵:“不愧为龙王之子,是个爽利的。” 手一挥,笑道:“跟我出去走一趟呗,外面的人可都等着你指示呢。”目光随后落到佐沿海身上,“师伯也跟上来,倘若外面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后放冷箭,伤的可不止是我。” 一行三人甫一出来大殿,房顶、墙上立即齐刷刷探出一排脑袋。弓箭手已经得知了殿内的异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女人可以安好无损地与五皇子并肩走出来,出于职业习惯,做好万全准备是必须的。 谁知刚把弓拉满,佐沿海便焦急挥手大喊:“弓箭手先退下,全部退下!没有五皇子吩咐一律不许放箭!” 雨尘不屑瞥一眼过去,“师伯最好及时打消了想跟我玩儿什么花样的念头,时刻记着你们的命还捏在我手上。” 佐沿海笑笑,站位稍微靠前的萧峥不耐烦朝地下挥了挥手,“撤掉各城门防卫,放我三皇兄进来。” 轰——台阶下众人登时炸开了花。 没等兵士反应,众文官先行齐刷刷跪了一地,为首一人大声喊道:“五皇子受了妖女蛊惑,大家一定坚定信念,固守宫门!” 雨尘见状不由冷笑个,对萧峥讥诮道:“看来你在他们当中也没什么威信可言,一个可以让他们争的更加名正言顺些的傀儡罢了。” 的确,论出身论势力,倘若二皇子萧阳没有离家出走,一直用心做幕后的萧峥此时此刻断不会被众人一举推到风口浪尖儿上。 这也是雨尘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进来之前先去户部“借”了几本册子的原因。 萧峥略一颔首表示认同,半真半假道:“难怪我会有种想要临阵倒戈,转过来帮你这边的冲动。” 雨尘笑,气定神闲向前迈出一小步,站在最前面居高临下道:“众位大人在此坚守多时真不容易,我们三皇子体恤各位辛苦,在我进来之前,专门派人到各家慰问了各位家属。”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雨尘这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在台阶下的人堆里炸开了花。 空气中不知从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些慌乱因子,有些官员忍不住面面相觑,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骚乱持续了片刻,突然一人站出来高喊道:“诸位莫受妖女蛊惑!外贼兵力不足,全部调过来尚不足以突破城门封锁,又何来闲兵另作部署?!” 这人竟直呼三皇子众为“外贼”,看来已经把今晚的夺权定位成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战了。雨尘“呵呵”一笑,“这位大人怕是不懂‘曲线救国’的道理,正因为全部兵力不足以突破城门封锁,才改了方案,先从众位大人身上下手的,凡可用者皆闲兵。” 又是一阵骚乱。 没等那人反驳,只见台上妖女手腕儿一抖,凭空多出个物件在手上,随意朝下面投掷出去,转眼间,竟丝毫不差地落到户部侍郎风贤手上。 “风夫人体谅风大人辛苦,特地让人捎壶茶过来解渴。”雨尘笑吟吟地。 众人瞬间将视线转到风贤身上,只见后者右手端着茶壶,左手在上面摩挲片刻,陷入一片沉思。 他的小孙子风宝宝有肯茶壶嘴的坏习惯,父母平常见了就打,也只有到了他奶奶也就是风夫人房里,才会毫无原则地惯着他。上面的痕迹是做不了假的,还有壶体上的印花,是风夫人亲自画了样本拿出去给人定做的,不能说全代宗独一无二吧,应该也是限量版——不然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喜欢往壶身上印狗尾巴草呢…… 壶体还是温热的,掀开盖子一闻,是他老婆常喝的碧螺春。风贤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地对众人点个头。示意此事无假。 “这,这这……”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台上妖女却显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连往下面投掷两三样东西。 “礼部郭夫人已经在家备好了夜宵,翘首以盼着郭大人回去共进呢。” “王知敏大人的第四房小妾抵不过相思之苦,专门托人捎来信物,望君解其意。” …… 郭夫人的簪子,是去年过生日时礼部郭大人亲自挑来做礼物的。还有王大人第三房小妾的肚兜…… 雨尘将这几样东西投掷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针对某个目标,原因很简单——她根本认不清哪个是郭大人哪个是王大人!却是没想到东西在众人手上传来传去,最终传到正主儿手上,竟附加带动了某种情绪反应。 两位大人拿着东西同样沉默半晌。最终无力点头。 没人再想多说什么了,甚至不用雨尘再拿出更多的证据,他们俨然已经在潜意识里形成一个共识。他们的家人,有可能已经被对方控制了。 倒是有几个事业心强的,嚷嚷着现在还管什么后院儿,先把外贼拿下是正经。但很快被另一种谴责的声音淹没了。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跑来这里为的什么?说白了还不是为自家争取一个好的前程,家人都没了。再争这些有个屁用啊! 是,理论上老婆没了还可以再娶,甚至孩子没了都可以再生。可让他们在明明还有退路时候,押上这些作为赌注,这赌局就开的未免有些大了,即便赢了。他们也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说到底,自己的软肋被人家抓住了。 本来还想寄望于他们一早捧上去的傀儡,可五皇子萧峥站在那妖女旁边。双臂交叉抱在身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姿态,甚至表情里还隐约透露着“我也帮不了你们”的信息,绝望在人堆里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倒是九皇子萧宇当机立断,只是略一衡量便袖子一挥,跃至高处喊道:“撤法阵。开宫门!” 他是不知道自己五哥是否受到要挟,只认定他既决定这样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倒是还有个把兄弟真正将你放在心上。”雨尘瞥眼调侃萧峥。 萧峥笑,“还有一个,今晚他不在这里。” …… 青乾宫,代宗凌帝卧于病榻之上。冥冥中某种微妙的指引,让他感到自己此生时间怕是不多了。 他望着上方床帐,目光不知觉开始变的悠远。 回想自己这一生,应该不算太失败的。先是多年隐忍,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胆敢觊觎大位的众皇兄弟们,保住了自己作为正牌太子应得的一切。 而后以雷霆之势,对内整顿朝风,对外开发附属国。甚至涉足修真家族,将之前拉拢不成的蓝家搅了个七零八落——当然最近有消息说宗家和分家复又合并了,哼,那也是元气大伤。何况还有他提前埋下的暗刺未拔,对方再想崛起,恐怕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红家一直韬光养晦倒没什么刺挑,反衬的绿家日渐活跃了起来,到如今,也在他儿子们手上分为两派了。 只是一想到儿子们,凌帝心中便有些隐隐作痛。太子是个早产儿,没能沿袭他的实力和运气,没等事发便夭折了。而他老了,越发的优柔寡断起来,对于代宗未来的主人,总是在剩下的几个儿子当中迟疑不决。 都是他亲生的,一眼看过去,个个儿都是好的。 老二是个有担当的,可惜头段儿时间突然离家出走,唉,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自己想插手却越发的有心无力起来。 老五也是个好的,就是出身差些,且这么多年一直隐忍在老二身后,突然把他拎出来挑大梁,未免负担重了些。 老六没了,唔,便是活着怕也和老七、老九他们是一类,做个闲散王爷绰绰有余,却一百个无法担当大任。 老三?怎么说呢,跟老二老五比起来倒是更有帝王的雷霆手段,只是未免过于狠戾了些。置于乱世或可成就一番伟业,可如今盛世太平……其实他打从心里更希望他们兄弟相处的和睦些,毕竟都是他的儿子啊! 刚想到这里,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尚未见人,但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喊话先从门外传来:“儿臣萧宁来给父皇请安!儿臣不孝,未能及时探望父皇病情,望请父皇恕罪!” 凌帝神色随之一凛,接着一寸寸黯淡下来。 罢了罢了,到底是他老糊涂了。既是生在皇家,又岂有兄弟和睦一说,便是太平盛世。也终须胜者为王败者寇的。 …… 代宗一百零九年四月初八晚,凌帝亲拟圣旨,传皇位于三皇子萧宁,随后,卒。 宣旨太监最后一字字音落定。便见太子太傅秦彦带着一队朝臣急匆匆跑到队伍最前面,噗通一声跪在萧宁面前,连声高喊“臣等参见皇上!”、“臣等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五皇子党私心里觉着先帝这最后一道遗旨下的多有蹊跷,可一看中立派都开始站队了,自己这边是彻底没戏了。当下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场面算是安定下来,秦彦却忍不住的冷汗直流,幸亏到的及时。总算踩着点儿给赶上了,回头可得好好谢谢凌妃! 同年七月底,先帝百日丧期过后,萧宁正式登基,称“应帝”。寓意顺应天机,立国号为永宁。 尊先帝为太上皇。尊原皇后为皇太后。追封已故母妃为西太后,另尊凌妃为嫡母妃,尊为皇太妃。 封原宁王妃为皇后,侧妃均按原等位分封分位。 追封已故六皇子为懿亲王,重新收回懿王府故址进行整修,并亲提匾额,安顿刘氏母子入住。另加封刘氏为齐国夫人,划西南大小十二城为齐国属地,封懿亲王遗孤萧辰为世子。 封二皇子萧阳为赢亲王,五皇子萧峥为砧亲王,七、九等成年皇子封王位,均留帝都,暂无属地。 雨尘醒过来的时候—— 是的,某仙儿很没出息的又昏过去了,并且这次的持续时间比较长。 与其说昏迷,不如说红线被抽离后的一次魂魄固化。之前“做完手术”,没等彻底恢复就赶过来跟剧情了,先是带着成筱雅到户部“借”册子,后在五皇子面前与竞易联手上演了一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所谓“双碟蛊”好戏,与五皇子众交涉时为了增加威慑也在言辞间嵌入了神识,前后消耗了不少精力。 与以往明显不同的是,这一次醒过来身体并没有像以前有种被抽空的无力感,反而如获新生一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睁眼,视线模糊中看见刚进门的小宫女连盆子带水一起扔到地上,连声高喊着“姑娘醒了”跑出去,雨尘反应几秒不禁望天苦笑,终究是老天(确切说应该是作者!)待她不薄,让她也有机会参演了一把穿越女醒来的经典桥段。 不一会儿,由皇后带领的女子小分队鱼跃进了屋,一层层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雨尘再次望天苦笑,元神里向竞易了解了下情况,知道自己“昏迷”这段时间一直由五皇子的贴身物件儿放在身边滋养着,并且是五皇子主动送来的,不禁有些愣神儿,“这家伙,够大度的啊。” 其实要不是她突然蹦出来搅局,大位之争本来是萧峥占尽优势的吧。 正失神,皇后突然代表女子小分队发声,说一堆“皇上感激妹妹挺身相助,姐妹们也佩服妹妹巾帼之风”一类的废话,最后隐晦问她今后的打算。 雨尘心下一片澄明,这帮女人,到底多没有安全感!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简短吐出两个字:“闭关。”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倘若雨尘了解萧宁在她昏倒之后,可以说风雨无阻,每天至少两次前来探望,比自家后|宫逛的都勤,也就可以稍微理解下面前这女子小分队的不安全感所出何处了。 确实不全怪她们杞人忧天,同样是已故懿亲王的侧室,同样是在大位之争中出过力的,如今刘氏已经安安稳稳地入主懿亲王府,与这边基本没了牵扯。雨尘却还在宫里住着,并且住的是萧宁在自己寝宫单开出了的一间偏殿,知道的他是关心恩人身体,日常里方便探望,不知道的还不知要说什么呢! 这也忒不像话了,如今萧宁皇位将将坐稳,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撇开朝前纷争不谈,万一外面传出了不好听的传言,光对皇室的声誉都是极大的折损。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三个月来倒是旁敲侧击提过几次,可萧宁却是铁了心的要留雨尘,要等她醒了再做打算。皇上这边劝不听,也只好转换策略,从雨尘身上找突破口了。 这才有了女子小分队第一时间冲进来嘘寒问暖。好在雨尘是个通透的,甚至她们之前准备好的一堆台词都没派上用场,人就主动提出会尽快离开了。 成筱雅外出采药回来,刚好在走廊上与这一帮女人迎面擦肩而过,看她们个个儿神情舒展,与前些天比起来明显是心里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终于落地了的模样,不禁心下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往雨尘所住的偏殿赶过去。 甫一进大院儿,散开的神识便感知到偏殿已经撑起了一层结界。 在雨尘昏迷期间,其师父郁霖跃,还有一位自称其师姐的流卿姑娘先后来过这里,分别在她所戴的玉佩当中封印了一些信息。想是她醒来发现后正在里面读取。 成筱雅想着,到台阶前顿住脚步,卸下盛草药的背篓寻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托起下巴随意欣赏着大院儿上方的一片天空,神识最大范围地展开着,权当为雨尘护法。 屋里,雨尘紧闭双目,盘腿坐于床上。倘若这时候有人从旁观察,眼尖的话会看到在她的周身隐约有一层模糊的光晕萦绕着,那是意识进入到另一个层面之后。灵气自然凝聚而成的一道保护性封印。 场景是星安峰腰,那片白雪皑皑的练功场上,她与流卿并排席地而坐。望着前方一片苍茫默了一会子,终是流卿先开口打破这沉默。 “心里有很多疑问对吧?这是我临走前留在你玉佩里的一抹神识,专门负责为你解惑的,有什么尽管问吧。”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抚照在她脸上,带着一点纯真的俏皮。仿佛一下卸掉了许多负担,整个人都呈现出轻松自在的样子。 雨尘迟疑片刻。是有很多疑问的,甚至在此之前,当年在凌华宫外险些遇刺的时候,她还专门让成珺帮忙查过绿家在那一段儿时间外出历练的弟子名单儿,再结合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心下已经有八成肯定混入宫中的绿家弟子就是流卿。 也曾设想过有朝一日与她当面对质的场景,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的。如今真正肩并肩坐着,对方甚至主动要为她解惑。雨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原先准备好的各种问题竟不知从何开口,想想,只好从最近的开始问道:“传闻备受先帝宠爱的卿影宫主子是你?” 对方点头,微眯着双目道:“就因为当年被你意外占去了选秀女的名额。我还颇费了一番工夫,装作在郊外狩猎中被意外刺伤的弱女子。才引得皇上注意,从而混进宫去的。” 也许事情都已经翻篇儿了,流卿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上并没有太多起伏,像是在回忆着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一连用了两个意外,雨尘唇角含笑,“第二个意外确是人为,谁知道第一个是否真的自然意外呢。” 没等对方接口,便转了话锋又问:“当年我既进了懿王府,于你们来说应当是无害的,为何非要在凌华宫外置我于死地呢?” 这是一直以来她最介意的地方,甚至后面决定加入这场纷争,可以说就是从那时候埋下的种子。她太讨厌这种被人随意摆布,随意掌控生死的感觉了。 流卿苦笑,“一开始依着我师父的想法是直接除掉你,永绝后患,却被五皇子拦下了,后面你若一直窝在懿王府里安分当个丑妃,我们这边大概也不会再分神到你身上,偏偏你在六皇子生日那天‘一舞成名’,谁知道你身后还有没有别的力量支撑,存的又是什么想法呢。” “这就是你们被害妄想的厉害了,我那也就心血来潮而已,真谈不上存的是什么想法。” 雨尘伸手从地上捧起一把积雪,在手心儿里压实了滚成圆球,虽然只是在神识层面上与对方交流,却仍能感觉到由手心儿渗入体内的几丝寒凉。漫不经心地将雪球放在地上来回滚着,又问:“太子之死也是你的杰作?” 本来从太子遇刺到刺客伏法,整个过程都让她觉得过于顺利了,只不过当时并未深究下去。后面住进风扬的别院,听良婶儿描述坊间传闻关于太子的恐怖死相,她就更加感觉到个中蹊跷。 倘若那些传闻并非完全的无中生有,太子的死法便刚好与她所知的,一种介于蛊术和妖法之间的手段极其类似。 而一旦假设成立,倒推回去,太子遇刺当晚所中的唯一一枚暗器,表面上不会对其造成生命危险,实际已经在其体内种下了某种引子,生命随时捏在了别人手里。 又刚好,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身为妖修的流卿会使用这种手段。 见对方点头,太子身上的线索也就基本梳理清楚了。当时之所以搞出这么大动静,其实是想嫁祸到三皇子萧宁身上吧,只不过凌帝后来不知是看出来端倪还是真心把那当成了小事,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仔细追查下去。 说到凌帝,“上次见到先帝的时候,其生机律动显示有被妖修吸了精元的痕迹,不用说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咯?”雨尘对着越滚越大的雪球儿挑下眉。 “那是他该得的报应。”流卿的情绪似乎有了一丝波动,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雨尘抬眼望过去表示不解,若说是为了照应五皇子萧峥的进度,随时掌握着凌帝的生死她还可以理解,可看对方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单纯执行任务的范围。看来她这随口一问,还能意外挖出些八卦来? “曾闻你与黎苍派有过接触,蓝家的秦亦栋你可听说过?”对方瞥眼问道。 雨尘略一怔忪,那是秦亦岚的亲哥哥呀,并且在很早以前就被蓝家送给萧家服罪了,难不成…… 没等她深想下去,流卿的目光开始变的飘忽,仿佛回忆起了相当久远的什么事情,“你知道我的身份,其实在被我师父收养之前,我曾是那人身边的一只灵物呢。” 在雨尘#已惊呆#的表情中轻声叹息摇头,“守了那冤家一辈子,一朝转世便全忘干净了,是我自己放不下,容不得别人欺负他。” 雨尘怔怔反应一会子,原来流卿所做的一切并非完全为了效忠她师父或萧峥,执行任务的背后竟还隐藏着另外一番因果! 怪不得五皇子在大位之争中败下阵来,流卿还可以在她这个“搅局者”面前表现的相当平静呢。于对方来说,太子与凌帝相继以那样的方式死在她手上,她的“任务”便算圆满完成了。 叹一声,这便是真正的所谓因果吧,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想想又有些担心道:“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佐师伯恐怕已经被绿家定位成‘叛徒’了,最少也要扣上个‘背弃师门,擅涉世俗纷争’的罪名,即便回去也是无期禁闭的命,你打算怎么办呢?” 流卿笑,伸手附在她膝盖上,“不愧是在绿家与我一同经历过人情冷暖的,你能这么问我感到很欣慰。所幸世事变迁,你我之间的感情尚未磨灭殆尽。”(作者注:流卿曾因其妖修身份同在绿家遭受冷遇) “即便你曾起杀机想要置我于死地。”雨尘调皮做个鬼脸。 对方一愣,随即与她相视而笑。 渡尽劫波姐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笑过之后,流卿正色道:“绿家我肯定是不会回去了,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以后|宫女人的身份随先帝一同殉葬。” 说罢起身,带着三分不舍七分豪迈,对雨尘抱了抱拳,“所以今次一别,若他日有缘,天涯相见吧!” 雨尘连忙起身,“珍重!” 望着流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雨尘心中百感交集。这场持续了两代人的因果,总算告一段落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落到她脸上,竟有些萧索的冰凉。 也正是在这时,她才隐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按说已经度过幻境劫的人,再进入这样的意识境,是不应该有五感反应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几号状况?幻境劫还没渡利索?! 雨尘一脸凝重地望着落在指尖儿上很快化掉的雪花,正思索着,忽觉面前光线一暗,抬眼便见原本已经消失了的流卿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不,这不是流卿! 一个声音在她潜意识里呐喊着,虽然看起来与刚刚消失的那个流卿一模一样,可面前这个分明对她充满了恶意。紧紧盯住雨尘的两眼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令人窒息的压抑。 “你是谁?!”雨尘下意识地大吼。 对方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噙住几丝莫名的冷笑,又盯了雨尘一会子,直道把她盯的浑身发毛。忽地咧嘴,轻蔑斥责道:“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太天真了!萧峥不会就此罢手的,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就此罢手!那群女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她们表面上对你笑脸相迎,其实心里恨死你了,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哈哈哈……没那么容易结束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没那么容易结束的……” 流卿,或者说面前这个与流卿极为相似的女人,刚开始还有些逻辑可循,说到最后竟像着了魔,手舞足蹈的,脑袋不停地来回摇晃,随时会把脖子扭断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令人骇然的气场。 雨尘面色铁青,正欲上前阻止,却忽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制了一下,转眼,盘腿坐在床上的真身猛然惊醒,周身光晕消失,却不知何时出的一层冷汗。 “是你把我强行召唤回来的?!”稍稍缓和下情绪,雨尘在元神里询问竞易。 竞易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醒道:“先把结界收了。问问外面那位有没有看见什么。” 果然结界一收,成筱雅火急火燎冲进来问:“发生什么事?” 雨尘仔细询问下,由于事出突然,成筱雅在外面也没来得及“开眼”,不过她的神识一直是散开的,光靠这个就能感应到结界外层的气息在一瞬间发生的剧烈波动,甚至连她的元神都被波及,受到了一定震慑。 “本来和流卿聊的挺好,可在告别之后,意识境里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幻象……” 雨尘仔细回忆着被强行召唤回来之前那一刻的场景。并尽量详细地将自己的感受说给竞易和成筱雅听,“当时心里应该知道那不是真的,理智上应该尽快撤离才对。然而意识却突然不受控制了,就是那种想走开却迈不动脚的感觉,甚至在某个层面上受到什么蛊惑,想要留下来,参与。直至沉沦进去……” 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身冷汗,要不是竞易召唤及时,她都不敢想象一直待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嗯,”竞易思忖片刻,“两种可能,一是你自认为已经渡完相关的劫。可以放心大胆地入意识境了,实际情况却有所偏差,导致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险些沉沦。二是流卿丫头故意使坏。在神识当中嵌入了某些可以蛊惑人心的东西,这对一个妖修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仗着灵体优势在房间里飘来飘去,时不时带起一股阴风,令雨尘和成筱雅都很无语。 刚刚雨尘涉险,连屋外的成筱雅都感受到了冲击。更何况是寄住在雨尘体内的竞易呢,这会子她也嫌内部环境恶劣。特地出来放放风。 对于成筱雅这种天生负有某种瞳力异能的修士来说,灵体这种事基本不存在隐藏的可能性,反正上回在风扬的机关场上就已经有过合作了,雨尘也不介意双方再次会晤。 成筱雅默然撑起结界…… “不过,流卿丫头我个人虽然接触不多,单从感觉上,其本质应该不至于那么坏的。再说她真想要你命的话,在不知道你师叔我存在的情况下,趁你昏迷之际挑个成丫头不在的空当直接一刀捅死多好,这么大费周章为的什么?单纯恶作剧?!”竞易继续在【飞来飞去】模式下进行分析。 雨尘沉默片刻,回想起当初在绿家的时候,她与流卿一起躺在初级练功场上,用双手垫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看天上的云。就是刚刚意识境里出现的那片雪地,现在想起来,两人曾在那里讨论过很多很多,诸如对修真的理解,对世情冷暖的感受呢。 抛却“各为其主”的无奈,她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虽然对方曾起杀机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打从心里,雨尘也愿意认同竞易的分析,相信流卿不至于那么恶毒,临走前还专门过来坑她一炮子。 “那个”,成筱雅弱弱举手打断其思绪,“不是还有郁师父留下的一道神识么?” 雨尘一愣神儿后拍手,“对啊!” 无论流卿对她态度如何,郁霖跃是永远不会害她的。 “师叔,还得麻烦你进来给我把下关。”雨尘掏出玉佩,盘腿坐好准备进入意识境。也许连自己都没察觉,她这样说其实已经在潜意识里相信流卿并非故意害她的了。 “还有筱雅,方便的话开下眼帮我护法。” 成筱雅点头,认真观察着对方入境后的生机反应。 正如之前在外面感应到的那般,一开始,雨尘的生机律动是平和的,其中带着一点点的小愉悦,即便有波动也都在正常允许的范围。 可没过多久,忽如一道巨大的力量将锦缎撕裂,真身体内的气息运转开始发生急剧紊乱。成筱雅的修为尚不及雨尘,也不甚清楚她所说的幻境劫具体是怎么回事,在“开眼”模式下却很容易看清,突然有一股逆行的气息冲岔了其在经脉当中原本正常的运转。 “快把她召回来!”成筱雅忍不住出声提醒竞易。 几乎与此同时,盘坐于床上的雨尘猛然睁开眼睛,又是一身冷汗。并且面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疲惫,甚至嘴角隐隐渗出了一道血迹! 郁霖跃在意识境里与她闲聊,主题并不如流卿那般明确,基本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想到哪儿扯到哪儿,包括一开始夸赞她这一次在大位之争当中立下大功,以后禾菁华再动心思想抓她回去当小白鼠恐怕就得掂量掂量了;以及成珺与厉玉两人当晚抱着不死一个不罢休的心态相爱相杀,回到绿家之后成珺却在掌门屋外跪了七天七夜,硬是为厉玉求得了宽恩,削减了大部分的惩罚,如今正在思过瀑布前陪着厉玉一起受罪呢。 还有佐沿海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妙,甚至还提到了明年年初就要进行的掌门换届,候选人本来是在现任掌门薛正涛的嫡传弟子当中产生,不过佐沿海赶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么一闹腾,估计是提前出局了。 雨尘听到这里来了精神,直对郁霖跃笑道:“我这儿刚好有一样宝贝孝敬师父,保证您在来年的候选掌门中脱颖而出!” 她所指的便是绿家修真体系里,基础法诀中存在的bug。只要郁霖跃来年述职的时候加上一条“有办法通过修缮法诀来使本门弟子突破大成”的承诺,不愁没有支持率的。 郁霖跃听完却直对她摇头,“这才下来山几天,你这丫头倒是出息的不行了。” 可惜有一点是没变的,就是这丫头向来一根筋,对诸如掌门换届这一类弯弯绕绕的竞争从来不在行。想想,一旦郁霖跃按照她的方法参加掌门竞选,那还不分分钟被有心的竞争对手扣上“藏私”的帽子? 尽其所能地想办法修缮本门体系,本来就是身为绿家弟子应尽的义务,却被他一直押着,拿来做竞争底牌,众弟子也会因其如此明显投机取巧的做法而产生质疑的。 他这么一说,雨尘听的嘴角直抽抽,看来当初她能被何娟设计成那样,也不是完全出于偶然的。 倒不能单凭此一点说她智商有多低,有些人一生专注一件事,对与之不相关的东西自然缺少关注,更懒得多浪费心思在上面,为人处世喜欢直来直往,自然在弯弯绕绕的领域里就表现的比常人迟钝些。 郁霖跃自是了解她的秉性,也不会因此多做嘲讽,只提醒她日后在外闯荡的时候可得长点儿心,不然被人害死了还得跟人说谢谢呢。接着笑道:“你师父我是不喜欢时刻被繁琐门规束缚着,从没动过做掌门的念想,好在还有你钟逸师伯在那儿撑着,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顶。” “哦——”雨尘意味深长点头,“内定嘛,这个我还是懂得。” 民主只是对下的一种形式,最终要定谁,还得集中起来看高层意见。“那便要恭喜师父,涉及‘欲心’一劫可安然渡过也。” 郁霖跃但笑不语,片刻才道:“为师的一点‘欲心’,便是要占了你的功劳,等大局定下之后再假装不经意的样子发现本门法诀里的缺陷了。” 雨尘撇嘴,这是明目张胆的侵犯版权啊! 这就扯远了,之后郁霖跃又把歪楼扶正,简单问了雨尘今后的打算,毫无悬念她是不愿回绿家的,便未就此多说。 接着闲扯几句,师徒在意识境里的一次会面本来就要在平和又不失温馨的气氛中结束的。却像在流卿缔造的意识境里一样,目送郁霖跃消失之后,场景在一刹那发生了变化!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事情至此,雨尘也算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她这妄境劫确实是渡的不够完整,或者说不够完美。 之前一直紧赶慢赶地,一心想将自身修为与劫数平衡到体系所要求的对应关系,自认为已经做的很好了,一朝入境,才发现原来在这条路上竟留下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也太郁闷了。 就好比一个人从公交站上一路狂奔出去,追了差不多半个多站距离终于有机会跟某辆车的司机招手了,对方却隔着窗户微微一笑,“对不起小姐,由于您刚刚跑步过来的姿势不够美观,暂时没资格上这趟车”,怎一个坑爹了得。 “这也没啥大不了的,立即中止修炼进程,仔细复查下打个补丁就可以啦。”某灵体飘飘忽忽悬在半空,很自觉没启用【飞来飞去】模式带起阴风给雨尘添堵。 不过,竞易表面上这么安慰,私心里还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的,居然有修士迟钝到连自己劫数渡到哪儿了都捋不清,这种笨蛋就算放回乡下种地都怕找不准二十四节气而错过收耕期吧! 这就是经验主义害死人了,上辈子的雨尘修行之路顺利到令人发指,只以为前面三劫,甚至包括后面第五劫欲心劫,都跟玩儿似的随便一渡就过去了,也就后面四界的突破上需要费些时间和精力。 这一世又是“复习”,就免不了先入为主,偶然在妄境方面取得一点小突破便以为是完整渡过了劫数。其实不光她自己,郁霖跃和流卿先后在玉佩里留下神识信息,其前提不就是默认了以她现在的水平可以轻松进入意识境了么? 唉,总之就是很郁闷! 郁闷的雨尘突然被人抽走了骨架似的,一滩烂泥歪在床上。拽过被子蒙头一言不发。竞易无所事事之下开始各种论证“在不分散的前提下灵体伸展所能涉及的最大范围”这一学术性课题,直到全程无语中的成筱雅弱弱开口:“有人来了。” 竞易保持着正常人很难想象的伸展姿势嗖的一下窜到雨尘体内,成筱雅的结界堪堪收起,便有两个宫女儿行头的小姑娘并肩进了屋。 也不管雨尘看不看得见,俩姑娘径自到床前行了个礼,其中一个长相稍成熟些的开口道:“皇上得知姑娘醒了,甫一处理完政务便着急赶回来探望呢,姑娘可要起来准备下?” “准备个毛啊,有毛好准备的?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雨尘低气压一顿狂躁。md这宫里的女人也太没人权了吧,按常理与“昏迷初醒”四个字对应的是该是“躺着别动”才对啊?此时却要她赶紧下床梳洗打扮。就为了把自己装饰的稍微顺眼些来取悦她们口中那个九五之尊?! 俩宫女儿面面相觑中,成筱雅不得不上前收拾烂摊子,一手指指自己太阳穴尴尬假笑。“那个,刚醒过来这里还不太清楚,两位姐姐体谅。” 到底还是成筱雅帮忙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又将枕头立起来垫在雨尘身后,让她靠着床背坐正。捏了个净身诀儿驱散长期在被窝里捂出来的小味味。刚做完这些,便见竞易从玉佩里冒出个头来叫道:“成丫头,快把玉佩摘下来,带我走。” 艾玛,现在的内部环境也太恶劣了,要不是一开始窜进雨尘体内形成了认主契约。这会子她早弃暗投明转奔成筱雅麾下了。再说她也受够了某新任皇帝每每坐过来床边含情脉脉地望着雨尘的矫情场面,还是暂避到外面透口气吧! “尘儿,你醒了。”皇服加身的萧宁几乎是从外面小跑着进屋的。挥手支退了两个丫鬟与成筱雅,直奔雨尘床前。 雨尘皱眉,刚刚那宫女儿开口称她为“姑娘”就已经够让她纳闷了,萧宁这一开口居然直呼昵称,就算尊卑礼仪不要。兄弟辈分可在那儿搁着呢啊。 “太好了,朕要亲自为你主持康复大典!”满心欢喜的萧宁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直接坐到床边继续补完后半句话。 哈?康复大典?! 雨尘咋舌,那什么玩意?是她错乱了吗,怎么一向给她以睿智冷静印象的萧宁,如今看起来却比废柴六皇子萧清的思维还要天马行空。“咳咳,谢三……谢皇上关心,不过,就没必要搞那么隆重了吧……” “要的”,萧宁郑重坚持:“也好趁此机会给你颁个名分,对了,你想要什么名分,是挂在懿亲王府上还是直接挂个辅国功臣,或者一品女官?” 雨尘黑线,“这些就免了吧,你这皇位才刚刚坐稳,就不怕……” 还没等她说完,萧宁便不悦打断,“怕什么,有什么好怕?如今朕是皇上了,整个天下都是朕说了算的,朕便是立即昭告天下要把你纳入后|宫,也没谁敢说一个不字!” “我……” 一定是她错乱了吧!确定这货真是萧宁而不是萧清吗?!或者说俩兄弟能够好如亲生,一定是在性格上的某部分存在共鸣?! 雨尘吞下一口小血儿,“那个,真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的意思……”反正我也没打算在这儿待太久。 “行了”,萧宁大手一挥再次打断,“朕知道你不想让朕做昏君,但朕的皇位上有你一份功劳,只要是为了你,朕就不怕做昏君。” 摔! 开什么玩笑,你想做昏君是你的事,我还不想做祸水的好不好?!雨尘强忍着内心一阵抓狂,憋了一会子终于艰难道:“三哥啊,我觉得,不管什么原因,你都需要暂时冷静下……” 萧宁笑了,“你都不知朕盼这一天有多久了,终于你肯睁开眼睛坐在朕的面前跟朕说话,你要朕怎么冷静?” 其实俺只是抽空做了个魂魄修复而已,真没想到能给你带来这么大刺激,好吧俺错了,俺应该昏倒前先跟你打个招呼。做下心理铺垫的……雨尘嘴巴张了张,没等发声,忽觉眼前一黑,却是萧宁突然扑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 “知道吗?朕一直盼着你睁开眼睛,好亲口告诉朕,那天晚上朕在钺椿园里看见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并不是朕一厢情愿的幻觉。”萧宁搂着她,表情越发的温柔起来,“我想听你亲口说,是你心里惦记着我。专门去那边看我的。” 雨尘怔怔地,回想起当时随纳兰伯景入宫,意外得了皇上问话。并因此,三皇子萧宁被下旨召回帝都。她想了想那之前在砧王府里萧峥意味深长跟她说的那句话,“人都到东北了,没去钺椿园看看三皇兄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甚放心。便趁着某天入夜,开了传送卷轴的外挂悄悄去了趟钺椿园。 本来也没打算惊动萧宁,见他平安便走的。可她当时隐在高处,看到萧宁从某间房里走出来,面上挂着明显的疲惫之色不说,衣服也是皱巴巴的。甚至发梢上还沾了灰尘,与往日所见的形象截然造成反差,竟一时唏嘘而忘了处境。 直至萧宁察觉上方有异。大喝了一声“是谁?!”,惊动了院内侍卫她才幡然清醒,连忙启用卷轴遁了。 雨尘叹一声,微微颔首道:“那个的确是我。” 不过,只是单纯不放心去看一眼而已。没必要起这么大反应吧?感觉到对方又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反复嘀咕着“太好了。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朕的”……某仙儿觉得,这其中必然存在什么误会! 雨尘挣扎个,忍不住皱下眉,“皇上是我们爷生前最亲近的兄弟,当时受困,我自是替我们爷不放心,有机会便要过去看一眼的。” 萧峥身形明显顿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他自己日有所思而生发的幻觉,直到后来在宫门外,再一次亲眼看见雨尘在他面前亮起一道白光后消失。那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因为他知道修士中有相似神通的也不奇怪,直到今天他开口问了,才确定真的是她。 可她却说,是为了萧清才去看他一眼,是为了她们爷! 一团闷气堵在萧宁心口,他猛然推开怀中女人,双手用力钳住她的肩膀,紧紧盯住她的两眼饱含着愤怒,或者还有失落,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样盯住她,低吼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一直以来真的对朕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意外来的太突然,雨尘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按照对方要求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呆了半晌,终于试着调动下已经麻木了的双唇,“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别说了!” 萧宁沉声打断,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烦躁,隐隐在抗拒着什么。 气氛骤然凝滞,就在雨尘以为要与对方相对沉默到时空消逝之际,萧宁缓缓的伸手入怀,柔声道:“先不说这些了,你转过去些,朕帮你绾头发。” 雨尘回神,下意识地瞥眼过去,不禁心尖儿一颤! 萧宁手中所拿着的簪子,不正是当年她用来“陷害”秦氏的道具?! 怔怔愣了一会子,雨尘顶着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喏喏地发声:“没想到,你还留着。” “自然留着,因为知道总有一天用得上。”萧宁自然地将她长发揽入手中。 直到发鬓高高绾起,雨尘依然不可置信地,怔怔望着萧宁:“是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萧宁笑,“六弟那年生日,你在清凉亭上一舞,我便下了决心,终有一天要与你携手,共览代宗河山。” ps: ps1:上一章有一个“幻境劫”,回去看了看应该是“妄境劫”吧,写迷糊了…… ps2:这一章不知道转的会不会太突兀,其实公众章节里最前面有一点点铺垫,接下来不会就走言情宫斗路线的,女主马上闭关了,后面还有的转(⊙o⊙)……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接下来可以说毫无悬念,萧宁的吻缓缓落下来,先在雨尘唇角轻点一下,随即带着一股炙热的渴望覆满她的双唇。 雨尘眼睛攸地瞪大,却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两下,整个人很快放松下来,甚至主动探去舌尖儿与对方触碰缠绕,自然而然配合起了萧宁的节奏。 有些情愫也许一直存在于心底的某个地方,只是一直被忽略了,一朝被触动,便一发不可收。 那便不收,便放纵吧! 伸出只手来一翻一绕之间,屋门伴着欢快的碰撞声迅速关紧并从里面上好了闩,雨尘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哼。 萧宁显然很满意她这样的动作,顿时更加卖力起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中,两人尽情享受这春色旖旎。 很快,单纯的接吻已经不能满足那些迅速爆开的欲|望了,萧宁附在对方背上的两手开始慢慢下移,伸进她的亵衣,感觉到她身子攸地一紧,像是被她感染了,登时有一股热流在小腹内积聚起来,跟着快速蔓延全身。 他的手轻轻划过雨尘的背部线条,令雨尘感到痒痒的,像有不听话的毛毛虫排着队从上面经过。终于,他的手绕至她身前,在那两处饱满圆润的地方揉捏片刻,开始翻过手来,试图从里面直接撑开亵衣上的纽扣。 与此同时,雨尘的双手也没闲着,不知不觉移动到对方腰带处随手一扯,跟着伸进内衫领口,略显粗暴地扒拉两下,一片坚实的胸膛袒露在她的视线当中。 萧宁于是相当配合地收回手来,迫不及待去了外衣,跟着整个身子压上去,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雨尘解开他的内衫儿。两手不安分地在其背部摩挲着,很快,她感觉下身被什么硬物顶住了,登时一股触电般的麻痹感快速蔓延开来。 前戏已做满。 然而正要进入下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环节,雨尘身子却毫无征兆地僵了一僵,本能地用力推开了萧宁。 “怎么了?” 萧宁皱眉,语调虽是温柔的,仔细听却仍透着些不满。 雨尘只是撇过视线,未语。紧咬的下唇和紧拧的双眉,以及时不时轻晃两下的脑袋,却暗示着她似乎正处于某种挣扎当中。 萧宁只将这挣扎当做是她仍然跨不过某些世俗的伦理约束。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凑过去正要继续未完成的限制级片段,却被对方再次推开。 “对不起,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萧宁愣了愣,最终丧气地垂肩。默然缓和下情绪才闷声说了句“没事”。 而后重新替她整理好衣衫,扯过薄被来裹住,附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先好好歇着吧,咱们来日方长。” * 虚掩的屋门被一股阴风从外面推开,半透明的灵体嗖的一下窜至雨尘床边,半空中盘旋几秒。不可思议道:“不会吧,居然这么快就完事儿了?从屋门关起来开始算也没多长时间吧!” 跟着惋惜叹一个:“哎哎,按理说正是气血方刚的年龄。那孩子外表看起来挺精壮的啊,不想却是个绣花枕头……” “你够了!!” 雨尘狂暴摔枕头,跟着无力趴回床上,咬着被子百感交集。 一方面奇怪自己刚刚与萧宁缠绵的时候脑海中为何会突然闪过那样的画面,一会儿是钺椿园。一会儿是她记忆中从未到过的地方,那里光线幽暗。看起来像个地下室,视角快速切换之际,似乎有n多种类的兵器从画面里一闪而过。 这都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上述画面结束之后,紧跟着将视角切换到了秦亦岚生前所在的墓园! 叹气,都怪她妄境劫渡的尚且不够完整,没办法参透这些幻象中的玄机。 另一方面,某仙儿害羞捂脸,总觉得没能给萧宁一次美好的体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呢。 …… 所谓“康复大典”,到底是按照萧宁的意思如期举行了。只不过又按照雨尘的意思,将名头改成了“欢送宴”。 她已经和萧宁说好了,自己接下来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具体说不准,三个月到一年差不多吧。后者也没有强留,只是多次不放心地要她承诺,出关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回到皇宫来与他一同协理江山。 “若非朕身下的皇位尚未稳住,定要随你出去,一刻不离陪着你的。”萧宁望着她的眼睛这样温柔地说。 雨尘嗤笑摇头,“这就算了吧,得提防我有个万一不慎将气息走岔,冲撞了你,可没办法向全代宗百姓交代的。” 心底却有一些暖流轻轻划过,含情脉脉地与萧宁对视片刻,踮脚,附至其耳边轻语:“我要你心里时时惦记着我,便等于是一刻不离陪着我的。” “会的。”萧宁认真点头。 而他之前所说的“亲自主持”,这种模式真的令雨尘在羞涩与欢喜当中又带着几分无语。 欢送宴当天,夜色才堪堪降临,萧宁便早早了结政务,换好了衣裳带着雨尘一左一右守在同方殿外,亲自迎接每一位到场的宾客。 那场面,可以说既滑稽又温馨,说两人往那儿一站像一对门童也好,又觉着隐约透着一股子新婚夫妻设宴迎宾的味道,以至于皇后带着后|宫女子分队入场的时候都忍不住牙酸两句: “小弟妹是个有福气的,便是我带的这些姐妹,包括我自己,无论当初在砧王府里还是如今入了宫,都不曾享过像小弟妹这样高的待遇。” 听她特地把“小弟妹”三个字咬的很重,还一句话里连带两个,雨尘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愿与她较些个无聊的劲儿,便谦和笑道:“那是皇上从心里面把各位姐姐当自家人,自家人之间再弄这些虚么套子岂不就生分了?是皇上重义,也只有为我才会虚摆这么大排场。” 皇后听了表情一滞。后面一队女人也忍不住一阵唏嘘。 张了张嘴,一些个跌份儿的话终究给忍住了,皇后翻个白眼儿铁青着脸,带着女子分队入场的时候故意将大理石地板跺的蹬蹬响。 雨尘疑惑望过去,却听得萧宁“噗嗤”一笑,意味深长看着她道:“你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连我都不相信。” “什么?” 萧宁对着她一脸的无辜表情摇头,“你以为前面说那么多她能听进去么?她能听进去的只有五个字:‘也只有为我’,你这杀人于无形,事后装无辜的手段可高明的很。” 雨尘:“……” 真的很冤枉啊!苍天为证。她真的只是想谦虚地表达下还是后|宫分队与皇上亲近,她不一样,她是外人……好吧。也许在表达“她不一样”这层意思的时候就已经把整一队的女人都得罪光了。 看来她还是比较适合利用等级压制,直接靠武力解决问题,就像当初在懿王府中队秦氏那种的。 “说的倒是没错。”萧宁出声打断她纷乱复杂的思绪,笑道:“我的确也只有为你才会摆出这样的排场。”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又快速低下头去。雨尘心生喜悦的同时又不自觉一阵恍惚,总觉得萧宁给她的宠爱太突然太大量了,一时难免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呢。 “臣妾/臣侄给皇上请安。” 两道熟悉的声音将她从飘忽中唤醒,甫一抬头,两手便被刘氏拉住了。 刘氏激动道:“好妹妹,终于见你好了。这几日便一直想着入宫来看你。奈何咱们府上也还在修整当中,一方面也怕扰了你。” “姐姐何必说这些外道话,我自理解的。何况姐姐打发人送来的那些好东西,心意可都在里头呢。”雨尘摇头,想想又问道:“臻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她也是醒来之后,才从刘氏捎来的口信儿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臻氏当年被父母接回家后一度无法接受现实打击,不久便得了癔症。前年冬天里竟趁着家人没注意,带着萧霖离家出走了。 臻氏本来就是个庶出。当时懿王府都没有了,臻家一半是怕麻烦一半觉着丢人,便一直对外称臻氏带着儿子去乡下亲戚家休养了。私下里寻了两三次未果,便放弃了。 刘氏个大圣母也是带着萧辰入主懿亲王府之后,怕臻氏在娘家过的不好才遣人去打听下,反正她觉着自己分位也定了,萧辰又封了世子,即便把臻氏和萧霖接过来也不会造成太大威胁,何况臻家多半也不会愿意再让她娘俩儿搬过来住的。 就是这一打听,臻家对臻氏的情况一直语不详焉,令刘氏起了疑,私下里一调查,才得出这么个劲爆的结论来。 到底是萧清生前的女人,何况还有他的亲生儿子萧霖,如果是刘氏一开始是想要个贤名走个程序的话,事情进展到这里,总觉着不给自己一个说法心里始终会过意不去,便不管臻家态度如何,自己下定决心要寻找臻氏母子。 此时提起这话题,刘氏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视线跟着转向萧宁。 雨尘立即会意,过去与后者商量道:“刘姐姐与我有些话说,可否让辰儿先在这顶上一会儿?” 萧宁别管心里愿不愿意,刘氏的面子他是不能不给的。 雨尘被刘氏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本以为对方要说臻氏那边有了什么消息,谁知刘氏突然含泪看着她,目光里竟透着些怜悯道:“妹妹在这儿可受委屈了,皇后那些女人有没有为难过你?” 雨尘“……” 消息传的够快啊。 ps: (*^__^*) ……中秋节上一点点小肉戏是不是很适时呢,祝各位中秋节快乐,感谢一直以来的订阅支持,不要停……o(n_n)o~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刘氏见她只是凝眉不语,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劝道:“这吃人的后|宫,总归不是久留之地,待妹妹身子好利索了,若无甚要紧事,便由我来接妹妹回懿亲王府可好?妹妹是从府里出来的,如今大局已定,终要回去方是正道。” 歇口气,生怕雨尘开口拒绝似的,紧跟着又道:“日前修整的时候我已经嘱咐那些人将落雨阁重新收拾好了,妹妹若嫌那儿偏僻也无妨,如今府上空院儿多的是呢,紧着你挑。” 雨尘听了苦笑,她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刘氏说这番话的初衷一半是真心为她着想,一半却是为着懿亲王府,或者说萧清的名声。 许是与其身世有关,刘氏应该是曾经懿王府几个女主子当中唯一一个对萧清爱的毫无杂念的,即便如今萧清去了,也仍时时处处维护着他。并且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刘氏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对府中暗斗一无所知,只听一段儿秦氏的桃色八卦都能一愣一愣的女子了。 如今的她,已经颇具当家主母的风范,再加上萧辰本来就是原懿王妃张氏嫡出的长子,世子之位可说名正言顺,即便日后将臻氏母子接回来,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能够令一个人快速成长的果然不是时间,而是经历。 唏嘘一阵,雨尘想想笑道:“劳姐姐挂心了,姐姐也知我的身份,自不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奔,硬要令自己堕落到与一帮世俗女人勾心斗角的。眼下正赶着修行上遇到些瓶颈,等过了今晚,便出去寻个清净的地方闭关,之后事之后再做定夺吧。” 话是这样说,到底是她之前考虑的太少了。只以为自己从前与萧清并无夫妻之实,真谈不上背叛,而今只由着自己心意便好。却不知单单这“夫妻之名”,里里外外便有好多双眼睛盯着呢。看来自己要想与萧宁有进一步的发展,身份问题是首先需要解决的。 刘氏见她虽未给个准信儿,却也言辞诚恳,便不好再多说什么省的生分了关系。略一衡量点头道:“那便等着妹妹的好消息了。” 二人执手朝同方殿的方向走着,绕过一小片花园儿,听得身侧不远处有说笑声传来,原是萧峥、萧宇并着几个年龄稍小些的王爷们从另一条路上往同方殿赶。 两队人马在前方主径上胜利会师。雨尘拉着刘氏略作停顿,待萧峥他们再走近些,便从手链儿空间里掏出样东西来拎在手上。 那东西正是当初她昏倒时。萧峥主动送过来可以滋养魂魄的挂件儿,由于她这一次本来就是“手术后的魂魄修复”,之于这挂件儿的具体出了多少力倒是无法确切衡量,不过好歹对方一片心意,当面还了。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 并且因着当日萧宁突然表白,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后怕他见了这东西多生闲气,便趁两人接吻的时候趁其不注意收到了空间里。 此时与萧峥面对面站定,裹着一股气息将挂件儿送到他手上,只见后者唇角微勾,调侃道:“这回没在上面作什么幺蛾子吧。” 雨尘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子虚乌有的“双蝶蛊”事件。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到这家伙像现在这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上回“双蝶蛊”那么可怕的传说,当时被她添油加醋的现场科普之后。连佐沿海那样的江湖老手都给镇住了,绿家几个晚辈都快吓尿了,可就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后来表面上看似受她要挟才下令撤法阵放萧宁进宫,其实雨尘当时散开神识感知到众人的生机律动,只有他一人波澜不惊的压根儿没受半点影响。 这厮。也不知是天生的心理波动失灵还是几番转世依然承袭着龙王之子的大气,或者自打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更加装b不解释了?! 这一生气。刚准备的感谢词也给堵回去了,雨尘阴阳怪气讥诮道:“倒是我应该担心你有没有在上面作什么幺蛾子,哼,真没法相信作为手下败将的你能有这样大度。” 萧峥同样低哼一声,看着她,微微摇头道:“与大度无关,我只是单纯考虑到你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皇上八成要迁怒于我们,我可不想他刚给我一个亲王的头衔,没等捂热乎就要取我的头颅。” 为了增加这话可信度似的,萧峥对着她眉梢一挑,各种挑衅道:“不信你现在到皇上面前说清楚此事与我们无关,再死一次看看?” 说完朝身侧一招手,先行挪步走了。 随后萧宇个熊孩子窜到她身前,抠鼻子歪嘴地做个鬼脸,哈哈起哄道:“就是就是,有种你再死一次,看我五哥会不会救你!” 雨尘愣了愣,还是一旁刘氏拉了她的手道:“走吧,宴席快要开始了。” * 所谓欢送宴,一开始的主题是围着雨尘绕了几圈儿不假,却越到后面越不能免俗,按照国际惯例发展成了免费圈子聚会&相亲大会的集成体,压根没雨尘什么事儿了。 整场宴席前后进行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待众人各自尽兴的差不多了,正支着桌子昏昏欲睡的雨尘方被萧宁叫醒。 对方宠溺地抚摸狗头,温声道:“先把客送了,回去好好睡。” 要命啊! 雨尘站在大殿门外,吹着凉风暗自叫苦。不过转脸看看人家萧宁作为一国之君都这么敬业了,自己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一波接一波地送客。 真不知这场宴会是为了送她还是为的累她! 正腹诽着,视线瞥见新出来的一波宾客,其中一人竟畏畏缩缩故意逃避似的。不由的起了疑心,刚要散开神识查探,竞易便先一步在元神里激动道:“是那淫贼!” 嗯,通常这种时候竞易总是先她一步的,并且准确率百分百。省了她的精力再去确认,雨尘心中暗笑,“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闪念间,眼看那人就要随着大流离开,雨尘也顾不得多想,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其拎了出来,笑道:“老熟人,好久不见了。” 对方稍作迟疑后转身、抬头,却是雨尘瞧清了他的长相猛然愣住,赶紧在元神里朝竞易吼道:“这也忒离谱了吧?你自己出来看看!” 竞易却不耐烦道:“不用看,化成灰我都认得的!” “可是这家伙……” 竞易没耐心了,“易容你不懂吗?或者变身,甚至夺舍!对方也是修士啊修士!” 的确,这家伙单从外表上看,绝对不是蓝家和她们一直在寻找的秦玉椟。更离谱的是雨尘为免差错,刚刚与竞易对话的同时自己也展开神识探查了一番,并未感知到与蓝家相关的气息底蕴,甚至可以说此人虽是同行,却顶多是个散修,压根儿没多少修为,更看不出是何传承。 然而竞易又一口咬定面前这人就是秦玉椟,莫不是她所感知的,直接是对方的生机律动?!这样的话雨尘确实是不太好下结论了。 “微臣董运青,请姑娘安。” 愣神儿间,对方一扫刚被抓到时的短暂慌乱,不卑不亢朝雨尘行了个礼。 方才那番动静,已经引得未离去的宾客们驻足围观,萧宁也走了过来,看眼对方再看眼雨尘,问道:“怎么了?” 雨尘盯着对方略一思忖,摇头苦笑:“大抵是我眼花了,瞧着这人像我一个老乡儿,起了起了玩儿心想把他揪出来相认的,可看现在这样子,这位自称姓董的大人应该不认得我。” 见雨尘视线落到他身上,董运青连忙朝萧宁行了礼,谄媚道:“能与姑娘的老乡相似,是微臣的荣幸。” “可也奇怪,单看外貌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气质却相当熟悉呢。”雨尘盯着他若有所思。 神识一直散开着,察觉对方情绪并无太多波动,若不是老手,那便是她们当真认错了。 萧宁听到这里舒展了眉头,对雨尘笑道:“想是你认错了,这位董大人原是我府上的一位谋士,是南方人,而你生在北方,又岂会是老乡呢。” “给我睡迷糊了。”雨尘揉着太阳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跟着上前一步走到董运青身边,拍拍其肩膀笑道:“倒也不失为一桩缘分,姑娘我在这里祝董大人‘运’势亨通,‘青’云平步,他日再见,可别躲着走了。” “承姑娘吉言。”董运青连忙行礼,笑呵呵道:“只不过姑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哪是我等说见就能见着的,便是见着了,也要回避些才合规矩不是?” 雨尘面色微变,刚刚她注入一道专门针对修士的灵印到对方体内,竟像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半点儿反馈都没有。若不是竞易一口咬定,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 “皇上、姑娘,若无其他吩咐,请恕微臣先行告退了。” 那董运青说罢,得了萧宁允许后便转身走了,其他等着看戏的人见是误会一场,便也意兴阑珊地散了。 谁都没注意到雨尘不动声色朝成筱雅打了个手势,传音道:“远远跟着,看有无破绽可寻。” ------------ 第一百二十章 说也奇怪,自第一次欢|愉不成,雨尘和萧宁之后几次独处,又有两三回情到浓时自然而然进展到那一步,可任由前戏做的怎样水到渠成,每到关键时刻雨尘脑海中却总会莫名闪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与之相伴的,是一阵阵的心口疼。这也令她不禁恍惚,觉得那些画面都不单纯是瞬间闪过的问题,而更像被某种外力封印在了神识里,一旦触发,连元神都会受到牵动。 再一再二不再三,回回都这样,萧宁便显得有些兴味索然了,甚至忍不住在私心里怀疑,根本是雨尘自己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才故意寻借口不与他发生事实的。 雨尘倒不忙于解释,她想着这也许是妄境劫留下的bug之一,待打了补丁,再不耽误事儿了,萧宁自会看明白她的心。 因着当时一醒过来便与萧宁说了闭关的打算,后者便没再劳师动众给她另寻地方安身,一直还是住在他寝宫,即宗明殿的偏殿里。这也是他的一点小私心,虽说刚刚结束的送别宴上已经给雨尘挂了个一品女官儿的名号,可在心底,他更愿意把雨尘当成自己的私宠,无论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着的。 不像后|宫那些女人,跟逛青楼似的还得算着日子翻牌子,更不可能像真正的女官那样,常年抛头露面与些个爷们儿打交道——除非一些派别人去他不放心,非她亲办不可的事情,比如,她们之间关于七个月后的那场约定。 雨尘一脚跨进大院儿门槛,便习惯性地散开神识探向自己所暂住的那间偏殿。神识范围堪堪触及偏殿,不由的神色一凛,再仔细感知下。紧绷的表情又豁然放松下来,一边在元神里与竞易传音,“这回真是有老熟人到访了”,一边对身后随行的小宫女儿摆了摆手,交代道:“方才吃起来也没个节制,这会子才觉得肚子涨得厉害,你去太医司替我寻么些消食的汤药来吧。” 那小宫女儿应声点头,麻利地转身走了。 到了偏殿台阶下面,雨尘唇角微扬,暗自调转了气息。却堪堪一抬手未等出击,笼罩在外层的结界便自动撤消了。 “就你那点儿修为还在我这班门弄斧。”雨尘进屋,见当值的两个宫女儿已经被定住了身。出口嘲笑的同时重新撑开了一道更加坚实的隔离结界。 风扬与秦舒心并肩站在南墙下的方桌旁边,不等正式打招呼,秦舒心便冷哼一声,右手往桌上一拍,震的整套茶具都瑟瑟发抖。 雨尘的心跟着颤栗个。显然这姑娘还没消了上回挨坑的气呢。搭眼儿往桌面上一看,却是个暗黄色的信封,当下也不客气,来了个隔空取物,拿到脸前儿拆开一看,却是秦亦然的手笔。 第一页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恭喜她站对了队,等等一干废话之后,重点在第二页。附了一张俯视地形图。 图中特地标明两处地方,一处是太子东宫,一处是她之前并未到过的地方,看方位应该在整个后|宫斜背面的一座小山上,其旁标注八个小字:“至阴之所。适于修行。” “哈哈。”雨尘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当初在浮醇山上混吃混喝之余跟秦亦然探讨的一些修炼心得都没白费。这还真是一场及时雨,正考虑着闭关的地方,便有人把地图送来了。 记得萧清去后,秦亦然曾有心拉她加入官方修士,当时开出的条件里就有提供修炼场地这么一项,想来这地图上所标的地方,便是他当年所开发下的吧。 看来他已经得知了这边的状况,而如今苍南派那边正整顿中,估计他事务多抽不出身,便托远、远、远房表妹秦舒心送来她一份谢礼呢。 想着,将地图连同信件一同放回信封,刚要收进空间,掂量掂量却感觉那应该不止是两张纸的重量,重新扒拉出来一看,却是颗拴着蓝线的珍珠,愣一愣才想明白那地方怕是设了隐藏类的法阵,这珍珠便是钥匙。 这才收好东西,抬眼朝对面两人看看,风扬倒是没什么特殊情绪,双臂抱在身前,斜倚着桌边儿整一副“我是司机”的表情,压根儿没有要翻旧账的意思。倒是秦舒心,仍然撅着嘴巴,气鼓鼓的,似在等着雨尘就上次的坑爹行为给一个说法。 其实这有神马好说的呢,兵不厌诈,如今事情翻篇儿大局已定,再说道歉不显得虚伪么。雨尘无辜挠头,“呵呵,来都来了光站着那行啊,坐坐坐,我给你俩沏茶。” 说话间走到二人跟前儿,堪堪伸手往茶壶把儿上一碰,便听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微妙的碎裂,紧接着像得了传染病似的,整套茶具以多米诺骨牌的优雅姿势转眼变成一桌碎瓷片。 全程盯着她默不作声的秦舒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望着她那副措手不及的表情痛快拍桌道:“活该啊!” 雨尘黑线,您这报复的手段能再幼稚点儿不?! 从手链儿空间里取了药,捏成粉末敷在刚刚不小心被碎瓷片划伤的地方,雨尘强自压下阵阵郁闷,咬着眼根儿硬做大度状,“没事儿,我原谅你了,就跟上回的事情扯平!” “那你还欠我们一声谢谢。”一直没台词的风扬终于有机会开口,没等雨尘回应,又改了话锋意味深长道:“不过先留着吧,以后有机会听你说。” 跟着递过两条细线到她手里,瞥一眼被定身的两个小宫女儿道:“交给你了,随时断开随时解放,记忆什么的没问题,跟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说罢拉起秦舒心,一道白光之后消失了。 这俩人儿倒会省事儿!雨尘望着白光消失的地方咯吱咯吱咬牙……好吧!那传送卷轴是她给的,谁让人家有功,在里面嵌入了自动更新程序的! 可是哥哥哎,那玩意虽然不是一次性的,可也是有使用寿命的,从皇宫到你家这点儿距离随随便便就浪费一次,哦不,是往返两次,这样真的符合天庭“厉行节约”的宗旨咩?! 唉,都怪她太善良了,那些卷轴的自动更新程序做好之后,就见者有份了,现在风扬、秦亦然,包括成筱雅手上都有。 说到成筱雅,刚交代她去跟那个董运青的梢,也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了。 收拾好桌上的碎瓷片,两个小宫女儿被解放之后,果然都是睡眼惺忪地望着雨尘反应一会儿,而后面露自责之色。雨尘无力笑了笑,“刚不小心打碎了套茶具,你们看能不能想办法再弄一套过来?” 两个小丫头心下都是一寒,不就是偷空打了个盹儿蛮?这得生多大气才能打碎一整套茶具来发泄啊!这无力的笑容在她们眼里就变成皮笑肉不笑了,俩人对视一眼,在某仙儿各种困惑的眼神儿中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啧啧,皇上跟前的红人儿,那是她们这等奴才得罪的起的?这回碎的是茶具,下回指不定姑娘心血来潮,碎的就是她们脑袋了。 雨尘若是知道自己在她们心中一下形成了这种印象,一定会脑袋撞墙狂吐一可口可乐大瓶装的血,说不定还得绞尽脑汁编出套心理辅导教程来,亲自塞到她们手里强烈恳求“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亲”! 不过眼下,她是没心情多想这些了,象征性地喝两口之前打发那宫女儿拿来的消食药汤,酸中带苦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紧紧皱眉。 这都什么时辰了?萧宁那边已经暗地派了亲信嬷嬷过来说他今晚在别宫过夜,明儿一早定赶过来为她送行。雨尘这边也打发宫女儿们各自歇下了,她有修为护身,倒不必矫情地安排人通宵值班儿,这样她的自由也多一些。 可成筱雅,只是让她远远跟着而已,便是那董大人家在五环开外,一个来回也够了吧?!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雨尘望着烛台上烧剩的一小截烛火,火苗突突直跳,她的心也不受控制般的,跟着突突直跳。 当时目送那所谓的董大人离开,她也没怎么多想,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便是成筱雅的实力远在其所展现出来的水平之上,可要对上秦玉椟那样的大咖,那也是半点儿便宜都占不来的。 光想着这丫头收敛气息的能力并不在她之下,又有瞳力异能,是最好不过的侦查人选了。却没考虑到,万一对方一早提防着设了陷阱,那不是白白把丫头往火坑里送么? 越想心里越烦乱,雨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试着传音过去也没回应,正想着要不要联系风扬一起想办法出去接应下,便见身侧亮起一道晃眼的白光,连忙转过脸去,只见成筱雅虚弱地踏出传送阵来,右手摁着的心口处渗出一片殷红,俨然是血。 雨尘赶紧上前帮其封住几处穴道,脱口吼道:“不是让你远远跟着吗?谁让你动手了!” 说完方觉失态,讪讪地扶着成筱雅进了里屋。 成筱雅知她这是关心则乱了,也没什么抱怨,只虚弱摇了摇头道:“中计了,多亏我一早设好了传送卷轴,紧要关头及时撤了回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在成筱雅反应够机敏,心口这一处伤的虽然较重些,却只是稍微对心脉造成了一点损伤,并不危机生命。另外,她的手腕、胳膊上还有几道伤口。 雨尘帮她上了药,单看那衣衫上被划破的口子边缘殷开未干的水渍,心里便有八成相信竞易的判断没错,所谓董运青,却是秦玉椟不假的。 再把前者名字来回多念两遍,可不就是后者倒过来的谐音么? 处理好伤口之后,成筱雅休息片刻,详细讲述了这一趟的经历: 果然对方被雨尘在同方殿外猛个丁儿揪出来,之后便起了提防心,故意露出破绽来一路引着成筱雅入了他在远郊预先设好的法阵。 光看成筱雅常用的那个类似双节棍的法器,便知她是近战型的,一入法阵便被对方先下手为强,远程攻击压制之下很快落了下风。饶是她的土系法术跟雨尘比起来稍占优势,可在对方高几级的水系法术面前,那也只有防守的份儿。 本来过几招,一看敌不过了立即启用传送卷轴,成筱雅也有机会全身而退,可她心念着雨尘给的任务,一旦此次错失了机会,今后恐怕很难再找到对方破绽了。这才硬撑着多走了几个回合,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饶是雨尘对着她各种瞪眼各种骂白痴,成筱雅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一趟真没白跑,她已经完全看清楚了,对方出现在同方殿外的时候,身上的确施加着某种自我封印,以至于雨尘无法确定其身份。 而刚在法阵当中,成筱雅不断对其施压,迫使对方不得不将那封印完全之后,果然释放出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成筱雅之前是没跟秦玉椟正面接触过。但在东北的时候,一行人去墓园“营救人质”那晚,她算是见识过秦亦岚的气息——虽然当时因为用眼过度,中途耽误了一下,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秦亦然与秦亦岚之间的对战已经结束,却因为对战中爆发出的力量过于强大,等她赶到的时候,空气中尚有大量残余,被她敏锐地。甚至可以说本能地给记住了。 并且还有一个细节,方才在法阵中对战,成筱雅咄咄逼人地连放了三个大招。竟使的对方有些措手不及,不小心被击飞了一层人皮面具,对方果然是乔装过的! 雨尘听到这里,赶紧拷贝下成筱雅的记忆片段,画面直接快进到对方面具被击飞的瞬间。露出的一张脸,果然就是秦玉椟! 只是再回放下前后细节,雨尘有些吃惊地发现秦玉椟的力量似乎比上次与她对战时强大了不少,并且这种强大并不是靠着修为与时间成正比的累积,反倒像走了捷径,一下从外面吸收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有这力量加持。便是她现在做好万全的准备过去也难说能占得上风,难怪成筱雅会伤的这么重了。 将这疑惑说出来,成筱雅又仔细回忆片刻。凝眉道:“怨不得封印解开时,总觉着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灵力太熟悉了,几乎与秦亦岚当时留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并且对战期间,对方确有一两次进攻时明显暴露出了防守空位,我还当是故意设计。引我上钩的,此时想来却是尚未能熟练掌控这种力量……”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由顿住,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口气推测道:“莫不是秦亦岚死后,对方从其尸体上……?” “不是没有可能的。”雨尘捏着下巴思索,“他那个自我封印恐怕也跟这个不无关联。” 修士的尸体本来就相当于刚刚拔掉电源的蓄电池,秦玉椟又与秦亦岚同支,通过后者尸体给自己充电的可行性应该说是很高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充电完成后“蓄电池”就得完全报废了,灰飞烟灭式的。 “这也太卑鄙了!” 雨尘咬牙,本来秦亦岚硬是抽掉自己两条生魂为秦亦然保命,自己却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一点就令她心有戚戚,同时对这女人产生了诸多的钦佩跟好感。 这下又知道她的肉体也连个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了,怎能不将一股怒气全部加在秦玉椟身上?这简直比她靠吃灵来提升修为要邪恶一百倍一千倍不止,至少她在吃灵之前是挨个与它们结下契约的,秦玉椟算什么?根本就是巧取豪夺! “无法原谅。” 雨尘牙缝里缓缓挤出这四个字来,周边空气骤冷。 早在确定对方就是秦玉椟的时候便按耐不住从她体内窜出来的竞易,在半空中不耐烦地卷几个跟头,“多说无益,立刻马上联系蓝家,让成丫头带着咱们围剿过去,杀他个灰飞烟灭!哼,我就不信他得了秦亦岚的力量,本事就能一下大到通天了!” 雨尘衡量片刻却摇了摇头,“不急。” 不给竞易反对的机会,紧接着解释道:“头先在同方殿外,萧宁亲口说那董运青原是他府中的一位谋士,这就难怪黎苍派解散后,蓝家一直寻不见秦玉椟的踪迹了,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得了萧宁信任,混入朝野又有何目的。 方才看萧宁的反应,对那所谓的董运青当是极为信任,甚至可以说推崇的,对方如今有了官方背景,而我在同方殿外突然把他揪出来的时候可是有那么多人看着的,咱们若贸然出手,定然脱不了这最大的一份儿嫌疑。我是不怕被人说道,怕只怕这事儿被一起子别有用心的人炒作起来,给萧宁扣上个‘妄宠奸佞,滥杀良臣’的帽子,这就牵涉到朝中秩序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变这么唐僧的!”竞易卷起一阵阴风表示不满,跟她跟的久了,已经连唐僧的典故都会引用了,并且恰到好处。 雨尘苦笑摇头,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随性而为,牵扯到萧宁,便要仔细考虑周全了。 “哼,这还不是都怨你!”竞易见她不语,又不耐烦抱怨道:“谁让你那么猴急着当众就把那淫贼揪出来的?当时就应该按兵不动,先派成丫头跟过去,之后联系蓝家一举剿灭的。这样还管他什么官方背景,成百上千的朝廷官员里每年有一两个无故暴毙的,委实都不稀奇!” “好了,怨我都怨我,是我太冲动了!”雨尘认错求饶。 还好意思说她唐僧,这竞易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并且还是个暴躁版唐僧!此时谁都知道马后炮了,头先在同方殿外可是竞易先发现对方身份的,在她过去揪人的时候可也没阻止呢。 总之,谁也没想到那所谓的董运青竟与萧宁的关系这么瓷实不是?! 不过,这只是雨尘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她想了想,又道:“我看他既然精心乔装混到萧宁身边儿,当是要一盘大棋,那便让他先摆着盘吧,我这渡劫渡出bug来了,急等着修复呢,刚好凑这个空当让蓝家过来几个人暗中监视着,只要不闹出特别大的幺蛾子来,便等咱们回来再慢慢儿的处置。” 顿一顿,又捏着下巴补充道:“最好能让对方自动露出狐狸尾巴,在官员当中树立个反面典型什么的,好让萧宁接着机会杀鸡儆猴,整顿下朝野风气。” “你可越来越会为别人打算了。”竞易嗤之以鼻。 连成筱雅嘴角的笑容都有些促狭起来。 某仙儿脸一红,怒道:“我答应要帮他把江山坐稳的!” 唉,说起来容易,其实这并不是她的强项呢。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歇了这话题,带成筱雅进到手链儿空间里,给她渡着灵气疗伤,这一夜的好眠是不指望了。 直到天色大亮之际,刚打着哈欠出来没多久,即有萧宁身边儿的太监来传话。 那太监原是总管职位,却毕恭毕敬对雨尘这挂名的一品女官儿行了个礼,还是正儿八经对后|宫妃位的那种礼仪。 雨尘顶着一头黑线,只听那太监阴柔中带着些讨好道:“皇上令老奴给姑娘带个话儿,原说好今儿一早亲自来送姑娘的,可巧昨儿半夜里收到八百里加急,苔源岛那边出了点儿小乱子,这会子皇上还在书房与几位大臣商讨着应对方案呢,早朝都耽误下了,这送行……” 雨尘心下一紧,攸地想起纳兰仲申那句“若把苔源岛完全从代宗分立出去,你觉得前景如何?”,他果然是沉不住气,想趁新皇根基未稳之际有所动作了?! 想着,便脱口与那太监确认道:“那苔源岛上带头的可是纳兰仲申?” 对方表情一滞,迟疑片刻复又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依然那般毕恭毕敬的样子,“这个老奴便不知了,不过老奴刚从皇上那边过来的时候,观其颜色,一切当尽在掌握之内。” 言外之意,皇上一手就把这事儿了了,就不用您老瞎操心了。 雨尘方觉唐突,轻咳两声掩饰过去,待那太监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递过个出宫的腰牌,便随手回了个银锭子,笑道:“有劳公公了。” 被人放了鸽子,说不失落那是假的,不过大局为重,雨尘倒不至于再矫情着伤春悲秋一段儿。 随意扫一眼那太监所给的腰牌,跟着便丢进了手链儿空间里。 原与萧宁所说的确是出宫找地方闭关,可昨儿风扬两口子捎来了地图,现成适宜的场所就在这宫里,她自然就犯不着在舍近求远,跟着改了方案。只不过萧宁昨儿夜里在别的宫里过夜,没来得及跟他说而已。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亦然当初组织官方修士,为的就是保护太子——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的,因此其开发下的修炼场所也不可能离东宫太远。 雨尘二人按照地图标示,一眨眼的工夫便传送过去,落脚点却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山丘。坡上长满各类野草,又逢八月时节,空气中不乏桂花的香气。 落定后,雨尘先让成筱雅开了个眼,可不知这姑娘是受了伤尚未完全恢复还是怎么的,开了一会子白赚个头晕眼花,根本没找到所谓修炼场所的入口。 雨尘蹙眉,想起秦亦然随信捎来的那颗珍珠,赶紧从手链儿空间里翻出来,置于掌心,试着缓缓注入些气息,同时散开神识,果然接收到右前方不远处传来的阵阵灵气波动。 “这也太神了。”成筱雅望着面前两扇虚拟的气息门,不可思议地感叹,“头先你昏迷着的时候我还来这儿采过药呢,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雨尘笑了,手一翻又将珠子重新收回空间,眼看着气息门随之散去,又朝成筱雅道:“你现在试着开眼,看你不能发现什么。” 成筱雅依言照做,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接着摇了摇头,“隐约可见而已,若非心中已经有数了,怕还看不这么清楚。” “这就对了。”雨尘笑眯眯颔首,“你所修炼的体系偏阳,不容易看透这至阴之所。” 顿了顿又道:“这地方倒是极适合我的。” 一脚踏进去,成筱雅便忍不住在迎面袭来的一股寒气中打了个冷颤,连忙调转气息护体。看来雨尘说的没错了,那两扇气息门,是将这隐形洞池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雨尘见了,拍拍其肩膀鼓励道:“习惯下就好了,置身逆境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成筱雅撇嘴不做声。私下却腹诽道:不就是想借我的瞳力帮你把持进度咩,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一跃坐到莲花座上,雨尘闭起眼睛,顿时感觉到一波一波阴气在周身浮动,或者说躁动着。这感觉,就和当初她在懿王府,站在那片缚灵法阵附近的时候是一样的。这洞池附近,应该就有乱坟坡或者乱葬岗之类的存在吧,并且怨气浓度远比懿王府那块“宝地”要大得多。神识再散开些,她甚至都能“看”的见一道道半透明的雾状物在周边群魔乱舞。 说起来。秦亦然所修炼的宗家体系其实也是偏阳性的,秦玉墨应该也是。之所以当初会开发下这么个至阴场所,怕是秦亦然用于研究专门针对其对手。即秦亦岚的特定方案吧。秦亦岚所修炼的分家体系,包括各种蓝家秘术,的确都是阴的不能更阴了。 忆及往事,心中不胜唏嘘。 脑海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一组画面,不知不觉堕入意识境。寄宿在雨尘体内的竞易很快感知到其本体内的气息波动。连忙传音给成筱雅:“来了!尽可能地盯紧她!” …… 所谓“妄境”,说白了就是将自己内心所期待、怀疑或者恐惧等等的,一些并未真正发生过的片段在意识境中以真假莫辨的形式展现出来。 比如,雨尘在进行魂魄修复之后,醒来看见那笑里藏针的女子小分队,便借流卿之口说出“她们表面对你笑脸相迎。其实心里恨死你了”这样的话,倘若当时竞易没能及时牵制,她也许就会先在意识境里“杀死”流卿。跟着走火入魔,出境后很有可能就真的先下手为强,直接灭了女子小分队。 普通人一场噩梦醒来,都常常会有心悸、气息不畅等生理反应,何况入了妄境呢。气息一旦逆行,走岔后会对身体造成难以估量的损伤。所谓大道无疆亦无情。妄境之劫,“劫”字的意义便在于此。若不能完整突破,可以说后面修为越高,其潜在的威胁值也就越大。 好在这回没了在绿家时的束缚,又有竞易、成筱雅两个“护法”,甚至还有良婶儿当初赠送的相关药类做辅助,经过连续一个月的上述修行,某仙儿终于在意识境中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表现在生理上,便是耳清目明,腰不酸了背不痛了一口气儿上五楼……咳咳!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其实说是“打补丁”,真正突破妄境劫之后,雨尘自身能力也有了明显提高。这里的“能力”倒不全与“修为”画等号的,打个直观比喻,就像某水果牌的智能手机,即便系统还是原来的系统,对于大部分用户来说,完美越狱后肯定比之前用着更顺手。 任务完成的应该说比预计要顺利些,刚好留出足够的时间来供她她们完成第二步计划。 也就是……如果没有中间这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存在,早在前面公众章节里就应该进行完了的……对的没错,就是对竞易进行实体炼制! 如今有了传送卷轴这一大作弊器,赴东北取蛭石可以说就分分钟的事儿。再加上竞易之前还被雨尘从天庭带回来的灵气滋养兼净化了一段儿,又有成筱雅的瞳力异能从旁监控,成功率是大大提高了。 这也应了那句话,叫好事多磨。 * 东北沐渔村,一道白光落地。 出来传送阵后,雨尘却没有看到她所想象的战火连天的场景。 一个月前,那太监代萧宁传话的时候明明说过苔源岛这边出了乱子,如今看这与苔源岛一衣带水的地方,却是宁静祥和的,哪有一点被战争染指的迹象? 是纳兰伯景发现苗头后及时抑制住了其弟的野心,还是萧宁采取了怎样的雷霆手段,直接将对方秒杀在了摇篮里?! 入了村子,找个茶舍随便一打听,却吃惊地发现事实真相远比她所想象的要悲观。 原来半个月前,应帝竟昭告天下,苔源岛正式在行政上从代宗国分立出去了!只是在财政上一次性向代宗缴纳了一笔“买断费”,从此后双方便桥归桥路归路的,两清了! 这萧宁,到底在搞什么啊!和谐社会也不是这么建设的吧!如今他是新帝登基,上任后第一把火便是把苔源岛卖出去了,这让兮颜、华翊两国怎么看?又让代宗其他几个附属国怎么想?这是在暗示他们如今政策宽松了,随便往朝廷交点儿钱就能买个皇帝来当,还是默认国库亏空,亟需卖地充实?! 有一点令她想不通的是,苔源岛那边登基为皇的居然是纳兰伯景,而以纳兰仲申为首的反对党还曾一度阻挠过纳兰伯景的分立进程。 这其中不知又发生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曲折,又或者,有些细节在什么地方被她给忽略了吧。 …… 一晃半年之后,风扬那坐落于乡下的别院儿门外,雨尘意手握着其最新炼制出来,以蛭石为基础材料,“可鞭可剑”的法器,意气风发在空气中抽打两下,“时间掌握的刚刚好,回宫兑现约定的时候到了!” 一旁风扬斜睨过去,淡定道:“最好别出岔子,毕竟半年前的卖岛事件已经让某人威信值大幅下降,亟需圆满办成一件大事来挽尊。” 他口中所谓的大事,便是按照代宗、兮颜、华翊三国历代皇室传承下来的惯例——在任一国新帝登基满一年后,另外两国会派太子或长公主前来道贺,顺便参加该国的阅兵仪式,这个,说直白些就是接受下该国的武力示威,别以为新帝上任就可以随便欺负啦。 而之所以把这个日期定为“一年之后”,那是留出空当来供新帝处理下内部纠纷,以前大环境尚不是特别稳定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例子:一国新帝上任,没过三个月就被篡位了,再过两个月后族造反,整个皇室直接改姓了,这无疑就会给其他两国的外交工作造成困扰。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现象已经很少出现了,毕竟武装力量已经越来越往中央集中,各国无论是内部的皇位顺承体系,还是对外的外交协议,都是日趋完善的。顶多就新皇登基之后,本家里面有不服气的再出来蹦跶两下,只要在野党没有昏庸无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就极少会有直接改姓的杯具突然发生。 而每年的异国太子或长公主前来,对本国皇室都是一项大考验,一方面要保护他们不在本国境内受到侵犯,以免给对方留下发动战争的把柄,一方面又要时刻提防他们不要染指本国经济、文化,特别是军事方面的机密,这中间的平衡点可不好把握着呢。 而雨尘在决定闭关之前,便与萧宁约定好了,会在暗中协助其完成这次任务。 此时听风扬这样说,当即飞个白眼儿过去,“只要你们五皇子一党不出来捣乱,就没大问题的!” “人现在是砧亲王。”风扬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纠正。 雨尘于是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子,“嘶——”地吸口气,严肃道:“说起来你如今也是萧峥一党的中坚骨干了,我要是先在这儿处理了你,估计后面会省掉不少麻烦。” 没等风扬反应,一边成筱雅先变身成吉思汗了,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过河拆桥的!这半年来人风扬哥哥又是提供府邸,又是提供技术以及人力(主要指炼药的良婶儿)帮助,可没少下本钱呢。 更何况…… 成筱雅回望一眼庭院,刚要开口,却被风扬抢先道:“随便,反正你师叔还在里面躺着呢,且得再调养一阵子。” 嗯,这也正是她想说的。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秋日的午后,阳光早就比不过盛夏那般炙烈。 然则,今儿是个热闹的日子,饶是偶尔吹过来的风中带着些许寒意和萧索,也很快被帝都百姓们的热情给冲散了。 兮颜国长公主昨下午入了帝都,在驿站休息一夜后,今早便随护卫队伍往代宗皇宫赶了。 这种消息是想瞒也瞒不住的,毕竟代宗皇室已经为此准备有小近半年了,朝中大臣从年初开始就陆续被调往各地部署跟进,连尚书房的学生们都放大假了。 想着要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是匆忙扒了几口午饭,连午睡都顾不得了便从四面八方往官道上赶,有的甚至自带高凳、梯子,只为占得一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 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士无疑是最辛苦的,一早拉起的警戒线几度濒临被冲破,他们只好用自己手中的长枪大刀,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归拢住过于热情的围观党。饶是这秋高气爽的时节,也在不知不觉中折腾出了一身汗。 可他们这时候还顾不上觉得辛苦,他们所盼的唯有顺利完成任务。这是兮颜国长公主通往皇宫的最后一站了,只要安安稳稳地收了摊子,他们就能放个大假,好好休息几天来缓解这一直以来的身心俱疲。 就在他们默默祈祷的时候,伴随着前方一阵锣鼓喧天,人群中有人翘脚高喊道:“来了来了,看见了!” 有一种叫做兴奋的情绪立即在围观党中扩散开来,人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锣鼓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翘首以盼中,先有一个队列整齐的兵士方队进入视野,他们步调一致,气势昂扬,每一脚落在地上都是铿锵有力的。 队伍后面。有两匹宝马一前一后错开半个马身,那马儿体态健硕,马身在夕阳下呈现出棕红色的光泽,一看便是精挑细选的。 为首那匹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穿暗绿色朝服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腰板儿挺直,虽是居高临下地,却不会给人造成任何压迫感,反而是眼角眉梢隐约挂着几丝安逸浅笑,令人看了如沐春风。 后面跟着的是位穿暗红色朝服的少年,看过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紧抿着双唇,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路都在认真直视着正前方。很吝惜给路两旁围观党分走一些注意力的样子。他似乎在很努力的,刻意想要营造出某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让人看了却莫名有些呆萌,忍不住想要在他那肉嘟嘟的包子脸上捏两把。 这二人,一个是当今皇上的七弟尹亲王。一个是十二王爷萧棋,是萧宁如今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 “给尹亲王请安——” “给十二王爷请安——” 队伍所到之处,百姓纷纷跪地高呼。 随后跟着的,才是兮颜国长公主从自家带来的其中一队侍卫,再往后是长公主的软轿。 得了免礼之后的百姓们迫不及待站起来,再一次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过去,却见那轿帘子虽是打起来的,里面的长公主却还蒙着一层神秘面纱。偶尔从两侧的小窗口中探出半截手臂招招手,便是与围观党们最大的互动。 传闻兮颜国长公主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且是才貌双全型,文韬武略不让须眉。可人们满怀期待地赶来,傻等了一个下午。却连人家正脸儿的轮廓都没看清,人群中不免发出几声失落的叹息。 “大风!” 不知是谁先开了一嗓子。很快引起大家共鸣,人们振臂高呼着,不管老天爷听不听的见,个个儿脸上都写满了兴致勃勃。 被夹在中间的秦舒心踮着脚,紧跟着周边人的节奏一声一声高喊着。她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心态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着。 “大风!大风!呼——呼——” 她的腮帮子鼓的老高,就好像这样幼稚的吹气真能把轿中女人的面纱揭开一样,乐此不疲。 玩的正起兴时,隐约一声金属的摩擦扰乱了起哄的节奏,眼角的余光中,突然寒光一闪,本能地转过脸去,却见原本紧挨着自己站的礼部侍郎家郭夫人不知被挤到了什么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材魁梧的蒙面黑衣人。 “啊——!” 秦舒心望着那冰冷的刀锋呆愣两秒,随即忍不住尖叫出声,“有——” “刺客”两个字未及出口,那黑衣人便一个纵身,踩过几个倒霉蛋的肩膀跃至警戒线内。 与之同步进行的,还有人群中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少说也有二十个壮汉,一水儿的黑衣蒙面。 起哄声顿时化作此起彼伏的尖叫,十二王爷身下的马儿受惊,抬起前蹄发出一串嘶鸣,只见他眉心紧蹙,一边勒马一边大喊道:“有刺客!保护长公主!” 尹亲王倒是比他镇定些,驱马至护卫方队的头领身旁,简明吩咐道:“留下三成应付刺客,剩下的全部派过去负责疏散百姓。” 那头领脖子一哽,挂着“你确定没下错命令?”的表情反问,“只留三成?!” “按我说的做。” 尹亲王懒得重复刚说过的话,丢下这么一句便跳下马来,穿过一片混乱站到兮颜公主软轿旁边,凑过头去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话。 …… 那边打的热火朝天,代宗国东北的悦来客栈二楼某房间内,雨尘闭着眼睛,盘腿在西墙下的蒲团上打着坐。 在她面前,却有一身着鹅黄色罗裙,面有怒容的年轻女子不满地踱着步子。飞出去的眼刀子陆续被弹回来,女子终于忍不住跺脚,猛甩两下袖子朝雨尘吼道:“喂!已经在这儿憋了这么多天,你让我出去透透风能死吗?!” 这女子便是传闻中倾国倾城、才貌双全的兮颜国长公主,痕絮公主本尊。 大约二十天前,她带着自家侍卫踏入代宗国境,顺利与这边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完成交接,并在对方引领下入驻边界驿馆。 那驿馆的房间配置虽然简陋,可她就着海风吹过来的家乡气息依然睡得十分香甜。因此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莫名带到了这里。 恐慌过后,她从眼前这个只知道打坐的死女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原来代宗皇帝担心有人趁此机会制造事端,因此连累了她,便事先安排好了替身,由这死女人暗中把她带到这里保护起来,待替身顺利引出刺客之后,前脚入宫,这死女人自有办法带着她后脚抵达。 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没有事先跟她商量这一点也很令她不满,不过既是代宗皇帝的意思,这痕絮公主也只好安心接受了。 一开始有吃有喝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时间一长,这里又没什么娱乐项目,也没人陪着她聊天儿解闷,这日子过的简直像坐牢。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像这样跟雨尘发飙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就不明白了,反正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你非把我圈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只要找个对方视线顾及不到的地方,呃,比如苔源岛,反正你有瞬间转移的神通,到那边去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雨尘眼睛都懒得睁开,回复道。 就像对方不会明说自己脾气日益暴躁主要是因为赌瘾上来了,她也不会承认自己不想带对方去苔源岛是因为不舍得随便浪费传送卷轴使用次数,于是语重心长解释:“以前苔源岛还没分立出去的时候也许可以,但现在已经不归我们管了,但凡惹出点儿小麻烦那都是国际问题,我建议在这特殊时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哼,不过是去玩两天,能惹什么麻烦?!”痕絮公主怒拍桌子,本来就已经上了年纪的桌面上顿时出现几道裂纹。 许是出身女尊国家的原因,痕絮公主的气场比雨尘在代宗国见到的大部分女人,包括凌妃、现任皇后这些的气场都要强大,并且嗓音也不是一般女子那种细腻柔和的,反而是低沉中略带几丝沙哑,整个人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不好接触的感觉。 雨尘缓缓睁开眼睛,像没听到对方刚刚的反驳似的,仰头问道:“你饿不饿,我去下点儿面吃?” “……见鬼的白水煮面!” 听着痕絮公主在房间里胡乱摔打的声响,雨尘对着一锅白开水幽幽叹气。她也后悔把成筱雅这现成的好厨娘放出去单独执行任务了,并且严重低估了痕絮公主的饭量,以至于她们俩不会做饭的废柴,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吃光了手链儿空间里储备的速食品,这几天只能顿顿吃着坑爹的白水煮面了。 * 好在成筱雅并未让她煎熬的太久,当天下午,雨尘刚把两碗白水煮面端上桌,没等动筷子,便收到了来自代宗皇宫的传音。 还是宗明殿的偏殿里,痕絮公主一脸郁闷出来传送阵,嘴里还抱怨着为什么不让她吃饱了再出发呢,抬眼看见萧宁,不由的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情绪,对着他打量几眼,摇头惋惜道:“没想到最后是你当了皇帝,好可惜,这样就不能让你到兮颜国去当我的驸马了!” 萧宁笑,半真半假道:“公主若肯放手兮颜江山,朕的后宫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没等对方反应,被忽略的雨尘便沉声问道:“筱雅呢?!”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气了?” 雨尘沐浴完毕,裹着薄被侧卧在床,未干的长发上还带着花瓣的清香。一直背对着萧宁,听他这样问,懒得回,也懒得睁开眼睛。 感觉对方的手伸进了被窝里,接着整个身子贴上来,试图从背后将她揽住。雨尘挣扎几下,见他没有放弃的意思,便安静下来问道:“你与那痕絮公主,看起来倒是相当熟稔的。” 这话多少透着点儿酸味,萧宁听了却是极开心的,风轻云淡的口气笑道:“不过是早年间兮颜国女皇登基,我大哥身子虚弱不宜远行,二哥的母妃又赶在那节骨眼儿上犯了点小错,先皇便让我代大哥前去庆贺。后来练兵的时候,这痕絮公主被华翊国太子一言挑衅激怒,死活要与我二人比武,被我打败了,为保面子便扬言有朝一日定要将我招为驸马呢。” “那还怪险的,得亏你如今登基做了皇帝,不然堂堂一国皇子被拎去女儿国做驸马,那岂不有损我代宗尊严!”雨尘仍是阴阳怪气的,听得萧宁在她背后发出轻笑,鼻孔里哼一声,“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是挺开心看你有这样的反应。”萧宁伸手归拢下她的长发,捧到脸前轻嗅了嗅,跟着撑起身子,附至其耳边侬语:“吃醋了?” “切!” 雨尘翻过身来使劲儿推开他,飞个白眼儿道:“你后宫佳丽三千都不能令我吃醋,还犯得着跟个异国公主较劲儿么?那可是兮颜国未来的女皇,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人舍弃江山为蓝颜呢。” “可是真心话?”萧宁扳过她的脸来,认真直视着,却掩不住眼底的几丝促狭,撇嘴道:“那我不过与别人开两句玩笑。看你这张脸,当时都黑成什么样了。” “我那是饿的!”雨尘狠狠瞪过去。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类的对峙方面她的确还是个新手,很快便在对方炙热中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干脆重新转过身去,哼道:“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硬要把烂桃花往自己身上揽的,你若对那女人半点念想都无,怎不推说我代宗皇室尚未成亲的王爷们随便她选呢?” 说到这里,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嗤笑一声才继续道:“万一人家当真死心塌地中意了你。一回国便积极地往这边运嫁妆,嫁过来把你那藏着佳丽三千的后|宫搅个天翻地覆,且看你到时扛不扛得住。” “哎呀!”萧宁故作后怕的样子咂咂嘴。认同道:“你说的极有道理,下次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扯了。嗯——,就按你说的,明儿就把那些未成亲的王爷们列个名单儿送过去,让她随便挑几个带回去也好彻底绝了对朕的念想。” 想想又补充道:“不光是未成亲的。已经成亲的像老五、老九几个也一并送过去,省的他们成天在朕眼前蹦跶,看着心烦!” “噗——” 要好几个王爷才能彻底绝了人家对你的念想?当真是自恋的不行了! 雨尘翻个白眼儿,再想说什么,萧宁已经跃过她到了床里面,热吻急切地落了下来。 “明儿还有重要任务呢。”雨尘含糊提醒着对方不要闹的太厉害了。却并未当真阻止。 * 夜已经深了,成筱雅却依旧辗转难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下午那些场景便在黑暗中浮现出来。一幕一幕地,触动着她内心深处,某些柔软的地方。 刺客出现本是在预料之中的,混乱发生时,尹亲王还特地到软轿边上又叮嘱了她一次。一定要留个活口,“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当众承认其幕后主使是那个人。 原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是她万没有想到的,自己却是那个不争气的变数。 机会是很好的,有一人趁侍卫不注意的时候持短刀冲到软轿跟前儿的时候,她也没含糊,早已凝集了气息的右手一伸一翻之间,隔空便取掉了那人脸上的黑布。 变数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成筱雅现在回想起来,双颊还忍不住阵阵发烫。 按说她也不是那从小到大很少有机会与男子接触的闺阁少女,远的不说,光是风扬哥哥、秦亦然哥哥、成珺哥哥、纳兰仲申这些,哪个不是一般线再猛一往上的美男子?还是不同风格的呢。 却从没像今天下午这样,视线落到一张脸上的时候,心里会有那种突然的,微妙的小颤栗。对上的那双眼睛算不得深邃,却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她的三魂七魄都吸走了呢。 然后,然后…… 什么任务啊,什么叮嘱,全都被她抛之脑后了。在那一瞬间,她好像一不留神就陷入了对方的幻术,竟望着手上的黑布不知所措了半晌,最后怔怔还给了人家。 真的好丢脸!可是,又有些小小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呢。 那人劈手夺过黑布,啐了一口,咕哝句“上当了!”,便懊恼地转身跃出一段距离。 撤退的时候还有痕絮公主的侍卫阻止,也被她吃里扒外地给暗中挡下了。 回宫后见了雨尘,通过拷贝她的记忆片段得知被她放水的那人,正是当今九王爷萧宇,雨尘当时就忍不住叹一句,“他这‘事必躬亲’的性子,到底是没改啊。”(作者注:指的是前面公众章节里,萧宇亲自冲出了刺杀萧宁那一次) 就是那时候,成筱雅都没缓过神儿来,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把任务搞砸了,而是默默点个头想着,怪不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贵气呢。 后来被雨尘充满探索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她才想起来道歉的。 好在雨尘并没有责怪她,说只要痕絮公主安全抵达皇宫了就不算任务失败。还说,明儿华翊国太子抵达帝都,在暗中接应的时候可要好好表现。 可她到底是纠结了。明儿若再对上那人,她真的能够“好好表现”吗? 一边祈祷着对方不要再不自量力往刀口上撞了,一边又隐隐有些莫名的期待。便在这左右为难当中,情窦初开的成筱雅童鞋彻底失眠了。 其实失眠的又何止她成筱雅一个人。 代清宫里,新皇后秦氏斜靠在榻上,一张脸写满阴郁的表情。 近身伺候的嬷嬷把今晚的都不知道是第几根蜡烛换上,小心翼翼请示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宽衣歇下吧。” 秦氏不耐烦地瞪一眼,“歇什么歇,你觉得本宫现在还能安心歇的下吗?!” 那个贱女人,明明一年前都已经走了,如今却突然又回来!她好不容易在这一年时间里扳倒了原皇后艾氏,上位才多长时间?这后|宫主位还没坐热乎呢,那贱人便去而复返,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 先是皇上大张旗鼓为她摆洗尘宴,又当着诸位大臣面前,将接应兮颜长公主,以及华翊国太子这两项重大任务全部交给她作全局部署,还当众许下金口:若两项任务均能圆满完成,一定会给予重赏! 演这些有的没的烂戏是给谁看的呢?这不是明摆着要扶持那女人上位么。至于兄弟伦理?开玩笑,搁皇室里根本这就不叫个事儿。前几朝,一女先后侍奉一对父子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言官们前仆后继,声称要碰死在那上面的柱子们加起来都够盖一座皇城了,有用么? 因着那女人没什么家族背景,便先让她立下些功劳,并趁此机会在朝中稳固下人脉,再入驻后|宫可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今儿听说是下午出了点儿小岔子,可傍晚的时候痕絮公主还是安然无损地入了宫,便只等着明儿华翊国太子一到,那贱人与皇上合演的一出好戏便可圆满谢幕了! 她就不明白了,虽说那女人当初是从绿家给淘汰出来的,可近几年似乎走了狗屎运,本事莫名大了起来。既是如此,又何不潜心向道,非要来这后|宫当个搅屎棍子呢! 哼,看来艾氏被打入冷宫前对她说的那番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艾氏当时两眼充血地瞪着她,“你以为你设计害死了崇妃的孩子,再嫁祸于本宫就是一举两得了?呵,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做的,所争的这些都是白费心机,因为皇上的心思,早就不在我们这些女人身上了。” 念及此,秦氏忍不住狠狠咬牙。接着下意识摇头,她不能认输,她是下了多少本钱才坐上这个位置的,不能像艾氏一样的逆来顺受。即便艾氏所说是真的又如何?她可以允许皇上的心思一时不在自己身上,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总有一天会把这心思再争取过来! 修士有多了不起的?你有修为,我也有身负修为的好帮手! 秦氏的目光开始变的狠戾起来,一眼落到嬷嬷身上,直惊的对方一个寒颤。 只听她吩咐道:“去给本宫取纸笔来。” 不一会儿,又将写好的信笺封好,招来亲信交代道:“将这封信连夜送到董运青府上,叫他务必照我说的办好!” …… 不管那后|宫里有多少女人失眠,雨尘这一夜睡的可是极其香甜的。 用过早饭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带上成筱雅以及一队便衣侍卫出了宫,朝着华翊国太子前来的方向低调出发了。 今日太阳公公赖床的时间长些,因此她们头顶的一片天空看上去有些阴沉,然而,雨尘此时的心情是充满阳光和愉悦的。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到了帝都郊外的驿站,第一眼瞧见华翊国太子印靖,雨尘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字来:土豪。 身上穿的是土豪金色,脖子上挂的是土豪金链子,腰间挂饰……除了土豪金,还有翡翠,以及玉。知道的是丫爱玩儿非主流,就想用这琳琅满目堆砌出超级浮夸的效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丫就一倒腾小饰品发家的二道贩子呢。 这样的造型,说实话真的很容易让人一下子忽略对方脸长什么样子。 虽然多看一眼的话,会有些小惊喜地发现这人虽不至于帅到惊天地泣鬼神那地步,倒也勉强够得上“美男子”的最低标准。 所谓“最低”,目测这位已成年太子的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吧!估计从小就被那一堆有的没的挂饰们压迫着,身高都发育不完美了。 在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同样以一种苍茫的,怜悯众生的眼神打量着她,以及她身侧的成筱雅,还有她们身后一队低调的便装侍卫。 在开口之前,印靖先朝自己身后那打扮的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小跟班比了个手势,后者立即会意,当真cos起了散财童子,笑嘻嘻地给她们每人发了一锭五两银子。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印靖相当大度地挥了挥手,又撇脸看一眼自家原装的一小队侍卫,淡定道:“就照着他们的标准先去打兑身像样的衣服吧,不然你们穿成这样,根本无法拥有保护本太子的基本资格。” 磨牙声此即彼伏。 于是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把这帮侍卫装扮的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政的还是从商的,或者根本就是煤二代吧的时候,印靖满意点了下头,大家准备上路。 一定是这一行人的配置过于拉风了……呼呼啦啦刚出了驿站没五十米。忽听路旁庄稼地里窸窣一阵声响,随即有数十个一看就是做土匪起家的壮汉们从四面包围过来,与他们面对面的,为首那个手提大刀,凶神恶煞道:“打劫!” 印靖大吃一惊,瞥眼看向雨尘,“怎么你们代宗国的秩序越往天子脚下还越差了?!” 自入了代宗国境以来,一路上也没少经过这样的地形,这时节下可是有农民在田里忙着收获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组团儿劫路?! 雨尘顶着一头黑线吞口唾沫,连自己都不是很确定道:“大概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两人废话间,印靖自带的侍卫首领忍不住站出来喊话了:“大胆刁民。知道你们打劫的华翊国太子是是谁吗?!” “……” “……” 双方相当心有灵犀地陷入沉默。 这话喊的,智商是硬伤啊! 然后土匪头子笑了,粗犷道:“华翊国太子是吗?刚好有人出高价钱取你狗头,既然叫老子遇上了,不接下这单生意都对不起那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 印靖一听就怒了。义正言辞斥责道:“这位大胡子兄弟!本太子以为,你对高价钱三个字的理解明显存在误区!开玩笑,本太子狗头只值区区五百两银子?!” “……” “……” 双方再一次心有灵犀地陷入沉默。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带出什么样的侍卫啊! “那个”,雨尘咳嗽两声举手,“一帮亡命之徒有啥好废话的,直接开打呗?” 话音落定。一时间冷兵器的摩擦声四起,毕竟代宗和华翊这两队侍卫是第一次合作,身为主场的代宗又从一开始就被对方从经济层面上秒干净了一次。这回可得在武力值上扳回一局。 于是个个儿摩拳擦掌地,一个比一个积极。 却堪堪只拉开架子,还没等冲上去,某太子便大手一挥阻止道:“慢着!” 而后在各种定格的姿势当中,对自家侍卫头领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本太子教育你们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和气生财。看人家冲,你们也跟着急赤白脸地往上冲,人家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咩?!” 这一竿子把两边侍卫都抽疼了…… 各种频率的磨牙声中,印靖若无其事转向土匪头子,高贵冷艳地竖起一个中指来,并赶在对方发飙之前不紧不慢道:“本太子出价一千两,你们肯撤么?” 数他身后的散财童子反应最为敏捷,连忙从袖袋里摸索一番,掏出张银票来在空气中抖落的哗哗作响。 那土匪头子顿时眼泛桃心,余光无意间扫了雨尘一眼,明显又犹豫了个。这么大个抉择他自己似乎做不了主,于是招拢附近的几个兄弟斗起头来商量半晌,终于一咬牙,严肃道:“必须得是我代宗国钱庄能够兑现的!” “呵呵”,印靖笑了,“好的呀!” 目送那散财童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财富冲昏头脑的土匪头子面前,缓缓递上银票,雨尘咬牙骂道:“这土匪当的,也太特么没立场了!” 接着转向印靖,下了很大决心道:“你只需给我八百两,我把丫们全灭了。” 土匪头子接过银票的两手一抖,差点儿撕坏咯。 印靖却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一口回绝道:“不行!” 在对方看傻b一样的目光里,语重心长解释:“本太子是有原则的人,钱财是用来阻止罪恶的,而不是用来催生罪恶的。” 语毕,朝那土匪头子挥一挥手,温和道:“你们可以撤了。” 众:“……” 土豪土豪,我们被你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格魅力森森折服啦!土豪土豪,我们做好盆友好不好? …… 之后一路上,雨尘都是闷闷不乐的。 好好的计划就这么被一千两银子砸坏了,能乐的起来么? 没错,之前他帮土匪就是她雇的。至于那句“有人出高价钱去你狗头”,本来按照正常剧本发展的话,印靖至少会问一句“是谁”吧?对方就会把黑锅安到痕絮公主身上——反正这印靖他爹。早间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兮颜国的练兵场上与那痕絮公主起过矛盾,她也不介意再往这把小火上浇点儿小油,帮双方把这段纠葛延续成世仇,哼哼。 就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印靖的风格竟是如此暴发户的,直接不按常理出牌,一千两银票分分钟把事儿给摆平了。 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假死在战场上,在成筱雅与华翊国太子,以及双方侍卫的共同见证之下,从此脱胎换骨。等过段儿时间再换个身份与萧宁“偶遇”。 这也是从那个冒牌的董运青身上获得的灵感。诚如现任皇后秦氏所想的,一女先后侍奉一对兄弟,甚至父子什么的搁在皇室都不叫个事儿。可雨尘不想这样,一来她和刘氏同心,都想要保全萧清的名声,二来萧宁皇位尚未坐稳,没必要为了她去承担本来可以有办法化解的压力。 原以为这是老天爷赏下的大好机会。眼前的事实却证明,是她自己想多了! 唉,此番离皇宫越来越近,只盼沿途还有那不知好歹的冲上来,再让她找机会“壮烈”一次了。 比如九王爷萧宇,昨天那场混乱制造的不够轰动彻底。今儿会不会不死心,再来挑战一番呢?虽然知道他不会有那么白痴。 毕竟成筱雅昨儿那花痴的眼神以及,把已经扯下来的蒙面又物归原主的白痴级举动。已经红果果地告诉他,自己不会像上级举报了。没有外界压力,萧宇还不至于犯浑到破釜沉舟,非要硬冲出来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这会子估计已经得了高人指点。正躺在家里装病呢吧。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老天爷的想法真不是像雨尘这样滚滚红尘里一颗渺小尘埃想猜就猜的透的。 当她看到成珺手持长剑。一脚踩着其中一个已经被制服的反派龙套大哥,摆出一个自认为相当炫酷狂拽的姿势向她邀功的时候,她就相当彻底的累感不爱了个。 排除了萧宇这个不稳定因素,雨尘制定的计划是从郁霖跃手里借调一小队绿家弟子充当暗卫,自华翊国太子踏入代宗国境开始,一路上护其周全。 因着“假死”是作为秘密任务进行的,绿家弟子只知道自己负责清除印靖通往代宗皇宫路上所存在的一切障碍,因此自然而然地,令雨尘再一次错失了英勇就义的大好机会。 于是望着好久不见的二师兄成珺,还有更久不见的大师兄、三师姐,某仙儿只能吞回二两小血儿,尽量诚恳地说声“谢谢”,然后装模作样地问:“弄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了吗?!” 虽然这对她来说并不怎么重要…… 成珺一把拎起刚被自己踩过的反面龙套,扯过对方右手,指着手背上一个刺青图案咂嘴道:“看看,是不是黎苍派的标志?这帮蓝家叛徒,从另一个角度看起来也够忠心的。” “哦,那正好省咱们事儿了,直接发派给蓝家处……”雨尘随口接一句,话没说完却是一个激灵,“等等!黎苍派余党在这节骨眼儿上出来插一脚是什么意思?制造声望,拉拢信仰?!” 成珺似懂非懂地看她一眼,语气中透着诸多同情,“没看错的话,这帮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哦。”大概能猜到谁是幕后主使了。 这秦玉椟心可够宽的啊,自己明明被蓝家紧盯着,都快泥菩萨过江了,还能抽出空来帮着别人对付她。 既然有人主动出击,那她就只有接招了呗?!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雨尘能够安好无损地回到皇宫,不仅出乎萧宁的意料,更是害得秦皇后心中好一阵慌乱。其实计划破产的又何止雨尘一个呢。 这董运青,或者说秦玉椟,之前帮忙对付原皇后云氏的时候,那手段也是一套一套的,并且干净利落,又因与其同宗,这才得了秦皇后的信任。谁知落到她蒋氏(雨尘)身上,竟是这样的败事有余。 再者,雨尘回宫后至今都对路上遇袭一事只字未提,也令这秦皇后不知该是安心还是担心,安心的是自己暂且不会与她撕破脸,毕竟大家表面上都没捅破,可雨尘在皇上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大家都看的清楚,他若下旨严查,保不准就会查到自己身上。担心的是对方心计手段远在云氏之上,不知是否留了后手。 安知雨尘的性子一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不逼急了都不会放大招儿,何况她现在也没时间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秦氏身上。意外归意外,既活着回来了,还得帮萧宁打理着一干事务。 头先,光是在迎接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两位大神上,就搭进去不少人力物力,被派出去的大臣有一部分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即便赶回来的,也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不放个假实在说不过去。如今萧宁身边紧缺那得力的助手,她这一品女官儿的名头就不能白挂,总的发光发热不是? 于是化身工作狂,一连忙活了有四五天,终于赶在吉日之前,大臣们都回来也歇了个差不多的时候,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这天晚上的同方殿,比雨尘多年前第一次进宫参加腊八晚宴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虽然王爷席上少了老二和老六的影子,可那“大病初愈”的萧宇像个孩子王一样。带着几个新晋小王爷们没心没肺的嬉笑打闹,倒也不显得冷清。 还有皇子席上,萧宁最大的儿子已经有八岁了,正跟个小大人似的给几个小包子指点礼仪,唯恐失了皇室风范。 连萧辰都能当个正经劳力用了,带着礼部几个跟班儿绕着场子一趟趟的跑,细心记录着各处有无缺少果碟儿餐具什么的。 孩子们的成长总是最令人感叹时光荏苒,也最能给人希望的,雨尘坐在女官席上打量着他们,都忍不住唏嘘。自下山这几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并且有许多都是始料未及的。 说到这席位安排。一开始的时候,礼部工作人员私下还有些争议。 实在是雨尘现在的身份太尴尬了,直接放进女官席吧,生怕人家觉得怠慢了,可她又没上后|宫的牌子。安到嫔妃席里显然是不合适的……直到有一次雨尘去礼部要个单子,路过的时候听见了,便直接推门进去严正道:“你们再这么说可就有失水准了,我不过是得了皇上恩典,昏迷不醒的时候在宗明殿的偏殿里养了几天,此番一回宫便早早搬去了女官房舍。又如何能与后|宫扯上关系?!” 这一番话后,工作人员自是不吭声把她安排进了女官席,可雨尘长着眼睛又怎看不出。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几个字写出来贴到脸上来表达内心的不屑呢。 说出来这事儿都没人信,她与萧宁虽说有几次肌肤之亲,可真正的xxoo却从未形成事实过。之前是因着妄境劫的bug,这次回宫,便是她与萧宁之间的一个约定。彼此再忍耐些时日,待她有了新身份再以清白之身相许不迟。 叹一声。思绪重新回到现场。 在宴席正式开始前,官员、商贾和女眷席上照例是三个五个凑作一团磨牙打发时间,直至殿门外有太监喊了声“皇上驾到——”,嘤嘤嗡嗡的声响才落了下去,照例是乌压压跪成了一片。 痕絮和印靖无疑是今晚的主角儿,并且,无疑这俩主角儿相处的并不和睦。 据说两人第一次在宫中相见,痕絮公主便各种不屑地白了印靖两眼,鼻孔里出气道:“老子是个嘴欠的,再养出个败家子来,华翊国的前途真是堪忧!” 作为中间人的萧宁正觉尴尬时,后者却是呵呵一笑,云淡风轻,却又不失严肃道:“听说去年一场雪灾令兮颜国粮食欠收不少,连附属国份例都不得不削减了?本太子最近刚好看上了其中一两个,有意向买过来给亲戚们盖几个消遣场子,你们养不起的话随时跟本太子打招呼,别客气,本太子随时可以现银接手。” 然后,然后暴脾气的痕絮公主就直接动手了,俩人当着萧宁面前以相当原始的姿势掐了一架。并且,并且印靖最后输了…… 此番进场,自是谁都不搭理谁的。 好在雨尘作为总部署,早就把这点考虑进去,特地将各类文娱节目安排的相当紧凑,唯恐出现冷场。 一段演出结束后开始上菜,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愉悦气氛当中,抛开真心假意不谈,免不了都要在萧宁面前恭维雨尘几句,后者也只是谦虚地一笑而过。 秦皇后耐着性子将这段“表演”看完,施施然开口道:“蒋妹妹的才情一向是有口皆碑的,听闻当时还在懿王府的时候,曾在懿亲王过生日的时候于台上一舞,以其曼妙舞姿,尤其是那大胆的露背装束吸引了一大票眼球,可谓名动一时。” 她这话分明在向众人提醒两点:第一,雨尘原出自懿王府;第二,她是个“开放”的女子。 之前就有关于她和萧宁之间一些捕风捉影的所谓“皇室秘闻”,秦皇后这话一出,自是引得座下一片哗然。 萧宁眉头紧锁,女眷席上的刘氏眼看着就要坐不住了,几番想要起身辩驳,都是硬生生靠自掐大腿来保留些理智。 官员、商贾席上大多是当作八卦来听,嫔妃席当然更多是坐看雨尘出丑的。 当然也有游离于状况外的,比如痕絮公主。她是女尊国出身,思想自然比男权国家的女子,甚至男子都要开放些,根本领会不到来自秦皇后的“伤风败俗”这四个字的画外音,甚至还有些不屑地想,不就是跳舞么?谁不会啊,这有啥好专门拿出来一说的?! 再比如印靖太子,之前雨尘作为护卫头领,声称要八百两银子团灭那帮土匪的时候,此女在他心中就被贴上了“野蛮”的标签儿,真没想到她还是个文武双全的,还有这么艺术的一面儿。 这要搁他自己主场上,此时肯定就桌子一拍,不假思索问一句“真的假的?这么厉害那就现场表演一个呗?” 倘若对方犹豫呢,他或许还会加上一句,“多少银子?我出!” 可惜他现在是在人家地盘儿上,万一引发主家不快的话,这么做就等于“用财富来催生罪恶了”,那是严重违反他原则地! 再说他打量这痕絮公主的反应,就从当日跟他掐架的僵硬姿势来看,他就有九成把握这女人是不可能懂跳舞的。同样是女人,看到别的女人出风头又焉有不眼红的道理?何况她又是出身于女性自尊心爆棚的女尊国家呢。 哼,看这女人表面儿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心里一定各种想要挑衅吧!一定想要那侍卫头领当场表演一个,然后暗中使诈,令其当众出丑。 也不对……以这女人的风格,应该是等对方一舞完毕之后直接说不好看,对方胆敢反驳她就直接上去掐脖子,乖乖,对方可是侍卫头领诶,这就有好戏看咯! 于是想多了的印靖默默祈祷着,“快点提出来,快点让她现场表演啊!” 遗憾的是,他的祈祷并没有灵验,反而痕絮公主察觉对方目光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瞟,当即回了个犀利眼神儿,“看毛看?丫的有病吧?!” 不用怀疑这语气,就是之前在悦来客栈跟某仙儿学来的。 不过相当可喜的是,痕絮公主虽没开这个口,嫔妃席上却有人开口了。 是坐在下首位,看起来最多是个嫔位,再不就是个答应的,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小娘们儿(=、=)开的口。 只见她瞪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各种崇拜看向雨尘,“皇后姐姐说的是真的么?好想看她给咱们现场表演一段儿呢。” 雨尘各种笑而不语。这从哪儿找来的群众演员?演技也忒差了吧!就差直接往额头上写个“此处有阴谋”了。 迎着四面八方陆续投过来的各色眼光,雨尘微微一笑,各种端庄道:“这位小主太会说笑了,本官当初一舞,那是在其位谋其政,不过在没外人的前提下制造些乐子图个开心罢了,如今既是皇上金口封了一品女官,又岂可再没轻没重地,做些与身份不符的事来。” 见对方面上讪讪的,顿一顿又道:“说起来今儿这些节目有一多半都是本官设计的,小主还没看够么?” 既全了“才情”,又反驳了“开放”之说。对方一时无话,只听得殿内阵阵的窃窃私语。 唏嘘声中,秦皇后眉梢一挑,笑道:“蒋妹妹果然是个聪明的,怨不得这朝中好多大臣们都对妹妹有诸多欣赏,可见魅力是相当大的。” 没等雨尘反应,之前被噎了一下的那女人复又活跃起来,连忙补刀:“姐姐这话一点儿不假的,嫔妾当年尚未入宫时便听自家堂姐抱怨过,那户部的风扬风大人对蒋妹妹之好,常常让我那为妻的堂姐都忍不住吃味呢!”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尘这才听出些端倪。 原来说话的这人要管秦舒心叫一声堂姐,既是如此,那便也是秦皇后的同宗了。 估计是年龄小,进当时的宁王府稍晚些,如今分位不高才处处帮着秦皇后说话,也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 至于把话题扯到风扬身上,便是在暗指她“招蜂引蝶”了,甚至连亲皇后那句“朝中大臣有诸多欣赏”,都是暗藏玄机。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诋毁她的形象,从而降低萧宁对她的好感度罢了。 这后|宫历朝历代都被比作漫无硝烟的战场,其实斗来斗去,手段也就是那老一套的几样,寻不出什么新鲜。 她所想的没错,刚刚一直抱着秦皇后大腿的,正是秦舒心的亲堂妹,早在宁王府的时候,为了与秦皇后区分,大家便称其为小秦氏。其实真正论亲戚,倒是秦皇后与她们远的多了,她与苍南派的“秦”近些,与秦彦这边最多算是本家。 只是秦彦虽然位高权重,可这小秦氏的父亲是庶出,在仕途上也没什么建树。小秦氏当初也是托尽了关系才进宁王府做了妾,而今入了宫,眼看着秦皇后上位,这现成的大树她是没理由不靠上去乘凉的。 此时她见雨尘凝眉不语,只以为是心虚了,便乘胜追击道:“说起来嫔妾尚在闺中时,堂姐妹们就都知那户部风扬风大人手法了得,在郊外建的那座别院里面各类设施都是‘自动’的,舒心堂姐也领着我们参观过几次。” 小秦氏说这话时,视线不停地在场子上扫来扫去,观察着各方的反应。见萧宁只是眉头紧锁,兀自陷入了沉思,既不看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胆子便更大了些,像讲故事一样娓娓回忆道:“那年赶着懿王府散了,翌年夏天,堂姐妹中有央着舒心堂姐到那别院儿去避暑的,可我堂姐却说不方便,那院子被人占乎着呢。” 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气鼓鼓的,姐妹们再三追问,才说原来是蒋妹妹出了懿王府便搬了进去。” 说完。殿内莫名寂静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片哗然。 别院里养人,在座的。尤其是老爷们儿可都知道这是什么路数,这是标准的金屋藏娇啊! 雨尘当初进别院儿的时候还跟风扬开玩笑,说自己是要被他包养的节奏,不想如今被人翻旧账,却是应验了。 那小秦氏显然很满意众人能有这样的反应。目光流转向秦皇后邀功,后者也不吝惜给一个认同的眼神儿,故作惊讶道:“竟还有这档子事儿?本宫还是头回听说呢!” 接着又正色对小秦氏道:“这种事传出来对各方可都没什么好处,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传闻,妹妹可得掂量着说。” “嫔妾可不敢胡诌,便是千真万确的。”小秦氏连忙接了句。视线转向女眷席,颇有些眉飞色舞道:“舒心堂姐今日是在场的,皇后姐姐若疑心妹妹乱嚼舌头。大可亲自向我堂姐求证的。” 至此,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两位贵宾成功沦为背景板,宴会的主视角完美切换到了雨尘、风扬和秦舒心三人身上。 也不是人人都认识秦舒心的,只是女眷席上有那多嘴的,直盯着她问“是不是真的呀?”。便将周边目光给吸引了去。 官员席上则大部分都颇为艳羡地看向风扬,他这技术达人。如今在朝中也算个小名人了。大家一边羡慕这家伙艳福不浅,一边又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本来在大位之争中,风扬就站错了队,如今萧宁是担心伤了根基,才没在人事上做大范围调整,其实当事人都大概猜到自己将来前景如何,有那上了年纪的一早都告病还乡了。 向风扬这种年轻的,若肯“改过自新”,好好表现的话也许还能博个安稳前程,偏他出了这档子“绯闻”。结合前段儿时间流传的那些关于皇上和那蒋氏之间的风言风语,他这前程堪忧啊。 众人各怀心事地,只见秦皇后朝小秦氏飞个眼刀子过去,斥道:“原是你多嘴了,再怎么样那是人家的家事,本宫亲自求哪门子的证。” 这人格分裂的,好像刚刚各种惊讶兼好奇的不是她似的。 小秦氏眼眶一红,连忙低头认错:“嫔妾这也是话赶话的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就着衔接的紧密度,说是没提前排练过谁信呢。 小秦氏说着,起身朝女眷席福了福身,“嫔妾这就给堂姐道个歉,是妹妹思虑不周了,无意翻起旧事惹你生气,还望堂姐莫因此扫了兴致。” 这就是以退为进了。 众人目光再次落到秦舒心身上,都好奇她要如何回应。 雨尘心下一紧,要知道大位之争的时候她可是毫不留情地坑了秦舒心一下子,到现在都还没顺气呢,再被小秦氏这么一挑拨,谁知她快言快语的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只见她顶着各色目光,双眼迷离望着小秦氏片刻,掩嘴打个哈欠道:“叨叨这么多,你不累我都累了。” 顿一顿,又道:“年轻不懂事时是说过那女人几句坏话,难为你还记着。如今我大儿子都能自己上街打酱油了,对方也封了女官儿,井水不犯河水的再翻旧账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和风扬极有夫妻相的。 雨尘心下莫名松了口气,甚至嘴角眉梢不知觉挂了些笑意。但见秦舒心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跟着又是一紧。 只见后者又盯了她片刻,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这女人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我们爷当初见她无家可归,念着朋友间的一点情谊,又是与我同期选过秀女的,便好心收留她两年,谁知一朝寻了更大的靠山,那天晚上竟帮着皇上设计骗走了一部分户部卷宗,俩人联手坑我夫妻一脸血。 别说我当年说过她坏话也不会跟她道歉,便是她不寻个机会正式跟我道歉,这朋友都是没法儿再做下去的。” 这话说完,首先是官员席上一部分的原二皇子及五皇子党爆发一片哗然,他们很快明白了秦舒心所说的“那天晚上”是指的哪天晚上,此时都不约而同地道一声“原来如此”……这tmd是坑爹啊! 小秦氏脸上讪讪的,见秦舒心一番话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还暗示跟风扬比起来,那蒋氏到底更向着皇上这边的,最可气的是还说自己与蒋氏是朋友。这死女人,当真是分不清亲疏远近的,竟为了一个外人当众打她这亲堂妹的脸!她有些后悔没提前跟秦舒心对好台词了。 虽然提前找她对台词的话,后果很可能是阴谋提前暴露。 她不甘心,那秦皇后就更不甘心了,她之所以这么不忌讳,在今晚当着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两个外人面前把这些私事儿给抖落出来,就是要当众将雨尘羞辱的再没回旋之地,就算没明着撕破脸,她和雨尘也是杠上了,今儿不把她踩下去,还等着她翻过身来反踩一脚么?! 想着,秦皇后眼底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几丝疯狂,匆匆几句了结了这个话题,又面露艳羡道:“蒋妹妹人缘儿果然是好的,叫我这做姐姐的都忍不住嫉妒了。远的不说,便是上次昏迷着的时候,砧亲王亲自送来那贴身的宝贝,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的待遇。” 得,萧峥又躺枪了。 不过雨尘这回就不紧张了,秦皇后与小秦氏如此咄咄逼人,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她不怕萧宁看不明白。 众人注意力转到萧峥身上,只见他淡定抿了口小酒儿,看向秦皇后似笑非笑道:“三嫂这就多心了,同样是自家兄弟的女人,蒋氏在我心中是跟三嫂般远般近的,哪日三嫂若心血来潮想昏迷个,只要能对身体有所滋养的,臣弟我照样不吝惜这不值钱的挂件儿。” 噗—— 雨尘吐血,他这短短几句话,槽点可比秦舒心那一番多太多了。 首先,“同样是自家兄弟的女人”,这话叫不同的人听起来就有不同的意思。是说萧清和萧峥同样是他兄弟,还是说秦皇后和雨尘同样是萧峥的女人呢? 其次,“蒋氏在我心中是跟三嫂般远般近的”,他不称雨尘为小弟妹,反称蒋氏,又说与秦皇后是般远般近的,这就是明显的故意挑拨了。 最后,谁没事儿会找那个晦气,心血来潮想昏迷个啊?! 秦皇后听完,果然脸都绿了。 雨尘强忍住笑意,狠狠朝萧峥飞了个眼刀子。瞥眼对上萧宁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禁心下一颤。 那目光是凝重的,探寻的,雨尘甚至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不信任。 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在萧宁心中的地位了,到底是秦皇后得逞了,这根暗刺,到底是在萧宁心里种下了? 一念转过,忽听贵宾席上“啪”的传来一声响,却是那痕絮公主不耐烦道:“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我可没心情坐在这里听这么无聊的扯皮,没其他节目的话干脆散了回去睡觉多好!” 萧宁连忙回过神儿来表示歉意,并示意歌舞伎登场助兴,整个大殿很快恢复一片歌舞升平。 印靖太子窃喜:这女人,终于绷不住,发飙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散席后,出来同方殿,雨尘追着风扬夫妇小跑出一段距离,真诚说了声“谢谢”。 秦舒心却将下巴抬的老高,不以为然哼道:“你可别误会,我刚刚帮你不代表就已经原谅你了,只是觉着对方那种抱大腿的行为更让我恶心罢了。” 说着又点了点头,给自我一个认同。“没错,这就是我,一朵爱憎分明的女子。” 不用说,这语法肯定是跟风扬学来的了。 雨尘汗,没等说什么,一旁风扬便鼓励性地拍拍她肩膀,“这不算什么,相信我,你以后要感谢我们的地方还有很多。” 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在带着些凉意的微风中,雨尘的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流。 时光荏苒,很多东西都变了,却总有一些是从来没变过的。真好。 转身,一抬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萧峥唇角微扬,“小弟妹,你不觉得自己也该跟我说声谢谢?” “谢你八辈儿祖宗!”雨尘瞪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不知背影深处,那人眉梢轻挑,自言自语道:“留着吧,以后有机会听你说。” …… 接待宴摆完,后面就是邀请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参观代宗国的阅兵式了,这些归兵部管的,作为外行雨尘就基本插不上手了。 这日闲来无事,她便从手链儿空间里翻出出宫的牌子,带着成筱雅去乡下探望竞易。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以蛭石为原材料的实体刚刚炼制成形的时候,将竞易灵体嵌进去后确实发生了排异反应。得亏有成筱雅的瞳力做监控,在风扬的技术修补,以及良婶儿的药物辅助下,才把各项机能都稳定下来。 饶是如此。一开始竞易也没法儿做太大幅度的动作,如今,自实验成功后已修养了半年有余,两人都很期待她的恢复进程。 路过中心街的时候买了一堆东西,包括吃的,穿的,用的。 别看竞易年龄不算小了,最爱吃的还是甜食,最爱穿的也还是萝莉色系。 当初作为灵体的时候没关心过她曾经肉身长啥样,后来悄悄到绿家拿了幅画像回来。雨尘才知道她这师叔也是美人界里能排得上号的,这就难怪当初秦玉椟死缠滥打地追着她求双修,并本着从秦亦岚那里承袭来的“得不到。当毁之”原则,将其歹毒地杀死她和她当时的道侣了。 不肖说,竞易一旦完全适应了新实体,第一步必定是找秦玉椟报仇了。 胡乱想着这些,雨尘突然觉得身下马车猛一停顿。伴着马儿的长嘶,那车夫气急败坏骂道:“哪儿窜出来这么不长眼的,你们两个,找死也别跟老子这儿添晦气啊!” “怎么了?”雨尘下意识地掀开帘子问。 却在视线探出去的一刹那,整个人突遭雷劈般的,定定愣在了那里。 对方是一对母子。孩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毫不怕生地盯着雨尘片刻,忽地将两手并作一捧。伸过去嬉皮笑脸道:“仙女姐姐行行好,赏口饭吃呗?!” 只见他衣衫褴褛,小脸儿也是花的,牙齿有些泛黄,一看就是好久没清理过的。仔细看的话,左眼角上还残留着一小片淤青。他身边的女人也是蓬头垢面。趁雨尘愣神儿的工夫,伸手在孩子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拉着他要走。 孩子不依,硬赖着委屈道:“娘,我都几顿没吃了,再讨不来些银子回去又要挨打了!” 母子对峙之际,雨尘二话没说跳下马车,一手一个将俩人儿扔进车厢里,在孩子惊恐的叫声,以及女人的奋力挣扎中,招呼成筱雅帮忙将他们捆好,对目瞪口呆中的车夫简短吩咐道:“调头,去懿亲王府!” 一路上,孩子不断询问着母亲,她们是谁?为什么要把他俩抓起来? 女人一路都咬着嘴唇不语,看向雨尘的目光中有憋屈,也有恨。 懿亲王府中,刘氏得了通报,还想着雨尘这大忙人儿怎么有空“回家”坐坐呢,一看俩人儿身后还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便知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再仔细看两眼,不由的大吃一惊。 臻氏如今早没了当初在这府上做当家主母时的高贵样子,她的脸色暗黄,一双眼睛里也再没了之前的精明,只是混沌地打量下四周,最终又将目光落到与她一比当真是显得有些雍容华贵的刘氏身上,对视片刻便无声落下泪来。 “哈,哈哈哈……”臻氏忽地又仰头,发出一串骇人的笑声,直吓的她身边的孩子一阵瑟瑟发抖。 看看雨尘,再看看刘氏,臻氏情绪复杂地摇了摇头,“好,好啊!这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跟着,目光中流露几丝狠戾,瞪向雨尘质问道:“这时候把我们娘儿俩抓回来,是安心看我们笑话吗?!” 雨尘懒得理她,要不是看着萧霖那张与萧清有六分像的小脸儿,这臻氏就是饿死街头她都只会觉得那是报应。 刘氏也只是一脸惊讶地瞪着雨尘,结结巴巴问:“妹,妹妹是,从哪儿……” “路过城郊的时候碰巧遇上的。”雨尘出言打断,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氏两眼,“既叫我遇上了,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咱们爷在冥冥中的某种指引吧,须得麻烦姐姐好生照料下了。” 刘氏面上一闪而过几丝讪然,“说什么麻烦,自是应当的。” 雨尘满意点下头,撇脸看向臻氏,冷声道:“你最好在这府上老实住着,就当是为了霖儿打算。” 顿一顿又道:“关于拐卖并逼迫你们行乞的那个团伙,很快就会被一窝端掉的。” …… 雨尘猜想的没错。 她不清楚臻氏当初带着萧霖离家出走后到底经历过什么,甚至不清楚臻氏到底因何而离家出走——毕竟她在见到臻氏的时候,对方虽然看上去神情涣散,但至少神智是十分清晰的,认得她,认得刘氏。也认得懿王府,甚至懂得质问她们是不是想看她笑话。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们母子被拐进行乞团伙后,一直就在帝都范围内活动着。雨尘这随便出趟门就能碰见的,刘氏既一直着人找寻她们下落,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至于这中间又发生了多少曲折,雨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当时看刘氏那过分夸张的惊讶表情,就知道刘氏对她应该是有所隐藏的。 当天探望过竞易,雨尘又独自去到萧清墓碑前诉说一番。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对的。或者打了谁的脸、挡了谁的路,只当是萧清在冥冥中的一种指引吧。 看着臻氏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对方曾经在那块“宝地”边上意气风发向她推销平衡理论时的样子。如今她所庆幸的。是这时代的拐骗团伙还没进化到那么残忍的地步,只是利用人们对弱者的同情心逼着臻氏母子上街乞讨,偶尔给她们吃些皮肉之苦,并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断手挖眼这样的杯具。 她也实在没想到,自己这无意间的举动。竟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先沉不住气的当然是秦皇后。 本来接待宴上的那一次挑拨,对她来说颇有杀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紧接着雨尘又有了这样大的举动:因着寻回懿亲王遗孤得了萧宁的感激和赞赏,又因其雷厉风行端掉一个拐骗团伙而在民间积累了不少声望,真真是一举两得。说她做这些的时候不带有任何目的?老天爷都不会相信的。 因此就有了这天上午,各宫太妃被皇太后以喝茶赏花的名义召到慈清宫的一幕。 自打萧宁上位,这些太妃便抱着养老的心态安稳待在自己寝宫里。平日里很少有什么交集,就连皇太后自己都很少过问后|宫这些琐细了。 然则,她们毕竟也是多少次勾心斗角中一路活到现在的。心里自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这皇太后金口一开,定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于是入了慈清宫,大家耐着性子听完秦皇后一番絮叨,皆是凝眉不语。做陷入沉思状。 到底是凌太妃定力弱些,又抱着些护短的心态。最先出声哼道:“不过是我儿留下的一个寡妇,真不知有什么令秦皇后如此上心,都恨不得挖到人家祖坟里去了。” 秦皇后表情一滞,旋即又摆出副恭敬的笑脸来,“媳妇也是偶然听说罢了,那蒋氏从小就是个祸根,先在家乡克死了父母,多年后一回去又立马克死了自己大伯,媳妇只是担心她命太硬,不适合长留。” 想要增加自己可信度似的,秦皇后意味深长看眼凌太妃,“再说蒋氏当时进了懿王府,没多长时间懿亲王就……” “一派胡言!”凌太妃忍不住拍桌,惊的众人都是心下一颤。只见她痛心疾首盯着秦皇后道:“所谓生死有命,本宫都没觉得我儿是被谁克死的,轮得到你来疑心?!” 冷哼了哼,见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盯着那秦皇后嗤道:“本宫忍不住提醒你一句,当初若不是那孩子拼着未痊愈的身子奔走相助,如今能坐在皇后位置上的,都不一定是你。” 秦皇后听了讪讪的没话可接,皇太后忍不住板脸道:“这一码归一码的,妹妹怕是老糊涂,分不清公与私了、” “老糊涂就老糊涂呗。”凌太妃不在意地耸肩,目光扫过秦皇后与皇太后,好不掩饰心中鄙夷道:“也总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来的坦荡。” 所谓姐妹聚会,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尘终于下定决心要对秦皇后下手,起因是她接回臻氏母子大约半个月后,萧霖第一天去尚书房,便与风扬家的大儿子打了一架。 萧霖到底是在外面野惯了的,即便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背上小挎包,也没有半点皇室后裔该有的样子,全身上下不自觉地透露着一股小混混的痞气。 他比萧辰小了不到三岁,个子却差不多与萧辰平齐,表面看上去是瘦骨伶仃颇有些营养不良的先兆,其实在外面摔打惯了,皮实的很。 之所以会与风扬家的大儿子,风宝宝打架,据说那天早上萧霖以插班生的身份被先生带进了房间,先生在向大家作介绍时,座下的风宝宝无意瞥了两眼,目光落到萧霖的小挎包上,突然嗤笑了个,不假思索地嘲讽道:“果然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连包都要用哥哥退下来的。” 萧霖听了脸一红,低头瞥一眼自己身上那沾了一层尘土,边角处也有些开线了的小挎包,连忙辩白道:“这是新的,是我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原是没撒谎的。几天前知道自己要去尚书房念书了,他就闷闷不乐的,他在外面虽然吃了不少苦,却也自由惯了,生怕见了那些文绉绉、细皮嫩肉的贵公子们自卑。是以,将刘氏好心缝制的新书包硬生生折腾成了二手货。 最终是刘氏采取曲线救国方略,先说服了臻氏,又让臻氏去说服儿子,这萧霖才带着一百个不情愿到尚书房的。 他身上那小挎包,萧辰刚进尚书房的时候的确也有过一个,因着针脚细密、花样新颖,在当时还引领过一股时尚风潮呢。是以尚书房的这些学生们都能认得。刘氏在给萧霖缝制的时候,时间也怪赶的,便只想着省事儿,直接照着之前的图样子炮制了一个。 挎包是新的不假,可萧霖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谁会信呢?何况过了这几年,学生们早就换了一批新书包,萧霖身上这个倒显得过气了。 学生们只当他为保面子才这样说的,看向他的目光当真叫一个意味深长。 再说风宝宝,这孩子嘴欠也不知遗传了谁(他老爹除了稍自恋些,话不算太多啊)。放学后又和小伙伴们拦住萧霖,戏谑了几句,这萧霖便受不了了。直接跳过嘴仗,豪迈地选择了武力降服。 风宝宝,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有多娇贵了,他那几个小伙伴们也是一样的,即便群攻上去战斗力在萧霖眼中也是渣渣渣。结果就只能鼻青脸肿地哭着回家了。 当天下午,秦舒心就带着儿子闹到懿亲王府,任凭刘氏道歉、承诺担负一切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前者就是不依,坚持要给萧霖一个深刻的教训,要将自己儿子受的痛苦一分不少还给萧霖。 刘氏眼看着劝不住了。没办法只好悄悄派人进宫去请雨尘。 她原想雨尘与秦舒心多少有些交情,之前接待宴上后者还替前者说话来着,亲自出马的话应该能平息这件事吧。 谁知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雨尘原想拉着萧霖给秦舒心道个歉。可萧霖原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是站得住理儿的,只觉着雨尘偏心,不但死活不肯道歉,还趁雨尘和秦舒心交涉的时候没注意,跑到臻氏那里诉苦去了。 臻氏本来就觉着雨尘把她母子接回来目的不纯。一出了这事儿那就更闹心了,当下将懿亲王府闹了个天翻地覆。硬逼着风宝宝跟自家儿子道歉,否则就闹到宫里,到皇上面前告御状去。 雨尘一下兜不住了,看冯宝宝鼻青脸肿的,萧霖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混样儿,不由的怒火丛生,鬼才稀罕管你这些烂事儿!当下心一狠,眼睛一闭,对秦舒心道:“你自便吧!” 于是秦舒心把一早带过来的帮手招进来,照着自家儿子的伤口给萧霖狠一顿打。 臻氏因此疯了,第二天真的进了宫,硬闯进女官儿舍间大骂雨尘。说风扬是她的姘头,因此她才向着风家,这臻氏也是个豁出去的主儿,各种污言秽语都不避讳,真真是不堪入耳。 虽没如其所说的将这事儿闹到皇上面前去,可这事儿到底是传到了萧宁耳朵里。萧宁没心情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对臻氏所骂的那些话显得格外上心。 雨尘当时对上他那样探寻的目光,心下就凉了一截,冷声道:“那臻氏在外漂流多年却对我这点子破事儿了如指掌,你不好奇是谁教唆的么?她是亲王府的女眷,无诏却畅通无阻地入了宫,这其中有谁接应又到底安了什么心,我是铁了心要查清楚,你不帮忙可以,但也别想阻止!” 她是真生气了,不管是因为有人三番几次扭曲她和风扬的友谊,还是因为萧宁的不信任。 查来查去,到底是牵扯到了秦皇后身上。 却没等她发难,懿亲王府先传来噩耗:臻氏去了。 臻氏原有癔症,那日突然犯了病,关起门来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接到消息时,雨尘正吃着早饭,当时就忍不住胃里的一阵翻涌,“哇”的一下吐了。跟着握紧了拳头,骨节都咯咯作响。 后来她亲自去看了臻氏,对着那具尸体默了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秦皇后,秦玉椟!” 臻氏的突然去世,似乎更加坐实了雨尘这“祸根”的名头,一时间周边人人自危,生怕与她沾上关系。 …… 这天晚上的宸园一如往常那般冷清,废后云氏潦草洗漱过后,也依着往常那般早早睡下。 宫女儿正要熄灯,却听得外面有动静,不禁面上一喜,脱口对云氏道:“是皇上来看娘娘了!”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皇上,而是俏生生立着个女子。宫女儿眼中无可掩饰地流露许多失望,借着微弱的灯光,对着那女子多看两眼,不禁嘴巴微张,呆呆指道:“你,你……” 随后这呆愣演化成了警惕,宫女儿连忙护到云氏床前,麻着胆子质问:“你来做什么?!” 雨尘苦笑,俗话说坏事传千里,如今连冷宫里的人都晓得回避自己了。面无表情地朝宫女儿撇了撇下巴,冷声道:“你出去,我与你们主子有话说。” 那宫女儿不依,倒是云氏开了口,打发道:“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 云氏坐起身来,有些碎发散在了脸前。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雨尘闭关前的那种圆润,两颊上的肉凹陷进去,衬得颧骨有些凸出,面色在这样的光线下呈现一种蜡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即便看向雨尘的时候,她那双眼睛也是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默了片刻,低下头去,嘴角浮现几丝苦笑,“你专程过来,不会跟那起子小人得志的女人一样,只为羞辱我,看我笑话的吧?” 雨尘满意地笑了。云氏是个聪明人,不像臻氏,成天一副被害妄想症晚期的模样,见谁都觉得是要害她。 “我可以替你除掉秦皇后,前提是你先死在这冷宫里。”对于聪明人就不必拐弯抹角了,雨尘掏出一颗药丸递过去,开门见山。 云氏没忙着接那药丸,而是仍旧低着头,衡量片刻,波澜不惊道:“那秦氏是个眼皮子浅、心眼儿窄又不折手段的,的确担不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这就是默认生意成交了。 雨尘便未多留,直接将药丸搁在了床头柜上,回过脸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氏一眼,牵唇道:“安心等我好消息。” 翌日,废后云氏被其一直以来贴身照顾着宫女儿发现猝死在了梳妆台前。那是萧宁第一次踏足冷宫,他看见云氏凤披霞冠,一如她之前做皇后时的样子,已经化好了很得体的妆容。然后他听那宫女儿战战兢兢地说,昨儿夜里雨尘来过。 雨尘的凶名怕是撇不掉了。秦皇后风情万种地侧卧于榻,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应该谢谢她的,替我绝了云氏东山再起的机会。秦皇后心里这样想着,当初萧宁顾及云家势力,应是没要了云氏的脑袋,这是一度让她耿耿于怀的。虽说一个废后已经不足以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她也懒得再给自己手上添一抹血,可云氏就这么不明不白猝死了,到底令她心里又安定了不少。 一阵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宫女儿怜七赶忙走过去关好,忘了一眼窗外道:“娘娘,外面下雨了呢。” “嗯。”秦皇后慵懒地应一声,心下嘲讽,是老天爷可怜那云氏了么? 这季节还没到往屋里摆炭盆的时候,许是下雨的缘故,关了窗户,却隐约觉得屋里更冷了。 秦皇后有些口渴,便叫怜七给她加了件衣服,又吩咐道:“你去给本宫倒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怜七应一声,乖巧地出了内室。却一直把秦皇后等的不耐烦了,支着脑袋直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仍不见她回来。 这屋里越来越冷了,秦皇后转过头去,想要扯过被子来搭上。 却在回过脸来的一刹那,蓦然发现自己床前多出个人影来。 不是怜七。 也不是在她宫里伺候的任何一个奴才。 ------------ 第一百三十章(大结局)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秦皇后被唬了一跳,抓紧被子平静了片刻,再仔细辨清那人的面容,却像被雷击到了一样,脑仁子轰的一下炸开了花。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惊疑,指着那人语不成句地:“云……你,你不是……已经……” 许是之前那颗“假死药”的副作用尚未完全退去,云氏的面色依旧有些惨白,衬的她的表情越发狰狞,几乎是扭曲着五官凑到秦皇后脸前,阴笑道:“已经怎样,死了?呵,不亲眼看着你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我怎么舍得先走一步呢!” 秦皇后惊惧之下本能地抓着被子往墙根缩,可她毕竟是经过些风浪的,强自冷静下来,再看今日这番情形,便知这是有人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呢,这也只能怪她大意了。 正想着,云氏又道:“当初我待你也算不薄,不想你如此狠心,竟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害我,今日就是你的报应!”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明晃晃刺向秦皇后的脖颈,秦皇后条件反射地要躲,却觉整个身子一僵,似有外力强行将她浑身的力气抽空了,动一下都费劲。这才知道云氏并非只身而来,而是带了帮手。而有这样能耐的帮手……她瞬间想到了蒋氏。 这大抵就是人体自发的保护机能,恐惧积累到一定程度,站在绝望的边缘,突然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成王败寇罢了,怪只怪你自己手段不及我。” 秦皇后说完便哈哈大笑,笑声突兀地盘旋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不知悔改!” 云氏咬牙。捏着匕首的手又紧了紧,眼看就要刺进去,却被凭空多出来的一股力量给阻止了。 雨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对云氏劝道:“人早晚是你的,先以大局为重。” 秦皇后一见雨尘现身,几乎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雨尘却若无其事地朝她笑笑,“秦皇后。别来无恙哦。” 秦皇后将脸别过去。“既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吧!” 事已至此,她只想死的有尊严些。雨尘啧啧感叹。“还挺有血性。” 跟着话锋一转,“不过,沦为鱼肉,想死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见她手腕翻转间。秦皇后便觉身上又恢复了一些力气,此时心里再没了恐惧。只一心寻死,腾地坐起来就要拿脑袋往墙上撞。 雨尘动了动手指,那硬邦邦的墙壁突然就变成了软棉花似的。秦皇后彻底绝望了,虚弱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给你个机会求救啊。”雨尘笑嘻嘻的,从手链儿空间里掏出了纸笔摆在她面前,“你不是还有个好帮手么。向他求救。” 秦皇后知道她所指的好帮手是秦玉椟,就咧着嘴笑。“我自问双手沾着鲜血,算不得什么大善人,可如今都要死了,何必带累一个呢。” 云氏忍不住冷笑,“说的倒很好听,你以为这是在跟你商量呢!这封信你写也得写,不写……” 说到一半,转脸看向雨尘,后者会意,长袖在空中一挥,凭空就多出一块水幕来。只见水幕当中有个四五岁的孩子被人一左一右押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挣扎着嚷道:“母后,母后!你们对我母后作了什么?为什么把她圈在了框架里?!” “我的儿……” 秦皇后毫无征兆地崩溃大哭,连雨尘都有些动容了,云氏却异常冷静地望着她,“怎么样,改变主意了没?” 雨尘跟着道:“放心,你儿子目前没什么危险,不过待会儿怎么样,全在你决定了。” 水幕消失,秦皇后怔怔收了眼泪,似是很认真地衡量了一会子,咬牙道:“秦玉椟的性子我了解,只是简单以我的名义求救他未必甘心以身犯险,须以利诱之——在我身后,你们先不要放出消息,另做一些布置,再以我的名义告诉他大事可图,必能将其引出——至于我的儿子……” 雨尘确没想到她能这么积极配合,看来在母爱面前,一切皆炮灰。一时心绪复杂,便承诺道:“那也是萧宁的儿子,你完全可以放心。” 秦皇后笑着提笔将信写完,递到云氏手中的时候,云氏轻蔑地看着她,“到死还是这么会算计,倒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说着将纸笔归还雨尘,握紧匕首毫不迟疑地刺进秦皇后的身体,一边说着:“我替你手下的冤魂送你上路。” 雨尘原只当她是个可怜的被害者,今见她行起事来冷静的有些可怕,才自知低估她了。想想,试探着问道:“事已了结,你今后做什么打算?” 云氏也是做过皇后的人,雨尘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自不量力地与你再争一些虚无缥缈的名分,何况如今的形势,你只要你上下嘴唇一碰,皇后就是你的了,谁又争的过呢!” 雨尘语塞,凭心说,她的确不希望再将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安回萧宁身边——帝后不贤,于社稷无益——可她也没想过所谓的争名分,又听云氏话里话外暗讽萧宁对她的宠爱,好像她才是那祸水红颜一样,正要开口解释,云氏又有些失落道:“而云皇后,在他下旨废掉的那一刻,就注定只能成为历史了。” 收敛下情绪,又对雨尘道:“这便送我出宫吧,我会自个儿找个安静的地方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 见雨尘点头,面上又浮现出终于了却了一段尘缘的放松,有些失落,又很坚定道:“从此世间,再无云后!” …… 依着秦皇后最后的计划,皇后“病薨”的消息暂不对外宣布。雨尘开始暗中着手安排,又过了小半个月,确定时机成熟了,才设法将秦皇后的绝笔送到秦玉椟手中。 是夜,秦玉椟果然带了一队人马直奔皇宫。却没等摸着皇宫大门,便于半路被人截下。蓝家弟子几乎全员出动,秦玉椟望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昔日同门。方知上当。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本着“留得青山在”的原则弃众而逃。 当他立于山顶,望着山下的蓝家弟子与他手下打成一片的时候。面上不知觉流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而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下,正踩着一个比之前更大,大到足以送他下地狱的陷阱。 大网逐渐拉开。正当雨尘、成丫头、风扬几人做好准备收网的时候,竟易突然跳出来。不改火爆本色地声明,“这是老娘与他的私怨,谁都不许插手!” 于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直至天擦亮时。哈欠连天的几人才终于看见竟易踉跄着从法阵中走出来,浑身伤口,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 雨尘强忍着困意问:“解决了?” 竟易不顾撕裂伤口的疼痛豪迈地笑了三声。“邪不胜正,终是老娘技高一筹!” 凤阳笑而不语。当然不会透露自己曾在二人激斗的过程中指挥雨尘几人不断对法阵进行完善,不断削弱着秦玉椟从秦亦岚身上巧取豪夺来的强大力量。 雨尘一副“师叔你最棒”的谄媚表情捧场,又问:“那你今后怎么打算?” 突然想起这话曾于小半个月前对云氏问过,忆及云氏离开时那道萧索而凄婉的背影,心下不禁有些感伤。 竟易大怒,“我特么的都要死了还打算个毛啊?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替我疗伤吗?!” “……” 竟易完全恢复,又是半个月后了。这才正式回答了雨尘关于她如何打算的问题:她想先回璧染山庄看看,谢了师恩,然后去翠巍山,那是她与她一生钟爱的男人一起修行过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会留在那里养老吧。 送走竟易,雨尘着实伤感了一阵子,这期间包括秦皇后的葬礼等一干俗务均不理会,只称病静养。 这天正在盘腿打坐,成丫头慌慌张张闯进来,差点害的雨尘冲乱了血脉。雨尘心知这丫头并非没轻没重的人,能慌张成这样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调整着气息细问。 “你快去跟皇上说,皇上准听你的,不能把九皇子放到荒无人烟的边境上,那等于让他死!”成丫头着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见雨尘不解,又补充道:“还有五皇子,风扬哥哥,一并要被发配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雨尘虽听的不甚明白,却知事态严重,急忙跑到议政殿里去找萧宁,萧宁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却一改之前的温和,颇有些为难地拦道:“皇上专门吩咐了,叫姑娘静心养着。” “滚开!” 雨尘冷声说着,都没近身,就将大总管推出几步远去,顺便三下五除二打发了试图上来阻拦她的侍卫,最后冷笑道:“我看是我太长时间没出来,让你们忘了我的身份!” 殿内,萧宁沉着一张脸,对雨尘的质疑也只是平静道:“朕让老五几个主持先皇后的葬礼,他们竟敢偷工减料,对先皇后有大不敬之罪,理当处置。” 最后不忘补充道:“这是政事,你自不必参与。” 雨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见萧宁神色坚定,却仍不死心地确认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萧宁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雨尘突然就跪在了他面前,“那么,就请皇上下旨,将我一并发配。” “你……”萧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极力平静下来,压抑着冷笑问:“是因为风扬?” 雨尘不置可否地,别过脸去不看他,只坚定道:“他们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不能救朋友于水火,便只好一同赴难!” “你不要得寸进尺!”萧宁气急攻心,一下掐住她的下巴,狠声道:“以前那些风言风语朕都可以无动于衷,但你必须知道,朕终归是朕。是不允许任何人背叛的皇帝!” 见雨尘紧抿着嘴巴不出声,又有些好笑道:“你一心想救你所谓的朋友,却不知道,朕不杀他们已经算仁慈的了,你越是求情,越是催着朕快点解决了他们。” 雨尘终于转过脸来怔怔看着他,这个曾经与她情投意合的男人。此刻。竟陌生到让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曾认识过他。 片刻,终于学着他的样子,淡淡道:“你敢的话。就去试试。” …… 风扬家。 风扬从桌上埝个桔子随意在手上把玩,对一旁面色阴沉的雨尘耸肩道:“其实你真不必为了我们跟他闹这么僵的,就算他不撵我们,我们也没打算在这里常驻。” 某仙儿脸色更加阴沉了。“听你这话,我还多此一举了?!” “完全没那个意思。”风扬连忙举手投降。天知道这妮子一怒之下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把他家夷为平地都说不定。 “你能为我们做到这份儿上,我们当然是感激你的。”风扬说着,放下手中的桔子。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雨尘。 雨尘仔细看了,像是什么鱼身上的鳞片,质地上却比鳞片通透许多。与玉质更接近些。便问风扬究竟是什么。 “我和五皇子一起送给你的礼物。”风扬说着,突然凑过来拍拍她的脑袋。竟有些悲悯道:“我也不知身为朋友到底该不该这么做,尘丫头,不要怪我太残忍了,也许五皇子是对的,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 雨尘被她搞的莫名其妙,只觉那东西在自己手上,似有汩汩气息注入体内,便要展开神识一探究竟。风扬却阻拦道:“等我走了再打开吧。” 又有些不放心地补充:“最好叫成丫头帮忙守着,千万别太激动。” 雨尘更是一头雾水,却也知道风扬一贯的作风,便不较真儿,收了东西,转了话题问,“听你的意思,你们已经有了打算?” 说着不禁苦笑,最近问别人打算的频率有些高啊,每一问,都意味着一次告别。 风扬果然也没让她失望,点头道:“我们要去兮颜国,二皇子在那里等着。” “二皇子?!”雨尘面露惊讶,“他不是早就和五皇子决裂了?” 风扬一副笑而不语,装逼到底的欠揍样儿。最后受不了雨尘吃人的眼神,才卖着关子道:“你若真觉着奇怪,将来亲自去一趟兮颜国,就都明白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 翌日下了早朝,萧宁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发了会子呆,越是压抑,心底那股思念越是不受控制地上涌。 昨儿雨尘负起而去,他一夜辗转无眠,才知雨尘在她心里的地位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只是她性格倔强,身份又与寻常女子不同,自己昨天说了一些令她伤心的话,怕是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若能回来,便好好对她,尽量让着些罢。 萧宁这样想着,突然透过未关的殿门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踏着阶梯向自己走来。起先他有些不确定,连忙下了龙椅,待那身影近些,才确信,雨尘真的回来了! 一时以为是思念成疾的幻觉,待雨尘真真正正站到自己面前,才开始感谢上天眷顾,想着她,她真就回来了。 萧宁冲上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答应朕,别再跟朕闹别扭了,你不知道朕有多想你。” 好长时间,怀里这人却无动于衷。萧宁疑惑地松开,发现眼前这人神情疲惫,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嘴角甚至还残留了一些未干的血迹。便不顾心下的疑惑,连忙伸手要帮她擦干净。 雨尘却一把将他推开,虚弱地,略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可我现在知道啦,什么都知道了,才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个蠢货。” “尘儿……” 萧宁一个趔趄后站好,想再靠近,雨尘却大吼道:“离我远点儿!” 接着在萧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娓娓絮道着:“我一直觉得奇怪,五皇子当初若想置六爷于死地,为何到懿王府时身上还佩戴着镇定魂魄的挂件儿,呵,枉我是修行之人啊。竟不记得蓝家有种暂时置换魂魄的秘术。” 雨尘定定地望着他,这个自己好几次都差点儿以身相许的男人,“萧宁,你好狠,六皇子视你为亲兄弟,你却为了这张龙椅,置他于死地!……是你放出消息。将大家引到了懿王府。在皇上面前偷梁换柱,导演了一场‘五皇子陷害六皇子谋反’的好戏!” 萧宁皱眉,伸手想要扶住雨尘。却被她的眼神吓退,只好摇头道:“尘儿,你冷静些,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雨尘失望地看着他。事已至此他竟毫无悔意,还一味地跟她装傻。便又质问道:“那苔源岛呢?!我还一度纳闷为什么纳兰仲申想把苔源岛分立出去。最后称帝的却是纳兰伯景,现在才知道,原是你与纳兰伯景一早达成协议,他助你成事。条件就是你登基后同意把苔源岛分立出去!” “尘儿……” “你还想狡辩?!”雨尘彻底没耐心了,干脆取出风扬走前留给她的那片“鱼鳞”,化成水幕让他自己看。 看着一幕一幕。那些关于他的画面,那些他做过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晓的事。萧宁当场怔住。铁证面前,他无可反驳,也不屑反驳,只看着雨尘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到这时候竟仍然看不到他有一丝悔意,雨尘失望之极,冷笑道:“那便可以踩着自家兄弟的尸体上位,便可以置苔源岛子民的民生于不顾吗?!” 言罢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地拂袖离开。心下觉得讽刺,本来来的时候,她还纠结着如果萧宁向她认错,求她原谅的话,她该不该给他一次机会,现在看来,她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 萧宁带着大批侍卫追上来的时候,雨尘已经出了皇宫,漫无目的地走了快半个时辰。 侍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上,要把她的心碾碎了。仰头望向萧宁,嘴角泛着些自嘲冷笑道:“怎么着,这是要灭口了?” 萧宁笔直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做最后的挽留,“你若跟我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雨尘无意与他多做纠缠,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侍卫,问道:“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萧宁沉着脸道:“你不要太自信了。” 顿一顿又笑:“你既知道朕与蓝家有来往,而朕又清楚你的身份,就该想到朕为了留你,断不会只带些**凡胎来给你当靶子。” 雨尘惊讶间,只见一人从萧宁身后站出来,拱手道:“蓝家秦以沫,领教姑娘!” 伴着话音,一道火光冲她面门急奔而至,雨尘心下暗叫不好,眼见萧宁身后一大队人,若都是蓝家弟子,一冲而上真能把自己秒杀咯,若一个一个上来,以她现在的修为更加消耗不起。 正琢磨着如何智取,却听半空中缥缈传来一阵笑声,“乌合之众,也敢与我璧染山庄为敌?!” 话音落,一道白影落定在雨尘身旁,雨尘转眼看看,当下又惊又喜,“师兄?!” 成珺抽剑挡开蓝家弟子的攻击,将雨尘护在身后,耸肩道:“师父也来了。” 又一道青影随着话音落定,郁林跃走过来拍拍自家小徒弟的脑袋,“得亏成丫头报信及时,不然今天你就交代在这里了。” 说话间,只见成筱雅骑着一匹白马正朝这边赶来,雨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郁林跃却是手腕翻转,用气息将她托到马上,待成筱雅策马奔出一段距离,又传音道:“去吧,这儿交给师父和师兄料理,记得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璧染山庄,师父还是那句话:有我在璧染山庄一天,就不能没你吃饭的地方!” 出了城,成筱雅勒住缰绳,叫马儿跑的慢些,一边朝身后的雨尘问道:“咱们去哪儿?” 雨尘望着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的帝都,擦干眼泪道:“兮颜国!” (全文完)(未完待续)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